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搬進天酒莊園後,避的生活才算真正安定下來。極劍在偌大的院子裡立了幾支高大的木樁,讓避可以開始練習劈砍的準度,他告訴她各世家外功的訣竅,當極劍忙時,就能夠自己練功。
她的個性和父親鉛陵鈺有點像,鉛陵鈺在時江湖渾號叫「武痴」。只要開始練功,什麼都不管不顧了,就算有人在他耳邊敲鑼打鼓他也聽不見。因此功力日行千里,過目不忘,這樣的個性其實不大適合擔任家督,但他的修為放眼四世家無人能出其右,有個第一高手當家督也是鉛陵家的臉面,避的爺爺就將家督之位傳於父親。
一個只知道練功的父親來引導偌大的鉛陵家,結果果然不怎麼好。
避也是這樣的人,她專心地聽極劍說明,只說了一次,她便全然記得了,然後投身訓練。至於極劍忙些什麼,她是不管,也毫不關心的。這點讓極劍很滿意,因為極劍要做的事,對世家子弟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她不問,可以免除自己進退維谷,也可以免除極劍心裡的顧忌為難。
極劍常常不在,不過晚上一定回來,白天時避就練功。她花了十天就用木棍打斷了庭院裡的樁。這樣的訓練並不能讓她滿足,她找了極劍派給她的,兩名出身西行教的侍婢,一個叫玄玉,一個叫墨玉的,來跟她過招。江湖上想殺避的人不是幾十幾百而已,所以這兩個侍婢,極劍是挑過的。她們都受過正統周天劍術的訓練,雖都只是片段,但也足稱教內佼佼者了。
因為修練經歷的不同,極劍並不會周天劍,他只能教避世家劍法,避從玄玉和墨玉身上,也各學了一些周天劍法。
雖然沒有機會拓展她的實戰經驗,但避的武功,的確有長足的進步。
後來極劍告訴她,接下來的日子,他可能沒辦法常回來,只能久久回來一次,因為他承了鏡,就是教主,他必須留在綠隱山莊處理公事,不過他會盡量抽空回來的。
這段時間極劍都沒有碰她,避覺得有些奇怪,之前極劍也會陪她練劍的,最近都沒有了。
難道那些情話說不到幾個月,他人就變了嗎?
有一晚,避半夜醒來,身邊已經空了,她看見極劍正背對著她,解開上衣坐在梳妝鏡前,不知道在幹什麼。
桌上有一堆沾了血的白布條。
「你受傷了?」
避下了榻,走向極劍。
「沒什麼,妳怎麼醒了?」
還說沒什麼,一走近,避發現極劍裸露的上半身和鬢邊全都是冷汗。
那得多大的疼痛才會如此?
避走到極劍面前,她才發現極劍胸前有一塊很大的新疤,整片皮都不見了,紅色的肉顯露出來,傷口的邊緣呈焦黑色。
那傷疤,隱約是一道火焰的形狀。
極劍半夜痛到不行,但他不想讓避擔心,自己偷偷起身換藥。
傷口狀極可怖,那是視覺可見的疼痛。避見了倒抽口氣,眼眶紅了。
「你燙傷了?」
「這是承鏡裡最重要的儀式,沒什麼。」
極劍還沒說完,避便伸手接過他手中的軟布和藥液,替極劍輕擦傷口邊緣。
「新教主繼位不是好事嗎?為什麼要弄成這樣?」
避的眉頭蹙得很緊。
「這樣的傷口很容易感染,你們祖宗到底是怎麼想的?」
「是很容易感染。所以如果好起來,才能代表教主是火選之人。」
極劍看著避小心翼翼的動作,和隱約有著擔心的眉眼,覺得心都滿了。
「教主是火選之人,西行教上下才能受到火神的庇佑。」
避的纖手停了一下。
「你信嗎?」
以極劍只談實力的個性,怎麼可能認同那些神不神庇不庇佑之類的鬼話?
「實話不信。」
極劍道。
「不過這罪還是得受,這樣教眾才能信服於我。」
「要當西行教主這麼辛苦,難怪你們西行教二十年沒教主。」
避叨念道。極劍覺得她的抱怨有些好笑。
西行教二十年沒教主的原因還不是因為她爹?是鉛陵鈺領著世家子弟來滅教,前教主為了保全所有教眾,解散了大家,後來教中幾位重要幹部都死於鉛陵鈺之手,找不到具備足夠號召力的教眾出來糾合大家。
並不是因為承鏡太痛苦。
「等我把教眾糾合完畢,咱們就成親。」
包紮好後,極劍一把將避拉到懷裡,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承諾道。
「那時候擺下的喜筵,三千桌不知道夠不夠。」
避怔了一下,沒回答,她知道他們之間有很多問題,她的同胞不喜歡極劍,極劍的教眾不喜歡她,在這種情況下,親可能結得成嗎?為什麼極劍老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真的想過了嗎?他不知道以她們之間的關係,三千桌的喜筵有可能變成血洗修羅場嗎?
「除非我死了,答應妳的事,我一定會做到。」
極劍知道避心裡的不安,他撫著避一頭黑緞般的長髮。
「好了,在天酒莊園等我回來。」
雖然極劍身上有傷,但沒多做休息,隔天就離開了。避繼續過著修練的日子,不管外頭江湖掀起多大風暴,天酒莊園裡總是這樣平靜,波瀾不興。
這天,玄玉有事回綠隱山莊一趟,剩下墨玉在。墨玉說廚房裡沒有肉了,她去市集晃晃,很快就回來。雖然天酒莊園很大,但總有逛完的時候,避很久沒有出門了,纏著墨玉說要跟她一起出門。
墨玉生性謹慎,否則極劍也不會讓她來了。她知道避是風波上的人物,很多人盯著她的命,甚至包括她們教內同僚,想鉛陵鈺女兒去死的人亦不在少數。
「這樣吧,夫人,等玄玉回來,我回教裡請示教主,教主說可以,奴婢下次就帶您出門,可以嗎?」
避就知道墨玉會這樣說。只是她覺得她現在的武功,已經可以和玄玉墨玉相持兩刻鐘以上,就算出門也應該可以自保了。
更何況,她也想有實戰經驗。
不大好商量的墨玉還是出門了。避只好轉身走回莊園。
走了幾步,莊園大門突然響起一陣敲擊門環的聲音。
避轉身走向漆紅大門。隔著門問是誰。
門的外頭沒人回答,避拉開門栓,把門打開。
在門外的,是一輛華麗的,覆蓋著金絲綢緞的馬車。有個小丫環站在馬車下,朝車內伸手。
此時,一名穿著紫絹襦裙的絕色女子,扶著丫鬟的手,從馬車上下來。
她先打量了天酒莊園四周,最後才把視線落在了避的身上。
「這裡就是天酒莊園啊?」
紫衫女子嫣然一笑。
「果然就像阿星所說的,是個好地方呢!」
「妳是誰?」
阿星是極劍的名字,這女子怎麼會知道呢?避問她,面色不善。
「我叫紫妍,是阿星的紅粉知己。他說他在這裡買下了天酒莊園,以後住得近,便可以常常來找我了.......姑娘是.......」
那個叫「紫妍」的姑娘道。
「對了,阿星說他聘了幾個丫環替他照顧天酒莊園,姑娘想必就是其中之一吧?阿星說他最近忙,我若有興趣,可以過來參觀參觀。」
說完,紫妍帶著丫環,踏進門檻。
紅粉知己?紅粉知己是甚麼東西?避並沒有邀請她,這莫名其妙突然出現的紫妍,倒真把天酒莊園當成自己的家了。
「嗯,姑娘妳把天酒莊園維護得不錯啊!反正以後會常常見面,妳叫什麼名字啊?」
「妳到底是誰?沒有人請妳進來,請妳自己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避從步伐看得出,那女子是不會武的,話裡也多了些底氣。
「怎麼沒有人請我進來?是阿星讓我來的,妳不過是個丫鬟,竟敢對我無禮,要是讓阿星知道了,轟妳出門都算客氣了!」
「我們小姐是前頭暗香樓最美的姑娘,每天求見我們家小姐的達官貴人多得如過江之鯽,就連薄公子也在我們小姐身上花了三千兩才得了我們小姐青睞,妳一個丫環也敢這樣對我們小姐說話?」
那丫環氣勢更不饒人,她是花魁身邊的婢女,受諸多達官貴人捧著的,自然底氣十足。
原來......只是個妓女?而極劍為了見她一面還花了三千兩?
那她又算什麼?極劍一毛錢都沒花就睡了她,害她被所有世家子弟唾棄,現在,又讓一個妓侵門踏戶前來羞辱她?還說買了天酒莊園就是為了跟她私會方便?
難怪最近少見到人了,到底是承鏡後真忙,還是把自己關在天酒莊園,他自己去找紅粉知己了?
避越想越覺得自己想的沒錯,極劍接近自己就是為了報仇,現在他的計畫已經開始了,在她動了心,以為極劍是真心對她好之際,再用一個一個真相來打擊她。
可笑的是她明明有想到,卻還是陷下去了。
她跟極劍走到哪一步了?和紫妍廝混後又回來找她一起......避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那是有可能的。自從在一起,極劍以保護為名,不是把她關在山上,就是關在天酒莊園,她根本無從知道極劍在外面做了什麼事。
真相若是這樣,簡直令她作嘔!
「滾!」
避紅著眼眶,戟指著大門口,對紫妍和她的丫環喝道!
紫妍和她的丫環還在那裡罵罵咧咧不想走,說肯定要讓阿星炒了這個無禮的丫環之類的,避覺得她再聽這兩個女人說話肯定會吐出來,遂在手裡抓了一把樹葉,朝兩人激射過去!
她的樹葉竟然割破了她們的衣裳,連紫妍的俏臉都畫出了幾道血痕!
主僕二人呆了一下,似乎沒想到眼前這嬌弱怯生的少女竟有如此化葉為刃的武學造詣,口中雖然還不認輸,但身體很誠實,互相攙扶的出了大門,搭上馬車絕塵而去。
而避方才大怒之餘,一把葉刃又動了真氣,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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