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到徐家.四兒始終悶悶不樂.
從西域回來後.饒是霞光不甚心細.都能察覺四兒心緒不佳.
---即使在家督之戰中獲勝.仍沒法讓她笑逐顏開.
”小姐......在席間.我見妳和安府眾賓客相談甚歡.鑄劍的工作也都能如期進行.為什麼看起來還是不開心呢???”
霞光與四兒並轡騎馬.對四兒來說.霞光不僅是她的婢女.還是她劍爐旁的好助手.她的唯一姐妹.
霞光懶得再猜.反正她的主子想什麼.她常常猜不著.索性直接問.免得會錯意.做錯事.
”......連妳都看得出來.我不開心???”
四兒幽幽歎了口氣.
---獨孤盈看得出來.是因為他聰明.
---如果霞光都看得出來.那麼.安慶緒.也應當看得出來.
---除非.他視而不見.漠不關心.
---顯然地.事實就是如此.
”.....霞光......妳幫我做兩件事.”
心念一轉.四兒望向霞光.
”好啊.只要小姐妳開心.做一百件都好.”
霞光點頭如搗蒜.
見霞光無邪的神情.四兒笑笑.
”妳到節度使府去.幫我打聽今天.那位行刺安大人舞妓的來歷.”
”什麼???小姐為什麼想知道那名舞妓的來歷???反正她都要死了......”
霞光想起.席間小姐仗義直言.緩了安祿山的殺意.不知道為了什麼.
---小姐不認識那舞妓.看來卻又關心.
”妳別管.”
四兒回答.
---這是四兒的習慣.霞光常常覺得四兒的決定匪夷所思.追問原因.四兒總是不說.只要霞光去做.久了.霞光也就習慣了.
--不過.在這種情形下.去問盈公子.多半.都能得到答案.
---盈公子.是最了解小姐的人.
”好吧.我馬上去.”
霞光掉轉馬頭.
”等等.我還沒說完.......”
四兒喚住霞光.
”小心點.打探得婉轉些.別讓人發現妳的目的......畢竟.她是個囚犯.讓安大人知道妳打聽她.難免對徐家有不好的影響.”
---那小姐又想打探她???
霞光覺得矛盾.
”我知道了......對了.小姐.第二件事呢???”
”妳替我守住節度使府.盯住衛將軍.每天回到徐家後.都得向我報告他的行程.”
說完.四兒一踢馬腹.
”衛將軍.小姐.為什麼.......”
果然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交代完後.四兒瀟灑地縱馬走了.
救出李楣後.安慶緒將她.安置在幽州城郊五十哩.一個隱密的山林之中.
---不只因為她行刺安祿山.更因為她是李徹的女兒.安祿山非殺她不可.
---城區耳目太多.為了李楣安全.安慶緒只得將她藏起.
忙了幾天.安慶緒給李楣搭了間小木屋.雖然簡單卻堅固.屋頂上鋪了乾草.可以隔絕寒氣.冬暖夏涼.
當安慶緒工作時.李楣幫忙.給他提來冷冽的山泉水.為他擦汗.兩人忙得不亦樂乎.
小屋完成後.兩人都累癱了.鬆口氣.坐在草地上.看著親手搭成的小屋.雖累卻很有成就感.
”這小屋很簡陋.比不上安西節度使府那麼壯觀華麗.郡主妳暫時委屈一下.等風頭過後.我再找個好房子讓妳住.........”
”不要緊......自從父王去世後.這段時間的流浪.我什麼沒嚐過呢???”
李楣淡淡地說著.
---感覺.卻很深.
在大漠裡流浪.和山林間是絕對不一樣的.大漠什麼都沒有.卻有盜匪.惡狼.沙暴.烈陽.能活下來根本就是奇蹟.
”郡主.我們分開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安慶緒一直關心的.
”我到隘口發現王爺和郭將軍全軍覆沒後.一刻也沒耽誤.回頭找妳們.除了一地狼藉屍首.卻什麼也找不到了.........”
想起當天情景.饒是安慶緒一個見過大風大浪的男人.仍不免驚心.
”........那天你走後.......我身旁只剩司徒敬將軍.以及兩千兵馬.......兩千兵馬作為護衛.原是綽綽有餘.......”
李楣的視線.落入記憶裡的無盡遠處.
”不久.安祿山叛軍來了.那是一支只有三百人的隊伍.三百抵兩千.原本不足為懼..........”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的兵器與賊軍交鋒後.全成了廢鐵.折的折.斷的斷.......霎那間.兩千空手肉搏三百精銳......人肉.哪抵得過利劍???......不一刻.我軍幾乎全軍覆没........墨香.......筆痕她們.只是一介弱女......全都死在賊兵無情的刀劍下!......司徒將軍血戰至最後一刻.護著我逃離敵軍攻勢......卻死於失血過多........”
說到激動處.李楣聲音發戰.雙眼泛紅.
”........又是徐家劍.........”
講到徐家劍.又想到徐四.那滿手血污的徐四.......安慶緒恨極.咬緊了牙.拳頭朝身畔樹幹上狠狠一擊!
”札克楚.....你的手.......”
見安慶緒用力過猛.關節處滲出血來.李楣一把拉過他粗大的手掌.一臉擔憂.輕輕為他擦拭傷口.
”都已經發生了.氣.又有什麼用呢???.......”
李楣的細心呵護.讓安慶緒深感愧疚.
---想起自己曾經為了一時衝動.在月泉畔差點鑄成大錯.心有餘悸.
---如果當時.和兩兩有了什麼.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郡主呢???
---今後.不應再憑感覺做事.即使感覺再強.都必須保持頭腦清醒.
”對不起.讓妳擔心了.郡主.......現下.安祿山信任我.我相信.我一定能很快找到時機殺他......不必依靠漢章金劍.......”
安慶緒看著垂下雙靨.專心替他擦拭傷處的李楣.
---絕不求徐四!
”.......札克楚......別再叫我郡主.父親去世.我不再是郡主了......”
李楣乍然抬頭.清亮無邪的眸光令安慶緒的心砰然一動.
”你....和父王一樣.叫我楣兒吧.”
---兩兩的眼睛.也一樣清亮.和李楣不同的.李楣的眼.是一泓清冽的泉水.
兩兩.不.徐四.卻像一口深井.
---李楣看來無邪.徐四卻.帶著一股魔魅的吸力.要把所有的事物.吸到無底深淵裡!
---孰正孰邪.他早該讀出來的!
”.....楣兒.......”
安慶緒輕輕擁住李楣纖柔的身體.存在得真實.
---楣兒沒事.真是太好了.......
”札克楚.我以為.經過這麼久的時間.你早已忘了在安西的一切......現在.你仍然願意替父王報仇......我真的好高興......你是念著我的.......”
李楣順勢.將臉埋入安慶緒胸前.
”我怎麼會忘記呢???那天為了尋找老鷹巢.讓餓狼困在岩洞裡一夜.....我不會忘的......”
說著說著.安慶緒腦袋.浮現的卻是月泉上.兩兩梨花帶雨.半裸的可人身影!
---該死的腦袋.你就不能不去想???我現在說的是楣兒.不是兩兩......
心底一陣咒罵.此刻佳人在懷.應當溶入情境才對!
”......你怎麼了???”
李楣眼神迷濛.抬頭看著安慶緒.
---方才.不知怎地.安慶緒的身子.受了某種刺激似地震了一下.
”沒什麼......我覺得......很幸福.......”
安慶緒試著放空腦袋.撫了撫李楣的肩.
---他想.這只是過度期罷了.時間一久.關於兩兩的事.就會徹底.從他腦袋摒除了.
---更何況.楣兒是這麼美.這麼好.這麼真實......
”......沒人知道那舞妓底細???”
徐四一身黑色勁裝.英氣逼人.一面將赤紅劍胚送入水中.一面問身旁的霞光.
---白色煙霧升起.障蔽了視線.
”怎麼可能???”
”只知道那名舞妓是半途加入.並非皇上賜與安大人原班舞妓之一.”
霞光道.
”是訓練師在幽州城裡的秦樓酒館裡發掘她的.舞跳得極好.說她叫翩翩.想來也是假名.”
”秦樓酒館......是個妓女???...........好吧.....我自己想辦法.”
四兒提起水中因冷卻成為黑色的劍胚.
”她被劫走了沒???”
”.......疑???小姐.我還沒說.妳怎麼知道???”
霞光倒抽口氣!
”死了.有人要傷心欲絕.茶飯不思的.”
四兒語帶酸意.
”這麼說.是被劫走了???”
”嗯.而且阿.小姐妳一定不敢相信.妳不是要我監視衛將軍麼???......”
”是衛將軍救走她的.還安置了她.是麼???”
四兒將劍胚平放台上.扳動機擴.流水帶動鐵鎚.開始擊打.
”小......小姐......妳都知道......還是.妳早跟衛將軍說好了.......”
”他還會找我說話麼???”
四兒一陣苦笑.
”他把那名舞妓.安置在哪裡???”
”幽州城郊.五十哩.半里坡.”
霞光回答.
---折騰這些日子.總算蒐集到一項小姐不知道的資訊.對她有了幫助.
四兒怔了會.靜靜看著石台上劍胚漸漸成形.
”霞光.服侍我更衣.......”
四兒扳動機擴.水流停住.鐵鎚就此停在空中.
”小姐.妳......”
”我要去半里坡.”
四兒語氣堅定.
---她想知道舞妓身分.非常想.
---如果.札克楚和舞妓.是大廳上初識.便為她出生入死.為她起屋.照顧她生活.
---是不是表示.她和札克楚過去在西域.曾經同生共死的情分.不如大廳上第一眼心動???
---果真如此.她徐四.就該死了這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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