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時間,各種憂鬱症病徵出現在我的身上,我彷彿變成一塊空心的樹幹在洪流中載浮載沉,我並非無病呻吟,至少在這之前的一年內,我有四分之三的時光都是黯淡無光。
剛回來的前兩個月,女士平日在外對的他人炫耀學成歸國女兒,回到家卻老是對著我咆哮,指責我一直看電影和看書都是不成熟的行為,而拍電影根本是在自我毀滅,在國外這兩年,我幾乎都快忘記她是多麽厭惡我所喜歡的一切,傻傻的以為只要我回來達成她的期待後,我便可以過我想要的人生。
從她對著週末下午窩在房間看電影的我怒罵的那一刻開始,我只要看到電影我就會感到噁心、作嘔不斷,甚至到廁所將所有待消化的食物吐了出來,起初,我以為只是胃部不適,但漸漸我發現我真的生病了,是我的心生病了。我開始相信催眠了,電視上催眠師幫助減肥的患者催眠,讓他對以往所喜愛的高熱量食物都毫無慾望,甚至抗拒,不小心吃下去還會吐出來,我想女士如果學會催眠的技能,她肯定會成為催眠界的佼佼者,於是,電影變成了我的惡夢,我連聽到其他人問我以後是不是做影視相關行業或跟我聊到電影時,我都會頭暈目眩,只想逃離。
當自己的最愛變成最恐怖的事情時,我的夢想崩塌了,我不敢再把電影當作是人生的奮鬥的目標,我甚至不知道除了電影我還會做什麼?還能做什麼?還想做什麼?七年來的努力好像都只是一場漫長且美好的夢,清醒後,我發現在夢裡才是真正的活著。
小時候,女士對我四面八方的操控,我以為只要我成年她就會放手,十八歲後故意離開家讀書,她的操控仍舊可以經常讓我崩潰,到了大學畢業,我去了一個他無法輕易到得了的地方,就像是一隻放飛的小鳥,那段辛苦卻自由的時光,總讓我懷念,而且那時的女士對我總是溫柔的。
回到台灣後的這一年,我經常覺得自己除了在經濟上,一家四口的其他三人都朝我身上倚靠,好像我必須為他們的人生負責,尤其女士更是,我可以體諒她結婚至今所忍受的心酸、也能了解她養育我的辛勞,畢竟我不是一個好養的孩子,從小體弱多病、意外也總是找上門,所以我總是包容她對我以愛為由的恣意妄為。
最可怕的事情之一:用「經濟操控」我,她不讓我出外工作領薪水,也不讓我接案子,卻總說期盼我以後賺大錢養他們老人家付房貸,我做任何事支出、花的每一分錢都必須經過她的同意,宛如回到了國、高中生活,吃飯的時候給飯錢、出去的時候給交通費、零花錢,所幸自己靠著編劇寫手這份工作有了一丁點收入,加上爸爸會給我贊助,我都把錢存進了戶頭裡,在幾乎沒有收入且還有些必要卻難以跟女士請款的支出下,我存到了六萬元,這對很多人來說可能不是什麼大錢,對過去的我而言也是如此,但現在我連在地上發現一塊錢都會放進小盒子裡。如果我做任何事讓她不開心,她就會說:「你這樣,我一分一毛錢都不會給你。」
最可怕的事情之二:女士總是想盡辦法「綑綁」我,她去哪裡,我就得去,即使我當天早就有約也如此,有時候我覺得她就像個小孩子,去哪都得有人陪。到了二十五歲有該死的門禁不意外,但我去哪都必須經過她的同意,甚至連樓下超商都得專門讓她知道,如果我跟朋友去吃飯,只盡了告知的義務,那她就會要我凈身出戶,從小到大,她常說:「你出去後就不要給我回來,所有用我錢買的東西都不能帶走。」
最可怕的事情之三:「控制一切」,我在家做任何事都要順著她的心意,就連吃飯、睡覺、洗澡時間、房間電燈,女士都會想控制。
最可怕的事情之四:我不能跟女士不滿意的對象約會談戀愛,通常她不滿意的第一點必定是“窮”,只要環境、收入不比我家好就是窮,多少年紀相仿的普通年輕人能比我家有錢又擁有房子、車子?她「干涉我戀愛」已經不是第一次,我明白她擔心從小栽培富養的女兒未來會吃苦,但誰能斷定我正在發展的對象未來會繼續窮下去,況且,能找到一個能相愛的人是多麽不容易的事。
最可怕的事情之五:「情緒勒索」配上負能量真的是女士的經典組合,我努力在這樣的生活找到平衡,只不過好不容易才站穩腳步,卻被她三言兩語給擊倒,她幾乎每天都要否定和批評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人,就連走過去的路人也會被他講得一無是處,我最難忘得是小時候她罵我是垃圾,長大後罵我是妓女,但除了這些之外,她是愛我的,並且很努力且暴力的讓我知道。
這兩個月,我有如一條陳年的橡皮筋,已經逐漸失去彈性,面對女士每次突如其來地攻擊,我總是得花比以往還要更久的時間才能平復,導致我每一天似乎都沈浸在痛苦之中,經常趁上廁所的時候偷哭,深夜裡也是在浸濕的枕頭上入睡,沒有任何氣力去迎接任何一個早晨,張開眼睛回到現實比做惡夢還要悲傷,有些時候,趁四下無人,我呆坐在地板上一直無助地哭個不停,幾個小時的時光就跟眼淚一起蒸發了。
我從來都不想詆毀我的母親,我愛她勝過我自己,但我知道如果有天她不在了,我只能愛自己,那時候我會恨我自己曾經太愛她,而讓「沒有她的餘生」活在後悔之中,所以我要逃跑。
2018.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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