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冽離開時,便看見癸深令門外侍衛入內。
找人跟監嗎?
癸冽回頭朝癸深的寢殿門口一望。就是不知道跟的是他,還是阿言。
他和癸深有義,阿言和癸深有情。在癸深身上,要說自己比起阿言占了甚麼便宜,癸冽是不信的。
最差的狀況是,癸深誰都不信,都派人跟監。
癸冽唇角一勾。
若是這樣,他反而不擔心了。他可以很久都不跟癸江癸安他們聯絡。
但阿言能嗎?
算一算,他的藥應該告罄了吧?
他等著癸深親自替阿言掘好墳墓。
自從那天,阿言鼓起勇氣,把他對癸冽的懷疑告訴癸深後,就一直沒見過癸深。
癸深沒有傳召過他,是忙於著手處理,還是不信任他?
癸深沒找他,他也乾脆沒去找癸深。因為,噬心散發作的機率越來越高。
而他的緩解藥物已經快沒有了,他沒有透露有利的消息給癸辰的人,他想,有很大的機率,癸辰不會給他緩解藥物了。
接著,他體內的毒性會不斷累積,直至蔓延全身,活活痛死。
可他還沒確定癸深是安全的。他必須再撐一段時間。
於是,他再度聯絡癸安,存著萬一的希望,希望癸安能再給他一些緩解藥物。
上次密會的暗巷,已經被死了的癸濯撞破,不再安全。兩人改在一幢破落的民宅密會。
夤夜下著雪,那荒廢民宅連屋頂都破損不堪,風和雪從屋頂的縫隙裡鑽了進來。
阿言沒了音羽靈珠,他原本就是怕冷的體質,再加上噬心散毒性的折磨,身體大不如前,此時穿著雪熊毛皮,也不免瑟瑟發抖。
他縮在一個沒有窗子的黑暗角落,躲避寒風,等癸安到來。
等待的時間裡,阿言不禁懷念起擁有音羽靈珠的日子。擁有音羽靈珠,就是擁有癸深的愛和呵護,那時,就算在長年冰封的寂海,他的身和心都是暖的。
而現在,失去了音羽靈珠,是不是同時也失去了癸深?
然而,就為那曾經的溫暖,他不願恨,也不願意苛責癸深,畢竟如果不是癸深,他早該死在七歲那一年。
後來的歲月,都是癸深送給他的。如果癸深要收回,他沒有怨尤。
突然想起朏明苑那段日子。那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因為癸深,他習文習武,就算是地位不如人的賤民靶子,他會的並不比那些癸氏戰士們少。
他和癸深在一起,兩人常常在睡前聊到深夜,彼此陪伴,終於都不是自己一個人了。
他聽著癸深說要洗刷父親的冤屈,要成為朏明苑第一的戰士,要成為玄武城主,要做個百戰百勝的常勝將軍,和父親一樣。
癸深有著鷹一般的志向。然而阿言只是默默的聽,他沒有多崇高的理想,他只想待在癸深的身邊,不管癸深在哪裡。
癸深失敗了,他就護在他身邊,癸深成功了,他就為他喝采。癸深想打仗,他就做他的先鋒。
這是他唯一的志向,死也要去的地方。
過去那半年,他早就該死了,撐著他活到現在的,也不過就是回到癸深身邊的一腔執念。
離開寂海的那天,有五名來自玄武城的使者,前來傳達癸深的指令,要先接他回玄武城,替癸珞安排停當,再接她回來。
那時的阿言滿心沉浸在回到癸深身邊的喜悅中,遂不疑有他,跟著那些人走了。
他和那些人聊癸深,他急著知道癸深的近況,聊著聊著他覺得奇怪,那些人不是支吾其詞,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他開始發現不對勁,但吃下了他們提供的乾糧後,阿言不省人事。
醒來後,他已經在玄武城,不過,是在玄武城某一座地牢裡。
一開始,他只是被關在地牢,限制人身自由,這下他知道了,那五名使者根本不是癸深派來的。
阿言背後沁滿冷汗。他只是個賤民,抓他一點好處都沒有,他唯一的價值就是癸深。
他很快聯想到,抓他的人,肯定是針對癸深。
除了看守他的獄卒,第一個來問他話的,就是癸安。
癸安向阿言索討癸深寫給他的信件。
以癸深和阿言的關係,癸深對他向來知無不言,癸安陣營的人相信那信件裡,會有一些關於癸潺和癸深之間的機密。
他們想的沒有錯。但這也讓阿言知道,那些信件不能交出來,會害了癸深。
所幸,在離開的前一天晚上,阿言鬼使神差地將信件交給了癸珞。
癸安他們找不到那些信件。
阿言自然硬著語氣不肯透露,只說反正要回玄武城見癸深了,信件無用且累贅,他已經燒了,灰燼灑入了寂海。
癸安自然不信。因為阿言嘴硬不肯說,遭到了殘酷的刑求。他的手腳都斷過,身上沒有一塊好肉,鐵鞭下的皮開肉綻,舊傷還沒好又添新傷。
阿言還是堅持他已經把信件燒了,連癸珞都沒有供出來。
他知道他的價值不只這樣,癸辰陣營的人還能拿他威脅癸深。
他不能成為癸深的軟肋。
再加上,刑求時肉體撕裂般的疼痛,那時的他只一心求死,不肯實招,還不停用惡毒的話詈罵前來逼供的人,只希望他們能給他個痛快!
有一天,阿言意識模糊,他覺得他的生命應該差不多到了盡頭,求仁得仁,面對死亡,他一點害怕也沒有。
他看見被綁在刑柱上的自己,血肉模糊,噁心極了。
此刻,他意識到,自己的靈魂離開了身體。
果然要死了嗎?如果他的死,能換得癸深的安全,一切就值得了,就算癸深不知道,就算他一直以為阿言只是失了蹤。
然而此時,成了靈體的阿言沒了疼痛,五官卻變得清明。他聽見牢房外頭,有人在說話,其中一人是癸安。
他們多是討論自己的狀況,另一個人請示癸安要不要直接讓自己死了,或者找大夫來給自己看看。
癸安說算了,反正問不出所以然來,讓他死了算了,反正在癸深身邊,還有我們安插的另一名眼線,那人比這靶子要可靠多了。
聽見癸深身旁還有奸細,阿言意識被狠狠一撞,竟把自己的靈魂,又撞進了身體裡!
痛覺回到身上,雖然難忍,但此刻阿言不想死了!
此刻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少爺身邊有奸細,少爺有危險!
他不能死,他必須回到少爺身邊,揪出那名奸細,保護少爺的安全!
當阿言抬起滿是血痂的臉,獄卒們還當是他迴光返照。
他要求見癸安。
他答應了癸安,雖然信件不在了,可是他願意替癸辰大人潛伏在癸深身邊,傳遞訊息。
之前還挺硬氣,卻突然改變態度,癸安理所當然懷疑。
「我想活下去......癸安大人......我想活下去!」
阿言這樣,算是交代了他的動機。
當然癸深身邊若有兩個奸細,取他性命就是分分鐘的事。
尤其,這兩個奸細都是他深信不疑的人。
癸安請示癸辰後,癸辰答應留著阿言。
但是,他們必須控制阿言。
在放走阿言之前,癸安對阿言強灌了噬心散!
心臟燃起的劇烈疼痛,較之刑求的皮肉之痛更甚,阿言疼得在地上打滾!
「若不好好效忠癸辰大人,就斷了你的解藥,知道麼?」
癸安踩住阿言的背,扯住阿言的髮,另一手交給他一只黑色瓷瓶。
劇烈的疼痛才過,阿言接過瓷瓶的手還發著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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