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召開這項密會.是因為.我相信.各位弟兄應當和我一樣.已經意識到唐軍反撲的危機.”
在幽州城郊.某處偏僻的獵舍裡.原本應當鎮守潼關的安慶應.長安的安慶昭.洛陽的尹子奇.正在此處密會.
---除了這三個人以外.還有原應鎮守幽州本部的安慶緒.
---這四個人.掌握了安祿山八十萬大軍中.近三十萬兵力.
這場會議的起因.是安慶緒醞釀已久的計畫.從與自己較為親近的安慶應.尹子奇下手.
---唐室倉皇西走.曳甲拖兵.若能趁此時一網打盡.則唐室絕無翻身之日.
---然而在此時.顧忌楊妃安危的安祿山卻反而按兵不動.不加追擊.讓唐軍有休養生息.整頓兵馬的機會.
---若讓唐軍反撲成功.別說加官晉爵.被貼上反賊的封號.大家都別想活命!
”我雖名為長子.但資歷不若慶應兄你深.人脈不若你廣.由你來號召.或者.響應者較眾.”
實際上.只是安慶緒復仇戲碼的一環.越近目的就得越小心.為了不讓他人起疑.功虧一簣.安慶緒促安慶應出面.
---因此.有了今天的密會.
”如果現在.我們往西追擊唐軍.勝算是十分.但義父大人嚴令按兵不動.大家都心知肚明.是為了楊妃那女人........”
安慶應情緒頗為激動.
”這一躊躇.萬一讓唐軍有反撲的機會.為了一個女人.咱們多年來南征北討的辛苦賠上不打緊.唐軍還能放過我們麼???”
”這已經不是萬一的問題.揚州刺史童豁.杭州樞密裴光.朔方節度使郭子儀.甚至唐室新封的河東節度使李光弼.都來勢洶洶.準備勤王.算一算.四十萬大軍.再加上唐室精銳禁衛軍.總共在六十萬之譜.你們說.這是能遲疑的時候麼???”
尹子奇道.
”若我們能趁勝追擊.殺了皇帝.群龍無首.唐軍自然瓦解.真不知道燕皇陛下到底想些什麼.要把我們賠上麼???”
”義父大人現在.正一頭熱著上京即位之事.你們敢去勸諫他麼???”
安慶緒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安慶緒.你在義父大人身邊.你怎麼不去勸他???”
安慶昭喝道.
”如果我勸了有用.還有有今天的密會麼???.....我們手頭有五十萬大軍.其中......我的十萬軍是義父大人的親衛隊.用來對付義父大人綽綽有餘.只是.餘下義父大人的十萬殘部.安慶延的二十萬.史思明的二十萬大軍.你們得想辦法.”
安慶緒大致說明了他的想法.由他對付安祿山.其餘人壓制燕軍中另一派勢力.
”義父大人有入膝之甲.你真的對付得了他???這一役可是賭上身家.只准成功.不准失敗!”
安慶昭問.
”這你們不必操心........目前首要關鍵是.我們必須團結.”
安慶緒一拍几沿.一雙水藍眸光.定定凝視在場每個人.
”.......想想.唐軍獲勝後.我們被繫上腳鐐手銬.推出午門斬首示眾的情景..........”
”衛將軍說得沒錯.我們沒有退路.橫豎都成了反賊.既然幹了.就得繼續幹下去.誰都不能阻攔.......包括燕皇陛下!”
尹子奇附和.
”好.如果你真能殺死義父大人.我們就尊你為大燕皇帝.服從你的領導!”
安慶應點點頭.
安慶緒接下的.是最艱難的責任.加上他運籌帷幄.失了龍頭後.他是最好的領導人!
主意既定.眾人附和.擊掌立誓!
---這場密會.決定了安祿山與楊妃同死的命運.
今日朔風野大.碧空長陰.似是下雪的前兆.然而.這卻澆不息安祿山.登上人生最後頂峰的熱情.
他穿著一襲金絲黃袍.意氣風發.坐在豪華的.有著鷹蓋的車輦裡.虛著左席.
---這個位置.是留給他的飛.他未來的皇后.
---貴妃算什麼.他能給她的.是無人能出其右的榮寵.
---到了長安.他期待著.能再與飛.共舞一支人生的雙人胡旋.
---有夢最美.對安祿山而言.
---然而.對貴妃來說.她已經結束人生的夢魘.
”慶緒.今日天候又悶又陰.令人不快.......吩咐下去.加強戒備.”
安祿山探出頭來.讓策馬隨侍的安慶緒交代下去.
---難道.安祿山已經嗅出空氣中.那絲不尋常的殺氣???
---即使如此.他信任龍袍裡的入膝之甲.有恃無恐.
”義父大人.你已經位居九五.還怕些什麼???”
安慶緒並未領命.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
”慶緒.讓你做什麼.你就去做.......今天怎麼???吃錯藥了???”
安祿山微慍.
”怕敵人伏擊麼???......既然這樣.當你伏擊他人時.想過那些人面臨死亡的感受麼???”
安慶緒語氣一貫冷靜.繼續問.
”你.........”
安祿山對平時寧靜乖順的安慶緒頗放心.今日反常令他驟怒.拔出朴刀.架上安慶緒!
”你這傢伙.腦子不清楚了???不聽我令.馬上砍了你頭!”
”你砍了那麼多人的頭.差我一個麼???”
安慶緒朝後一仰.躲開安祿山朴刀攻勢.接著金光一閃.安祿山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麼東西.一柄金劍已經冽冽遞至胸前!
”什麼???......膽敢行刺???........枉我如此信任你.......畜牲......來人哪!將安慶緒拿下!”
安祿山驚險閃開.大力么喝!身邊衛隊除了十數名貼身虎賁.卻全是安慶緒的人.眾人擎著刀兵.絲紋不動!
但.相形眼下衛士的不聽使喚.安慶緒的背叛給他的衝擊卻是更大!
安祿山手持朴刀.凜凜立於輦上.將刀護在身前!
”........安慶緒.我哪裡待薄了你......你這樣回報我.嗯???”
所謂變生肘腋.最是難料.安祿山怒極.責問!
”你沒有待薄我......要怪.只能怪你殺孽太多!”
安慶緒手引金劍.與安祿山隔著貼身虎賁.對面而立!
”你殺了王爺.對我來說.像父親一般的王爺.他是我唯一認定的主子.我要為他報仇!”
”王爺???哪個王爺???”
安祿山殺過的權貴親王太多.安慶緒說的.他不明白.
”安西節度使李徹!”
安慶緒冷笑道.
”你記得當年.還串通吐番人想殺王爺麼???......我用餓狼陣.破了你的陰謀.你記起來了麼???”
”餓狼???那名用兵如神的少年.原來就是你???”
安祿山恍然大悟.狂笑道.
”果真英雄出少年.難為你為了報仇.處心積慮了這麼久........慶緒.以你的能耐......手裡的那柄.就是徐家神劍吧???”
---知是金劍.安祿山竟毫無懼意.武勇過人!
”.......只是.難為了四兒那小妮子......徐鉞說過.他這女兒天不怕地不怕.我原來不信......現在.看見金劍.我信了.信了.........”
安慶緒不明白安祿山說的什麼四兒怕不怕.只是安祿山那份視死如歸的豪氣.縱為敵人.仍令他不得不心折!
”慶緒......你其實.並不愛四兒吧???”
”.......如果愛.怎麼會要她鑄劍呢???........”
安祿山止住笑聲.那雙神似的藍眸.以懾人的眼神盯住安慶緒.
”...接近她.只是為了金劍吧...你真是不簡單.連自己的感情都能欺騙.......”
安祿山大刀一揮.
”我曾以為.我們是同樣.外冷內熱的人......現在.我不再如此認為了......你的心是硬的.是冷的.是我看走了眼.應有此報.來吧!”
安慶緒聽不懂安祿山說的什麼.但安祿山憑什麼說他不愛四兒???這殺孽無數的歷史罪人.憑什麼說他的心是硬的???是冷的???
”都給我拿下!”
安慶緒怒極.手下衛隊一湧而上.將安祿山身邊虎賁制服.安慶緒引劍躍上.與安祿山短兵對決!
論武功.安慶緒不及身經百戰的安祿山.但論兵器.朴刀與金劍均出自徐家.金劍是由四兒以命換來.自然更勝朴刀一籌!
激鬥不下一時辰.安祿山朴刀接鍔處.讓金劍硬生生削斷!
安慶緒殺得順手.架開安祿山手中僅剩的刀柄.長腿一掃.安祿山退了幾步.金劍順時遞上.猛地朝前一刺.竟破胸而出!
血光混著金光.在安祿山身後漫成一片刺眼!
”穿了!........安慶緒手中金劍.刺穿入膝之甲!”
趕來會合的安慶應等人看見陷入金光內的安慶緒與安祿山.倒抽了氣!
---漢章帝烜.建初八年.鑄一金刀.令人投於伊水中.以厭入膝之怪.......
---那曾經是無懈可擊的妖物.屹立不倒的神話........
突厥與唐交界處.有個北庭小鎮.商旅來來往往.要出關外.這是必經之地.小鎮因此發展出市集來.各族商旅在此地互通有無.頗為熱鬧.
鎮上有個雲集客棧.十間上房.對北庭小鎮來說.是最具規模的旅店.過客歇宿的歇宿.不歇宿的.叫了酒菜閑嗑牙.店伴忙進忙出.掌櫃的錢.收得不亦樂乎.
”客官裡面請裡面請.白乾???沒問題.......嘿.來個一斤白乾.三桌客官要的!”
店伴扯開嗓子.朝膳房裡么喝後.又端出準備好的酒菜.給稍前光臨的客人.
正熱鬧著.客棧門口.來了位穿著粗布短褐.腰繫虎皮帶子的高大年輕人.背上.還綁著老大一隻鐵鍋.
”王掌櫃的........給你送新鐵鍋來了.”
年輕人解下背後鐵鍋.
”喔.是獨孤鐵匠阿.可終於來了.你打的鍋子受熱均勻又好炒.再久我們也等哪.......”
正忙著算帳的掌櫃抬起頭來.見是突厥部落有名的獨孤鐵匠.高興地接過鍋子.給了獨孤鐵匠滿滿地一袋銀子.
”這是二十兩銀子.您點點吧.........”
”不必了.我知道王掌櫃你童叟無欺.最講信用......”
卸下鐵鍋後.輕鬆許多.獨孤盈將銀子接了過來.轉身要走.
”你們聽說了嗎???那個大燕皇帝.就是前河東節度使安祿山......聽說他死了.大燕軍勢力一分為二.”
近門一桌子天朝商旅.正高談闊論.他們的討論聲.傳進了獨孤盈耳裡.
---安祿山死了???怎麼可能???
”死了???聽說安祿山力敵千軍.驍勇善戰.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死了???”
”聽說.是被部下安慶緒.安慶應等人叛變......那個安慶緒手裡拿的.不知道是什麼劍.刺穿安祿山胸膛後.竟然發出凜凜金光..........傳說安祿山身上穿著刀槍不入的入膝之甲.就這樣.硬生生讓金劍給刺了穿!.......嘿嘿.這可是唐軍反敗為勝的大好時機阿.看來天朝離動亂平靖那天不遠了.........”
---安慶緒???金劍???
---老天.不會是這樣吧???四兒給安慶緒鑄了金劍???
獨孤盈渾身一凜!
---怎麼可能???難道.安慶緒接近四兒.只是為了金劍???
---魄凝秋水.血鑄金劍.魄凝秋水.血鑄金劍.魄凝秋水.血鑄金劍...........
---四兒......
獨孤盈腦子嗡嗡作響.好一陣子.無法清楚思考!
”獨孤鐵匠......獨孤鐵匠.........”
王掌櫃見獨孤盈愣在當下.手裡的銀子灑落一地.伸手推了推他!
”你怎麼了???錢灑啦.......”
獨孤盈回過神來.眼神空洞.看了王掌櫃一眼.對他的呼喚聽若罔聞.當下奔出店門.長腿一跨.上得馬鞍.朝鎮外絕塵急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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