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牆之隔的左右二戶，是充滿孩子書籍、玩具等等滿滿生活氣息，和極簡風格加眾多綠色植物點綴，像是樣品屋的天差地別。這是詹云凡在隔壁鄰居搬家後租下的單位，讓個性老實又任勞任怨的的表弟兼員工/孩子的舅舅，能更方便的一起生活。這是互利共生的一種做法，因為之前衛何在他處租屋的時後，每每那走進店裡單薄的身影，總是令她感覺有些淒清。
一層公寓單位，三個房間衛何用了一間當臥室，一間當工作室，還有一間當娛樂視聽室兼孩子們的遊戲室。
詹云凡一屁股往衛何床上一坐，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看著他窸窸窣窣放下背包，收拾桌面雜物，打開衣櫥拿出一大包貓飼料，開始分裝進他的貓糧袋子。然後聽聲音似乎是去廚房清洗了折疊貓碗，又按開了快煮壺的加熱鈕。衛何回來房間，偷偷掃了一眼詹云凡，有些心虛不知道該說甚麼，或是從哪裡說起。
「你是不知道怎麼跟我說，還是現在不想說?」詹云凡懶洋洋的從床上坐起身，盡量以不帶壓力的態度要騙出口供，「不過我看你晚上的不對勁兒，覺得還是告訴我比較好，我幫你研究看看該怎麼辦。」
衛何垂下睫毛，略顯狹長的眼睛似瞇半瞇，從脖頸到肩頭，再到挺直的脊梁骨，整個人散回家的路正常速度行進，大約是十五分鐘，加上例行餵貓行程，大概是四十五分鐘，這一晚他走了將近一個半小時。
等詹云凡放倒了二個孩子，自己也洗了澡窩在沙發上滑手機時，才聽見樓梯間傳來輕微的鑰匙開門聲。她直接開門，跟在衛何身後一起鑽了過去。
發出一股子的緊繃感。他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從牙縫中擠出個開場白:「妳知道……我國小畢業時候闖的那個禍嗎?」
第二章 前青春期幹的蠢事之一
我覺得季教練真的很帥欸。」
暑假才剛放一星期，羽球隊的魔鬼集訓開始。
南台灣的艷陽烈日從來不是好相與的，羽球隊隊長帶頭做完暖身操，再跑完五圈操場，每個小隊員的汗水彷彿在體內裝了加壓馬達似的，從三萬六千個毛孔爭相噴射而出。
這時，遠遠看見教練拉著一個大冰桶從校門口方向走來。
年輕的教練身材堪稱完美，一八三的身高，恰到好處撐起面料貼身羽球衣的胸肌，還有若隱若現藏在衣服底下的緊實腹肌。大腿小腿顯出的肌肉線條，分分鐘都在活動狀態中顯出此枚運動員勤於鍛鍊的證據。不過，小屁孩們的眼光才不在教練身上，吸引目光的是「冰桶君」。
「各位同學早!」季植存的聲線比較低沉，聽來比實際年齡大上一些。他環顧周遭一圈毛頭小崽，露出溫和親切寬度八顆牙的陽光笑容，「今天羽球營的第一天，也是羽球隊的集訓開始，先給大家一點甜甜。」他放下手裡拉著的冰桶，在一片期待又好奇的眼光中慢慢打開。
有整整齊齊夾在一層冰塊和保冷劑中間的一堆運動飲料，而且還眾多不同品牌顯得很是繽紛。「太帥了!教練有夠帥!第一天就請我們喝飲料!」小崽們也不在乎教練那深刻的眉眼輪廓有多迷人，重點是飲料打中人心。
「我先點名。」季植存翻著手裡的名單開始依序點過，「小胖!依芬!敏哲!……」
「衛何!」他衝著他笑，寵溺之情更多了幾分，「謝謝你學期末補好球網，現在球場看起來都高大上多了。」
衛何的手很靈巧，平常就是同學間口耳相傳美術課的代操刀之神。他在教練的目光中害羞的低下頭，被身旁的小胖一搥上肩頭，不禁往旁邊歪了歪。「補球網，很……很簡單啊。」
一顆心砰砰亂跳，卻又要強做鎮定。
「你畢業了嘛!要上哪個國中?」季植存看著名單上標的已經是開學以後的年級，衛何的名字後面空空的，意識到他已是應屆畢業生。
「H校。」衛何感覺手心有些燙，耳朵也熱熱的，「學校說運動員訓練不間斷，讓我們暑假可以繼續練習。不過，以後上國中就不能隨便回來了。以後……以後……我們算是校外人士。」
畢業，即是離別，是身份上轉換成國中生，青少年。
季植存當然聽得出來言語中透露的酸澀之意，他看了這個孩子這麼多年，怎能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又不是畢業以後教練就變成陌生人。」季植存走近衛何身側，近得胸膛幾乎靠上了他垮下的，近乎有些失魂落魄意味的小小肩頭，「如果還想要連絡教練，我可以留我的手機號碼。未來有一些參加比賽的問題啊，或是升學的建議，都可以打給教練問，沒有問題的。」季植存裝個滿滿溫柔貼心的大尾巴狼，連自己都信了。
何細膩查覺到教練的體溫，比自己高一些，在右邊肩胛骨的位置。還有鍛鍊得宜的胸肌，碰在骨頭上原來是那麼硬，卻不硌人的感覺。一時之間，教練的話有被風吹走的嫌疑，沒進到耳朵裡。
底下開始七嘴八舌的鬧哄開了，這些小學生心裡不知道哪來那麼多小九九，嘰嘰喳喳針對教練一番話開始做文章。
季植存選擇忽略那些猜測性的耳語，走到群眾前面，拉大了教練嗓門:「五六年級的右邊場地集合，二人一組練對打。三四年級和第一次參加羽球營的左邊場地集合，從擊球動作開始，教練要看你們程度到哪。」指揮若定，分開了快四十個小蘿蔔頭，「哨音以後開始動作!」「嗶—」
衛何已經認識季教練，也就是學校的體育老師整整四年，從升上三年級加入羽球隊開始，除了周末以外，就幾乎天天見面。他熟悉教練每一個笑容，每一次微微蹙眉幾乎要發火罵人的前兆，甚至還有教練要去廁所的頻率。
加入羽球隊就是湊巧的機緣，剛升上三年級沒幾天，導師帶全班去健康中心量完身高、體重回到教室，跟班上宣布學校的各種課後社團。導師特地跟衛何說了一句:「你喜歡羽毛球嗎?你的身材很適合去練練看。」
所以課後社團的選修單一發下來，衛何就自己勾好了羽球興趣，而晚上媽媽簽名的時候，念著衛何的小身板是該好好鍛鍊，看能不能再結實一些，沒多問甚麼也就簽了下去。
從課後羽球興趣社團，一路到學校羽球校隊甄選，剛進隊時，上四年級的衛何並不被看好，很多時候跟不上其他隊員們的訓練節奏，每天早上七點的集合訓練，有時候也因為睡過頭而遲到，被教練唸唸叨叨的罵。但憑著他自己有點拗的倔強性格，私下裡每天都拚命給自己不斷加練，卯足了勁要證明自己。一步一個腳印，他從能打贏五六年級的隊員，再到跟教練對打都能趁其不備摸到幾次勝利，大家都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個很難戰勝的對手。
衛何在右邊場地自發的坐了小教練的位置，他和一樣應屆畢業生的小胖對打一陣子後，分頭去指導其他的隊員。他知道教練雖然人在另一個球場，但是注意力一直是有放在這裡，並不會忽略自己替他做的任何事。這是最後一個暑假，最後一次盡心盡力幫他的機會，然後自己未來升上國中，便再也拿摸不清與教練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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