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何頭低低的,依言乖順狗兒般,輕巧的跟在季植存身畔,直到走進簡餐店,二人都沒有再多說話。
暑假期間,簡餐店的用餐時段也不怎麼熱烈,稀稀疏疏坐了幾張桌子而已。季植存讓衛何先落了座,自己去取了點餐單和紅蠟筆過來。「你先點,看看要吃甚麼。」平常雖然身邊常常圍一群學生,但一對一的跟學生在外單獨共進午餐,今天算是第一遭。他是家中三姐弟中最小的孩子,很不習慣拿長輩範兒顯擺。
衛何幾眼掃了下點餐單,迅速劃記完畢,把單子往對面入座的季植存面前一推,然後拿出小錢包開始數出剛好的數目。
季植存一把抓起桌上的零錢,去櫃檯點餐結帳。回來時說:「我幫你加點了個珍奶,你應該喝吧?」
衛何有點受寵若驚,眼睛眨巴眨巴然後慢慢點點頭:「謝謝教練。」說罷,好像又想到了甚麼,掏起他的小錢包。
「不用!」季植存看他動作,迅速按住了他的手背,「這點小錢教練請你沒事的。」
衛何清清楚楚感受到教練的手心和指尖傳來的溫度,溫溫熱熱,跟媽媽長年冰涼的手不太一樣。媽媽說,她體質寒涼,所以總是手腳冰冷。「教練,你的手好熱。」衛何其實心理想說的事實是:你的手感很好。雖然手心指腹有常年打球磨出來一層薄薄的繭,摸上來有點癢,但很溫暖,很喜歡。
不過衛何呆了一呆,還是比季植存更快反應過來那一股子害羞,從教練手心底下抽回自己的手,害羞小鹿似的藏到了桌子底下。
季植存跟著馬上感覺到了點異樣,雖然他心裡坦蕩蕩,也相信衛何不應該誤會甚麼。但他很不習慣這種乾巴巴的氣氛,於是另起了話題:「你爸媽都上班嗎?那不然怎麼家裡沒人接?」
「嗯,爸媽都上班。他們從我四年級就讓我自己回家開門,自己在家寫作業。」
「不上安親班嗎?」
「我不想去,我喜歡自己待在家。」
「不怕你亂跑,發生危險嗎?」
「我很乖呀。」
季植存衝著這一句氣笑了,好個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很乖的小屁孩。
「這樣子,你不寂寞嗎?一個人等爸媽下班回家。」季植存記得他是家裡唯一的孩子,因為每次比賽總是只有爸媽來看球,似乎沒見過其他兄弟姊妹。
「還好,習慣了。」
季植存發現衛何的雙手一直縮在大腿上交握著,不是左手捏右手,就是右手捏左手。感覺,總是有些緊張。他不明白,衛何跟著他打球也三年了,到底在緊張甚麼?不也就是閒話家常嗎?
「小衛呀,你是不是有些甚麼話想跟教練說?我看你今天,好像就是心裡有事。」雖然,你裝著沒甚麼特別。「你說,就當教練是朋友,好不好?
衛何表情愣愣的,一雙眼睛直勾勾望向季植存,頓時成了鋸了嘴的葫蘆。他不是不想說,而是心中有千言萬語,不知道該怎麼說,能不能說,肚子裡百轉千迴無數次的那句話。幸好,餐點在這個恰如其份的尷尬時刻送到面前,季植存趕緊招呼他開動。二人就這樣默然無語,很快趁著飢餓,風捲殘雲掃蕩了餐盤一空。
肚腹獲得飽足,人也如同獲得救贖,整個心胸都開闊起來,尤其是衛何開始大嚼特嚼珍珠以後,終於開口算是回答教練的問題。「我覺得,畢業以後要離開球隊,要離開教練你,很捨不得。」
說著,本來還舒展著,平靜無波的眉眼,頓時泛起了紅。他的眼睛裡漾著濕氣,薄唇緊緊的憋了死緊。他很難確實的描述出自己心中,那失落落空蕩蕩的不安全感;還有想像未來再也沒有機會,能夠確實的預測對面那人,甚麼時候會出現自己面前,那如同一刀子剮向心窩的痛。
「我懂了。」季植存當然明白衛何那泫然欲泣的神情從何而來,他簡單的作結:「要換環境當然有些緊張,如果是我,我也會緊張不安,這沒甚麼奇怪的。」說著說著站了起來,直接向前傾過身去,微微彎腰把衛何兜肩蓋背的抱個滿懷。
季植存的下巴輕輕擱在衛何頭頂,於是聲音從上而下,落入衛何的耳朵:「如果你願意,那中午沒人陪你吃飯的時候,教練陪你好嗎?」
教練的聲音那樣輕,那樣柔軟,引起的顫動像雨日放晴後,屋簷墜下最後一顆雨滴揚起的漣漪。
衛何心中很是激動,雖然無言以對,但略變粗重的呼吸聲,和顯而易見肩背處急促的抖動,再再向季植存證明了他心中所感。他斂聲屏氣,小心壓抑住差點兒迸出的啜泣。
「小衛,你乖,不哭。」季植存幫自己腦補了一萬遍連續劇中主角安慰人的畫面。好一會兒,懷抱裡的動靜歇了下來,他鬆開雙手落回座位上。
衛何仍然低眉斂目,氣息奄奄的一副楚楚可憐。
「欸,剛剛教練說的,你聽見了沒?」
「有。」
-------下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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