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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09 20:48:52| 人氣2,11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Note on 《荷馬史詩‧奧德賽》之三(增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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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德賽》的第三個主題是遺忘,準確地說,是「遺忘」的威脅。

 

返鄉不同於旅行,旅行一般意味著走向未來,即使這個未來可能像Italo Calvino所說的,是一個不存在的過去或是他人的過去;返鄉,更多地指向過去,過去,代表著記憶與遺忘,奧德修斯的「諾斯托伊」(nostoi)裡充滿了「遺忘」的威脅,遺忘什麼呢?遺忘返鄉之路。

 

奧德修斯向費埃克斯人阿爾基諾奧斯國王講述的《奧德賽》,第一個遇到的就是「食蓮族」──洛托法戈伊人(第九卷),在這裡,他們給奧德修斯派去探查情況的同伴吃一種「洛托斯花」,吃了這花之後,

 

就不想回來報告消息,也不想歸返,

只希望留在那裡同洛托法戈伊人一起,

享用洛托斯花,完全忘卻回家鄉。

 

到了艾艾埃島(第十卷),可怖的神女基爾克招待前來探路的奧德修斯的同伴,

 

基爾克領他們進宅坐上便椅和寬椅,

為他們把奶酪、麵餅和淺黃色的蜂蜜

與普拉姆涅酒混和,在食物裡攙進

害人的藥物,使他們迅速把故鄉遺忘。

 

最後,奧德修斯遇到有名的塞壬女妖(Sirens)(第十二卷),

 

她們迷惑

所有來到她們那裡的過往行人。

要是有人冒昧地靠近她們,聆聽

塞壬們的優美歌聲,他便永遠不可能

返回家園,欣悅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們;

塞壬們會用嘹亮的歌聲把他迷惑,

她們坐在綠茵間,周圍是腐爛的屍體的

大堆骨骸,還有風乾萎縮的人皮。

 

忘憂花、遺忘的毒藥、遺忘之歌,這些遺忘的威脅發生在奧德修斯返鄉的開端而非終點,因為如果不是這樣,那麼奧德修斯之前經歷的許多考驗與苦難都將變得毫無意義。

 

Calvino將記憶與行動結合起來,他說:

 

尤里西斯從棗蓮的力量、瑟喜的魔藥與賽倫的歌聲中所拯救出來的,不只是過去或未來。記憶的確很重要──對於個體、社會、文化來說都是如此──不過它必須將過去的痕跡與未來的計畫結合在一起,讓一個人可以去行動,卻不忘記他先前想做什麼,讓他可以成為,卻不停止保持他現有的存在,讓他可以保持現有的存在,卻不停止成為。(《為什麼讀經典》)

 

對於Calvino認為《奧德賽》的主題是「遺忘未來」這一點,桑圭內提(Edoardo Sanguineti)認為:

 

事實上,尤里西斯所期待的未來,實際上是他的過去。尤里西斯克服了「倒退」(Regression)的誘惑,因為他全力朝「復位」(Restoration)前去。

 

……而荷馬的尤里西斯所抵達的目的地,是讓過去恢復為當下。(《為什麼讀經典》)

 

這就回到《奧德賽》「返鄉」這一最主要主題的雙重性:就時間來說,返鄉意味著時間的前進(「時間箭頭」保證,或者說限制,了時間只能往前,無法後退),但這個向著未來的前進卻又是與已經過去的記憶(或遺忘)聯繫在一起;在空間上,返鄉的行進是一種前進,然而這個前進的方向卻又是指向過去的所在。因此,Calvino的眼光更多投向在行動(成為,to be)這一未來的方向,「對於我們所失去的過去之記憶,保證了我們必須征服的未來是值得想望的」;但奧德修斯的返鄉,用Calvino自己的說法,卻仍是一種「重整屬於過去的理想秩序」,一種「讓過去恢復成當下」的「復位」。

 

因此,回到「遺忘」這一主題,如果說《奧德賽》談的是「遺忘未來」,這一未來應該更多地是指奧德修斯晚年的預言,而非奧德修斯的「諾斯托伊」。


另外,在《奧德賽》中還有一個較為容易被忽略的有關「遺忘」主題的情節:當奧德修斯制伏基爾克後,一行人在艾艾埃島上享受著基爾克的熱情招待,奧德修斯也登上了基爾克的臥床,「共枕享歡愛」(第十卷),以致於「樂不思蜀」:

 

從那時起整整一年,我們每天都

圍坐著盡情享用豐盛的肉肴和甜酒。

但是當新的一年到來,時序輪轉,

歲月流逝,白晝重新變長的時候,

我的忠實的同伴們開始這樣勸說:

“糊塗人啊,現在是考慮回鄉的時候,

如果你命裡注定得救,能夠返回到

那座高大的宮宅和你的故鄉土地。”

 

如果再加上奧德修斯等人在艾奧利埃島上讓艾奧洛斯招待停留了一個月(第十卷),奧德修斯的返鄉心情似乎並不如人們所以為地那樣「歸心似箭」。

台長: Kou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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