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七日 (星期六)
我要來解一道難解的謎題,這謎題是:為什麼我無法打電話給約會中的另一方?要怎麼讓這個伸手出去的過程變得自然流暢?
記憶中,跟大學時期約會的前男友們,並沒有這樣的問題;但研究所二年級和工作頭一年時約會的那個人,他曾在我打電話給他時很嚴厲地指責我,說我沒有權利打電話給他(事實上我似乎並不常打電話給他),他罵我的方式,是以很大聲、很羞辱的方式罵的,現在回想起來,他的反應與態度都非常怪,但當時的我確實沒有為自己挺身而出,反而是在那兩年半裡陸續接受類似這樣的羞辱,後來,我在想聯絡約會中的另一方時,會想很多天才打電話,或者像最近,明明跟Loren說好要打電話給他(或者他暗示我打電話給他),我還是會拖延,結果勉強打的兩次,都是被身邊的同學與朋友嚕了很久以後才打的,甚至已經有三個朋友分別規定我一定要打電話Loren,說她們隔天會跟我查勤,看我打了沒。
是這樣怪異的… 對這幾個同學與朋友們來說,像是跟我一起去研討會的Stacy,很明確地多次跟我說Loren很喜歡我,說Loren很可憐,試了這麼多次,暗示我這麼多次,我還不打電話給他;或者像是另外兩個女同學,聽到Loren打電話來時我們說話的方式,看到他傳給我的簡訊,都很明確地說他很喜歡我,否則不會傳這樣的訊息,都說我大方地打電話給他對我們的關係比較好,可是我依然會很害怕,害怕他會不會已經不喜歡我了,害怕他覺得被我騷擾(很奇怪的說法,但我確實這樣害怕),也害怕他不接電話也從此不再回電話。雖然理智上來說,即使他不接電話、不回電話,我也不會怎麼樣,只是需要花點時間調適心情而已;雖然理智上來說,他是個對我的各種面向很接納的男人,而且他說過他不輕易動心的,在研討會上,我也屢次注意到他很注意他跟其他女性的份際,不是一個隨意勾引女人、或者任意調情的人,我依然害怕自己的不完美,讓他覺得失望,讓他興致索然地離開。
其實我信任他的…… 我信任他不會對我妄加論斷,我信任他對人的包容力,我信任他人際相處上的份際…… 我也信任自己深層的直覺,畢竟,從認識Loren以來,我已經拒絕了五個對我長期表達興趣的男人,這些人有幾個是出色的,我因此不曾直接地拒絕過。但近來的我好清楚地知道,Loren和我之間的連結有其獨特之處,我想要安心舒服地享受這份連結,想要留在這段關係裡,我沒有疑慮。
我沒有疑慮,卻極難伸手出去打電話給他。
沒有疑慮的我,安穩地呼吸於丹田;極難伸手出去打電話給他的我,胃部、胸口與喉嚨鎖緊了,意識裡是尖叫害怕的女孩,厭倦極了一直被粗暴的男性力量指責傷害,除了哭泣尖叫外,卻無力離開。
我沒有疑慮的,他對我的好,如此清晰地透遞到我靈魂深處,我只希望有一天內在的自己可以停止尖叫哭泣,安心地依偎在他快樂溫暖的懷抱裡。細膩且受過專業訓練的他,對我這類似受創後的狀態,定是知悉的,如他說的,他總是在對我的渴望裡,努力要求自己當個紳士,努力尊重我需要的時間與空間。
我想,他一定很渴望,很快地,會有一天,我完全地信任他,信任他保護我、珍惜我的能力與決心;他一定很渴望,很快地,會有一天,我們可以自在快樂地相處、玩鬧,我不會再害怕被他批判論斷,他不必再擔心對我的渴望太多、靠近我的速度太快。
我祈禱,很快地,會有一天,我完整地接納自己,帶著慈悲的眼光看待自己的起伏、自己的歸於中心與情緒游離、自己的喜悅與懊惱自憐、自己的聰慧與駑鈍。我祈禱,很快地,會有一天,我允許自己在另一個人類面前完全地放鬆,在渴望連結時放心地伸手出去。
我想打電話給 Loren,問他受傷的部份好些沒,單純且放鬆地說說話(想到要打電話,身體又緊繃起來,但比之前好些了)…
十二月二十八日 (星期日)
一早用同學電腦查完信件後,我進入一個熟悉的恍惚狀態,在這狀態裡,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雖然知道有幾件事情該完成),我沒有太多動力實際上開始動手做事,我有點想要播放影片來逃避這個經驗,但也知道通常在這狀態下播放影片,會讓我一整天都浪費掉。
像是坐上熱氣球,漂浮在空中,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著地,也因為不安於被風帶著時的無控制感,我沒有緊抓繩索,也沒有悠哉地欣賞四周風光,反而逕自做一堆事情、胡思亂想一通,讓自己忘卻這不安。我忘記的是,自己當初選擇坐上熱氣球,是有個目標與理想的,我想要從空中俯望,看清自己生命裡擁有的所有選擇,我想要覺知地使用自己的時間與精力。
*晚上臨睡前*
後來在Stacy的玩笑威脅下,我終於打電話給Loren,他幾分鐘後就回了電話,兩人嬉鬧加認真地聊了很久,他跟我分享了好幾件事情,感覺到他存著這些事情想跟我分享的,覺得有些可愛…….
他考慮著可能星期二就飛回愛爾蘭,因美國某種計稅方式,這樣可以省下好一筆稅金,同時他在美國這邊沒什麼工作了,愛爾蘭那邊則有好幾份工作排著等他,他猶疑著,因為他喜歡加州,也希望自己不是透過恐懼去做決定的。但他也想,多存一點錢,可以早些買房子。
他開心地分享說他今天簽了一份約,等於確定可以賺一百萬台幣左右,我笑著說:你瘋了。他說是因為我不相信可以在一份合約裡賺那麼多錢嗎?我說「不是,只是,你真的很厲害。」他問過我類似的問題幾次,挑戰我的信念,我確實相信可以這樣賺錢,但我沒說出口的是,我相信他可以、別人可以,我還沒有真正相信自己可以,雖然實際上和他比較起來,我需要的可能是某些面向上的訓練與強化,他專擅的,有好些是我還含混摸索中的。
他也分享了他快樂的訣竅,說那是時時刻刻練習得來的,就像我的修行,只是我們修行的標準不同,他選擇有意識地決定自己認知的方式、自己的行動,加上愛爾蘭文化影響,他習慣有話直說的,他說他毫不在乎的態度,是架構在對別人的慈悲心之上的,但他會有意識地選擇不被社會制約或無用的信念所制約。
他還分享了一段很好笑的故事,是他昨晚在酒吧被挑釁差點打架的故事,他好清晰地把故事一小節一小節地說給我聽,同時分解他內在過程,我跟著大笑,多認識了他愛爾蘭人不避諱衝突、有話直說的文化特質,現在想著,我更驚訝他內在過程之清晰,以及他表達這內在過程的能力,也許是這能力,讓CEO級的人物會高薪聘請他當顧問吧!
在今天的對話裡,我感覺他很願意教我他懂的事情,前幾天我寫信問他一個和我論文有關的問題,我問得有點害羞,他倒是很高興地說他其實喜歡我跟他求助,這讓他感覺自己是被需要的,他這樣說很好玩,我很少服人的,但對Loren,我得承認,我們年紀相仿,但他在事業上與自我管理上的能力比我強很多,這也造成我們經濟能力與生活條件上的差異。他對人基本的關懷、對我的疼愛、他的智性能力與覺知力,種種因素綜合著,讓我信任他,也對他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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