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騎在馬上緩踱.循著節度使府門僮的指示.來到校場.
安慶緒正在校場.點校軍隊.分配前往長安沿途.各小隊所負責的事宜.
進了虎帳.安慶緒正與一些將領.在帳裡討論.
霞光是徐家人.徐家人在安祿山的軍隊裡.是備受禮遇的.他們用的.都是徐家鑄造的兵刃.
---因此.霞光可以長驅直入.進得虎帳尋安慶緒.
”衛將軍.小姐要我來找你.”
霞光先打聲招呼.讓安慶緒屏退左右.
---四兒鑄造金劍一事.決不能讓安祿山知情.
安慶緒有默契.當下支退左右將領與一干侍衛.
”怎麼了???霞光???兩兩怎麼了???”
雖然忙到分身乏術.但安慶緒始終惦著四兒.
”小姐讓我來告訴衛將軍.金劍已經鑄好.”
霞光拱手道.
”真的麼???太辛苦兩兩了.她一定很累......我.我馬上去看她.......”
安慶緒卸下頭盔.就要跟霞光走.
”小姐是很累.不過.休息一陣就沒事了.........衛將軍.小姐要你明日酉時.過徐府取劍.”
霞光轉述道.
”明日酉時???為什麼還要看時辰???我今天想見她.不行麼???”
安慶緒心中高興.卻不知四兒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小姐看好了.是明日酉時.小姐還得做準備.....請衛將軍記得.莫誤了時辰.”
霞光再度叮嚀.
安慶緒想.也許劍是神劍.劍上有神.那劍神有怪癖.喜歡人家酉時取祂也不一定.
”我知道了.謝謝妳.霞光.明晚酉時一到.我必然出現在徐家.請妳回去告訴兩兩.讓她好好休息.”
安慶緒笑著.送霞光出了虎帳.
---多年來的心願即將了卻.這麼一想.安慶緒心情輕鬆了起來.
霞光離開校場.
”........對了.還有時間.回去告訴楣兒.讓她也開心一下.”
安慶緒自言自語.在霞光離開之後.跟著上了馬.朝李楣幽居處踱去.
”........金劍已完成???”
獲知這項消息.正在几前閱讀的李楣瞿然站起!
”......那麼........叛賊安祿山大限已到!.......”
”我明晚.會去找兩兩取劍......安祿山他.決計離不開幽州!”
言下之意.安慶緒將在安祿山離開幽州之前動手.
”你已經計劃好了麼???”
李楣問.
”......沒人比我更清楚安祿山的作息....”
安慶緒道.
”明晚.拿到金劍.事不宜遲.我打算在後天早上動手.”
”札克楚.你千萬要小心.”
李楣蹙起眉頭.雖然這一刻她早期待很久.但事到臨頭.她又不覺掛念起安慶緒的安危.
”安祿山認為我不會被榮華利祿所收買.所以.不會出賣他.....他對我十分信任.........”
安慶緒道.
”的確.我不容易被收買.所以.忠於王爺的我.他收買不了......就像袁大哥所說.......我是最適合動手殺他的人......”
李楣靜靜聽著.
”.....那麼.....札克楚......殺了安祿山後.你真的.要跟徐姑娘成親???......”
李楣突又開口.這是她擔心的第二件事.
輪到安慶緒靜默下來.
---他了解李楣的擔心.對四兒來說.就算殺了李楣.對她而言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他不能不考慮李楣.
”楣兒.....我不會放下妳不管.....成親.也會以妳為考量......”
躊躇半晌.安慶緒道.
”在她沒改變她殺人和善妒的態度前.我不會和她成親........”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果.她不肯改呢???”
李楣擔心地問.
”不會的.兩兩的本性是善良的.這點.我清楚.........”
安慶緒撫了撫李楣的肩.安定她的心.
”我是說.如果呢???”
李楣不死心.
”如果......萬一....有如果......我就帶妳離開........”
次日酉時.月上樹梢.安慶緒依約.來到徐家.
到了徐家大門.眼前景象.讓安慶緒愣半天.
徐家紅燈高掛.紅燭高燃.喜字高懸.大門敞開.院落裡洋溢鼓樂之聲.一片歡騰.
”衛將軍.小姐等你很久了.酉時剛過.可以準備拜堂了.”
迎上前來的.是跟著換上一襲喜氣紅衣的霞光.
”嗯.應該叫姑爺了.請姑爺隨霞光.到側廂房更衣.......”
”什麼???”
安慶緒一下馬.門僮便為他將馬牽到馬棚繫去.
---當然.還是穿了紅衣的馬僮.
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安慶緒不自主地任霞光拉著他走.一路上徐家上下.親友童僕.師兄師弟.恭賀之聲不絕於耳.
”因為時間太趕.邀請的嘉賓不多.不知道小姐幹麻這麼急.......連安大人也沒邀.......姑爺別見怪.”
霞光邊走邊說明.
”霞光.....這到底怎麼回事???”
安慶緒甩開霞光的手.
---看樣子.四兒似乎想馬上成親.
---這讓安慶緒措手不及!
”成親阿.你答應小姐.劍鑄完就立刻成親.這是小姐交代的.”
霞光笑道.
”姑爺你臉色不大好看.是不是不舒服???........待會我給您上些粉好了.......”
”什麼???成親???今天???”
一聽霞光的話.安慶緒周身像被迅雷猛地一劈.成了霹靂木!
”是阿....今天.....姑爺快走吧.徐家長老都聚集在大廳裡了!”
霞光促著安慶緒.
”我要見兩兩!”
四兒這種先斬後奏.自做主張的態度.讓安慶緒頗感不悅!
---全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這麼急嗎???姑爺.進洞房前.您是不能見新娘的.”
霞光掩口笑道.
”我今天是來拿金劍.不是來拜堂的.帶我去見兩兩!”
安慶緒沉著臉.怒道.
安慶緒的怒氣.讓霞光楞了一下.
---應該說.嚇了不小的一跳.
”這.........”
霞光不敢做主.洞房前見面.是犯忌諱的.
”妳不帶我去.我自己去!”
安慶緒撇下霞光.自顧朝四兒的房間走去!
”........姑爺......姑爺.......”
霞光不放心.追了上去!
到了四兒房前.房門上.同樣貼著.刺眼的紅色雙喜字!
---安慶緒大咧咧地踹門而入!雙喜應聲破成了單喜!
房內燭光暖暖.首先映入安慶緒那雙藍瞳裡的.是橫在几上劍架的一柄黑色長劍!
---黑色木紋的劍柄.黑色木紋的劍鞘!
---安慶緒認得.那是霹靂木的顏色!
從架上取下長劍.抽離劍鞘.一陣赤金光澤.明亮更勝几上燃著的火紅巨燭!
”.......金劍.......這就是漢章金劍???”
安慶緒倒抽口氣.那股金色光澤雖混著赤色.卻不失清澈.很美的劍芒!
”月泉金劍.”
一陣溫柔而略為低沉的聲音.自屏風後響起.
---四兒從後頭緩緩走出.一襲紅紗鑲金絲大袖衫.白皙勝雪的肌膚.曲線若隱若現.細緻小巧的臉蛋暈生雙頰.櫻唇嬌艷欲滴.深褐色長髮順著霓裳曲線流洩肩上.
---在過去.在現在.甚至.在未來.札克楚都要說.這是他見過.最美最美的畫面.
”......兩兩........”
安慶緒看得呆了.四兒緩緩走近他.
”......好了.......我們.拜堂吧........”
不知是否錯覺.今天的四兒.從第一句”月泉金劍”開始.聲音比平常微弱的多.
---連笑.也笑得有些淒涼.
”......兩兩.......太急了.......”
聽到拜堂二字.安慶緒才回過神.
”......我今天.是來拿劍的.......拜堂的事.等我報了仇.安置好楣兒再談.”
”.......你說什麼???”
四兒一雙褐色深眸看著安慶緒.
”你說我鑄完劍......立刻跟我成親.你答應的........”
”我.....我沒想到那麼快........還有一些事得處理.......兩兩.妳不覺得.這樣太倉促了???”
”太倉促???.......那你當初.為什麼答應我???”
”我沒想過那麼快........”
”........如果你真想和我成親.時間早晚又有什麼分別???”
四兒仰視札克楚.眶中隱隱含淚.
”我知道李楣對你很重要.可我替你.鑄出了金劍.......這劍名喚月泉.是我為你而鑄的......難道這還不夠???”
”我知道妳的心意.我也一千.一萬個願意和妳成親.......可是不是現在!”
見四兒流淚.安慶緒急了.
”我不知道我們一成親.妳會拿楣兒怎麼樣!”
”我不會拿她怎麼樣.也無法再拿她怎麼樣了......札克楚.這樣好嗎???”
四兒承諾.
”.......來日方長.妳為什麼要急於這一時呢???”
安慶緒對四兒強迫他立刻成親感到不悅.
---難道.她就不能.將她家督的霸氣.收斂一下麼???
”........你想反悔???”
見安慶緒推託.四兒拉下臉來.艷如桃李的面容.罩上一層不可測的神秘面紗.
”我沒有反悔.....只是不想現在.”
”新房佈置好了.嘉賓也都上座.筵席早已備妥......如果你不反悔.早晚都是成親........非現在不可!”
四兒冷著語氣.目光堅定!
”妳........”
安慶緒也火了.他知道四兒不是那種百依百順的女人.卻沒想今晚的她格外不可理喻!
”我要走了......等我殺了安祿山.再來找妳..........”
拿了月泉金劍.安慶緒轉身要走.
---這樣.是避免爭吵的最好辦法!
”......不准走.....”
四兒語意憤怒.可語氣卻是虛弱.
”........難道......妳又想拿刀抵著我???”
安慶緒十分不快.
”.........你敢走.我讓你這輩子.都見不到李楣!”
四兒冷冷地說.
”什麼???”
安慶緒回頭.不懂四兒話裡含義.
”你一離開徐府.....就會永遠.....永遠找不到李楣.......”
”妳.......妳把楣兒怎麼了???”
四兒的話.挑起安慶緒怒火!
”.......今晚成親......明早......我就放了她.......”
四兒沒多做說明.只簡單幾句.
”楣兒在哪裡???”
安慶緒往几上重重一拍.
四兒不為所動.抬眼看著安慶緒那雙水色眸子.
---那雙眸子裡.有羅布泊.有塔里木河.天寬地闊的戈壁.她所嚮往的.
”我說過.今晚.等我們成了親.我就會放了她........”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妳為什麼.....為什麼老是要做這樣的事???”
安慶緒恨極.他愛四兒.但四兒一些行為.真令他厭憎到極點.無以復加!
”你明明愛我.卻有太多的但是......我受夠這些但是......今晚.你不必再選擇......不必再茫然失措.......過了今晚.你會真正知道.你有多麼愛我......”
四兒拉起安慶緒的大手.
”走吧.我們到大廳去.大家都在候著.”
”徐四兒......妳越這樣.我越恨妳........我不會答應妳.......”
安慶緒甩開四兒的手!
---四兒跌倒在地.這次.怒急攻心的安慶緒.不再有半分憐惜!
”.........我要走......徐四兒.妳聽清楚.如果楣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妳.....多行不義必自斃.自己好自為之!”
從兩兩到徐四兒.安慶緒改變稱呼.顯示了對四兒的不諒解!
---看樣子.無論如何.今晚.她是留不住安慶緒了.
四兒淒然一笑.徐四兒這三個字.讓她的心.涼了.
”......李楣....在半里坡的舊房子裡........”
四兒用盡力氣.扶著几沿站起身子.花了許久時間.
安慶緒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四兒.不說話.
”.....過去.你們住的....那幢破房子裡.......我沒想.....沒想傷害她.”
四兒抬起頭.眶中含淚.如帶雨梨花.楚楚可憐.
心下大石微落.安慶緒握緊月泉金劍.一腳.便要跨出四兒門檻.
”札克楚.....”
四兒喚住了他.
安慶緒又停下.四兒的聲音雖然微小.卻似有著磁性.只要喚著他.他便動彈不得.
”札克楚......我們的緣分.....是很久.....很深的......”
四兒聲音微顫.
安慶緒沒有回頭.他想.也許四兒在哭.他一回頭.必然無法抵擋.什麼責任報仇保護李楣.都要丟到九霄雲外.
---他不敢回頭.
”是很久.很深......從那年在樓蘭.偎郎大會的夜晚.......”
安慶緒回答.思緒.飄到了好遠的地方.那個第一次.遇見四兒的夜晚.無憂無慮.喧囂歡騰.老是跌倒引人發笑的她.還有策馬離去前的回眸.
那個出現在死屍堆現場.想偷死人東西的小毛賊.
仗義闖賊窟.一點也不害怕的半調子天朝商人.
大帳裡的依偎.月泉裡的纏綿.
黃昏的她.就這樣靜靜伏在他背上.一步一步走向敖包看夕陽.他還想過.背她去更遠的地方.........
---雖然時間.不過是一兩年.卻久得.深得像十年.二十年......他無法解釋.
”.........不.......不是.....不是偎郎大會那一夜.......”
四兒頰上.兩道粉淚瑩瑩.
---背對著她的安慶緒看不見.不忍看見.
”.......我們的緣分......比你想的還要久.還要深.........”
”.......札克楚.你會因此記得我麼???.......”
四兒的話.似乎有著深意.然而此時心亂如麻的安慶緒.想不出來.
”......怎麼會.怎麼會不記得???.......”
安慶緒仍然沒有回頭.
”別想太多.殺了安祿山.我馬上回來找妳.”
擎著月泉劍.大踏步離去.
---始終沒有回頭.四兒看著安慶緒的背影.漸漸模糊.
---又何妨呢???她已經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他會記得我的........
”........小姐........”
見安慶緒離去.霞光不放心.奔入房內.扶住四兒.
---自從鑄完金劍.即使休息過.小姐似乎越來越虛弱.
”我沒事了......”
四兒抹去眼淚.臉上掛著一抹釋然的微笑.
”小姐.....拜堂的事.......”
”札克楚今天忙.沒空拜堂.....改天吧........”
四兒說得雲淡風輕.渾不像平日的她.
---也許.小姐是對衛將軍死心了吧.
”這麼不順利.一定是忘了稟告祖先.霞光.替我更衣.我要到冰窖去.”
四兒卸下她的紅紗喜服.
”去冰窖???小姐.妳體力還沒恢復.會被凍死!”
霞光勸阻道.
”不會.七天都凍不死我.妳還懷疑什麼.......”
四兒換上一襲素色長衫.與霞光來到冰窖鐵門前.將銅鑰交給霞光.
”我進去了.妳回去.替我整理整理房間.明早.再來接我.”
進入冰窖前.四兒特意抬頭.深吸口氣.看了一回夜空.
---月明星稀.好風如水.依稀記得月泉那夜.月色亦旖旎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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