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極劍沒有再對她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只是抱著她,靜靜地睡了一晚。
隔天早上起來,避到小溪邊漱洗,將長髮挽了起來。伸手到身邊一塊石頭上,正要拿她的木簪子,應手卻是一陣冰冷。
她的木簪子不見了,卻換上了一支翡翠簪子。
避回頭去看極劍,極劍正在專心烤早餐兔子。
避心中一動,便把翡翠簪子插上了頭。碧簪黑髮,看上去明媚無倫。
避在極劍對面坐下,看見避的髮上插著他送的那支碧瑩瑩的簪,果然如他想的好看。
極劍不禁唇角微揚。
兔子小,很快就烤熟了。兩人分食了這隻無辜的小兔子。正在大快朵頤的時候,有一隻大雁飛了過來,落在地上,走來走去。
腳上還繫著紙條。
大雁來得突然,避有些驚嚇,不過很快就定了神。那雁又肥又壯又大,挺可愛的。
極劍朝那雁招了招手,那雁便搖搖晃晃走向極劍。
極劍解下它腳上的字條,撫了撫牠的背,一面閱讀字條。
避好奇地看著那隻聽人話的雁。看極劍的大手在它背上摩娑的樣子似乎很舒服,牠雙眼都快閉上了。
讀完紙條後,極劍發現避一直看著他手下的雁,便道。
「牠叫阿雁,妳要摸摸他嗎?」
極劍把阿雁朝避推了推, 阿雁便笨拙地走過去。說穿了雁這種鳥,飛行時的帥度和走路時的蠢度是完全不成正比的。
「阿雁。」
避覺得這隻雁這麼聽人話又這麼胖真是太可愛了,摸摸牠的頭,又摸摸牠的背。
難道牠是極劍的寵物嗎?
「我們西行教通常以雁來傳遞訊息。妳瞧瞧牠,以後若我在山下忙時,有什麼需要,我會讓牠從山下帶訊息或物品上來給妳。妳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也可以交待牠。只要叫牠的名字,牠就會替妳做事。」
原來不是寵物啊。
避心念一動,突然伸出雙手,托住阿雁的翅膀把牠身體捧起來。阿雁受到驚嚇嘎嘎怪叫,兩隻小短腿不住地踢著。
紙條是丁礎送來的,上頭是鉛陵鉅這個月的行程。
「妳吐納練得怎麼樣了?」
極劍問。
「覺得身體變輕,精神也變好了。」
避回答,她眼前都是阿雁掙扎飄出來的羽毛。
「妳的聲音變得清亮而飽滿,這是練習吐納的成果。我今天必須下山,再回來時,便教妳基本功。」
極劍交待完後,將紙條收入衣袋內。
「你這次要去多久?」
「五天左右。我帶回來的存糧大概還能撐個三天,其他的,我會讓阿雁帶回來。」
「五天啊……」
避喃喃地道。又低頭摸了摸阿雁。不知道她是覺得太快,還是太久。
「這次回來,我可以陪妳下山走走。」
極劍覺得避可能是在這山上感到無聊,便下意識地回答。
趕到鉛陵鉅所在的城裡必須兩天,回來也需兩天,加上布局殺人,五天已經是很緊的抓法了。
更不用說萬一任務失敗,他大概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他以前從未想過回不回得來這回事。他的心沒有歸屬,哪裡都不是家,自然沒有回不回來的問題。活著也好,死了也可以,不管如何,他爹再也回不來了。
他看向跟阿雁玩著的避。
自己如果死了,她又要去流浪了吧?沒有一個自己看著她,她又沒有武功,誰都能欺負她,誰都能要了她的命。
「你是要去殺人嗎?」
避突然抬起頭,問。
是啊,殺的還是妳大伯。
「不可以不殺人嗎?」
避又問。
極劍沒有回答,他走向避,長臂一伸,摟住了她。
阿雁從她懷裡掙脫,噗噗噗飛走了。
其實,他有些後悔。如果一開始的他不是選擇殺戮這條路,也許他不會樹立那麼多的敵人,人人都想要他性命。
避也不會因為跟著他而遭受波及,在他無法保護她的此刻,只能一個人躲在山上。
可是,他已經選擇了這條路,那些死於他劍下的人都已經被他殺了,親朋好友都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向他報仇,樑子早已結下,不是他停止殺戮就能了斷這些恩怨。江湖路向來如此,現在的他想活命,想保住避,只有讓大家都怕他,只有去殺更多的人。
只有一條路走到黑。
「等我回來。」
這是他能給避卻不一定能實現的承諾。沒有人能一輩子無敵,也許在哪一次的任務裡,就再也回不來了呢?
不過,他會想著,還有人在山上等他,他會想辦法讓自己活著回來。
再過三天,就是武當新任掌門的繼任大典。武當是江湖大派,更難得的是他們剷除西行教的立場和世家一致,雙方關係空前和諧,所以新任掌門繼位這麼大的事,鉛陵家主鉛陵鉅早就備好了厚禮,準備親自上武當山去道賀,順便和新掌門就聯盟一事進行會談。
鉛陵家是歷史悠久的劍術世家。鉛陵鉅此一出門聲勢浩大,前簇後擁,侍從和弟子們藍袍銀帶的袍制十分顯眼,腰繫青銅三尺長劍,整個隊伍肅穆雍容,令人望而生畏。
鉛陵鉅本身就是劍術高手,他的維安也毫不馬虎,身邊的侍衛劍術也都是一等一,而為防有人下毒,所有的吃食也都要先以銀針試過,無礙才會入口。
防護滴水不漏。
今天,鉛陵家的隊伍落腳在西鄂城,為了容納將近百人的家眾,西鄂城裡最大的西鄂客棧全被鉛陵家包了下來。
舟車勞頓,鉛陵鉅住進了客棧裡最內進,也最豪華,最隱密的一間廂房。一名侍衛隨侍在側,門外長廊也站了一排侍衛。
鉛陵鉅正在檢視禮單,覺得有些渴了,著人送壺酒到他房裡。
西鄂城這裡盛產桑洛酒,是用桑葉和菊花釀成的,口味獨特,每個來到西鄂城的人都需得嚐嚐。
一名戴著厚厚皮帽的店伴,帽簷壓得很低,他用食盤端著一壺桑洛酒,兩個酒杯,來到鉛陵鉅房門外。
門外兩名侍衛用銀針探入酒裡,確定沒有毒,又裡裡外外地搜了店伴的身,確定沒帶任何兵器或危險物品,這才放店伴進去。
那店伴低著頭,態度恭謹,進了房間後,還轉身將房門關上,這才走向鉛陵鉅,道。
「大爺,您要的桑洛酒送來了。」
習武之人,五感總是特別靈敏,何況是鉛陵鉅這樣家主級的高手?他覺得這店伴的聲音有些耳熟,像在哪裡聽過似的。
「你是誰?我怎麼覺得聲音有點熟?抬起頭來。」
鉛陵鉅把注意力從禮單轉向店伴。
「老朋友了,自然熟。」
話還沒說完,食盤飛了出去,將鉛陵鉅身邊的侍衛割頸而亡!
而酒壺墜下破裂,那店伴用腳踢起一片破陶,握在手裡,朝鉛陵鉅攻去!
「極劍?你是極劍?」
鉛陵鉅退了幾步,閃得狼狽!也虧得極劍用的是破陶片,只能近身攻擊,他才勉強躲過!
雖然極劍慣用月魄,但他向來「無式不可役劍,無物不可為劍」,什麼東西到他手裡都能拿來當劍殺人,不一定非得是月魄!
鉛陵鉅拔劍要抵抗,但房間裡的空間小,回旋有限,反而手執破陶的極劍總能很快近身,他年輕時在鉛陵家待過,對鉛陵劍法瞭若指掌,知道破綻在哪裡,饒是鉛陵鉅身法已經很快,一柄長劍卻也近不得極劍的身,卻反而數度讓極劍手中破陶畫傷口子!
門外的侍衛到底幹什麼吃的?為什麼不快來救駕?鉛陵鉅和極劍在寢房裡相鬥,但房門卻在極劍剛剛進來時便轉身鎖上,外頭的侍衛聽到房內動靜,準備破門而入!
極劍最令江湖人士不齒的地方,除了嗜殺,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他學兼諸世家,喜歡用世家劍法殺人,對付櫟陽家,用的是櫟陽劍法,對付鉛陵家,自然用上了鉛陵劍法!
如此囂張的做法,深深打擊了劍術世家的百年自尊,不但誅身還誅心,這也是世家子弟對極劍深惡痛絕的原因。
當侍衛們破門而入,一擁而進,鉛陵鉅的咽喉已經被極劍用鉛陵劍法中的一招「玉體橫陳」,以破陶片劃開,鮮血直淌,止也止不住!
吸不進氣體的鉛陵鉅,當場氣絕身亡!
而極劍早已跳窗逃逸,那窗扇還在風中搖曳,發出嘎嘎聲響。
避一個人在山上,繼續練習吐納之氣。其間阿雁曾經回來過一趟,腳上纏了一大包袱,裡頭除了耐放的乾糧外,還有一些精緻的小糕點,大多是甜的。
避很少吃甜食,她連正餐都很少吃,關在東廂苑時,只有梨子可以吃,當然也沒吃過這些個小點心。
還好是甜食,避還以為,極劍會寄個人頭回來,他殺的。
桂花糕好吃,她連吃了三個,也餵給阿雁一個。
極劍說如果她有什麼話要告訴他,也可以托阿雁幫忙。
她沒有什麼話要對極劍說,只是桂花糕很好吃。避頓了一下,拿出匕首,削下一段青絲,綁在阿雁腳上。
阿雁噗噗噗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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