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在演講時游刃有餘,然而沒有小羽的會場確實讓人失去期待,我的心早就飛到山大附中去了。
主題發表完後,依慣例進行的是Q&A的問答時間。
有位穿得很隨便的教授,蹺著二郎腿,腳蹬涼鞋,口氣有點不屑地問我道:『既然你說Skype沒有一般的主機伺服器,利用的是使用者們的共享頻寬,那難道互相連結的電腦不會有中毒的風險?兩人間的私密通話內容不會被攔截嗎?』
雖然他的態度讓人生厭,我還是保持風度,微微一笑,說道:「教授您問的問題真的是一針見血,馬上就看出了這個軟體可能會有的問題。」
通常,面對這種專程來挑釁的聽眾或學生,硬碰硬只會讓局面變得很僵,就算你可以說得頭頭是道,他也可以雞蛋裡挑骨頭似的和你爭得面紅耳赤。經過幾次課堂上的不愉快經驗後,對於這種自視甚高的對手,我都會先送上一頂高帽子,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又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極少人會在被稱讚的當下,還好意思再繼續窮追猛打下去。
看到那位教授紅了臉,我知道大陸人和台灣人在這一點上是沒什麼兩樣的。
我對他露出了一個善意的微笑,繼續說道:「關於通話保密的問題,目前存在的不是可能會被竊聽,而是現有的技術“無法竊聽”。因為目前Skype已經是兩岸三地走私販毒的犯罪者的最愛,不管是哪一方的警察,都無法監聽到網路電話的對話,形成治安的嚴重死角,所以我想這個問題公安先生可能比您更急著想解決。」現場頓時哄堂大笑,那位教授的臉更紅了。
「不過,您提到病毒傳遞這個問題,的確是有可能存在的,不管是哪一家網路電話公司,都想盡辦法要做好防堵病毒的關卡,所以我相信廠商體認到有這樣的危機存在,一定會在產品功能研發盡力做好防護的。但目前並無法保證能百分之百沒有風險,所以我必需再一次佩服教授您的遠見,謝謝!」
先褒後攻,最後再讓他風風光光有台階下,一場原本應是刀光劍影的攻防戰,就在談笑之中化解於無形,現場的氣氛更是high到一個不行。接下來發問的人都是虛心求教,而我也都能從容不迫地給他們滿意的答案。
當主持人發現時間已經因為發問的人太過踴躍而超過許久,而趕忙讓最後一位研究生問完問題,我知道這一次我已經有驚無險的過了關。
我沒有違反我答應管理學院院長的承諾,在我負責的場次結束後,我就收拾行李匆匆離去。
山東大學送給主講人一尊銅製的孔子像,底座刻有孔夫子名言:「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字樣。銅像放在一個紅色的檜木盒中,裡面還用鵝黃色的軟絨布為底,看了真的很讓人愛不釋手。
會提到這個銅像的原因,是因為它很重,而我又捨不得丢,加上三本厚重的論文集與大會送的帆布資料袋,以及我原有的背包,實在是既沈重又多餘的負荷。
由於我沒有帶輕便的衣服替換,又擔心尋找小羽的時間不夠用,所以就這樣穿著演講時的正式服裝,左手木盒,右手論文集,背上揹著背包,行動非常不靈活的趕往山東大學大門口和阿碇會合。
阿碇真的是個準時守信的朋友,看他的樣子應該是等了我有一段時間了,因為在濟南將近三十七度的高溫下,他的背上已經被汗水浸溼,我的內疚感又不由得加深許多。
看到我狼狽的樣子,他馬上把我手上的銅像木盒和那袋論文集接過手去,說真的當時還是有給他小感動一下。
終於,我要開始正式尋找小羽了!山東大學,就在十分鐘以外的路程!想到這裡,我的腳步更是不由得加快了許多。
很神奇的是,阿碇始終都走在我的身邊,一直跟得上我的速度。
走路的速度快是我的特色。
應該這麼說,中南部的人生活比較悠閒,所以大部份的人走起路來都是一派輕鬆的模樣。每次我和我那群學生走在一起,一定都會不小心將他們一群人遠遠的丟在後面,等我發現後,再停下來等他們追上我。我的學生們一直無法理解為何我走路的速度總是那麼快。
這個問題,一直到我帶他們去台北訪談個案公司他們才深深體會。
因為,台北的每一個人走路幾乎都和我一樣快。(所以台北人得憂鬱症的比例也比較多?)
當我發現阿碇可以跟得上我走路的速度時,我也忍不住要給他一個讚許的眼神。
我依照院長畫給我的地圖,在山大路上經過兩個街口,來到了解放路。
正在想還要走多久才能走到山大附中時,阿碇先開口了:『我們到了!』
「到了?在哪?」我東張西顧,除了眼前一堵灰色的牆壁以外,什麼也沒看見。
我的目光隨著阿碇的手指飄向那道牆的遠處,有一面藍白相間的外牆,上面赫然鑲有「山東大學附屬高中」等八個金色大字,隔著一個校門,另一面顏色相同的牆上寫著「山東省濟南第七中學」,校門口正上方有一條紅色的布條橫掛在半空中,上面寫著「山東大學附屬高級中學 2006年聯合招生」的字樣。
原來,「山大附中」,真的就是「濟南七中」。
原來,我們就站在山大附中的正對面。
終於,我費盡千辛萬苦,來到了這裡。
終於,我找到了你的學校。
隔著一條馬路,我的心居然有點顫抖的感覺。
眼眶裡有熱熱的感覺,愛哭的我似乎不想錯過這個讓人想流淚的機會。
我佇足在車水馬龍的路邊,就這樣動也不動,良久。
阿碇似乎也無意干擾我的感動,也這樣靜靜的站在我身邊。
我該進去嗎?
如果進去以後,找到的真相不是我要的,我會後悔嗎?
或者是,我該就這樣見好就收,回山東大學去把剩下的場次聽完,可以逃避掉我不想面對的真相。
如果認識小羽真的是一場夢,我但願長夢不願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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