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公子......還疼嗎???”
獨孤盈裸著上身.露出常年因鑄劍而鍛成的結實胸膛.
---胸前的舊創已淡.臂上新傷仍灼熱殷紅.
霞光細心地.為獨孤盈包紮.輕手輕腳.怕弄痛了他.
---面對半裸的獨孤盈.飛上俏臉的.有淡淡的紅霞.
”沒什麼.”
無視霞光的俏臉.獨孤盈淡淡看著窗外明月寒光.他知道.自己算得上幸運了.否則.徐大的劍.該要了他一條胳臂.
---為什麼遲疑???她不知道這一遲疑.非但將失去家督之位.很可能.他們倆.都成徐大劍下亡魂???
---同時.她看著安慶緒.很顯然.她們認識.這件事.讓她因而遲疑.
---犯下這麼個致命的錯誤.如果不是臂上這創痕.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安慶緒是什麼人???值得她前功盡棄???
---這麼一推敲.徐四與安慶緒的關係.讓獨孤盈不得不介意.
”大公子的劍這麼銳利.盈公子竟然以身擋劍.那可是輕則斷臂.重則賠命的事.盈公子你真勇敢........霞光倒想不出.還有什麼事能讓盈公子害怕.......”
見獨孤盈發悶.霞光抬眼看著他.同他說話.
---霞光這一開口.獨孤盈才回過神來.原來.霞光在他身邊.悉心為他包紮.
---他又想起徐四.這樣的動作.徐四也曾為他而做.
”四兒呢???”
獨孤盈回過頭來.看著霞光.
”小姐她......回來不久.換下劍師裝束.又到節度使府去了.......”
霞光如實相告.
”.......也許小姐想起還有什麼沒對安大人說的吧???”
---對安祿山說麼???
---獨孤盈知道.這不可能.
”是安大人麼???也許.是安將軍......”
獨孤盈回答.
霞光不解.
---那安將軍是安大人跟前新人.小姐不認識他.能跟他說什麼???
霞光單純直率.就不像四兒.一顆心上生了七八個竅.
---也許就是這樣.四兒才願意.將她放在身邊吧.
”.......大師哥.......”
突然.一道緗色身影.推開房門.
---是徐四.啞著聲音的徐四.
”小姐.....妳回來了.剛剛和盈公子才聊到妳呢......”
霞光回過頭.對四兒笑著.
”小姐......妳的聲音.......”
”沒什麼.霞光.妳辛苦了.下去休息.讓我來吧.........”
徐四綻出一抹笑意.有些僵硬.有些勉強.
---她來到獨孤盈身前.接手霞光的工作.
霞光領命退下.
獨孤盈沒說話.他知道四兒哭過.也知道.四兒知道他一定看得出來她哭過.索性不說.
四兒默默為他上藥.包紮.動作熟練.溫柔.
---彷彿回到那段艱苦的童年歲月.徐大徐二的欺凌讓他掛了綵.四兒總是這麼默默地.為他裹傷.
---就是那付專注的神情.讓他心動不已.
---轉眼十年已過.徐大徐二已死.四兒清秀稚氣的臉龐.不知何時.悄悄染上一層淺綃色的嫵媚.
”四兒......妳長大了......”
獨孤盈忘情地伸出未傷的左手.撫了撫四兒的臉頰.
”.......真是漂亮啊.......”
”......大師哥......”
四兒沒有拒絕獨孤盈的撫觸.抬起眼來.眶中卻含著晶瑩的淚光.
---記憶中.大師哥的這雙手.總是保護自己.不讓自己受傷.
---安慶緒的話.令她傷心欲絕.獨孤盈仍撫慰著她.一如往昔.四兒心中一動.不禁又落下淚來.
”哭什麼呢???我們排除萬難.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徐大徐二都死了......”
獨孤盈替她拭淚.
---這一切.都是他默默為她做的.
”.....妳是該幸福的........大師哥.......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妳........”
”謝謝你.大師哥.......”
四兒點點頭.獨孤盈的存在對她而言.就像是避風港.不管外海如何天翻地覆.只要回到這裡.就是安全.
”四兒......現在.家內情勢已經穩定.我們.成親吧.”
獨孤盈握住四兒柔細的手.在她手背輕輕一吻.
”........我........”
獨孤盈的話.讓四兒陡然一驚.下意識地收回了手!
”怎麼了???”
獨孤盈看著四兒.雙眼明亮且專注.心中似有所打算.等著看四兒接下來的反應.
”......太........突然了......我才繼任家督......而且......而且父親屍骨未寒.......”
四兒顫著聲音.
---她因獨孤盈的關懷備感溫暖.對她來說.那是兄長般的關懷.若是有天.這樣的關係改變......她不能想像.
”師父生前.不只一次說過.要我好好照顧妳.妳應該明白......”
獨孤盈對四兒的反應並不意外.
---然而.四兒的反應真如他所預料.這令他有些慍怒.
”徐家的事.不只是妳的事.更是我的責任.......只要在百日之內成親.師父不會見怪.而且.於禮有據.........”
”......我.......”
四兒背上沁了冷汗.獨孤盈的眼睛.似要看到她心裡去.
”妳不願意???”
四兒不願說的話.獨孤盈代她說了.
”....大師哥......讓我.....讓我想想.好麼???”
四兒游移不決.顯得心事重重.
”從小到大.我怎麼對妳.難道妳不了解???”
突然.一直冷靜著的獨孤盈.扣住四兒的肩.緊緊地!
”還是有其他原因???”
”太突然了.我措手不及......”
暴起的獨孤盈.讓四兒心裡有些著慌!
”是安慶緒???”
獨孤盈眼神凌厲.似一柄三尺寒刃.直刺四兒的心!
四兒心頭一陣痙攣!
---怎麼會???大師哥怎麼會知道.......
獨孤盈.看出四兒眼裡的疑懼!
”是匕首!妳的匕首.為什麼會在他的身上???那是妳獨屬的信物.妳卻送給他???這是什麼意思???嗯???”
不再是.那個向來冷靜沉著的大師哥.他的暴怒.讓四兒蒼白了臉.不知所措!
”妳剛從節度使府回來.是麼???......妳哭著回來.為誰而哭???匕首的現任主人???”
”什麼時候認識他的???在西域的時候???妳喜歡他.嗯???”
四兒的不言不語.對獨孤盈而言等於默認.激昂的情緒讓手上勁頭扣得四兒粉肩疼痛不已!
”.....我.......我喜歡他.........”
四兒因忍痛而咬住下唇.
”.......什......什麼.......”
獨孤盈愣住了.鬆開緊扣的雙手.他只管逼出真相.沒想過.沒想過一旦從四兒口中確定真相.他該怎麼辦???
”.....都過去了.......”
四兒站起身來.纖細的背影對獨孤盈.幽幽地說.
”除了公事上沒辦法避免........我們.......再也不會見面......”
”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
”......最近.有太多太多事.外公.舅舅.父親.徐大徐二的死.令我身心俱疲........大師哥.你說的.我不及想..........可是.我答應你.會認真考慮.請你給我時間.好麼.......”
接下來的日子.安祿山范陽正式舉兵.手下大將南征北討.而徐家.傾全力為安祿山軍.鍛造削鐵如泥的神器!
---時間就在兵馬倥傯間流逝.五個月的時間其實很長.感覺卻很短.
---行旅之間很是匆忙.跟在安祿山身邊.忙得安慶緒沒有時間想著其他事.只能偶爾偷閒.看看帳外的月亮.
---月下有道銀色絕美身影.越過慢漫黃沙.朝他策馬奔來!
---有時.他會覺得.真的見著了那道影子.等走出帳子.卻發現什麼都沒有.只有孤月一彎.大野空闊.......
---兩兩......
---自從.知道兩兩就是徐四.他很少想起她.
---可每次想起.總令他心痛莫名!
---為什麼.為什麼兩兩不永遠是兩兩.偏要變成徐四???
---他寧願月泉一別.永不相見.那麼他的兩兩.就永遠.是他心裡的兩兩.
這天.南方傳來大捷的消息.史思明與史朝義軍.兩個月內.在江淮地區連下五城!
安祿山十分高興.特准史思明假.讓他回到幽州封邑.並設宴為愛將慶賀.
---徐家也受邀在列.
---因為這次.史思明的主力軍用的.就是徐家新鑄的兩千秋水劍.史思明會在席間.向徐四說明兵器使用情形.以為檢討.
再度見面.安慶緒坐在安祿山身側.而徐四仍一身劍師裝束.以客卿身分陪在座中.
”這次大捷.都要感謝徐家的神兵利器.幾次與敵方主將短兵相接.都因敵將武藝高強而遭遇危險.但.當徐家劍削斷他們兵器的剎那.利刃早已接著削斷他們的頸子!”
史思明將目光投向徐四.拱手道.
”只是.劍的配額實在太少.若我全軍都能配上徐家劍.不日便可直抵長安.”
”徐家劍.質重於量.鑄劍過程馬虎不得.將原鐵從地底起出後.只在春秋兩季開爐鍛造........”
”為了提高鐵的純度.每份原鐵.都必須在打成劍胚後.摺疊再打.反覆三百次.其後利用不斷更換的溫水來冷卻.增加劍的韌度.”
”最後.為了品質控管.所有的劍必須埋在地底兩年.再起出曝曬兩年.硬度.色澤仍一如初鑄.才是無堅不摧的好劍.......”
”以徐家人力.兩千柄是極限.無法再量產.請恕徐家無法滿足史將軍的要求.”
徐四侃侃而談.態度莊重.儼然名家風範.
”能量產的東西就不稀奇了.”
安祿山笑道.
”.......慶緒.你說是吧???”
安祿山捧起他的銀製酒爵啜了一口.看向安慶緒.
安慶緒沒回答.只是看著徐四.對安祿山的問題似乎充耳不聞.
”這也沒辦法.徐四當家.安大人的軍隊得妳徐氏劍.正可謂如虎添翼.質重於量這是當然.我史思明是匹夫之見.妳可別當真.來.我敬妳一杯!”
史思明捧起酒杯.一飲而盡.
---徐四也是.豪氣地飲盡杯中佳釀.倒轉酒杯.滴酒不剩!
大家彼此敬酒.徐四也忙著應酬.因而喝過幾盞.安祿山注意到.安慶緒這傢伙心不在席上.杯裡的酒一滴也沒喝.只看著徐四的一舉一動.微醺酡紅的俏顏.目不稍瞬.
---好久沒見了.現在.兩兩就在眼前.安慶緒無意識地.視線硬是被徐四勾了去.
接著.是餘興節目.安祿山招來過去在長安.玄宗親賞給他的舞伎.樂曲跳盪.舞一曲飛天.
飛天的舞妓扮演天女.為了增加神秘感.人人蒙著面紗.柳腰纖細.款擺乘風.絲帶輕舞.惑人耳目.
”慶緒.這你沒見過吧???瞧瞧......”
安慶緒盯徐四盯得太誇張.安祿山助他回神.推了推他.得意地炫耀.
”......嗯.......”
安慶緒回過神來.驚覺自己的失態.有些發窘.順著安祿山的話.朝那群舞妓瞧了一眼.
舞妓們各個身形婀娜.舞姿蹁躚.美不可言.安慶緒看著大廳中央的天女們.一面啜酒.
正自沉醉.突然一道光震住了他!
---是前排中.那名琵琶舞妓.她的眸光清靈似水.緩緩流瀉.無可遏止!
徐四發現.安慶緒盯著其中一名手持琵琶的舞妓.舞妓到哪裡.安慶緒的頭就轉到哪裡.
---雖然已同陌路.安慶緒的動作仍讓她感到生氣.
---是阿.我是行動不便.哪像她們舞姿優美.四肢靈活呢???
徐四氣得別過臉去.不看安慶緒.獨自猛灌悶酒.
---安慶緒的眼神.離不開那名奏著琵琶的舞妓.
---那眼神.水一般的清光.似曾相識.
舞妓卻並未將目光回應安慶緒.不管兜到哪裡.只瞧著安祿山.
---水一樣的眸光.水一般的旋律.滋潤漫漫黃沙.
---難道是......
難以置信.安慶緒倏地站起!
---他的心臟像鼓一樣.敲出令人昏眩的聲響!
安祿山讓安慶緒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慶緒.....你怎麼.........”
在此同時.那名清水眸光的飛天舞妓.突然朝安祿山方向縱身躍來!
---銀光掠過眾人視線.舞妓手裡琵琶.分分明明化成一柄銀劍!
銀劍原本該刺入.卻在劍尖抵住安祿山胸膛的那一刻.分紋不動!
舞妓一陣錯愕.
---怎麼會........
---那是入膝之甲!
安慶緒探手.握住懷裡的銀劍!
---若安祿山想動手.他就算拚死.也要護住舞妓!
---因為.透過那雙眼.他認得出.那是失蹤已久的李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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