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珞一早醒來梳洗一番,整理一下,便逕朝城主書齋前來。
但城主人還沒到。
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情況。不過癸珞今天有些晏起了,癸深不在,還是有些不尋常的。
她轉移方向,朝城主寢殿而去。
走到城主寢殿前,門後傳來了一些難以言喻的聲音。她想,應該是阿言哥哥在裡面。城主有時會和阿言哥哥廝混得晚些,那也不是太意外。
癸珞便捧著這三天城主的行事曆,眼觀鼻鼻觀心,彷彿啥都沒聽到地在外頭等著。
後來,霧兒前來送早食,和癸珞大眼瞪小眼,癸珞才覺得今天的城主有些過了,待會還有個重大會議要開,這樣下去可不行。
癸珞忍不住敲了癸深的房門。
房間裡廝混的聲音才停住。過了一會,傳來癸深的聲音。
「進來。」
癸珞推門而入。霧兒捧著早食跟著她走進寢殿。
癸珞來到癸深榻前,人卻一呆。
癸深已經穿戴整齊,坐在榻前等她。房間有另一個男人,衣衫不整,還在繫腰帶。
那不是阿言。癸珞是癸深的內務總管,她有印象,這個人,是負責照顧城主殿裡花草的一名小廝。
她疑惑地盯著那小廝的動作,然後又看向癸深,眼神不善。
癸深不以為意,讓霧兒把早食擱下,並交待相同的早食,也給那名小廝備上一份,讓霧兒領著那名小廝離開,又交代小廝晚上再過來。
那小廝柔順地領了命,和霧兒一起離開了。
兩人的色授魂與,癸珞則是看得快要發作。不過癸深是上司,她忍了。
接下來,癸深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餐,癸珞向他報告今天的行程。
「待會和群臣的會議至關重要,城主大人知道,有人正盯著您的錯處,如果您無法勝任城主,就算甘淵在身也是無用。」
癸珞被方才的景象氣得一肚子火,話也說得重些。
事實上,癸深雖然不是猛將型的城主,打仗也並非百戰百勝,但他上任以來,玄武城民生水準提升很多,百姓歌功頌德。
這對復國後百姓的修養生息是十分必須的。
說他無法勝任城主這是言過其實了。癸珞是在為阿言不平。
「知道了。」
癸深喝了兩口熱粥,然後道。
「對了,傳我旨意,把阿言的班,從申時換到子時。」
癸珞愣了一下。
過去阿言的班大多在申時,值的是申酉戌亥四個時辰,那四個時辰癸深已經卸下公務,事情不多,而值完班後正好可以在城主寢殿和癸深一起睡下,這是癸深貼心的安排。
不過今天,癸深把阿言的班換到子丑寅卯四個時辰,等於整晚都不用睡。
而且,他還讓方才那個小廝晚上來找他,這什麼意思?
「對了,還有……今天妳不用伺候著了。」
癸深又道。
「妳替我找人,昨晚那個阿池伺候得我不是很滿意,要挑外表俊美韶秀,知情識趣的,雖然知道不容易,如果是三姓貴族子弟更好。」
「那些賤民畏首畏尾的,言行鄙陋,無趣得緊。」
癸深這是要她做老鴇?
癸珞憋氣憋到滿臉通紅。
「城主大人,您知道您在說什麼嗎?」
癸深放下空了的碗,轉向癸珞,笑道。
「我的話很難懂嗎?」
「那阿言呢?你想過他的感受嗎?」
「癸珞,妳可是三姓貴族,惦記那些賤民做什麼?」
癸深站起身,自顧披上了他的城主大氅。
「他殺了癸濯,我沒殺他就不錯了,難道還要把他當祖宗供起來?」
「你……你不是愛他嗎?」
癸珞想起那些阿言在寂海月下展讀的信件,那些是阿言之所以能在寂海撐下去的動力。
「別玷汙了那個字!」
癸深突然暴怒,像一座壓抑很久的火山,終於爆發!
「妳自己去問問,他是如何回報我的!」
說完不夠,還踢掀了桌子,這才出門開會去!
癸珞從沒見過癸深動那麼大的氣!
阿言殺了癸濯這件事很嚴重,癸珞當然知道,所以她也知道這次癸深是動了大氣。但阿言會這樣做定有他的苦衷,癸深氣是氣,但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倒是大可不必。
癸珞護短,雖然對癸深的態度很生氣,不過礙於他是城主,是上司,他的命令不能不聽,癸珞也擔心她跟阿言同掛,要是她也忤逆城主,阿言恐怕更沒有翻身之日了。
沒奈何,只好真的去親族裡探訪適合的面首人選。
這件事並不容易。癸深找的是男人,三姓貴族男子都是北原儲備戰士,極重榮譽,他們不會忍受這種屈居另一個男人身下的屈辱。
隔天一早,算準了阿言值完班的時候,癸珞熬好了一鍋熱粥,幾個小菜,到阿言的房間等他。
她覺得阿言肯定很受傷。
值了一夜班,回到寢所的阿言臉色蒼白。他看見癸珞,臉色和緩了些。癸珞給他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粥。
阿言坐了下來,看著那碗粥發呆。以前,癸深最喜歡喝他熬的粥了。
癸珞沒說話,看著阿言的臉。
「你替他想那麼多,他卻一點都不信你。昨晚那樣,你聽見了?」
殺人誅心。癸深雖然沒有殺阿言,但讓阿言在他寢殿外聽了一夜他和那小廝翻雲覆雨的牆角。
「這只是開始,他讓我替他找面首。」
癸珞一面說,一面氣得快爆炸了。
「他生氣是應該的……我殺了癸濯,他對其他侍衛,還有癸濯的家人無法交待。」
阿言苦笑道。
「少爺沒殺我就很好了。」
「你還替他說話?他不知道你為了他都承擔了什麼,阿言哥哥,你告訴他吧,把一切都告訴他。相愛的兩個人,不應該一起面對所有風雨嗎?」
「告訴他,然後呢?讓他知道我因為他的事被人餵了毒,還是只能緩解,沒有解藥的毒?讓他自責,無心理會玄武城的事務,讓他的敵人有機可趁,把他從玄武城主位子上摘下來,死於非命?」
阿言紅了眼眶。
「癸珞,少爺對我說過,玄武城主的位置,是他死也要去的地方。我希望他能在那個位置上,安然無恙。」
「看看共工之柱下的墳塚,歷代玄武城主幾乎都死於非命,癸珞,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他成了那些墳塚中的一個。」
「只要他能夠安然無恙,我什麼都不在意。」
「就算他不愛你了把你拋棄,你也不在意?」
「就算你一個人默默無聞地死去,你也不在意?」
癸珞眼裡也噙著淚。她很想跟阿言說不要再喜歡癸深了,不如她們一起私奔,她願意替阿言生兒育女,給他一個家,這樣不是更好嗎?
不管,阿言還剩下多少時間,她會照顧他,給他平靜。
這段時間,她私下替阿言找了不少名醫診治,那些名醫都說,噬心散之毒無解,阿言沒有騙她。
可也許撐著撐著,噬心散的解藥就能問世了,不是有很多病以前都是絕症,後來特效藥還不是一樣一樣的發明出來了?
「阿珞,我現在不想那些。」
吃了兩口粥,阿言便再也吃不下了。
「少爺現在不大信任我,我只有拜託妳了。」
「替我找人,盯著癸冽。」
「癸冽?你發現什麼了?」
「少爺很倚重他,我目前不能動他。所以,拜託妳找人幫我盯著他。」
癸珞是三姓貴族,她有她的人脈,而且她是癸深的貼身總管,癸深身邊發生了什麼事,她能第一個知道。
而且,她是阿言能夠完全信任的人。
「他最近一直針對我,找人盯我,少爺對我失去信任,其中也有他的手筆。」
「這一切,都是在我發現他和癸江有所接觸之後。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
「癸江是癸辰的人。關於他對我的態度改變,唯一的解釋是他心虛。他要讓少爺不信我說的話。」
「現在就算我把他和癸江來往的事告訴少爺,他也能栽贓我一個先殺癸濯,再離間他和城主,削去城主的左臂右膀,陷城主於孤立,坐實我是奸細的嫌疑。」
情勢雖對阿言不利,但他看得很清楚,一切都為了癸深的安危。
「只怪我發現的當時,顧忌癸冽是少爺的左臂右膀,擔心少爺失去癸冽的向心,沒把這件事告訴少爺,失了先機。」
「但我覺得癸冽和癸江之間一定有鬼。」
「現在少爺不信任我,癸冽盯著我,但他們對妳沒有戒心,妳還有三姓貴族的背景,他們不能對妳妄動。阿珞,只有妳能幫我了。」
老實說,癸珞覺得,阿言為癸深這樣殫精竭慮,不值得。
但癸珞還是答應了阿言。
也許,在阿言心裡,癸深值得。
但在她心裡,阿言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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