薄雪草記事﹒冷水坑生態人文工作室 生活即是教育學習現場，我的教育人類學筆記。 // 生活是我的田野，敘事是我的穿越線，書寫是我爬梳、重整經驗的方式。 // 散落著行旅中的吉光片羽，生活中俯拾的琉璃碎片，自己也不甚確定書寫主題的獨白，... 讓時間來闡明，幾乎都是自身的觀察和經歷的剪裁與潤。回首間，也發現自己的文字似乎建立在大量行腳的基礎上。 // 生活中難免有些事情難忘，特別是一次自然旅行的經驗，也可能會是喜怒哀樂、感想、盼望... 點點滴滴，交織成自己生命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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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才矇矇亮。
小咕嚕睜著晶亮的雙眼醒來，貼近阿德的耳朵旁邊，嘰嘰咕咕地說:「把拔，把拔，快點起床啊! 你不是答應我，如果我們今天早起，要去!c@z#b$h%y的嗎?」
我聽見阿德惺忪地應了一聲:「對喔!」幾秒鐘後，他迅速地翻身坐起，父子倆一前一後地去上廁所，踏著登登登的腳步聲，輕快地下樓。

「把拔，你看! 我早就準備好小鏟子和貓咪北北給我的刷子了呢!」小咕嚕的童音滿溢著興奮的情緒，從樓下清晰傳來。
繼而壓低了音量，父子倆討論著還要帶什麼工具，接著客廳大門「碰」一聲關上，父子交談的聲音隨著機車發動，逐漸變得遙遠。

這回我真的醒了，看看窗外天色，應該才五點多接近六點吧? 這時候出門會不會太早啦? 他們神秘兮兮的，到底在幹什麼呀?
身邊的小瑀魚被方才的聲音吵醒了，慵懶地換個姿勢，卻依舊壓著我的一手一腳，似乎還貪戀著眠夢，捨不得睜開眼睛呢!

農曆年前一個寒冷陰翳的早晨，我們帶孩子在竹村宿舍的草坪玩耍，找尋蒲公英的白色絨球。經過一株大楓香樹下時，發現一隻自然死亡，卻沒有明顯外傷的綠繡眼。
乍見綠繡眼披著一身鮮麗細緻的羽毛，卻沒有了生命的氣息，當下小咕嚕和小瑀魚既難過又憐惜。

小咕嚕問說:「我可以帶可憐的綠繡眼回家，做成標本嗎?」「就像媽咪在爬山路上撿到的山羌頭骨那樣，保存在家裡?」
原來，他很羨慕我十年前在大霸北稜的山徑上撿到的那枚山羌頭骨呀! 對於一隻死掉的小鳥，他想用標本留存，表達愛惜的心意。

孩子中班時，有一整個月份都在介紹恐龍和化石，孩子對相關書籍非常著迷，也仔細地研究著每一張化石和骨架的照片。
為了解釋為什麼骨頭，角，和牙齒比較容易形成化石，經過很漫長的地質年代，還能夠完整地保存下來，
我從櫃子中翻出珍藏許久的山羌頭骨，向他介紹，並一起觀察動物的骨角和牙齒。

我還記得，大約也是那段時間之前，我剛好閱讀了一篇「會寫日記的魚」，於是為孩子講述了魚類耳石的日週輪。
從此，每週餐桌上有魚的那一天，我就和小咕嚕一起剖開魚的頭骨，翻找著藏在腦部組織腺體中的神奇耳石。

看著孩子為了小綠繡眼而祈求的眼神，我卻不知道死掉的鳥要怎麼收藏才好....。
我告訴小咕嚕說: 「媽咪撿到的那個山羌頭骨，是已經在大自然當中死亡很久，皮肉和內臟早就被自然分解掉，而且經過長時間日曬雨林，讓它只剩乾淨的骨架...」
阿德想了想說:「我們沒有製做鳥類標本的經驗和材料，如果直接帶回家，更沒辦法讓它順利分解腐化，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發出很臭的味道。」
阿德是不忍心讓孩子失望的，於是，父子倆再仔細討論商量後，決定先掘一個坑，將牠埋進土中，讓土壤中的昆蟲和細菌，慢慢將牠骨骼以外的部份吞噬和分解掉，過幾個月再來挖掘看看。
小咕嚕得到滿意的回答，跟阿德合作將綠繡眼埋葬，開始他滿懷希望的幾個月等待時間。

就在我們幾乎都忘記這件事情，上週六的午後，小咕嚕在社區的巷弄看到一隻落地死亡的雛鳥，牠的身上幾乎沒有毛，肚子受傷了，看起來在我們來之前就已經死亡。
小咕嚕靈機一動，又嚷著說好想帶回家做標本，我和阿德並沒有答應，小咕嚕便回想起幾個月前埋葬綠繡眼的事。

昨天晚上，小咕嚕先跟阿德提議討論，並悄悄地約定好，如果今晨早起，要去靜心湖畔宿舍區，挖掘今年一月在大楓香樹底下埋葬的那隻綠繡眼。
果然小咕嚕今晨五點多就自己起床了，而且跟阿德準備好"挖化石"的工具，匆匆出門。
出門前還跟阿德討論要帶鏟子，刷子，背包，筆記本，燈，口罩，手套...，儼然是個小小的「考古學家」，正要去「考古現場」進行「化石」挖掘。

我還奇怪著他何時知道考古學家要帶這些裝備的呀? 後來他告訴我說，在三月中旬參觀世界恐龍大展時，他在展示考古學家工具的那一區看得很仔細，就一直記在心裡。

七點多鐘，我聽見小咕嚕在樓下門外大聲嚷嚷的聲音:「馬麻，媽咪! 我們真的挖到了!」
小咕嚕和阿德回來了，他一路嚷嚷著上樓:「媽咪! 那隻綠繡眼沒有變成化石喔! 但是已經只剩下骨頭了，只有頭骨和身體的一部份，還有一根肋骨，一支細細的，把拔覺得很有可能是一邊的腿骨...」

果然，他們在楓香樹下的那片土壤中挖到了，而且小鳥真的被分解得只剩下骨架。
大部分的羽毛和肌肉，都在冬去春回之際，被分解者分解成微粒，讓清除者帶走，或被植物的根部與菌絲所吸收。
我驚嘆著，在這三個多月間，隱伏在大地底下，醞釀了整個冬季才甦醒的生命與生命力，是如此神奇!生命的死亡不是終結，它仍依循著自然運行的法則與節奏，重新回歸大地媽媽的懷抱。

 

阿德很有耐心地繼續清洗著挖掘回來，包裹著泥土的細部:有小鳥的頭骨，部分的脊椎，一根細肋骨，部分的腿骨，放進紙盒，晾在庭院門前，
並且將剩餘的土壤放在一個塑膠盒內，隨時加一點水搖晃淘洗，看是否能夠讓仍夾雜在土塊中骨頭碎片再度浮現析出。

事實上，我常對阿德佩服得五體投地。
小咕嚕從很小的時候，就時常有許多天馬行空的想法，讓他的生活和旅行，充滿了新奇的探索與想像。
無論是破碎的玻璃珠，碎磁磚，各型各色的果實與種子，蝸牛殼，甲蟲的鞘翅，自然死亡的蜻蜓蜜蜂，蝴蝶翅膀，螃蟹殼，龍蝦眼睛...，
還是沙灘上的死河豚，魚骨頭....，漁人棄置的浮標，破漁網，船板碎片.....，馬路上被車子輾得扁扁的蛇乾，斷落的榕樹氣根編成的馬鞭，一把成熟的芒花編束的一柄掃把，山徑上的一根羽毛，親鳥遺棄的巢....，
小咕嚕都堅持要帶回家，當作寶貝收藏。

於是，孩子有許多千奇百怪的收藏，而阿德通常都不會嫌麻煩，不隨便敷衍，甚至願意花時間在深夜的燈下幫孩子整飾那些收藏。
因此一枚壓扁的破河豚乾，經過阿德的巧手修補，能重新變成渾圓美麗的河豚吊飾。
阿德從不以大人觀點，標誌有沒有收藏價值，也從不會趁孩子不注意時偷偷丟棄。
他總是認真看待孩子的願望，很有耐心地答應孩子帶回家，掛放在我們小小的庭院。並且能夠陪著孩子去經歷這些奇妙的過程，讓他們充分滿足好奇心。真的很了不起。

我後來時常想起這類的事情，並且觀察阿德處理的方式和態度。阿德都能以孩子的高度去理解這些事，一同經驗孩子的思緒和情緒，而不是用自己的觀點和高度。

如果我們在當下拒絕孩子，或者照著自己的意見，將我們認為沒有用的東西任意丟掉，是否硬生生地，斷然撲殺了孩子發現大自然寶藏時，那一份豐富的想像和內心的奇妙呢?

你也有一個想像力豐富，好奇心旺盛，並且熱衷於收藏的孩子嗎?
你是一個時常以「好髒」「真噁心」或者「太麻煩」拒絕孩子的無趣大人嗎?
或者，你願意放慢腳步，降低高度，傾聽孩子的心聲與需要，陪同他經歷生命中，一段接一段，直覺上的奇妙呢?

看得出來嗎? 右上方是綠繡眼頭骨，中間偏左可能是胸骨，中偏右應該是肋骨，右下方那一根可能是腿骨。(五月中旬，孫老師的課堂中說到，鳥類為飛行的能力，演化成胸部突出，以便附著更強健的肌肉可以鼓動翅膀。從這張照片中的胸骨和肋骨可見一斑。)

 

後記: 1. 七月初 邱大伯伯分享了撿到死蛇 可用玻璃瓶和藥用酒精 簡單製作蛇類標本的方法 往後若遇到可以參考此法 2.七月初 小咕嚕在阿公家的三合院門口埕 撿到另一隻死掉的雛鳥 而且早已經曬成了乾 也成了他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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