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言被下了獄,癸深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他身邊的侍衛們都勸他,阿言背叛他是人贓併獲的事,還想離間他和癸冽大人,再疊加他殺了癸濯一事,阿言非死不可。
他們都覺得阿言出身賤民,也不過憑著他和癸深的特殊關係,才成了與他們平起平坐的癸氏戰士,骨子裡都瞧不起他,這一出事,理所當然地落井下石。
癸冽也知道了阿言被下獄的事。一切都如同他所預料。只是,他和癸深、阿言一同出身朏明苑,他也清楚癸深並不是個殺伐決斷的人,他現在關著阿言,但時間一久,有很大的可能,癸深還是會放了阿言。
那麼事情就會回到原點。枕頭風不時地吹,再參天的大樹終也會被吹垮。
必須在癸深回過神前,解決了阿言。
阿言一個人,靜靜躺在暗不見天日的地裡。他方才經過一次慘痛的發作,而他已經沒有藥了。
他感覺得到毒性正慢慢地朝全身擴散。
癸珞替他找來神醫診治時,他問過神醫,最壞的情況會是如何?
神醫說若沒有緩解藥物,噬心散的毒就會蔓延全身,到時就算吃緩解藥物都沒用,只能活活痛死。
即使有了心理準備,阿言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就到來了。
那晚癸安跑了,他沒有拿到解藥,如今他被關進了地牢,失去利用價值,他們更不可能給他解藥了。
他的身體已經很虛弱,像個廢人,只能在骯髒的地面癱躺著。
他猜想,如果現在被殺,噴出來的血,肯定是黑色的吧?
在生命的最後,他只擔心兩件事。
其一,他對癸安說的那件事,少爺應該聽見了,不會再親自去景山冒險了吧?
其二,少爺看樣子是不會殺癸冽了,那麼,就算自己此刻像個廢人般躺著,被這牢籠限制了自由,他還是想殺癸冽。
既然到不了那個人身邊,這就是他最後的執念。
他想賭。
阿言對看守監獄的獄卒說,他想見癸冽,有些話想跟癸冽說,希望他能代為傳達。
那獄卒也是賤民出身,對阿言沒有那麼大的敵意,總之沒要他縱放要犯,傳個話不為過吧?
交了班後,那獄卒前往中將府晉見癸冽,把阿言的話傳給了他。
正好,癸冽也想親自,去看看阿言。
確定了阿言是奸細,癸深已經撤了跟監癸冽的人。癸冽帶了兩名侍衛,前往地牢去見阿言。
到了地牢,癸冽命獄卒燃起一支火炬,好讓他能看清楚牢內的情況。阿言正虛弱地癱躺在牢裡,他身邊有一些老鼠或毒蟲爬來爬去,像是在等他嚥下最後一口氣。
不說阿言看上去極其虛弱,就算平常健康時的阿言也不是癸冽的對手。在當年,癸冽可是朏明苑儲備戰士第一名出身。實力自不在話下。
癸冽讓人開了牢房,走了進去。
看見癸冽,阿言混濁的眼神突然透出一抹光亮。躺著不好說話,他扶著鐵欄,緩緩坐了起來。
「聽說你想見我?在生命的最後,不是應該見見你家少爺嗎?」
「我若想見少爺,獄卒的話傳得到城主殿嗎?」
阿言冷哼一聲。
「以一個靶子來說,你倒是識時務,可惜,你家少爺不信你。」
癸冽唇角微揚。
「說吧,你想見我,是為了什麼?」
「少爺對你這好,你為什麼要背叛他?」
阿言單刀直入。
「想知道答案,做個明白鬼嗎?也好。」
「你知道,癸潺大人封我做少將後,我做了很久的少將。癸深承諾過我,等他當了城主就升我做中將。但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做的中將?」
「是你啊,阿言,是你一個靶子替我求了情,癸深才封了我為中將。你以為這種中將我會稀罕嗎?」
「我的府前掛著中將府,那三個字就是我的恥辱!你覺得癸深對我很好嗎?我原本也很相信他,可他值得我相信嗎?」
平時冷靜的癸冽,語氣竟然有些激動。
「可是我為什麼要看他臉色?當年我在朏明苑是第一名畢業,而癸深呢?他不過是運氣好,得了癸明前城主的青眼有加,我的運氣不好,沒有背景,即使有實力,卻一路被癸鴻癸江那些小人壓著打,不得已,我只能依附癸深,才能順利出得朏明苑,在朏明苑時依附他,在癸潺座前時我位階不如他,他早早升了上將,我還是少將,但他有什麼能力?打仗前還得問我的意見才能得勝,癸潺是癸明的人自然重用他,讓他當上城主,而我的少將之位,還是依附他得來的。」
「難道我要依附他一輩子嗎?他又何嘗真心待我?即位之初為了勢力平衡,他可以將我晾在一邊不管。怎麼,不會吵,就沒有糖吃?」
阿言靜靜地聽著癸冽的不滿。
「所以,你倒向了癸辰,因為癸辰當年也是朏明苑第一名畢業,同樣被癸明大人壓得抬不起頭來。你們惺惺相惜了?」
阿言替癸冽下了註腳。
「你有甚麼不滿,可以跟少爺說,少爺不會不重視你的意見,你都不說,少爺又不是神,怎麼可能知道你的想法?你就這樣棄了一個真心待你的兄弟,癸辰也不過就是在利用你而已,就像利用我一樣!」
「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是在利用癸辰?」
癸冽冷笑道。
「這世界誰都不能信,我只信我自己。我利用癸深,也利用癸辰,就像你,阿言,說得和癸深多麼情深義篤,性命在前,你還不是背叛了他?」
「你到底想做什麼?想當城主?」
「你要這樣理解也不是不可以。我從小就不喜歡輸的感覺。我要做第一。所以,癸深和癸辰,這兩個玄武城最有權勢的人,都得死。」
「當然他們一死,城主之位就會落入我的手中。我不用再為誰賣命做白工。」
「你......你跟少爺,真的回不去了嗎?」
阿言紅了眼眶。他不知道當第一這件事有什麼意義,但他知道癸冽的能力可以給予少爺強力的幫助,他不想少爺失去癸冽,因而垂死掙扎。
「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還說那些沒有意義的話做什麼?」
癸冽走向阿言。
「你還有什麼遺言嗎?如果沒有,就換我說了。」
「你想殺我?」
「難道還留著你,出去對癸深吹枕頭風麼?」
其實,阿言知道的,癸冽絕對不會給他出去的機會。
這也是阿言篤定癸冽會來見他的原因。
「癸冽,你殺了我,如果少爺知道了,他不會放過你,他會查出來的!」
阿言佯裝難以接受地叫道!
「怎麼會?我的手下會把你清理了。癸深那裏也只會知道你逃了獄,不知所終。他如果夠深情,還會滿天滿地派人找你哩。」
癸冽從身邊侍衛身上,拔出一柄長劍。
阿言看到長劍,心下一陣釋然。
共工大人果真還是眷顧我的。他只怕癸冽用冰劍殺他。這樣會壞了他的計畫。
他最後的計畫。
慶幸癸冽做事夠縝密,萬一癸深找到阿言的屍體,他是被鐵劍所殺,那麼,慣用冰劍的癸冽不會被懷疑。
「癸冽!你真的要殺我?你瘋了?少爺不會放過你的!你的羽翼未豐,得罪得起少爺嗎?」
阿言雙眼布滿血絲,不斷用話激著他!
「你殺啊!少爺遲早會放了我,我死了,他遲早查到你身上,這裡,相準這裡,給我一劍啊!」
阿言扯開前襟,露出頸子,摸著頸動脈的方向,挑釁癸冽!
在癸冽眼中,阿言就是想用激將法求生,他本來就要殺阿言,阿言什麼樣的情緒都都搖不了他,癸冽倒轉長劍,朝阿言的頸子刺了下去!
熱血噴濺!
身體被刺穿的劇烈痛苦,讓阿言無法思考,只在口中喃喃著,他在心裡演練過千萬遍的話語。
少爺,阿言願以命,贈你一世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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