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從相識之初到現在,她和疾風總是彷彿很靠近、卻又隔了一段模糊不明的距離。
初入管理局任職,她與菲特一起進了武裝隊第四陸士學校接受訓練,而仍在復健中的疾風因所持技能特殊而直接成為特搜官候補生。雖然平日還是能一起交換局內工作心得,但每當她或菲特一聊起學校的訓練課程,即使疾風在一旁聆聽、並總是用招牌的機敏反應下註解的模樣一如往常,在後頭推著輪椅的她卻會不經意地從那可愛笑容的側面捕捉到一點點寂寞的影子。
是長大之後才發現了,那個時候疾風說話時的用詞,經常是『我』和『妳們』。
和疾風相處最親密的時光,是她因重傷接受復健的那一年。也是從那一段時間之後,疾風腿部痊癒,一起出任務、一起練習魔法的機會增加,她們三人的關係才變得越來越緊密。
但當她們都從候補生、研習生的身份升格後,工作上更難有機會合作。而到了六課時代,她是前線訓練兼戰鬥人員,疾風是後方指揮與場控人員,若要譬喻的話,約莫就是像大腦與雙手那樣的各司其職。三人雖然是同心地奮鬥至今,但最常有機會和她待在一起、無話不談的,還是另一位文武雙全的執務官。
所以有時候,她會假意抱怨特搜官瞞著她和菲特耍心計的壞習慣。或者是,怕她們擔心而掩藏了自己的心情。她雖然不能自誇敏銳,但卻比疾風所自認為的還要更在意著她。那份小小的觀察心得始終鎖在自己心裡,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每一次,那雙藍若蒼穹的眼眸從她身上移開的時候,她都能感覺得到其中隱含的輕顫。
「奈葉,怎麼停下來了?」輕按背部的手力道適中,既喚醒了不自覺蹙眉沉思的奈葉,又不至於讓她受到驚嚇。
「哎?不、沒事沒事。」看到那雙眼,稍微感到一點虧欠從心底漫開來。「菲特ちゃん,剛才沒有受傷吧?」
能受到特別之人關心,那張輪廓精緻的臉揚起了美麗的笑容,聲音柔婉如絲緞滑過:「沒有受傷,只是不小心擊燬了一棵樹──」話音一沉,忽然又哭喪起來:「得向疾風道歉才行……」
菲特ちゃん、這樣的百面相有賣萌的嫌疑……任誰都會很想欺負妳的呀。
「那真是糟糕了哦,不過,與其向疾風ちゃん道歉,我覺得夏瑪爾好像還更生氣一點……」高町奈葉,一年難得一次的壞心眼就用在這時候了。
「啊……果然生氣了嗎……來作客竟然破壞了主人家的所有物、我真是太失態了……而且生氣的是夏瑪爾醫生,平時維持家計所累積的壓力,就算我道歉賠償可能也於事無補了……該、該不會,下次健康檢查會被很不溫柔地這樣或那樣……」
摸摸菲特掛滿黑線、低垂得快埋進胸前的頭,忍不住微笑:「是跟菲特ちゃん開玩笑的。」
腦補劇場瞬間停頓。「──奈葉!」
……高町奈葉和泰斯特羅莎,竟然旁若無人地又開始了。
冷眼旁觀許久的希格納姆忍不住清清嗓子,才把擋在面前、害自己進不了餐廳的兩個人給揪回現實之中。
「那麼、疾風ちゃん,該許願吹蠟燭了!」夏瑪爾挪開桌上那堆過於正常的禮物──說正常完全是相較於壽星本人送給別人的禮物而言──擺上了大大的蛋糕,阿基特則呼地一口氣點燃蠟燭。
疾風在摯友與家人的笑容之中,凝視著眼前的小小火光。
這十四年來,在經歷了那麼多生死交關的戰鬥之後,大家都還能齊聚一堂盡情歡笑,也許不能不視為一種奇蹟。
她很深刻地體會過了『努力和才能不一定總會克服一切』的心情,但是在她的家人、摯友身上卻從未留下被這種沮喪刻劃過的痕跡,即使曾經被奪取過、失敗過、痛苦過,還是深信只要繼續往前進就會有所回報──到目前為止,命運也的確寬厚地回報了她們。就算未來還有更多的挑戰,也許還會面臨不願接受的犧牲,她們也不希望被心中的遲疑拖累腳步,依然執著於這條自己所選擇的道路。
而她從孤身一人到親友成群,無論是為了留住這些美好、或是對此刻的幸福湧泉以報,她的人生都不再了無牽掛。那些讓她有了生存動力的人們,對她都有著獨一無二的意義。格雷姆爺爺,石田醫生,親愛的騎士們,拯救了她的菲特ちゃん、奈葉ちゃん,消逝的Reinforce,卡莉姆和洛薩......她唯一報答的方法就是向這個世界盡全力地奉獻自己,正因為以前做不到,現在才要更拼命努力去做。
如果沒有經歷過快要站不起來的失敗,就不會有現在這個更強韌的八神疾風。
她雙手合十,閉起眼睛,虔心祈禱。
──希望我的力量,能夠終世守護我所愛之人的幸福。
就算會如同燭火一般悄然泯滅,至少她曾擔當過象徵希望的光芒,並懷抱著他人許下的願景,化作一縷上升的輕煙,讓夢想有了能被實現的期待。
小琳興奮地接手切蛋糕的工作,邊切還不忘向大家介紹:唔!這個裝飾是琳做的哦!底下的內餡軟綿綿!非常好吃です!
才不是呢!最好吃的應該是我做的蘋果凍夾心!阿基特從不錯過任何能和小琳演雙簧的機會。
兩人一搭一唱,最後還把Vivio拖下水評論優劣,Vivio自然是輕而易舉就把兩個小傢伙讚美得臉都紅透了。
這種直率善良的天然魅力,果然是深受高町教導官的薰陶呀。
──疾風,怎麼了?
念話來得太突然,疾風愣了一下。
──菲特ちゃん?
──眼神、太嚴肅了哦。好像下定決心殉職的烈士一樣。
視線對上時,執務官溫柔一笑。
菲特那雙瞳眸從來就不是堅實的寶石紅,而是勻潤而易起波瀾的勃艮第酒紅,誠實地反映著主人的心理動盪。溫柔的、體恤的、不疑的,或是脆弱的、迷惘的,透過那雙眼睛都能清楚傳達,在那樣的凝視之下,任誰都會情不自禁地融化吧。
──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呀菲特ちゃん,我還有好多夢想還沒完成呢。
──嗯,那麼就是疾風給自己承擔太多重擔的老毛病又犯了,對嗎?
不愧是經常需要蒐證審訊的執務官,菲特細心的程度真是無人能及。疾風只好心虛地傻笑兩聲。
──別擔心,說到亂來的程度我可不及奈葉ちゃん的一半吶。
──別拿奈葉當作標準。雖然方式不同,妳和奈葉摧殘身體的速度是一樣的。更何況……疾風的身體可沒有那麼強壯。
──哦?說得好像菲特ちゃん很瞭解奈葉ちゃん的身體有多強壯?
那廂的聲音突兀地沉默了,是害羞嗎?真是可惜了,她一直以來都很喜歡菲特細語時獨特的嗓音,像家鄉山林裡潺潺的清溪,不若瀧泉般激昂嘹亮,卻無比安適。
──……我們三個人的友情都十幾年了,有什麼不瞭解的呢疾風?
──有呀有呀,像是菲特ちゃん的胸圍就讓我很困擾,總是一陣子不見就……
哎呀呀,竟然用轉過頭和Vivio說話來表示結束念話嗎,菲特ちゃん真是過份。
雖然已經習慣好友百無禁忌的調侃方式,她還是決定很不禮貌地阻止疾風繼續說下去,這種蠻橫行徑對於向來溫婉有禮到幾乎是天然程度的菲特.T.哈洛溫來說可以算得上難得一見。
不過,總還是免不了向疾風投去一個充滿歉意的眼神。好友含笑接受了,雖然笑容裡似乎有著些許『無論如何菲特ちゃん還是得讓我摸一摸哦』的無賴意味。
這一方面就是菲特怎麼學也學不會的、第97管理外世界特有的幽默感吧。
可是深得這種幽默感真傳的友人卻經常利用這一點來鬆懈別人的警覺性。往好處想,和疾風相處非常輕鬆愉快,但往壞處想,也就是當她有意隱瞞時,心思幾是難以察覺。
不過,或許是自己想多了吧,也許那件事、疾風根本就不──
「菲特さん,那些資料我已經傳到妳那邊了。」
身旁飄浮著影像通訊螢幕,菲特捧著剛從餐廳買回來的義大利麵,笑容可掬向莎莉道了謝,並且保證不會把午休的任何一分鐘挪作小憩以外的用途。
Vivio、一定會很喜歡加了double cheese的小茴香鮭魚焗麵吧。執務官掛著心滿意足的微笑,繼續往電梯移動,準備回宿舍陪著寶貝女兒吃午飯。
透過機動六課隊舍窗明几淨的玻璃往外看,輕易地就捕捉到了某個身影。
星辰分隊隊長,和她身旁個頭嬌小的副隊長並肩而行,從方向看來卻是往另一邊的訓練場走去。莫非想趁午休時間確認下次訓練的場地調整?真是的,不是說好了要和Vivio一起吃飯嗎。菲特在窗口的柱子旁站定,正想啟動念話,底下的那個人卻突然抬頭,朝著她微笑揮手。
被那笑容一攻擊,什麼大事也都忘了,身體反射性地也回以微笑招手,可是動作沒做全,一股異樣感令她停了下來。
奈葉,視線的角度好像不在她這邊?
比起她所在的樓層,仰角低了10度,奈葉在看的並不是她。這個假設可以從身旁維塔的反應看出來,除了面對她所敬愛的主人以外,鐵鎚騎士不會對其他人表達出如此率直的雀躍。腦中梭巡了一遍隊舍配置圖,她的腳下的確就是部隊長室。
菲特凝視著那雙焦點並不在自己身上的眼眸。奈葉的瞳色深得高町家良好基因的遺傳,隨著年紀增長而越發沉靜動人,就像她的母親一樣。
彷彿夜幕消散前翻騰的雲海,那樣既深沉又蘊涵希望的蒼紫之眸。
停步仰望了一會兒,底下的兩人轉回頭,繼續往訓練場行進,稍微超前一點的維塔雙手搭在腦後,小小的步伐並沒有察覺到身後人的略一停留。奈葉的視線再度盪回她剛才仰望的地方,但這次的臉上,卻沒了笑意,只是靜靜地望著。末了,彷彿自我訓誡一般垂落視線,轉身離去。
她沒有在平時的奈葉眼中看過這樣的眼神,可是卻對其中暗藏的訊息片段再熟悉不過。那正是、她自己偷偷凝視奈葉時的樣子。
手裡的餐盒依然炙燙著她的手,但她卻什麼也感覺不到了,某個始終問不出口的疑惑推敲出解答。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
JS事件結束後,奈葉正式領養了Vivio,自此主要心力就全放在這個小女兒身上了,她們母女倆如膠似漆的模樣,曾經同寢室的菲特再清楚不過了。身為Vivio的監護人,菲特自己也難以克制母性光輝,溺愛的程度更甚奈葉。那段日子,三人小家庭似的相處模式的確讓她有了心滿意足的錯覺,甚至曾經為了奈葉所說的那句:「菲特ちゃん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之一哦!」這樣的話心跳不已。
不過,很快地還是發現了微妙的差別所在。
同樣是經由領養保護,和菲特有近似於親子關係的凱珞和艾力歐,在六課解散後貫徹了自己的意志,選擇了獨立自主的生活。由於兩個孩子已經成熟得足以獨當一面,縱使菲特再怎麼為他們思前想後,也只能按捺住過度的保護意識,勉強維持著定期的聯絡與關懷。
對於曾經是自己學生的這兩個孩子,奈葉對待他們的方式也像個稱職的老師,教育完成後,任其自由決定想走的方向,只在心中為他們的成就感到驕傲。相較於自己對Vivio視若己出的寵愛,奈葉顯然沒有意思要把“菲特的孩子”當作“我們的孩子”看待。
雖然凱珞和艾力歐的確是夠大了,而Vivio還小需要受人照顧,但菲特當初收養他們的時候,分別是4歲與7歲,也只是個孩子罷了。那時也是菲特積極地建立關係,奈葉並不主動干涉這方面的事。
從這個角度仔細思索的話,就能明白所謂『家人』底下的界限……菲特輕輕讓身子靠著背後的牆面,凝視底下奈葉與維塔漸行遠去的背影。
然而她真正想要的,不只是『家人』的感覺而已。
她也並不想只作為『之一』。
不屈的、溫柔的Ace of Ace,對身邊的所有人投注同樣100%信任的高町教導官啊!有誰能夠和Vivio一起,成為妳生命中另一個『唯一』?
事實上她早就隱約知道了,奈葉對眾人無差別的友善,對菲特這個人的重視,都只是體現了高町奈葉執拗的正義與責任心,是大愛,而不是出自於另一種,會讓人變得自私的愛。她相信還有另一塊一直處於萌而不發的感情停留在內心──也許連奈葉自己都沒想過要面對。
無所畏懼、全力全開的Ace of Ace,也只有在面對那種感情時,曾經露出過退怯之情。在收養Vivio、將Vivio的人生與自己的緊緊聯繫之前,陷入過強烈猶疑的奈葉……
大概正是害怕著那份想把另一個人用力擁抱、永遠置於身後保護的感情,會反過來剝奪了她所珍視的人的幸福吧。
(四)
平日忙碌的管理局精英們總算有了難得的假日,八神一家人用利誘手段把Vivio留了下來,兩位媽媽自然也得捨命陪女兒。
如果我還是妳們的上司就好了,一聲令下就算不想放假也得放假。疾風這麼一說,馬上引來兩位摯友你一言我一語的圍剿:與其放我們假不如好好審視妳自己的超時加班時數吧疾風ちゃん、是嘛是嘛積假都積得可以連續幾年不來上班了。
「哎呀,行了,妳們兩個一旦組織起來誰敵得過,我認輸了。」不論是戰鬥方面或是言語方面。疾風嘗過太多次,最好的方法就是趕緊舉白旗。
該說是兩個人默契絕佳呢、還是某位金髮執務官天生就是來給某位戰技教導官幫腔的呢?怎麼想都覺得是後者,當真是迴護得滴水不漏。
菲特,該怎麼說呢,實在是很死心眼的孩子吶。
奈葉重傷事件後,她就明白了菲特對奈葉的感情,雖然往後也看不出兩人有什麼進展,但自己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不會介入,甚至在安排六課宿舍時,還將這兩人送進同一個房間。但是似乎還是沒有明顯的跨步。
可能也不是完全沒有進展吧?突入『搖籃』前菲特對奈葉的諄諄叮嚀,自己從上空看見的兩人小世界倒是瀰漫一片粉色氛圍。可惜往後似乎還是回到一樣的情況,說實在的,若不是自己已經觀察了這麼多年,還真的會以為她們兩個偷偷在一起很久了呢。
不、奈葉的樣子一點都不像。
暗地裡嘆口氣。這兩人到底還缺了什麼呢?她是怎麼也想不透。
晚飯過後,八神家遇到了一大難題,多了兩大一小的客人後該如何分配洗澡順序呢?
「琳和阿基特換個模式,洗澡就只需要一杯水。不過,難得大家聚在一起總是想一起洗澡吶……啊對了!」疾風一彈手指,似乎是想起什麼:「我們去澡堂吧!」
「米德沒有這項設施吧?」菲特提出疑義。
「是還沒有,不過就快要有了。這附近有家異國風豪華澡堂下個月要開幕了,趁著設備全新、還沒有客人我們就去試試吧!當作替店家BETA測試一下,還免費呢!」
「不會給店家添麻煩吧?」奈葉也問。
疾風神態自若一揮手:「不會不會~好歹我也是掛名顧問吶!出資者跟我也很有交情,我們可是預備要讓異世界流行文化紮根,過不了多久浴池就會遍布全米德了,等著瞧吧!」
異世界?那果然是屬於97管理外世界的文化吧,暫住的那幾年裡的確見識了不少那個城市的獨特之處,菲特思考著。話說回來那個出資者是誰?
「既然這麼巧,那我把大老闆也叫來吧!」
「晚安,菲特さん、奈葉さん,八神家的各位。」怎麼也想不到,來的竟然是眼前正躬身行禮的這位。
「這個……卡莉姆騎士應該是純正的米德人吧?為什麼會……」奈葉只問了一半就頗有自知之明而閉嘴了。依卡莉姆騎士的個性也不會突然想做這麼大手筆的事,所以始作俑者兼遊說者是誰也可想而知了,而且就協助六課成立一事看起,對疾風寵愛有加的卡莉姆大概用不著疾風說幾句就心軟答應了吧。
瞄了一眼高興地黏著卡莉姆問東問西、順便針對澡堂雛型提出各種意見的疾風,還有在她身邊像個小助理似的Vivio,寵暱般的微笑便不自覺地浮現在臉上。
「疾風大概是希望將故鄉那種親友一起泡澡、享受悠閒時光的氣氛引導到米德來,還有讓大家偶爾休假時也能聚在一塊,才做了這種規劃吧。」身旁的菲特也忍不住輕聲笑道。
澡堂入口看起來雖然不大,掛著繪隻小貍貓的門簾甚至還有些低調,但進去之後空間卻十分寬廣,溫泉池、冷水池、按摩浴、蒸氣浴、岩板浴、烤箱,甚至還有多達十種的藥浴池。三個小傢伙一進門就樂翻了天,也不管希格納姆在後頭碎碎念著頭髮要盤起來、要先洗過澡再下去泡等等叮嚀,兩個融合型魔導器架著聖王陛下率先衝了進去。
「和阿基特在一起後,希格納姆真像個歐吉桑啊。」
「啊啦,也不用這麼謹慎的,反正現在在場的都是熟人嘛!」疾風笑吟吟地替維塔解開髮辮,紅髮披落、帶著美麗的波浪捲及腰部,稚氣的小臉此時多了幾分成熟韻味。「維塔也是個美人呢!要是能長大了該有多好吶!」
「就、就算疾風這麼說我也……」抗拒似地搖搖頭,午夜藍眸子裡卻是明顯地左右為難起來。
「哎?維塔長大的樣子?我想看!」轉眼卻是對上瞇眼微笑的教導隊上司。
忿忿地用力癟嘴,一揚頭:「哼!誰要給妳看啊!不要光顧著說話動作慢吞吞的啦!」
進了浴池眾人很快都找到了位置安定下來,雖然美容藥浴那兒的玫瑰薰衣草深深吸引著眾女性,但首先還是進了溫泉池暖一暖身子,各據一方後大家都陷入了幸福與慵懶的腦袋空空之中。
「但怎麼覺得那邊有點奇妙啊……」菲特不安地笑著。
旁邊的卡莉姆騎士和疾風、嗯該怎麼說呢,疾風也就算了,但平時穿著拘謹的騎士袍、溫和有禮的理事官也做出那樣的動作,不管是誰都會感到驚訝吧──
「卡莉姆,那我就不客氣了呀。」說著,雙手以極富專業的方式托起那對弧線優美的胸部,疾風嘖嘖嘆道:「不愧是從小養份充足的大小姐,保養得真好,這個size跟我家希格納姆不分軒輊吶。」
聽到自己被拿來比較,風雲騎士長漲紅了臉:「吾主!」
「是嗎?我倒覺得太沉了不太方便呢,反而是疾風這樣的大小我很喜歡哦!」卡莉姆一派自然地也將雙手貼了過去。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交換吧!」兩個人笑著玩鬧起來,乍看之下像是感情非常好的姐妹一般,但做的動作卻令人害羞萬分。
「幸好Vivio和小琳到另一邊的冷水池玩了,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解釋啊……」奈葉苦笑,勉強收回了視線,但是身材嬌小的疾風幾乎要坐到卡莉姆腿上的那一幕卻老在眼前晃悠。
莫名地有點生氣,可是為什麼呢?
疾風和卡莉姆騎士的交情至今也十年了,要說彼此熟悉的程度,只怕是不下於她們三人的友情。菲特和她沒有騎士的身份,與聖王教會的接觸是在Vivio出現後才日漸頻繁,也是那個時候才第一次由疾風引介認識了卡莉姆與莎赫修女。疾風和騎士們身負古貝爾卡遺產的力量而接過許多教會指派的任務,和同樣持有遺產力量的卡莉姆有著相知相惜的感情,這點差別可以從卡莉姆對她們三人不同的稱呼上知曉──所以說,有了其他情同姐妹的朋友卻遲遲沒有告訴她們,這不是很過份嗎?
莫非這就是對摯友自然而然產生的佔有欲?不對啊,都幾歲了還像個初中生一樣吃朋友的醋?只是……卡莉姆騎士典雅端正的笑容一直在心裡揮之不去,在她們受邀至理事官辦公室之前,疾風已經和卡莉姆單獨密談過幾次了呢?她們都說了些什麼?越想疑問就越多,奈葉深陷在無解的煩惱之中,連身旁菲特的驚呼都沒注意到。
「啊哈、菲特ちゃん果然變大了,忙得沒時間吃飯卻還是踏實地在成長,真羨慕吶。」
「疾風……我實在不覺得這是稱讚……」
「可是真的是讚美哦,菲特ちゃん的身材在管理局裡也算得上是珍貴的遺產呢。」
聽起來似乎有要被做成標本的危險可能性。
「好,下一個是奈葉ちゃん哦!」
被自己的名字喚回了神,奈葉嚇了一跳:「哎?不──」
浸在水裡的胸部感覺到某種技巧純熟的包覆,外加背後被對方的柔軟輕輕貼住,經過溫熱水流的潤滑,肌膚的接觸突然敏感得讓她全身一僵。
「不、不要啊──!!!」附帶清脆響亮的巴掌聲。
疾風愣愣地收手撫摸疼痛的臉頰,一串水珠從微微溽濕的棕髮上滑落。從小到大摸胸部也不只一次了,這還是她第一次挨巴掌,原本信心滿滿『這是為了全體女性同胞的健康著想』瞬間淪落為不知廉恥的色狼。身旁眾人更是呆成一片,連剛被摸過的菲特都忍不住自我檢討:相較之下她是不是太簡單就被佔便宜了?
「對不起……」驚覺自己防衛過當的奈葉急忙道歉,雖然被打出淺色巴掌印的好友一臉苦笑著說沒關係是她不好,但是浴池裡其他人愕然的視線只讓她更手足無措,血液快速聚集到臉上,驀然有些暈眩。
「奈葉,妳沒事吧?」菲特的聲音在耳邊低鳴,她心臟猛然緊縮,一陣莫名其妙的悶痛讓她無意識地說了幾次抱歉後,終於還是嘩啦站起,低著頭就往更衣室逃。
「奈葉……ちゃん。」疾風把奈葉最後的細微變化看在眼底,不禁納悶了起來。
……慘了,逃出來前沒有仔細想清楚後果,現在叫她怎麼好意思回去泡澡呢?
高町教導官坐在更衣室長椅上,披著浴衣縮著雙腿,頭抵膝蓋為了錯誤的判斷而痛悔中。
如果不是菲特的聲音讓她對自己的生理反應產生一絲罪惡,她應該不會那麼不顧一切離開現場。但這、又不是菲特的錯,更不是疾風的問題,全部……都該怪她自己一時走偏了的妄想。
「唉……」
「奈葉ちゃん嘆什麼氣呢?該嘆氣的是我才對喲!」
「哎??」一抬眼,身旁坐的赫然是隨意裹著浴巾的嬌小友人。「疾風ちゃん什麼時候……」
「泡累了出來透透氣。奈葉ちゃん也真是的,泡暈了不說一句就跑走,出來休息這麼久身體好些了就早點回去吧!大家都在等著妳哦!」疾風說著,偏頭一笑。
那副善解人意的笑容只要一瞬間就能驅散掉所有不安。「……對不起,疾風ちゃん,剛才那樣打了妳。臉還痛嗎?」
「不會了,只是心靈上還留著不小的打擊。」疾風搖搖頭,臉上淺淺的印痕也早在快速的血液循環下消失無蹤了。心靈上的打擊倒也是其次,畢竟她對自己的原則相當有自信,但最糟糕的是,這會不會引起一波反襲胸的革命浪潮呢?「以前摸過那麼多次都只是口嫌體正直的奈葉ちゃん忽然動手反抗起來,我該檢討一下自己的技術是不是退步了吶。」
「不、不是這樣……只是,太久沒被疾風ちゃん摸了,又那麼突然……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什、什麼啊!這樣紅透了臉望著地板,嬌羞得一副像是在埋怨丈夫前戲不足似的超可愛表情。
「幸好奈葉ちゃん只是大叫不要,如果是大叫Raising Heart “set up”我就慘了吶。但是……」疾風斂起笑容,一臉陰鬱地別開臉,聲音也黯淡下來:「好難過,奈葉ちゃん我們不是十幾年的老朋友嗎?這麼突然地甩開了我的手,難道、這表示我已經沒有關心妳的權利了嗎……」
「我覺得……關心的方法應該還有很多種、很多很多別的種類吧……摸胸部什麼的,總是有點……」
「這是我最直接也最誠摯的方法哦!」可憐兮兮的眼神宛如討食的小貓。
「……就算妳那麼說,我也不會給妳永久許可權的。」雖然有一點動搖,奈葉還是堅定地婉拒。
「啊、真可惜。」方才楚楚可憐的神情頓時一掃而空,疾風莫可奈何地一攤手:「要是菲特ちゃん的話就會一臉歉疚地說『好吧只能摸一下哦』,奈葉ちゃん果然不好拐。」
「疾風ちゃん真是的,不要一直利用菲特ちゃん好說話的弱點玩弄她嘛。」方才有些沉鬱的樣子已然消失無蹤,奈葉輕輕地笑起來。
「怎麼?心疼菲特ちゃん了?」疾風略一傾身,湊近玩味著奈葉的表情。「奈葉ちゃん對菲特ちゃん真好啊,果然是很喜歡她吧!」
某人嘩啦站起的最後一瞬間,那副緊抿著的唇和帶著朦朧霧水的雙眼到底是為什麼呢?那絕對不是蒸氣氤氳,而像是被強烈壓抑著的某種情緒。奈葉是在菲特說話以後才變了表情,為此,她才以『還是我先去道歉吧』攔下了匆忙就想跟上去的執務官,一個人靜靜坐在蜷成一團的教導官身邊端詳良久。
「是疾風ちゃん太壞心眼了……不過,」奈葉不自覺拉了拉浴衣衣襟,靠近心臟的位置。「很喜歡菲特ちゃ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一時間竟然回不出話。疾風硬是停了兩秒,才讓自己若無其事地接了下去:「妳越是這樣說,我就越是忍不住想逗逗她呀……」旁觀的立場雖然是自己選擇的,但真相是不是不要過問太多比較好呢?
然而真相,往往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吧。只是在人們的自以為是之下,一次又一次的被誤解罷了。
站了好久,肌膚上的水珠不再往地上匯集,身體漸漸冷了起來。菲特稍微縮了縮肩膀。
「很喜歡……有時候也不等於愛啊。」低聲嘆了口氣後,她拉緊了怎麼也掩不住好身材的浴巾,旋身走回浴池。
這幾年來,她始終沒有放棄過這份感情,其實也曾自私地想過,只要疾風無意接受奈葉,自己就能繼續佔住奈葉身邊『最親密』的位子,不是真愛也無妨,還是能兩個人永遠和Vivio共守這個溫馨小家庭。
這樣做會是對的嗎?她不知道。
「疾風ちゃん,妳是不是變瘦了?」坐在微涼的更衣間裡許久而變得有些冰涼的手指滑過肩膀,繞過頸部,撫摸著清晰的鎖骨稜線。
「……要不是跟奈葉ちゃん很熟了,這種摸法我會視為挑逗的呀。」
「要不是說這句話的人是會無差別襲胸的疾風ちゃん,我也會當真的哦。」
彷彿有弦外之音的微妙發言,只是說這話的人似乎沒什麼自覺。「我才沒有無差別,這是有原則的篩選。不過,變瘦倒是有一點,每天忙著和上面下面的人打交道,事情好像永遠都沒有協調完美的一天。」疾風很快又揚起信心滿滿的笑容:「不過在這之中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在好壞之中終歸是好的那面佔多數吶。」
協調?難道疾風又遇上什麼刁難了?奈葉臉色一沉,正要發話,臉頰卻被輕輕捏住了。
「奈葉ちゃん公事模式的表情跑出來了喔!別擔心,這邊沒有問題的。」
疾風雲淡風輕地說有事時也許真的有事、但說沒事時可不一定沒事。但是為什麼呢……只要有她的一句話,就會帶給人莫大的信賴感──這個人一定會讓事情變好的、跟著她絕對沒問題,這樣的穩定感。
「唔……嗯……」臉頰恢復自由後,雙眉撇成八字,傻傻地笑著。
關於行政上會遇到的麻煩,疾風向來不會輕易對奈葉提起。
正如金髮執務官曾語重心長地表示,奈葉嚮往的天空應該要是自由的,所以,她會拼了命替她守衛那片領域。同樣深愛著那道櫻色軌跡的搜查司令又何嘗不是?奈葉並非沒有處理這類問題的能力,而是她的才能不應該被這些制度與人心的角力賽所綁縛。
如果能夠的話,希望能給她一條更安全的飛翔方向。但八神疾風不可能永遠是她的部隊長,就算是,也不可能百分之百下達正確的指令,Ace of Ace代表著在艱困的狀況下必須義無反顧地扛下最危險的任務,她既不能陪著她衝鋒前線、也不能像菲特一樣守護著她的背後,甚至必須讓她揹負起自己指派的關鍵責任……對此,早已決意奉獻己身的她們毫無怨言,但身為指揮官,除了信任部下以外還能夠再多做些什麼呢?JS事件帶給她的教訓她牢牢記得了,這幾年也有著不小的成長,卻還是不能在瞬息萬變的戰場給部下們全身而退的背書。
「疾風ちゃん,身體都冷了,一起去玩蒸氣浴吧?」說著,站在她面前攤開邀請的掌心。
奈葉的浴衣綁得不夠密實,衣襟若有似無遮擋著美好而深邃的幽壑,躺在白皙肌膚上的紅玉閃耀著光澤。
她握住了伸向她的手,悄悄藏住因那璀璨笑容而起的怦然心動。
還想要再給她多一點的幸福。就像那時曾給過她的承諾一樣。承諾許下時總是輕易,長大後才發現實現並沒那麼簡單。
因為人最後會發現,是自己太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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