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扔下孩子們,沒有回來。
早上女兒出去玩之後,就一直不見蹤影。
接到這些報告的近鄰鄉民們立刻開始到鄉的附近進行搜索,時間已經是太陽下山後的昏暗十分了。
於是手執火把的鄉里的男人們,就幾個人一組地向著海邊和山裡出發了。
少女算起來是六歲。說不定是掉進了海裡面去。
鄉里的女人們和長老們,都在安慰因焦急而變的憔悴的母親,還有因為不安而莫名其妙地哭泣的年幼的兄弟。沒過多久,男人們就發現了兩人的所在。
兩人都倒在那個被叮囑過絕對不能靠近的祠堂邊。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最好是避免接近那個祠堂,可現在誰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接近她們的男人們,看見本來應該在那裡的祠堂塌了下來,都不禁倒吸了一大口涼氣。
「為、為什麼會這樣……?」
倒在地上的兩人一動不動。難道已經斷氣了?男人們慌忙把她們抱起,還發現有呼吸。兩人只不過是失去了意識而已。
男人們鬆了一口氣,一個抱起少女,一個背上女人。轉身邁出腳步的兩人,卻發現最後的那個人呆在祠堂的殘骸面前一動不動。
「喂,怎麼啦?」
男人以畏怯的表情環視了一下四周。
「……這裡本來供奉著東西,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他小時侯曾經違背過囑咐走近祠堂,結果患上了原因不明的疾病。
祠堂被破壞得失去了原形,只剩下一堆瓦礫。環視四周,只見木格子門扉裂開非了出來。——就好像從內部被破壞了一樣。
而且,明明以前覺得那麼可怕,可是現在卻沒有什麼恐懼感。難道是因為祠堂被破壞了嗎?
其中一人以焦急的口吻說道:
「趕快吧,不快點送回去的話,就有可能趕不及了啊!」
「啊,嗯……」
男人實在沒辦法,只好轉過身,追上去先走一步的同伴們。
在被破壞的祠堂殘骸之下,有一塊裂成兩段的白色石頭被埋在裡面。
在本該沒有人的這個地方,出現了一個人影。在他無聲無息地出現的瞬間,風一下子就聽了。
奇妙的靜寂包圍了四周。
「……哎呀哎呀,還真是費了一大番工夫。」
隱藏在黑暗中的人影輕聲低語道。
「幸虧恰好有用得上的棋子。接下來只要等放出去的妖怪大鬧一場就行了。」
在黑暗中,湧現出一股嗤笑的氣息。
「那樣的話,消失了蹤影的傢伙,也一定不得不出現……」
黑暗在顫動。嗤笑聲輕輕響起,又馬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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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夜晚,並不是那麼喜歡。
睡覺的話就會做夢。在醒來的時候如果能忘記了那個夢的話自然最好,但是很多時候都會依然留在腦海中。因為不想做夢,所以晚上為了不讓十二神見發現而一直裝睡到早上,於是白天就經常打瞌睡。可是,僅僅是這樣的話就會睡眠不足,結果到晚上還是要睡。而一睡覺的話就會做夢。一直都重複著這個過程。
從點起火的地爐中,飄出了一點點暖意。那時因為火種的炭被埋進了灰下面的緣故。
昌浩躺在蓆子上,蓋著掛衣。這件衣服是他自己的東西,聽說是太陰從家裡給他帶來的。因為晚上還是會變涼,所以昌浩把衣服蓋過肩膀,翻了個身。
即使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但在這時候也會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昌浩就想他們也許是回去異界了。
閉上眼睛後,耀眼的光芒就出現在腦海裡。火焰的鮮紅色,刺眼的白色,以及在黑暗之中遇到的那個人的容貌。
忽然間,風動了起來。
反射性地轉眼望去,只見白色的小怪正站在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由於到剛才為止都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恐怕他是無聲無息地從格子門的縫隙間鑽進來的吧。
察覺到昌浩的視線,小怪則回以險惡的眼神。
「有什麼事?」
那是一個冷冷的、生硬的聲音。
——嗯?怎麼了呢?
在耳朵深處,響起包含著不同感情的同一個聲音。昌浩不由得連眼瞼也顫抖了起來。
大概是對默然不語的昌浩那種別有深意的視線感到不耐煩吧,小怪冷冷地丟出了一句:「真讓人不快。」
咚咚!心臟激烈地跳動了起來。昌浩慌忙道歉道:
「對不起,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小怪立刻轉身,又走到外面去了。
小怪的本性是十二神將騰蛇,所以晚上的寒冷空氣對他沒什麼影響。
無論是怎樣的寒冬之夜,它依然若無其事地邁著輕快的步伐——腦海中突然閃過了它的身影。
它偶爾會用後腳站起來抬頭看著昌浩,眨巴著那雙紅色的眼睛。
——嗯……要是太冷的話戶感冒的啊,我看還是穿厚點的衣服比較好呢。
昌浩閉上了眼睛,把衣服蓋過了頭。在衣服下面的雙手抱著兩膝,把身子蜷縮成一團。
緊抿著嘴唇,蹦緊了全身,昌浩拚命地壓抑著湧上心頭的感覺。
這是自己選擇的結果。
那全身潔白的小怪就在身邊,即使變得跟自己幾乎沒有對話,但它畢竟還活著。
因為是晴明的命令,所以小怪留在這裡。昌浩每天晚上在對自己說,這樣就好了。看著只有在夜裡才會走近自己的小怪身姿,就會感覺到安心。
之所以只有夜裡才會靠近,是因為其他的神將們會離開自己身邊的緣故。嚴密來說,神將們也應該是守侯在近處的吧。畢竟他們是護衛,不可能完全離開,只不過隱藏起身姿而已。但是,當神將們在昌浩身邊的時候,自己也沒有必要守在身邊吧。
最近昌浩發現,十二神將的太陰,每當小怪在附近的時候就會變得渾身不自在,好像很害怕似的縮起身子。等小怪離開或者消失後,她才鬆了一口氣,放鬆了繃緊的神經。
「——睡不著麼?」
突然響起的聲音,是一個平穩而低沉的聲音。
昌浩馬上回過神來,慢慢地探出臉來。
剛才小怪走出去的格子門,依然保持著半開的狀態。月光從縫隙間射進來,可以看到交叉著雙腳坐在格子門旁邊的勾陣的半邊臉。難道她一直都在那裡嗎?
有一頭整齊及肩的黑髮,在從縫隙間吹進來的夜風中輕輕飄拂著。明亮而清爽的眼眸直直地注視著昌浩,醞釀出一種有如夜晚的水面般的寧靜氣氛。
昌浩緩緩地坐起身子。
「嗯……因為……會做夢。」
她特意顯現出身姿來向自己說話。如果是理合的話恐怕只會保持沉默,如果是玄武和太陰的話,也會因為找不到話說,結果還是保持沉默吧。
雖然她是至今為止都沒怎麼見過面的神將,但是在這半個月裡卻已經變得相當熟悉,就連其性格也逐漸把握住了。
勾陣不會把自己置於漩渦中心,而是退後一步來冷靜地觀察大局。雖然會在戰鬥的時候是一個擁有強大神通力的鬥將,但是在其他的場合卻顯得非常冷靜,值得信賴。跟從來不怎麼表達自己想法的理合不一樣,有意見的時候她會很清楚地說出來。但是,她對言辭的選擇非常巧妙,讓人容易接受。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過她畢竟是神將,用「人」來指代她也許會有點奇怪。
昌浩從只由蓆子和衣服鋪成的簡陋床鋪上站起來,然後走到了勾陣身邊坐下。
「著涼了的話可不行,快披上衣服吧。」
勾陣把當作被子用的褂衣拉過來,披在昌浩的肩膀上。
昌浩不禁想起了也曾經這樣照顧過自己的小怪。
胸口湧起一陣痛楚。
在映照在地板上的月光中,勾陣和昌浩沉默了還一會兒。
她正在等待著和自己說寫什麼。感覺到這一點,昌浩就略帶猶豫地開口問道:「……太陰,她看起來好像在害怕。」
勾陣眨了眨眼,然後稍微瞇起了眼睛。
「是嗎。」
「雖然玄武盡量忍耐著不表露出來,但是他似乎也有這種感覺……不過六合和勾陣你,好像就不會這樣呢。」
「六合從以前開始就是那樣子啦。無論是對任何人,他的態度也不會有什麼變化,他的性格就是這樣……雖然也存在極其罕見的例外情況。」
「是這樣的嗎……」
昌浩沒有細想過當中的含義就點了點頭。也許對待祖父的態度會有所不同吧,不管怎麼說,他也是率領十二神將的大陰陽師啊。
「至於我……嗯,是因為並不覺得可怕啦。」
「可怕?」
面對抬起臉來的昌浩,勾陣接著說道:
「沒錯。太陰之所以害怕,是因為騰蛇很可怕。從以前開始,太陰就不敢一個人走近騰蛇。」
「為什麼?」
昌浩從來沒有感覺到騰蛇的可怕。的確,現在的騰蛇以生硬而冷淡的口吻,無法讀懂感情的眼神,經常跟自己拉開一段距離。可是,應該僅僅是這樣而已。
大概是領會了他的疑問吧,勾陣側著頭,把纖細的雙手懷抱在胸前,微微笑道:
「是晴明和你有點怪啦。普通人都會對他的神氣感到畏懼。那種猛烈、銳利而冷漠的神氣,既不會主動接近別人,也不會怎麼說話。經常就是背對著別人,給人一種被拒絕的感覺……這樣說應該更容易明白吧。」
「…………」
昌浩幾乎忘記了眨眼,愣愣地注視著勾陣。
不知道。那樣的騰蛇,自己完全不知道。
勾陣那形狀優美的嘴唇開始動了起來:
「那就是我們所熟悉的騰蛇……所以,我看到現在的他也感到很沒趣。因為我並不喜歡沒有感情的男人。」
她在平靜的話語中混入的一絲不滿,昌浩卻並沒有感覺出來。
就連身為同胞的十二神將都敬而遠之的最兇猛的火將,纏繞在身上的是煉獄的火焰,操縱的是能把一切燒成灰燼的地獄烈火。
向那樣的騰蛇伸出手來的人,正是給他起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名字的晴明。騰蛇甚至把那個名字看作是自己「唯一的至寶」。
「……騰蛇……他是不是想回爺爺那裡去呢……」
帶有些許沙啞的聲音,如實地反映了昌浩的內心。
勾陣瞥了昌浩一眼。只見他正低著頭,搭在膝蓋上的雙手握得緊緊的。光源就只有一縷月光,黑暗幾乎充滿了整個室內。但是,他握的拳頭之所以顯得蒼白,恐怕原因並不僅僅是因為月光照不到吧。
在靜寂之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平淡地說道:
「……也許……吧。」
昌浩的心臟立刻撲通地猛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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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早就知道的事了。
昌浩再次躺回到床上,閉著眼睛去無法入睡。
騰蛇之所以在這裡,是因為這是他的義務。
從都城來到這個遙遠的出雲國,跟其他神將一起行動,留在一個沒有陰陽眼力量的孩子身邊……他認為所有的這一切行動,都是因為安倍晴明下達的命令。也就是說,在騰蛇的心中,晴明是如此一個巨大而重要的存在。
勾陣所講述的騰蛇如果是事實的話,那麼至盡為止自己所認識的「紅蓮」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紅蓮真的存在過嗎?自己所認識的紅蓮,果然是不存在的嗎?
自己所不認識的騰蛇——眼眸中凝聚著冰冷光芒的白色小怪。
昌浩用褂衣蓋過臉,換了一個姿勢。就像小孩子一樣蜷縮著身體,緊緊地閉著眼。
「…………」
既然如此,它也沒必要繼續保持那樣的外表啊。
它完全可以恢復騰蛇的本性,像六合他們一樣隱形啊。
那樣的話,自己就可以不必死死地抓住內心的一線希望了。
明明知道那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的,可是卻無法捨棄那個希望。
——怎麼啦,昌浩?
以打量般的眼神,向坐著的自己投以注視……晚霞色的眼眸蘊含著平靜的微笑。輕輕擺動的白色尾巴啪啪地打在自己背上,眼角更露出柔和的色彩……然後,它就會說出這樣的話:
——有什麼擔心的事嗎?來,就讓本大爺我來聽你訴訴苦吧……
握著褂衣的手指猛然增大了握力。
「……忘記吧……」
那樣的事已經不可能再發生了。畢竟如今在他身邊的騰蛇,已經不是昌浩所認識的騰蛇了。
那是不認識昌浩的騰蛇,是被抹消了昌浩這個孩子存在的騰蛇。
這不就是昌浩自己所期望的事嗎?
為了讓它回來的時候不會悲傷,為了讓它不會痛苦,所以最好還是讓它把這些原因通通忘掉。
那時侯的昌浩就是如此祈求著,吟誦出了忘卻的咒語——
閉著的眼瞼在發熱。昌浩裝作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輕聲低語道:「……惡夢……縱使經歷數度亦不負於身……」
就如水流不息那樣。
既像從手掌上滑落的水,也像從指間滑落的沙粒。
曾經祈求過『希望它忘記』——因為我還記得你,所以你忘記了也不要緊。
然而,這一定是個很任性的請求,甚至是相當於把紅蓮內心的一部分剜出來的行為。所以,現在自己會落到這種痛苦無助的下場,也一定是對固執己見的自己的懲罰。
以性命為代價,希望能挽回那位溫柔的神將。沒想到的是自己卻回來了。光是失去陰陽眼的話,一定不足以作為補償。
自己必須一輩子承受著這樣的痛苦。
但是,在無數個深夜裡的睡夢中,自己也一定會作出同樣的選擇吧。
因為比起這樣的痛苦,自己更不願意失去它。
幾乎沒有入睡就迎來了清晨,就像照映長昌浩的內心一般,四周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
打開格子門的太陰正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要是沒有太陽照射的話,氣溫也不會升高吧。而且還會產生濕氣,真讓人討厭。」
回過頭來的太陰看了一下起床的昌浩,露出了更為險惡的表情。
「喂喂,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睡過啊?看你滿臉蒼白的樣子,就好像把精神和魄力都丟到哪裡去似的。如果野豬不幸的話,那我就去獵鹿和熊回來吧?」
「熊肉也太那個了吧。至少是兔肉吧,雉雞或者鵪鶉也行。」
太陰一聽,就露出一臉咬碎了苦蟲的表情。感到很奇怪的玄武向她看了一眼,只見她以吞吐的口吻說道:
「兔子、雉雞和鵪鶉什麼的,作為目標也太小了嘛。很可能會落空的。」
怪不得她會把附近的秫米都摞倒了。
可是聰明的玄武卻不會對那方面作進一步的深究,只說了一句「那就獵鹿好了。」
由於太陰的技能基本上都是以強大的威力為特徵,所以並不適合用在需要細緻處理的場合上。對於這方面,身材堅實高大的白虎會更為擅長。他們兩人的卻是一種很完美的互補。
回想起跟太陰站在一起就像一對父女似的白虎的樣子,玄武不由得暗自點起頭來。
玄武雖然置身事外地想著這些事,不過其實他自己要是跟白虎站在一起的話,也很像一對父子。看來如果不是站在第三者立場上看的話,是沒有什麼實感的。
而昌浩則繃緊了臉聽著兩人的對話。
野豬雖然也不錯,但是如果連鹿和熊也弄來的話,怎麼辦好呢?
絲毫沒有察覺到沉默不語的昌浩的表情,太陰環抱著雙臂說道:
「晴明那時侯是隆冬季節,我們可辛苦了。也不能讓他馬上動起來。周圍也沒有多少獵物,野草什麼的都被雪覆蓋住了。後來沒辦法,只有追趕著雪地上跑來跑去的野兔,還有隨便打一些鳥下來。」
「啊,是嗎……」
昌浩不管如何,總之先應了她一聲。
「如果是秋天的話還可以輕鬆地採一些樹果回來……啊,乾脆到河裡抓些魚回來吧。反正築陽川那裡應該會有很多的。」
彷彿在說這是個好主意似的,太陰一拍手掌,然後向玄武徵求同意。
「我說玄武,你不覺得這個主意很好嗎?而且就算跑到海邊去也行,反正風的話一下子就到了。」
「嗯,這是個好想法。偶爾弄些其他事物也不錯吧。」
太陰抓住了點頭同意的玄武的手臂,轉身向昌浩說道:
「那我們去去就會。昌浩你就在這裡乖乖地等著吧。可別像昨天那樣又跑到外面去了,看你現在臉色那麼差。」
被她用手指著這麼一說,昌浩就只有露出了半帶苦笑的笑容。
「嗯,知道了。」
太陰聽了他的回答後,就拉著玄武從外廊上跳了下去。跑了沒幾步就捲起一陣風,在包裹了兩人之後就化作了龍捲風。
一陣強風向草庵吹來。昌浩不禁閉上眼睛。他從指縫中窺望了一下,發現兩人的身影已經小的無影無蹤了。
昌浩呼地舒了一口氣。
剛才的熱鬧和喧嚷聲,在兩人消失後就靜了下來讓人倍感寂寞。
其實,太陰和玄武也是在以他們的方式來激勵昌浩。要不是這種狀況的話,太陰也不會說出要獵鹿獵熊之類的話來,更不會那樣做吧……也許。
昌浩把格子門完全打開,然後坐在外廊上,隨意地把腳伸到下面的地面上。
因為是陰天,周圍顯得一片灰暗。沉重地凝聚在上空的雲朵,看上去就好像馬上要哭出來似的。
正當他茫然地抬頭仰望著天空的時候,卻聽見背後傳來衣服的摩擦聲。他轉頭一看,現身的六合馬上就映入了他的視野。
突然,在他身上的長布下面,昌浩看見胸口位置上似乎掛著一個紅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六合。」
昌浩馬上轉過身子正視著他。彷彿作出回應似的,黃褐色的眼瞳也動了一下。勾陣則站在另一側的牆邊,正默默地看著他們兩人。
「那個……掛在胸前的紅色東西,是什麼呢?」
「——別人要我保管的東西。」
那是一如往常的不帶起伏的語調。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可是,卻在一瞬間裡出現了某種異樣感。
保管的東西……昌浩在內心重複了一遍,然後恢復了原來的姿勢。
「是嗎。」
然後,他就回想起來了。仔細想一想的話,自己其實還沒有問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跟祖父分開,跟黃泉的屍鬼對峙,在那之後……
祖父和神將們到底是怎麼樣跟智鋪宗主作出了了斷呢。
被妖怪追趕而受了傷的風音。那時只留下六合一個,自己和眾人就趕往宗主那裡了。因為那時侯必須爭分奪秒。
以後再好好問一下吧,自己也不能老是什麼都不知道。而且——
「————」
突然,昌浩睜開了眼睛。一股強烈的衝擊貫穿了心窩。
必須要向爺爺道歉才行。
自己拜託他做了一件很過分的事。完全沒有考慮到祖父在聽了之後的感受。不,不對。自己是知道的。明明知道,卻故意忽視了,就因為希望實現自己的願望。
在視野的一角,掠過了一個白色的身影。定睛一看,只見小怪正凝視著昌浩。紅色的眼眸毫無感情地注視著這邊,不過沒過多久就離開了。
就好像在接受著無言的責備似的,昌浩感到胃部有一種被緊緊抓住的感覺。
「昌浩?」察覺到他的肩膀突然顫抖了一下,勾陣面帶疑惑地問道。昌浩拚命裝出平靜的樣子。
「……沒有……什麼……」
氣息在逐漸接近。在昌浩的身邊停住了腳步的勾陣,確認到轉身離開的小怪後,不禁歎了一口氣。
「……就好像月亮一樣呢。即使能看見,也絕對無法靠近。」
那是一種近乎無奈的口吻。昌浩抬頭看著比自己高的勾陣,說道:「看著他這樣的態度,還真是讓人來氣呢……」
勾陣皺著眉頭,屈膝在昌浩身邊蹲下。她先是打量了一下昌浩的臉,然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困惑地說:
「雖然好像沒有發燒,但臉色太差了。要躺一下嗎?」
「不……我沒事,真的。」
勾陣以深邃的眼眸注視著他那勉強擠出來的笑容。昌浩害怕被她看穿了自己在逞強,慌忙改變了話題:
「那個,道反的封印……聖域在那之後怎麼樣了呢?」
勾陣雖然露出稍帶不滿的神色,不過似乎還是決定陪一下昌浩。她擺正姿勢坐了下來,跟昌浩一樣望著外面。六合雖然身在兩人背後,可是因為他完全抑制了自己的氣息,所以兩人都似乎忘記了他的存在。
勾陣把視線從昌浩身上移開,轉向了生長在草庵周圍的那些茶樹。山茶花開得正盛。那紅色的小花瓣在深綠的樹葉中傲然開放。
「已經恢復到某種程度了啊……雖然也有些犧牲。」
「犧牲……」
昌浩重複念出來的聲音很低沉。
「因為我一直跟你同行,所以詳細的事情都是聽晴明說的。如果你想馬上知道的話,也可以等玄武回來,讓他用水鏡來傳遞聲音和影像的啊!」
昌浩的眉頭突然跳了一下。跟爺爺直接對話,這一點他從來沒有考慮過。
「既然我們還要在這裡過好一段時間,那樣做也應該不會有問題吧。怎麼樣?」
昌浩嚥了一口唾沫,視線開始慌張地四處游移。心臟配合著感情開始了全力的跳動。
當昌浩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的瞬間,他的脊背上就彷彿滑過了一層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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