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最新發表文集 這是中文系教授曾昭旭先生近期所發表的文章。

645愛的鼓勵 12訂閱站台

 

電影《為愛朗讀》中有一句點題的台詞：「秘密是西方文學的一個重要元素。」這當然是特指文學中的永恒主題：愛情而言。原來幾乎所有愛情都是得秘密進行的；一旦曝光，就必然會受到干擾、排斥、打壓、毀滅。雖然也正因如此，使愛情活動變得更刺激熱狂（男主角麥可說：「秘密使我的愛情能量更高張，因為秘密使愛情變得尖銳。」），但也使愛情因淪入陰暗而變質。因此文學中的愛情率多悲劇，《為愛朗讀》也不例外。麥可本可有機會在法庭作證漢娜實不識字，以獲得減刑，卻因若如此勢必會暴露他八年前以十五歲少年與當時已三十六歲的漢娜發生戀情的事實，而為世人所批判，於是麥可退縮了，他也為此心懷愧疚，與所有人疏離；直到又二十二年後，他再度錯失幫助漢娜或說愛漢娜的機會，導致漢娜在出獄前夕自殺，他才徹底悔悟，重新打開心門……

試問：愛情為什麼只能躲著世人秘密進行？便因維持社會秩序的法律、制度都是以安全為重，因此對活性最強的愛情都是排斥、禁止乃至畏懼的。所以所有管理者（父母、老師、長官……）都不喜歡他管理的子民（兒女、學生、部屬……）談戀愛。因為這直接與秩序牴觸，而必帶來管理的麻煩。到最後，愈流於威權的社會就會變得愈冷酷無情，絲毫不能體貼生命的真情，而只知依它自己所訂的管理規則行事。電影中麥可的老師說：「納粹的控制手段不是基於道德而是基於法律，而且是它自己的法律。」所以納粹才能驅策它的徒眾去執行無情的屠殺。但其實何止納粹？我們的社會還不是一樣不知體貼人的真情？所以電影中法官對唯一誠實的漢娜判了無期徒刑，而其他狡辯的被告反而只判三、五年。就連人身自由都尚且如此冷漠，就更不用說愛情了，然則情人們又怎麼敢將戀情曝光呢？

而廣義的法律其實包涵一切社會制度、風俗習慣、知識語言系統。當它們全都是優先考慮生存競爭與集體安全的時候，其實是完全無法描述愛情活動的；它們只會把生命真情納入完全不相干的社會倫理規範中去理解，而結果當然就是對愛情的誤解、貶抑、打壓、敵視。然則愛情又怎麼能不在體制外的浪漫空間或虛無空間裡盲目摸索呢？

所以，浪漫動人的愛情總是在跨越社會規範時發生的，但也正在此刻，危險也發生。

以浪漫自由為主的愛情，與以秩序安全為主的社會體制，難道就永遠只能如此相違而不能相通嗎？當然不是，但那就得社會更開放、愛情也更堅強才行。而尤其重要的，是得發展出一套專為愛情量身打造的觀念系統，來作為溝通兩造的言語橋樑，才能讓愛情的奧秘漸為世人所了解與接納。

其實濁世中人也無不對愛情有朦朧嚮往的，他們只是不了解，遂誤用不相干的社會語言去描述與詮釋罷了！這就是滔滔皆是的「八卦」！而不知已無意中坑殺了許許多多的有情人了！

我說的以上這一大段話，其實是心中有深沉感觸的。試看近來社會正當紅的感情八卦，如伊能靜、高金素梅、賈靜雯的情事（我不列男方名字是為了凸顯女方向來都是更被糟蹋的一方，我們還記得璩美鳳罷！）所有報導與評論所根據的都是與愛情不相干的社會倫理、家族倫理、父權倫理乃至情慾法則、利害概念，何嘗就愛情本身去試作尊重、體諒與理解呢？但也沒辦法，因為愛情至今仍是化外之民，大家至今仍沒有一套屬於愛情自己的觀念系統、語言法則啊！

我因此深深覺得「愛情學」之必要，為愛情建立一套有助於說明她自己的清楚的語言系統之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