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最新發表文集 這是中文系教授曾昭旭先生近期所發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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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回見仲尼，請行。曰：「奚之？」曰：「將之衛。」曰：「奚為焉？」曰：「回聞衛君，其年壯，其行獨，輕用其國，而不見其過。輕用民死，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民其無如矣。回嘗聞之夫子曰：『治國去之，亂國就之。醫門多疾。』願以所聞思其則，庶幾其國有瘳乎！」仲尼曰：「譆，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雜，雜則多，多則擾，擾則憂，憂則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諸己，而後存諸人。所存於己者未定，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行……（〈人間世〉第一段）

 

　　從本次開始，我們進入《莊子》內七篇中第四篇〈人間世〉的研討。所謂「人間世」，指的就是人文社會的生活。這有別於自然世界純只是自然律的運行，而更多了種種人為的內涵與痕跡。如社會政治家庭制度的運作，其中更蘊涵了人的理想或野心，愛或恨、情或仇等等，而遠比自然世界複雜、幽深、奇詭。人處其中，遂更容易蒙受種種身心的傷害。然則從道家、莊子的觀點，要如何看待這人間世的生活，庶幾能免於危害，且依然能自由自在呢？

　　莊子首先設計了一番顏回與孔子的對話，來點出處理人間紛擾的核心工夫：

　　有一次，顏回去見他的老師孔子，原來是要跟孔子辭行。孔子就問他要去那裏？顏回說準備去衛國。孔子問去衛國做什麼？顏回說：「我聽說衛國的國君，年紀輕，精力旺盛，施政卻常一意孤行，常常輕率耗用國家資源，卻從來不反省自己的過錯，也不疼惜人民因他而起的犧牲。因此國人死亡的就像沼澤中的枯草一樣多，衛國的人民已經受不了了！我以前曾經聽老師說過：『做一個君子，應該不要待在人人安居樂業的國度，而要奔赴到動亂的國度去為苦難的人民服務，就像良醫的門庭總聚集許多病患一樣。』所以這一次我也希望憑著平時跟老師學到的學問，去衛國幫他們想方設法，說不定能讓衛國的沉疴獲得療癒呢！」

　　卻不料孔子聽了，嘆口氣說：「唉呀！你這樣冒冒失失去想幫別人，我卻担心你會惹來對自己的傷害。你首先要明白：一切如理合道的事本質上都是單純統整的，所以我們絕不能用與單純統整相反的駁雜之道去處理。因為像衛國目前的狀況已經夠雜亂了，你若還用複雜的技術性作為去救治，那不是雜上加雜嗎？這樣只會徒然造成更多的矛盾紛擾，而帶給你更多的煩憂。而當人心陷於憂煩之中，是完全沒有能力去解決任何問題的。所以一個有道之士，在要去為別人解決紛亂的難題之前，一定要先把自己的身心安頓好。如果連自己的心都還定不住以至不免情緒動盪。憂疑不安，你又有什麼資格去和一個暴君打交道呢？」

　　莊子借孔子之口，點出處事應當先安內，後攘外。安心的工夫是必要而優先的。理由何在？且等下次再詳予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