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生活裡好多精彩的事,有時寫下了,卻自私地不願分享,因為珍惜,因為不想沾染任何注意投射的目光。
一個有趣的念頭閃過:像我這樣大量寫著日記,會不會多年後的某一天,被人挖了出來,與我之後的成就相對比較地發表出版?
是,我感覺自己存在了,再度經驗到快樂,雖然生活裡不時仍會碰撞到自我懷疑,雖然還是有些絕望時刻,想要停住呼吸,想要窩在最僻靜的角落不被發現,跟Andrew正式分手兩個多星期的我,終於快樂了,下午他又傳簡訊來,一副若無其事的親近,以往,我會忍不住尋聲而去,這一次,我上網路聽一首U2演唱會現場表演的歌曲,自我催眠似地感受到U2主唱Bono男人味道的性感與那無法言喻的對人的寵愛姿態,想起我這十多天來意識裡的珍寶(這是我書寫了卻沒分享的部份),我便有能力回簡短訊息給Andrew,在他繼續親密地說話後,我索性跟他說若他需要幫忙,依然可以跟我求救,但我心裡有珍愛的人了,不想再繼續攪和在同樣的迴圈裡。
若說Andrew勾起我內在很黑暗、無力、自我貶低的面向,那勾起的深度足以讓我不顧身邊朋友的反對、自己反覆受傷的情況,一再回到他身邊;那,此刻在我心底有個位置的人,便是帶著比那深度更深刻的慈悲與關愛進入我生命裡的,他對人類的慈悲心、對我的寵愛與珍惜,讓我真正相信了自己值得什麼樣的對待,也讓我明白遇到可以廝守一生的人時,那個「就是這個人」的觸動感,是多麼的深刻鮮明。
我依然不確定自己是否會把這篇文章貼出來。因為我不想低估這段遠距離的新關係會面臨的挑戰,加上我們各自也在自己的世界裡為著理想拼命掙扎,我不想天真地認為只要有愛情,一切難關都能度過;我也不想再接收到朋友們說「美燕又要重複一次以前的循環了」的話語,我一直都在學習成長的,也許在感情這一關上走得特別辛苦、甚至「愚蠢」,但這是我的生命,這些是我的選擇。
是的,我心裡有個珍愛的人,我甚至記不清他的長相,我們擁有的共同記憶也還很少,但每個片刻都蕩氣迴腸。
我們是在聖地牙哥認識的,我和朋友Stacy一起去參加Brief Therapy Conference,研討會正式開始的第一天晚上有個舞會,Stacy不想去,我便獨自參加,自個兒坐在那兒十多分鐘吧!注意到互相交談的人們大多是研討會的老鳥,而門口處有個非常帥的男生,一直望著舞池裡的人們開心地笑著,我心裡飄過兩個念頭,一個是希望他來找我跳舞,另一個是對他持續性的開心感到好奇,大部分的人無法在社交場合忍受那麼久的「單獨」,而不覺得自尊心受損、反而持續為他人的快樂感覺開心,我自己也還是微笑著的,雖然我知道自己依然為著跟Andrew醜陋的分手而處在一個受創狀態。
後來這個超帥的男生真的走過來,我以為他要拉我去跳舞的,結果他竟然拉著我說他是愛爾蘭人,愛爾蘭人在這場合得喝酒,要喝酒,又不能獨飲,所以我得陪他喝一杯。我推說喝酒容易醉,他說那就做做樣子就好,於是帶著我到酒吧區點了兩杯紅酒,然後兩個人就坐下來聊天,我的腦子依然在受創後的剝離狀態,他說了好些有趣的話題,我勉強地回應,卻一個話題也沒接上,只有大略讓他知道了我在念博士班、我作研究的主題,聽到他說他博士班念六年了,論文主題是探索愛爾蘭窮人飢荒的議題,但沒啥進展,倒是花時間在做的一些非營利工作,包含幫聯合國拍一支結束貧窮的紀錄片,會採訪U2主唱Bono、瑪丹娜、美國前總統柯林頓等人。極熟悉我的朋友,會知道我這一生的志向就是作這些事情,但他說到這些話題時,我卻一句話也回不了,反而很蠢地問了他愛爾蘭在哪兒(其實我當然知道愛爾蘭在哪兒,但那時腦子狀態真的很糟)。
後來我們就這樣跳舞、聊天度過了一晚,他跳舞跳得非常好,非常性感出色的男人,引來好些女人在場外指指點點,後來也有好幾個人陸續過來稱讚他的舞技,我沒遇過這種事,以前在舞池裡我都是被讚美的那一個,和他在一起,也許因為我自己狀態不好,也有因為他比我自由敞開,風采全被他搶走了,只有一個人走過來誇獎他時,順便說我們在一起很登對。
我想,是因為酒精開始發揮了一點作用,也是我開始享受看他跳舞、也跟著想要放開些,後來我們在舞池裡玩得開些,我依然不知道是什麼觸動了他,因為他一開始對我並沒有企圖的,聊天,也只是社交性地聊天,跳舞也很守分寸,後來有些東西開始鬆開了… 我跳舞時不小心揍了他一拳,舞會最後他陪我跳了一支慢舞(他明顯地不會跳國標舞,一開始還一直看腳,深怕踩到我,後來才說他十五年沒跟女生跳慢舞了)… 是什麼觸動我們?我不知道… 但平常對男性碰觸很警戒的我,並不介意他跳慢舞時把我整個人擁入懷裡,不介意兩人漸漸手指交纏,他的能量裡沒有讓我不舒服的因子在,他的意識與能量都沒有「性」(這麼多年來,我已經練就一身對男性動機的「速讀術」),我不知道他經驗到的是什麼,我自己的腦子太無用,只是被動地享受著。
舞會感覺似乎很快就結束,後來他有點想帶我回他房間的意思,我腦子剩下的一點作用的就是知道我不會跟剛認識的人發生性關係,但我的身體對他的擁抱、親暱寵愛的碰觸一點也不抗拒,這是很奇特的狀態,我們便這樣一路擁抱、牽手地在飯店區域的游泳池、展示區廝混了一陣,直到後來我表示想回自己房間了,他送我回去,臨別前兩個人大概都頗為恍惚了,他在我臉頰上左親、右親,接著似乎要吻上我嘴唇時我的身體便自動從他懷裡鑽出來了 (超有智慧的身體,其實我的意識層面根本還沒覺知到當時發生著的),後來我猜想我的身體之所以逃開,是因為他的意識裡有一瞬間閃過性愛的動機,那一點點意念上的不純粹,是我的身體不願意接受的。
後來我回到房間,只跟朋友Stacy說:我遇到一個很帥的男生,但他顯然是個花花公子,因為他釣我的手法太純熟、跳舞跳得太好了。
本來我們的故事應該到此結束的,因為我已經認定他是花花公子,甚至隔天早上跟Stacy在選擇要參加哪一場研討會時,我還故意選了一場我認為他不會參加的,結果坐下來不久,就發現他坐在前方不遠處,我不知道怎麼處理自己的焦慮,只有故作鎮定地繼續優雅地坐著,還好這一場的演講者是高齡七十五歲的大師Rossi,一個讓我想到他慈愛臉孔身體就會放鬆、心就會敞開的長者,於是我漸漸地融入研討會動人的過程,儘管我仍忍不住一直偷看坐在第一排超帥的他。
雖然在舞會裡他跟我說過他的名字,但他的名字真的對我有意義,他的人真正存在我心裡,是在這場研討會後,他走過來,跟我打招呼、順口聊幾句(兩人卻都無法直視對方),他索性跟Stacy多聊了幾句… 中間我問他是否第一次見到Rossi,他說是第五次吧!五年前,他得腦瘤時見過Rossi… 就那一句話,讓我驚醒,他不是我想像的那種不知民間疾苦的花花公子,他是走過生命底層困境的人,我忽然連結起他說博士班念六年的話題,想著,若我博士班唸了一年,忽然發現自己得了腦瘤,生命會是多麼的動盪……走過生死邊緣之後,生命又會是怎樣的敞開與流動,以每個片刻都極度珍貴的方式過著。
他便是這樣存在著的… 從此,我清楚記著,他的名字叫做 Loren,他來自愛爾蘭,用力活著的他,不是個簡單的花花公子。
研討會後來幾天,雖然他為了省錢,寧願走遠路到附近商場區吃午餐,知道我和Stacy會在飯店某咖啡廳吃午餐的他,每天外出吃午餐前,都會先走進咖啡廳裡,找到我,在害羞惶恐地無法與他目光交接的我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有一天我們三人一起走去附近商場,因為我太害羞、加上腦子狀態依然在受創模式(這不只是心理狀態,而是受創後腦子裡的杏仁體實際上會脹大,需要一些時間與安撫才能回到正常狀態),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他和Stacy在說話,話題間,Stacy帶到說我已經走遍世界各地了,本來用高昂聲音興奮地說話的他,忽然低頭用好溫柔的聲音問我說:「走遍世界各地了是嗎?」我點點頭說:「幾乎」,他接著又超溫柔地問著:「還想繼續走嗎?」我說:「嗯!」
很誇張吧!從舞會後,我們之間最長時間的對話,好像差不多就是這樣的「短暫」,卻無法否認地,兩人都感覺到很多能量在彼此間流動,那能量讓內向的我變得害羞安靜,讓外向的他變得高昂興奮。
另一次短暫互動,是研討會最後一天,午餐時他走到咖啡廳找到我,看到我桌上擺著一本神經科學的書,跟我說他很喜歡那本書,說他相信我也會喜歡,這是這好多天來他唯一一次顯得比較安靜沉穩的一次,還穿著西裝,看起來非常非常帥,我想他是先準備好,把自己穩住,才走進餐廳裡找我的,雖然我很努力要保持鎮定,還是不敢看他,眼光一直往下望,他索性蹲了下來,像是跟小情人說話似地,用手輕輕揉開我眉頭,說道:「她就是這樣,安靜地,腦子不停地一直想著事情似的」,後來找到藉口跟我要了email,說若在研討會上不再見面,他回去後會寫信給我,臨別前又是一個親吻,只是臉頰貼得久些,吻也差點就落在唇上。
那是一個星期前,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隔天我去參加研討會後的特別會議,他沒參加,但我在完形學派八十六歲的大師Erving Polster的兩場示範裡經驗了好些敞開與蛻變,晚上飛回北加州,我決定主動寫信給 Loren,我在他網站上找到他公司的email,在腦子杏仁體明顯還未完全恢復正常的狀態下,拼拼湊湊寫了一封信給他,說了我在Polster研討會裡的感動,說我當了網路小間諜才找到他的email,簡短說到因為研討會前幾天才發生一些事情,讓我一直無法恢復到可以跟外界連結的狀態,但我不想錯過認識他的機會,最後說到我對非營利工作的理想。
接著這一個星期,我們便是透過email和電話交換著熱情的,他不是一個常窩在電腦前的人,但以英文為第二語言的他,英文書寫非常美麗且充滿活力,因為他提到半夜看U2音樂錄影帶時想起我,我隔天便也開始看U2的音樂錄影帶,結果意外發現… U2主唱Bono的臉部輪廓、張嘴豪情演唱時的嘴部線條跟 Loren好像好像 (或者我應該說Loren跟Bono神情很像),Bono在演唱會上夾雜柔情與性感的男性姿態,跟Loren在舞會裡跳舞的樣貌極像… 我便這樣癡狂地一遍又一遍看著U2的音樂錄影帶… 一遍又一遍慶幸我有機會遇到一個慈悲、聰明又有智慧、充滿活力、極度寵愛我、又長得跟世界巨星一樣帥的男人…
我對Loren的情緒,便是在這樣一個癡狂的高亢狀態的,我勾動他的,也是這樣的瘋狂,和他說話,我才知道自己的聰明與美麗是很okay的,我可以自由地談著自己這幾年靜心、念心理學之後的一些領悟(我連跟同學都不會分享這些的,因為我感覺他們可能不會懂),他可以自由地進入一個淡淡悲傷的狀態說著他看到人們受苦時,內在被勾動的痛覺、以及現實層面上自己能力有限的無力感,我們懂得彼此… 我們用字譴詞的細膩度相當,對人類都帶著一種無可救藥的信任與熱愛,都喜歡神經科學等艱深的知識,在經過心理學訓練後都回歸到以正面眼光看待他人的位置,我們都來自有話直說的文化、也都學會在美國自我意識高張的文化裡生存… 我想,我們為彼此瘋狂著,在彼此的存在裡放鬆了、同時又變得更熱情了。
這些就是在我心裡火熱燒著卻不願意分享的 :)
註:照片裡的是帥帥的 Bono,因為今天是聖誕夜,我孤單得緊,忍不住就把文章貼上來了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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