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離開後,遙遙躲在房間裡悶了許久。連遐來找她說話,她都有一搭沒一搭的。
父親一生波瀾壯闊,見多識廣,她知道父親會那麼說,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用說父親,她自己對於阿星得以被封賞高官,心下也惴惴不安。
只是,她想不出來,皇帝為何要這麼做。
而母親對她說的話,似乎也在若有似無地勸退她。
她不是沒有喜歡過人,但阿星是特別的,就連之前的櫟陽,就算她惑於櫟陽的外表,櫟陽也不能給她那樣的感覺。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認識阿星了,那一晚,給她的腦門裡安了一柄鑰匙,鑰匙一開,所有記憶和感覺便都湧了出來。
她們相愛過,那是一段令人心痛的過程,最後,終於沒有在一起。
那也許是前世,也許是一場極其真實的夢境。不管如何,上天給了他們彌補的機會。
是好好把握,或者再次錯過,她不知道結果會是如何,可也許,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想著阿星那誠懇中帶著深情的眉眼,擁抱時的溫度,遙遙不禁眼眶一熱。
姬神農從診間回來後,已經是戌亥之交了,她想起丈夫對她說過的話,卻又擔心遙遙的狀況,便徑向遙遙的閨房行來。
聽守在房門口的丫鬟說,下午掌門來找過遙遙後,遙遙便一直沒出房門,連晚飯都沒有吃。
唉,相公一定是把他的猜測直白地跟遙遙說了。這樣的表達方式,遙遙一定很難接受的。
姬神農點點頭,讓丫鬟下去休息,自己推門而入。
遙遙躺在床上背對著她,看樣子是想就寢了,不過蠟燭卻沒有熄。
「遙遙,妳睡了嗎?」
姬神農猜遙遙一定還沒睡,便直接問了。
「嗯?娘啊……」
遙遙慢慢翻了個身,緩緩坐起,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您怎麼這麼晚還過來呢?」
「下午妳爹跟妳說了甚麼?怎麼臨兒說妳沒吃晚飯?」
姬神農自行在床緣的鼓凳坐下。
遙遙沒回答,斜倚在床頭,別過臉去。
「是阿星的事?」
她沒有勇氣去問鉛陵鈺,不過,也許姬神農會知道,鉛陵鈺為什麼會這樣說。
「娘,您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遙遙咬著下唇。
「妳知道,妳爹不是單純的江湖人士,他在朝堂,也打滾了不短的時間。他說的話妳有聽進去,所以妳才能把槐蔭逆龍這件事處理得如此圓滿,他覺得很欣慰。」
姬神農道。
「妳應該明白,你爹的話,是很有參考價值的,是嗎?」
「我知道。」
遙遙點點頭。
「妳也知道,妳爹對於正邪之分不是那麼執著,他對阿星有意見,並非因為他西行教的背景。」
期間,丫鬟臨兒送來了一些糕點,姬神農讓遙遙吃了墊墊肚子,免得壞了身子。
「妳爹猜測,皇帝封賞阿星高官,只有兩個原因,這兩個原因不論是哪一個,阿星都不會是妳的良配。」
姬神農嘆了口氣,道。
「阿星出身武林學院,也就是汴川王的人,皇帝重用阿星,也許就是想要提攜汴川王。這樣,阿星會被捲入政爭,而畢竟潞川王的勢力也不容小覷。你爹覺得,他好不容易用辭官來避免捲入朝堂紛爭,他不希望妳因為阿星再度捲入。」
其實這點,遙遙也想過了。但她也會想,父親都處理得來,阿星也可以吧?不然,就跟爹一樣,辭官也可以。
「爹爹用心實為良苦。」
遙遙道。
「不過,這個問題還好解決,如果阿星能和妳爹一樣審時度勢,該退則退,絕不戀棧,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問題在第二個可能性。」
姬神農眼神中帶著擔憂。
「汴川王有個妹妹,明鏡公主,年齡和妳差不多大,正是適婚的年紀。皇帝通常會在科舉中挑選青年才俊與公主婚配……如果是皇帝對阿星有意,想招他為駙馬,給他高官,讓他能與公主匹配,這也是有可能的。」
「皇帝想拉攏江湖勢力,汴川王想抓住阿星,聯姻是最好的辦法。」
聽到這個可能性,遙遙睜大了眼睛。
姬神農頓了一下,讓遙遙消化一下她所說的,然後又道。
「如果是在江湖上,不管受到任何委屈,妳爹都能替妳做主……可如果皇帝招了阿星為駙馬……」
「這事阿星勢必會很為難。不說辜不辜負妳,他若是回絕皇帝,就是得罪皇帝。我們都不知道,阿星扛不扛得起這份壓力。」
「而若阿星答應皇帝,你若還想跟他在一起,便只能為妾。」
她是鉛陵家嫡女,武林盟主之女,在她的人生選項裡,從來就沒有為妾二字。
她寧願終身不嫁,也不能為人妾室,辱沒了父親一世英名。
看著遙遙那一雙紅通通的眼眶,姬神農忍不住撫了撫她的髮。她覺得心疼,自己的女兒明明條件這麼好,怎麼感情路會這麼坎坷?
喜歡櫟陽的時候,櫟陽沒有回應,喜歡阿星之後,又因為情敵可能是身分更高貴的公主,而不能不忍痛放棄。
阿星任正三品上都護,而且有可能被皇帝招為駙馬的消息,千里迢迢地傳回了西行教。
公孫篪又因為這樣,把薄承騫和一干重要的幹部找來,開了一個會。
「咱們教內出了一名正三品的高官,西行教就要翻身了啊……」
公孫篪笑得合不攏嘴,彷彿做高官的是他兒子。
「唉老薄你教得好啊,咱們阿星就是個香餑餑,不只盟主千金喜歡,就連當朝公主也看上了他。到底要怎麼選擇?唉真是華麗麗的煩惱啊老薄。」
公孫篪拍了拍薄承騫的肩膀。
對於公主看上阿星這個小道消息,薄承騫也沒有很開心。說穿了,兩個親家都會給他很大的壓力。
「這還是要看阿星如何選擇吧……」
「選什麼?老薄你傻了?當然兩個都要啊!公主為正妻,盟主千金為妾,你說你家阿星怎能這麼艷福不淺呢?」
莫玉邪在一旁敲邊鼓。薄承騫卻覺得他在講風涼話。萬一雙方起了衝突,阿星到底要站在誰那一邊?
也許哪邊都不用站,就會被兩個岳父狠狠夾擊而死!
「唉,老莫你也太貪心了,做人不能這樣的。總要給自己留點餘地。老薄我跟你說,你修書跟阿星講,就接受公主好了,對他的前途比較有幫助,傻子都知道要選擇公主……至於盟主千金,就算了吧,無謂因為盟主千金而得罪皇帝。」
「教主……這……」
這書信薄承騫才不想寫。得罪皇帝不好,難道得罪盟主就可以嗎?
老實說這真是禍不是福,連他一個當爹的都不知道阿星該怎麼選了。
「就這樣吧。傳我旨意,告訴阿星,叫他一定要娶到公主,當上駙馬,否則,就把他爹從右使位置上摘下來!」
公孫篪說完又要走,薄承騫跟在後頭哭喪著臉道。
「教主,您還是把我從右使位置上摘下來吧!」
因為積分相同卻沒有完賽,而以些微差距敗給薄允星的櫟陽正自扼腕,卻聽得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的耳語。
皇帝準備招本屆武林學院第一名,西行教的薄允星為駙馬。
一聽說這個消息,櫟陽打了雞血似地振奮起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原來老天還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如果是他拿了第一,那麼駙馬的燙手山芋就該他接了!
他和遙遙還是有緣的。
櫟陽稟告掌門爺爺櫟陽絕,他打算先帶一份厚禮前往鉛陵家當作賠罪,並申明還是願意娶遙遙的誠意,接著再由爺爺出馬,前往鉛陵家提親。
一氣呵成,絕不讓好事再次多磨。
於是,帶了一馬車奇珍異寶的櫟陽,領著一眾侍衛,意氣飛揚,正裝出現在鉛陵莊園大門前,求見鉛陵鈺。
鉛陵鈺原本氣惱著櫟陽,但阿星任三品官的傳聞也讓他不滿,兩相權衡之下,似乎櫟陽更適合遙遙,而且遙遙也喜歡過櫟陽,現在正是她傷心的時候。
所謂療情傷最好的方法,就是很快投入另一段感情。
於是,鉛陵鈺接見了櫟陽。
櫟陽在鉛陵鈺面前申明了他最大的誠意。只待鉛陵鈺點頭,後腳他爺爺就會上門來提親,遙遙什麼也不必擔心。
鉛陵鈺嘆了口氣,他讓櫟陽自己去找遙遙。
他不知道遙遙怎麼想的,不管接不接受櫟陽,等不等阿星,都得她自己說了算。
丫鬟領著櫟陽,來到了遙遙居住的院落。
遙遙因為皇帝招駙馬的傳聞,已經很久沒睡好了。想起阿星曾經對她的信誓旦旦卻無法實現,她心裡難受得緊,兩隻顧盼生輝的美眸都是腫的。
櫟陽一見到遙遙,就是這般憔悴的模樣。
看見遙遙的失落,他心裡有些不平衡。難道,她跟邪魔外道之間的感情,竟然那樣深了嗎?
遙遙看見櫟陽,黯淡的眸光突然一閃,很是驚訝。
「遙遙,我來了。」
不管如何,現在的她正是脆弱的時候,櫟陽沉穩著聲線對遙遙說,將瘦了一大圈的她,心疼地摟入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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