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最新發表文集 這是中文系教授曾昭旭先生近期所發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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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也與女，皆夢也；予謂女夢，亦夢也。是其言也，其名為弔詭。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即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黮闇。吾誰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齊物論〉第九段）

 

　　前文盛論人生活經驗的有限，所以只能當幾領略眼前正發生的生活情境，而不能據此有限經驗去推論未來，平生虛妄的期待。

　　連同屬自己的生活經驗都尚且如此，就更不必說以自己的人生經驗去推想別人的人生經驗了！由此說來，每個人的人生其實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對他人的人生，老實說我們都是無從了解，就更不用說給予評論了！

　　但如果順這個道理來說，則瞿鵲子對長梧子和孔丘各打五十大板，說他們都不足以知「道」的評論，豈不就自打嘴巴了嗎？

　　不錯，瞿鵲子對此完全承認，因此他才補充說：我說你和孔丘都活在自己的夢中，其實我說這話也同樣是據我自己的有限經驗來作的評論，也很可能誤解了你和孔丘。所以，我以上跟你說的話，也只是聊抒己見，僅供參考罷了！

　　既然如此，那瞿鵲子說的話到底有沒有意義呢？也許有，也許沒有。你認定有，也許反而因涉執著而沒有。你認定沒有，也可能同涉執著而為謬見。像這樣兩可不定的存在情境，就稱為「弔詭」。這個玄妙的道理可不好懂，也許千百年間，會有一兩個聖人偶然頓悟罷！

　　瞿鵲子於是繼續盛論人與人間想通過辯論來找到人生答案之無謂與不可能。他用了一串窮舉法來否證每一種可能情況：就例如讓我和你辯論好了，你辯贏了就能證明你對我錯了嗎？同樣如果我贏了你也不能證明我對你錯。甚至也有可能是我們間總有一個人對一個人錯，或者兩個都對，或者兩個都錯，我們都是無法確知的。這表示人生的存在本質就是無可避免地全受到限制與遮蔽（黮闇，不明也）。對這種各說各話的情況，我們甚至也無法找到一個公正的評審來判定。因為如果他的觀點跟你一樣，他當然會說你對；若跟我一樣則當然會說我對。如果跟你我都不一樣，那他對我們兩個都不了解，又怎能判斷我們誰是誰非？那就找一個立場和你跟我都相同的人來評斷好了！但正因如此他會不懂我們幹嘛要吵架。總之，在人間不管你跟我還是跟別人，基本上都是不能相知的。所以，我們對別人還有什麼好期待的呢？我們就乾脆死了這條心罷！那與人相處反而不會有什麼誤解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