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地方會被記得,或許不是因為多特別,而是因為自己努力過。
就像山居這個團體的這些人事物一樣。
十八年,呱呱墜地的娃娃都高中畢業了,彷彿是一個階段的結束和開始。今年版慶,主事的棟棟想要完成去年未竟的會師,於是在領隊群的討論下,決定了雪白山做為會師的地點。
騰騰和杉光本來就打算開一隊稜山唐穗,於是順理成章組成一隊,主線必然是最悠閒的司馬庫斯,接下來的路線怎麼規劃就成了需要思考的問題。基本的中級山太無趣了些,於是就來玩些特別的吧!雪白溪溯源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然而自己對於溯溪其實沒有完整的經驗和訓練,溯源就更別說了。雪白溪不是高山溪谷,相對在難度上沒有那麼艱難,加上雪白溪並不是集水區很大的流域,所以也沒有惡水深潭,但網路上的資訊只有寥寥幾篇,憑著一股別人可以,我應該也沒什麼問題的自信,就決定開這條路線了。
行前會時,本來想只帶扁帶出門,心想單純的高繞扁帶應該就可以應付才是,由於俊霖有一條30米的繩可用,加上STEVE強力建議用繩,而且還打算多帶兩組上升器,思考之下覺得還是帶繩比較保險,於是從善如流,捨扁帶就繩,還好決定帶繩,不然很多狀況會更難處理。
出發前一週,山居的裡冷溪降隊出了大狀況,繩皮脫落差點造成重大事故,領隊為了收繩卡在半空中6.5小時等待救援,全隊迫降晚了一天下山,或多或少造成了心裡的不安。溪,這個陌生的領域,雖然不是不可掌控,但我真的有能力走完並成功的在雪白營地如期會師嗎?
過去的幾次會師,其實都不太順利,第一次是山居四年的菘蘿四路,因為颱風變成擎天崗會師。山居14年的塔曼山會師,小凡出了狀況,下山後在加護病房住了一個多月,撿回一條命。去年17年的奇萊會師,沒上山的沒上山,DELAY的DELAY,下山隔天自己還莫名胃穿孔手術住院一個多禮拜,這次會不會又橫生變數,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登山口整裝,發現這次多了斑斑之外,其餘都是去年天長突宙的人馬,一年後再相聚出發,心裡覺得莫名地喜悅和踏實,突然心想,明年是不是也該一起去個什麼地方。
起攀時,先走傳統嘎拉赫登頂雪白山路徑,越過鐵立庫溪翻過小稜線,來到雪白溪的起溯點,正式下溪時已經1100,比預計時間晚了兩個小時。溪水不大,緣溪好走,不久第一個需要樊攀爬的瀑布就出現了,觀察了一下,發現右側內部有一個煙囪地形,可以借道上攀,瞬間難度大減,但在橫渡到瀑頂前,走在最前頭的阿嘎一個腳滑,頭下腳上地掛在大石頭上,斑斑幫他把拖著大背包的身子努力地平衡回來,阿嘎笑著說醜一,我在後頭已經嚇出一身冷汗。
過第一個匯流口後,遇到一個不高繞不行的瀑布,大家決定從右側高繞,爬上一個土質鬆又沒有好點的溝,向前橫渡的路跡都很不友善。決定開繩用垂降的方式回瀑頂,第一個高繞就要開繩垂降,心中默默嘀咕,有沒有那麼硬啊!還好大家都算是練家子,垂降都沒什麼大問題,只有一個人腳滑了,左腳的溯溪鞋逃家先落地。垂降完也下午一點多了,大家趕行程繼續向前衝,直到快三點才猛然想起還沒有停下來吃午餐呢!
午餐後,正打算面對接下來的瀑布群,沒想到卻看到了一片巨大的崩塌地,溪水全被掩埋成為伏流,我們順著崩壁爬到了頂才又恢復雪白溪鬱鬱森森的景緻,這片崩壁之前的記錄都沒有提過,看來我們是山河變動的見證者。接著比較大的是一個雙層瀑,由左邊高繞好走,回到瀑頂開始找合適的營地過夜,運氣不錯發現河中有一個很平的石灘,取水方便大小剛好,今天不會有溪水暴漲的疑慮,於是就決定住下來了。
晚餐大廚斑斑準備了麻油雞麵佐油雞腿加滷味,月色很亮,但卻飄起時大時小的雨來,六個人的六人外帳,隊友的睡墊一個比一個豪華,只擠得下5個半睡墊,相形下我的蛋殼睡墊十分寒酸,還好有俊彥的露宿袋加持,不然一定全濕。我睡的位置剛好卡著一個人體工學的形狀,上一點下一點都會擠到石塊,只能乖乖躺好。
4點半起床,沒有說好的天晴,雨滴反而變本加厲,7點拔營,今天的目標是雪白營地。攀過幾個巨大倒木堆,香氣十足,20米巨瀑下方有一個巨大倒木,可以省爬一半高度,本來打算直接攻看看,無奈爬上倒木後左繞右看,瀑布實在太過濕滑,沒有可以安全上攀的地方,於是只好回撤高繞,馬馬選的高繞點似乎沒有那麼親人,於是另外找可以上攀的破口,意外找到一個不錯的高繞點,順著獸徑爬上和瀑布等高的平台,拉了繩讓大家魚貫而上,馬馬上切的地方比較前面,橫切過來的地方有些危險,不過還是安全地會合到高繞點下切瀑頂。橫渡瀑頂的小潭很美,有一種無邊際泳池的感覺,然而為了進度無心玩樂,之後就接到三溪匯流口了。
匯流口是昨天預計紮營的位置,海拔1600,慶幸沒有走到這兒,因為從早上出發到這裡,再也沒有比昨晚更完美的營地了。這裡左手是崩塌地,50米長瀑由天而降,高不可攀。正前方是一個寛大的瀑階,如果水量大的話,應該也是氣勢驚人。我們要溯行的中股被左右夾擊幾乎不易分辨,要鑽到中間察看才發現可以上攀的中股溪溝。
中股一開始就沿著大塊石階不客氣的抖上,斑斑走在前頭,不小心滑了一下,一顆不穩的大石翻了身,砸到他自己的左小腿,走在後面的我有點嚇到,還好沒真的傷到,溪谷隨處都藏著無法預期的兇險。
又是一個要高繞的十米瀑布,退回左側高繞,土石鬆軟,走在前頭的Steve 沿著一個小稜高繞,不斷踢落石下來,下方等待的人閃得心驚,上土坡後意外發現有舊繩埋在土石之中可以拉。
1045終於看到最後大魔王50米長瀑。仔細研究一下,左側的山壁都進乎垂直,記錄上寫著他們用抛繩的方式掛上樹頭,但究竟那個可靠的樹頭在哪兒呢?沿著岩階迂迴上一小段,接著就是將近90度的陡壁,岩壁斜上方有三株大樹,樹頭看來十分穩固可以利用,然而橫渡到樹頭下方要通過一個岩壁轉角,樹頭再往上的路況如何?則是未知數。安全起見,下背包輕裝去探。到樹頭下方的橫渡有些困難,首先橫渡的踏點很小,必須依賴兩株橫向生長手臂般粗的枝幹做腳點爬過去,樹從岩壁的凹處橫向生長,看來還算穩固可以承受重量,爬上技幹之後可轉進凹洞休息一下,再從洞裡轉出來橫渡岩角到樹頭的正下方,岩角沒什麼岩點可以施力,必須轉出來後直接向上抓到樹頭粗壯的根部才算安全,這個動作需要有一點平衡的技巧,抓到根部後就可以從兩顆樹的中間撐著身體爬上樹頭,結束第一段橫渡。探完第一段後用扁帶在樹頭做一個固定點,方便在橫渡時可以抓握,樹頭向上的山壁雖然垂直,但樹根樹頭變多了,反而好抓好握,用之字上繞就可以到上方的平台,上平台後就是康莊大道。確定路線後,回到起攀點帶主繩拉到上方架繩。大家依序一個個上攀。馬馬通過後,發現有些樹頭會卡背包,於是調整了一下固定點的位置,讓斑斑把鋸子一併帶上來,把路線修得更好走。
在阿嘎經過橫渡時,突然碰的一聲,只見一顆將近半個人大的石頭直落山壁,突然間空氣凝結了半晌,心臓也要停了,只見阿嘎憑著上升器,雙腳懸空吊在主繩上,本來要做腳點的樹枝就卡在胸口。我下到樹頭察看,阿嘎抱著枝幹試著向上爬。但大背包在背上拖著,完全難以施力,下方平台的Steve把扁帶另一端綁上大D,傳給阿嘎扣在腰帶上,我在上方收扁帶,把懸空的阿嘎向上拉,要收又不能收得太緊,不然會卡到兩根橫的枝幹,如果卡到枝幹不上不下反而更為麻煩,又或者上了枝幹卻把枝幹壓斷,那後面要上的人就難了,於是在收放之間,阿嘎攀著枝幹向凹洞內移動,移動之間差點踢掉了溯溪鞋,還好鞋子被護住,沒有墜落溪谷,否則不知要怎麼走後面的迢迢長路。阿嘎費了洪荒之力,才讓自己腳踏實地,站進了凹洞裡,稍作休息之後爬上枝幹,轉過岩角,直到抓到了樹根才化險為夷。驚魂甫定,直覺是老天保佑。後面的俊彥和Steven步步為營地爬上了高繞,1330來到瀑頂終於鬆了一口氣,心裡默禱再也不想看到瀑布了。
之後的溪床漸漸乾了,開始向稜線鞍部前進,山徑的路底也漸漸變得踏實,感覺是有前人走過的痕跡,巨大的紅檜也不時出現,飄散著獨有的香氣。突然出現的老砍痕,有一種心有淒淒焉的感動。1510終於上了支稜,在鞍部的寛平處小休,補一下中午沒吃午餐迅速下滑的體力。接下來是又臭又長的稜線路,再也沒有高潮和意料之外的刺激,只求穩穩地下到雪白營地會師。
稜線上偶有楓紅,映著遠方的夕陽,綿延成一片只是近黃昏的浪漫,畢竟是走過峰頭浪尖,現在腳踏的稜線路,不時有長長的繩索拉絆牽引,簡直置身天堂一般。夜漸漸黑,雪白稜線還遠,俊彥在前頭帶路,一行人點著頭燈前行,接上雪白主稜時,遠方拉拉山的燈火已經閃爍一片。登頂雪白山天已全黑,頭燈打光硬是拍了一張全員登頂照,以咨留念。山高,夜冷,不得不加上防風外套行走,才不至覺得寒凍。下雪白營地的路跡不明,稍一不慎就會迷了方向。終於聽到右下方的傳來人聲嬉笑,暗黑的林間透出隱約火光。用力吹哨期望營地的人兒聽見。看見棟棟衝上山來,給我們大大的擁抱的時候,心裡好暖好暖,然後,他就蹲在地上吐了,把晚餐喝的酒一股腦地吐了出來,當做另類的接風。大伙兒預留給我們最好的營地,噓寒問暖煮各式茶飲為我們袪寒。或許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不管多晚,都要信守承諾地走到營地的原因。知道有人在等待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
最後一天一早,代表團上雪白山登頂,其他人在營地閒賦耍癈。大合照後,走從司馬庫斯的高速公路下山,在河邊清洗累積在衣物上的髒泥。之後還有沒有會師我已經不期待,畢竟今年的會師已經成功而圓滿,大家平安下山。之前一直聽到所謂的倖存者謬誤,只要走過的路都不是最艱難的。雪白溪溯源難嗎?走得過去的都不難,真心不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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