竽仔坑,原以為是一個讓游客感覺九份金礦開采時光的一條窟窿通道。沿著塗鴉的岩壁走到盡頭,柳暗花明又一村:通往一家叫竽仔坑的餐館。門前張燈結彩,客棧味道盡現。萬年青的盆栽頂上還有兩束紅辣椒串懸于空中,風吹來,還會聽見竹片的風鈴作響。木門貼著一張紅紙,寫到:“每一份自由亦或束縛之生命,乃源自于心底耶,順轉抑或逆轉之曼陀螺。”
點了油蔥面線,在閣樓望下去,家家戶戶的燈、街燈、港口的燈打落在延綿的山巒間。炸蔥的味彌漫在我的鼻尖,想起小時後常在廚房聞到媽媽在炸一整鍋蔥的油熏味。本想要再上一壺茶,但身子有些累了,就找個落腳處歇歇。清了帳後,方見櫃臺寫著“恕不侍酒”的字眼,想想客棧不來酒,我呀,無所謂。
走出坑外,我們拾級而下來到豎崎路交叉口。徘徊著,有一工作室還亮著燈,就打擾問了問附近有沒便宜的民宿。她說要便宜嘛,可以替我們聯絡上住在半山的老伯。可惜那價錢還算高了些。她說,拿著這民宿冊子吧,我們也就坐在工作室外頭的凳子翻了翻。她問,有沒?不然妳們試一下再往下走不遠,轉右有一間民宿,價錢還行,不過直覺告訴我,主人不在家。好吧,我們姑且試試,果真應驗了。
沒法子,我們往回走到交叉口的另一條小巷,發現了阿婆民宿。六百臺幣,住在樓上擴建的小房間,反正我們要過一夜而已。阿婆交給我們盥洗的毛巾、牙刷、洗發精的小包裝後,還一直游說我們要不要看看叁樓及頂樓的套房,雖然衹相差兩百至四百臺幣,就可以拿到寬敞的房間,內有浴室及外有陽臺,我們還是付了民宿費了事。梳洗後,到樓下和阿婆聊,她重聽,再加上我的福建話,跟不上她的閩南
腔,就決定和朋友找回那個工作室的藝術家。
找著了,想過來和妳聊。她答,進來吧,香港人嗎?不是,馬來西亞。怎麽會到九份來旅游呢?喜歡這裏的階梯,長長的梯級。大笑。這名女子自唸完文憑班後,就決然孤身到西班牙留學。“當時,學長學姐都說大學唸的都和學院的差不多,我就找家廣告公司應征了。工作了一陣子,除了身心疲累,錢也掙不了多少。後來就想到海外深造去,而錢是個問題。”
“看看作超市銷售部的打工族,還賺得不少,我呀就到兒童服裝部去了。那時,才發現原來我還能作銷售。盡心、誠意,是我發現自己的一個優點,曾經光臨的顧客都會再回頭。來買兒童裝的多數是母親。她們心情欠佳時,通常會來發脾氣,把折疊好的衣服翻成一團。那時,衹要妳耐心,或聽她發牢騷,她會不好意思,跟妳多買幾件。反正花在孩子身上的,丈夫與家婆不會怪罪于她。有時,我還幫她們想如何的配搭可以省更多的錢。她們開心,還會介紹朋友來光顧。”這段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就去了西班牙。”
人地生疏,她學會自立。室友幾次的車禍及生病住院,讓她不得不用破爛的西班牙語與當地人打交道。本來還以為考語言不及格了,就是她的室友們比較差,她僥幸過關了。畢業後,她在西班牙留多叁個月後後就返回臺灣。“當時,是處理家裏一些事”。泡了熱可可,端上一盤西餅給我們,她隨後鋪了地毯,給狗兒睡。“平常它不這般沉默。它準會賴著我,仰臥在我腿上,要我哄它睡。”說完,看她對狗狗的樣子就像妳我逗嬰兒笑時陶醉。好幸福,有狗陪伴的日子。
走到她的書架看,有徐四金的《香水》。“當初是因為《夏先生的故事》漫畫本,後來就喜歡上他了,特別是《低音大提琴》。我發現跟她的交流,就像我大學時在孤舟文學團的那段日子: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喝熱咖啡或吃零嘴,從文學、電影、音樂、攝影、雜誌到漫畫,每兩周一次輪流主持分享,好懷唸。
尿急,走過她的房間,上了廁所。她的床沿都堆滿了書。她就住在工作室:偶爾午睡,喜歡在深夜工作,凌晨3點入睡後7點醒來,去當客教。她說平時工作時,就不營業;營業時,衹招待有心人。“有些衹是來望一望就走開。這還好,最怕的是對妳每件作品都誇口,到最後要妳打折賣給他的人。”她指著墻上一幅畫有藍天白雲的作品說:“有個人就是出價低,我不賣。他慢慢提價,到最後他衹肯付我相等于兩塊炸雞的價格。天啊,我請他吃好了!”
工作室裏頭,還有幾張上漆的木椅,有“秋”和“冬”,我朋友說:“禰怎麽都把秋冬都留給自己了?”“不是特地的,衹是還沒遇到適合的買主。”她說“春”和“夏”都賣給了對的人,一看上去,他們于她的感覺就是那個季節。“反而我們與一些人的關係總是這樣平行下去,無法交匯,就算家人也一樣。”宗教對她來說亦然。
她找些她喜歡的曲子,也搬出了幾本厚厚的畫集讓我們欣賞。一首臺灣連續劇《孽子》的曲中有鋼琴及小提琴的合奏,她問我們聯想到什麽動物。“有時,坐在工作室向外望,會看到小鳥在杆線上嬉戲及燕子在天空滑翔,這曲子就是這樣。”問她,在九份開工作室,應該是件寫意的事情吧?“倒不,起初回臺時才20零歲,顧客衹貪妳廉價,不太看得起妳這小妮子的造詣。後來實幹苦幹,才另眼相看。”
“921地震,旁邊的屋子都塌了,叫水泥匠來,功夫又不能太苛求。我就回來收拾、補補水泥,又是一個房子啦。這房子老啦,白蟻多,有時會從天花板掉到滿地都是,衹好自己動手殺蟻。那些日子,事事不順利,又發病,不沮喪才怪。現實還真教人低頭。不過,偶爾回西班牙再跟丹麥的朋友碰面或修個短期課程充充電回來,就覺得過去也沒捨熬不過來的。”
我們聊到深夜一時,朋友才“噢”一聲,想到阿婆交待11時就要回民宿。其實,
我有留意時間,衹不過真摯的交談,我不願意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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