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收藏了他的理想.野心.權謀.愛憎與回憶的處所.幽州徐家.就在眼前.
---徐家.是不一樣了.多了些東西.
---朱紅門扉旁.兩盞刺眼的白色燈籠.還有.飛簷上隨風招展的白幡.
來不及停好馬兒.獨孤盈一躍而下.推開家門.朝內院急奔!
大廳裡朱紅絹幕.全換成了白色.當中的牌位.以漆金字樣.清清楚楚鐫刻著四兒的名字.
靈桌前的火盆.一身素白的霞光.將一張張冥紙擲入火堆.送四兒前行.
徐家眾臣羅列兩旁.輩分長的.持杖哀嘆.輩分低的.低頭長跪.泣不成聲.
---當主鑄出睽違六百年的神劍.身為徐家人.應當同感榮耀.然而人始終是死了.悲傷之情仍難以掩飾.
獨孤盈立在廳外.久久不能自己.
---音容笑貌仍清晰如昨.今日卻只剩下冷冷的牌匾.
---或者.還有金劍.那柄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的月泉金劍.
”大師哥......大師哥.你終於回來了!”
下首的泰清首先看見獨孤盈.在徐家群龍無首的此時.彷彿盼著了救星.
”……….怎麼會這樣???”
獨孤盈恍若無聞.他的眼神.緊鎖在牌位上”徐四兒”三個字.
”四兒她......承先祖遺志.再度鑄出神劍........獨孤盈.你是她生前.最倚重的左右手.你能回來.相信四兒泉下有知.定能安心........”
坐在靈桌旁.輩份最重的徐家長老.對獨孤盈開口道.
”四兒走得驕傲......給她上柱香吧.........”
”四兒呢???她的遺體.在冰窖裡麼???”
獨孤盈問.
---他啥也不想.只想見到四兒.到現在.他仍不能相信.四兒是死了.
”在冰窖裡.陪祀四位先祖.”
霞光無淚.抬起乾澀發紅的雙眼.
”帶我去.......見她一面........”
獨孤盈著令霞光.
鐵門沉沉地開啟.穿過狹長而黑暗的甬道.最裡的內室.卻一反常態地.綻出陣陣青光.將內室照亮.
內室中央.躺著一具冰棺.清澈剔透.四兒一身白衣.面容蒼白地躺著.看來平靜.安詳.彷彿只是睡了.
---四兒.這裡除了冰.就是孤寂.亙古的孤寂.花一樣的妳.怎能甘心.長眠在這裡???
---妳告訴我.妳愛著安慶緒.我的退讓與尊重.難道是場錯誤???
---我寧願選擇殺了安慶緒.也許妳會恨我.但妳不會躺在這裡.一動也不動.
”我不知道鑄金劍.要拿小姐的命來換.否則說什麼.我都會阻止她……….”
霞光隨侍身旁.對著獨孤盈.幽然自責.
“妳不是徐家入室弟子.自然不知道這一切………”
“………安慶緒呢???........什麼也沒說???”
獨孤盈冷冷地問.
---這個罪魁禍首.
“衛將軍拿了劍就走.從那晚後.至今尚未見到他的人.”
霞光回答.
“不聞不問.他知道四兒現在的樣子麼???”
獨孤盈怒火陡升.
“…….小姐遺命.不讓衛將軍知道…….盈公子.小姐她.也不想讓你知道…….你怎麼回來了???..........”
霞光慘白著臉色.問.
獨孤盈沉默了一會兒.霞光卻察覺.獨孤盈身子微顫.顯然極力壓抑著什麼.
“……..四兒就是這樣.什麼也不說.打算自己承擔一切……..”
獨孤盈撫了撫冰棺上.四兒蒼白的輪廓.
“盈公子.小姐難道…..真的沒救了麼???.....”
霞光顫著聲音問.
“我真的很難相信…….是我親手.送小姐進入冰窖……小姐那時好好的…….她沒有生病.也不是自殺.這麼年輕.怎麼可能.就這樣死了………”
“……..安祿山死了.他安慶緒.是當然的大燕皇帝繼承人…….就為了野心…….利用四兒…………..”
獨孤盈倏地咬牙切齒.目露兇光!
關上門.屏開節度使府.正廳裡的喧囂.
---關於大燕皇帝的稱號.千呼萬喚的擁戴之聲.安慶緒一點也不在意.
---他需要逃離那一切.那原本.就是背叛與鮮血構築而成.邪惡的存在.
---終於報了仇.接下來.將是大燕軍本身的內亂.希望唐軍能趁此時機.取得勝利.
---王爺.這是札克楚所能為你做的.泉下有知.您開心麼???
一直以來為了復仇所做的努力.終於得償所望.除了告慰李徹在天之靈.札克楚的內心.竟沒來由地空虛.不著邊際.
---這是為什麼???當他握著手中金劍.惆悵難以言喻.
---他需要安靜.
---是該回去看看四兒.只是.她容不下楣兒.又該怎麼辦呢???
---札克楚並不明白.他此時的擔心已是多餘.他無權選擇.也無由選擇.
金劍刃端.靠近劍鍔的地方.清楚地鐫著”月泉”兩個字.
---那是四兒的字跡吧.齊正娟秀.卻又難以抹滅.
撫著字跡上的凹痕.想起過往在西域所發生的點點滴滴.札克楚站起身.想走出房門..
---不管如何.完成復仇.在這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他想見兩兩.非常想.
此時.門外響起一陣嘈雜聲音!
“獨孤公子.皇上正在休憩.您不能進去!”
外頭侍衛攔住了獨孤盈.在節度使府.徐家人向來被准許自來自去.因此獨孤盈離開徐家後.直向節度使府.札克楚的房間而來!
“什麼皇上!讓那畜牲出來!”
是獨孤盈的聲音!札克楚認得.但他印象中的獨孤盈總是諱莫如深.言行得體.幾時變得這麼口不擇言???
“獨孤公子.說話當心!!!”
侍衛喝令後.鏘的一聲.顯然亮出了兵刃!
再度鏘的一聲.金屬落地.侍衛的長劍.定然被盛怒的獨孤盈給削斷了!
“住手!”
札克楚走出房門.驅退侍衛.
獨孤盈手持長劍.一身短褐風塵僕僕.沒來得及換下.便朝節度使府裡算帳來!
“獨孤盈.你來做什麼???”
見獨孤盈.想起四兒差點與他成了親.今日又一副咄咄逼人的態勢.札克楚語氣不佳.
“做什麼???送你到陰間.當個死皇帝!”
獨孤盈雙眼發紅.不由分說.長劍直取札克楚!
獨孤盈這一劍來得突然.札克楚連忙拔出金劍格擋.兩件相擊.發出激越聲響!
---若是一般兵器.自然無法抗衡金劍.但今日對上的.卻是獨孤盈的作品.巨響後.兩人均被劍身反彈之力震開!
獨孤盈再度搶上.欲置札克楚死地.面對獨孤盈的忿怒.札克楚莫名奇妙.一路退.一路防守.爭取解釋空間!
“……..你怎麼了???我哪裡得罪你.你要殺我這麼嚴重???”
札克楚急道.
“如果是因為四兒…….我和她是兩情相悅.感情這種事沒法勉強……….”
聽見四兒兩字.獨孤盈更是光火.人都死了.札克楚還兩情相悅兩情相悅說個不停!
“你說你愛她……你說你愛她…….怎麼會要她鑄金劍???...........”
獨孤盈攻.札克楚擋的模式.讓獨孤盈不耐煩.索性丟了劍.一把揪住札克楚衣襟.當下就是一拳!
“………….你知道冰窖有多冷清麼???你讓她一個人躺在那裡???..........”
札克楚讓獨孤盈一拳打趴在地上.這一拳力道實在太強.札克楚口邊滲出鮮血.他撐著起身.正要發作.卻聽見獨孤盈的話.當下一愣!
“什麼躺???什麼冰窖???四兒怎麼會去躺在冰窖裡???”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無知的傢伙什麼也不知道!你以為為什麼徐家六百年來沒人鑄得出金劍???”
獨孤盈從地上扯起札克楚!
“金劍人人會鑄.可要破入膝之甲.得拿命去填!現在你知道了???你的金劍.是拿誰的命去填???.........”
札克楚一附震驚無知的模樣更令孤盈惱怒.一拳再朝札克楚的肚子招呼去!
“我如果知道你要四兒鑄金劍.讓四兒恨死我也罷.我定先殺你.非殺你不可!”
獨孤盈拉起札克楚.朝他門面又是一拳!
獨孤盈的拳頭.如雨點般砸下.為了四兒的死.拳拳到肉的充實感讓他狠狠發洩!最好能將札克楚打死!
---四兒……..死了???
札克楚毫不還手.腦子一片空白.無法思考.獨孤盈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的身體失去知覺.口中滲出的鮮血浸濕了胸前一大片.竟不覺得痛!
左右侍衛見狀不妙.紛紛簇擁而上.七手八腳拉開獨孤盈.這才讓札克楚.免於被打死的命運!
札克楚癱在血泊中.蒼白了臉.一動也不動.
“…….你胡說………….”
許久許久.倒在血泊裡的札克楚抬起頭來.以那雙燃著冰焰的藍眸.瞅著獨孤盈.
“…….你憑什麼咒她死???我們就要成親了.你忌妒麼???......我現在就去徐家迎娶四兒…….你說什麼都沒有用!”
札克楚從血泊中站了起來.血流淌在他的臉上.胸前.他也不去擦.臉上兀自懸著一絲冷笑.看上去十分詭異.有如入世修羅!
“去徐家???很好.”
獨孤盈甩開侍衛.冷笑道.
“就回徐家.帶著你的金劍.我要你.在冰窖裡.在四兒靈前.自刎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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