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南北大武和彎刀縱走,就一直在我爬山的口袋名單裡,但往往就是少了一點推力,一直沒有成行。這幾年愈來愈少自己開隊,靠身邊還在爬山的朋友不斷推坑,這些經典探勘路線,也才陸續的實現。
年初牡丹岩下山之後,彎刀縱走又被提上枱面,主揪敲定年底出發,並熱情招兵買馬,勢在必行,我樂得當個蹭隊仔。怎知下半年預計的幾個行程都倒了隊,原本不期不待,直到十一月底才猛然驚覺,彎刀要出發了。
週一忙完工作才準備出發的採買,整理裝備時竟然連爐頭都找不到,打包匆匆就緒,週二一早高鐵直奔左營集合,連早餐都還沒吃,人就在北大武的登山口了。
出發前一天,正好有一對法國人在彎刀失聯,一路上都有人問我們是不是搜救人員,還好才過舊登山口不久就聽到直升機成功救援的消息。
由於通訊很好,今天沿路休息時都在處理客戶的理賠問題,人在山上還是免不了工作。
北大武的傳統路去年才走過,一路記憶猶新,喜多麗斷崖上,想起去年同行的朋友,還有難忘的夕照和星光。
最後水源花了些時間取水。每個人都打了6升左右,深怕渴死。重裝上稜時已近天黑,霧雨偏在此刻飄起來,本打算就地紮營,最後還是決定推到預定的大武祠。天黑了,明明出發前充滿的頭燈竟然沒電(可能放在側袋時壓到開關),靠隊友頭燈撐到大武祠,重裝摸黑加霧雨,滿滿的厭世感。
匆匆搭好外帳,雖然拉得不夠好,但想說沒大風大雨應該還好,就懶得再去重拉,晚餐後,十一月的3000米還是會冷,窩在睡袋裏就不想出來。到了半夜,驚覺下半身似乎濕了,才發現雨水沿著外帳,直接滴落在旁邊床友滑出去的充氣睡墊上,再溢流到我的睡墊,起床查看,下半身幾乎是睡在水床上,只得起身重新把外帳拉撐,才換得下半夜好眠,但已濕的睡袋已經回不去了。
早上收帳出發,我們這次沒有公糧飲食自理,公裝就是外帳地布和20米扁帶,由於公裝都在我身上,第一天沒有分公裝,第二天收裝備時,問了一聲,有沒有人要分擔一下,大家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不想聽到,默不作聲,心想反正也沒多重,就默默的再把公裝打進了背包。
沿途天色漸亮,高屏的燈海之上,月圓皎潔,意外地十分夢幻。第四度登頂北大武,第一次應該也是最後一次重裝上來。遇到一個獨自上來的年輕山友,開口請他幫我們合照,結果他的回答是,請你們讓開,我要拍沒有人的三角點。當場傻眼,怎麼會有這麼沒禮貌的人,也是開了眼界。正式步入未知的路段,沿稜到北峰前還算順利,北峰後就向右急下,鐵杉林間看到三塔峰和後面的霧頭山從雲霧之中現身。那遺世獨立的岩稜,就是我們心心念念要翻越的地方。突然想起前幾天表哥問我,為什麼要去達到一些目標,如果沒有達到會怎樣嗎?其實很多事如果先追求目的,往往就不會去做了。但完成了之後,有些事情卻會默默地被改變。
三塔峰不是用攀爬的,倒是岩塔前面的岩稜,要一個一個騎著過去,岩塔之間兩度右側下繞,有繩引導,說驚險也還好,遠觀才能感受到他的氣勢和壯美。
三塔峰後,比較麻煩的是有不少斷稜要左繞右繞,沒有經驗真的不好找路。有些繞行下得太多就偏離主稜,要再接回正路,就得花一些功夫。
今天的路不是稜線就是陡下,不花體力,但極度費神。不但需要隨時注意有沒有在路跡上,還有惱人的植物卡包,以及隨時會踩空的腳點。如果走偏了,修正回來的邊攀,總是嚴峻的考驗。還好找路的狀況並不算太多,都能及時修正回正路。
我在一個下稜的石板上打滑,加上背包的重心因為水袋而偏移,重重地摔了一下,還好沒有受傷,只有壓爆了放在外層網袋的一顆橘子,不過讓我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安全還是最重要的。
下午,石熊尖前的大陡下,全員休息,才發現H的掛在胸前的手機噴裝了。心想一定是在下稜點這段掉了,高差大約60米,於是決定輕裝爬回去找,果然在下稜的地方找到了,現在人的手機裡面承載的東西太多,已經不是金錢足以衡量的。
石熊尖也看不出全貌,只知道下到一處斷稜,需要從右側岩壁上下滑,再鑽岩縫回到稜左。最後的稜線路都在芒草和灌木叢中鑽行,常常以為沒路,穿過芒草才知道路在前方。找路是整個下午最重要的任務,我比較想放空無腦的走山路就好,不過總是事與願違。
錶定時間到達營地,大家都無能倖免的中了螞蝗。營地整地後舒適乾爽,今晚晴朗無風,累了一天,不到6點就用餐完畢全數躺平。
天全亮才出發,一開始就是瘦稜攀爬,經過幾個危險地形,如果摸黑真的有點可怕。上茶埔岩山的路,全在芒草中鑽行,往往要撥開芒草才看得見路在哪兒。途中經過一段杜鵑林,枝幹上滿佈菘蘿,陰森且美麗。杜鵑林後上稜,以為到了老靈魂樹,每棵樹都似乎藏著自身的故事,林間有好幾個看天池,但都泥水塘,水質不好。勉強取了水前行後,才發現真正的老靈魂樹。正牌的老靈魂樹困然更有故事,已枯的枝椏卻像活著一樣,奮力地向天空展延。樹下有一池清泉,立馬把剛剛裝的泥水換過。
茶埔岩山,今天第一個山頭,屏東三茶之一,聽說每杯茶都不容易喝到,這杯喝了兩天,千辛萬苦。看行程今天到霧頭山應該沒什麼問題,最辛苦的路都過去了。下茶埔岩,開心地跟著路標走,走了一段才發現下錯了稜,差點往東出知本去。於是又二刷了茶埔岩山。
接下來的行程沒有惱人的植物和地形,只有寬闊的林相,和一段段的陡上的單純體力活,沿途經過不少寬大營地都想停下來紮營。偶有展望點,可以遙望旗鹽主山到北大武的稜線以及寬闊的隘寮南溪溪谷。
經過一段美麗鞍部巴魯谷安,據說是魯凱族傳統信仰的聖地,祖靈永恒的家,整條寬稜上都是菘蘿和巨木,靜謚又生機盎然,是這幾天走來最美的地方。
下午三點多就到霧頭山下營地,營地真的超大又寬平,是三天來最棒的營地。安營後,趁天色還早散步到霧頭山頂去拍照報平安。
回營地後升火休息,發現有落日的時候,夕陽半沉入雲中,已經沒有餘暉可賞,有些可惜。
天亮,二度登頂霧頭山,這座山頭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下霧頭,開始走得很順,途經北大武展望點,北大武正戴著一頂帽子,前兩天走過的路,被厚厚的雲瀑翻越。如果今天走在那一段稜線上,應該生不如死吧!
接下來才是最大的挑戰,連續的崩崖陡下,還好大家都身手俐落,沒有開繩也沒有卡關。
陡下拉繩沒問題,麻煩的是2700下稜點不清楚,下錯稜又得奮力爬回來。在2050山頭腰繞那段,也是狼狽地橫渡才切回正路。找路修正費體力又耗時,但卻是非傳統路最有趣且有挑戰性的地方。
午餐前到霞迭爾東鞍營地,發現帆布包著大量物資補給,猜想應該是搜救隊員留下來的。
霞迭爾山沒基點,下山頭後,有一段莫名的橫渡,先下北稜後再一路往西切,還好半信半疑地跟著路標走,才沒有花太多時間和體力。
接著不但是厭世的假山頭還飄起雨來,祭起雨衣,雨就停了。過陶塞峰後有一段狂飆的高速公路,心也往山下狂奔。井歩山岔路後,幾乎是康莊大道直下阿禮,喇叭的音樂正好播放五月天的諾亞方舟。終於要告別,告別這磨人的彎刀。有一種放下釋懷的感覺,
阿禮是個人去樓空的部落,聽說只有一年一度的櫻花季節,部落的人才會回來,旅客如織是另一番景象。午後的陽光灑在層層疊疊的山巒之上,雲影絕美,如世外桃源。
一路踢到紅鐵門的行車終點,彎刀正式入鞘,回首那些瘦稜,崩崖,老樹,存在腦海裏的總是最美的片段。突然想起萬芳的歌,走過的路是一段深淺分明的腳印。只有那些留在心裏的記憶,才是最美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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