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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5-14 14:21:49| 人氣17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佩姍之 - 【飢餓的女兒】、(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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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委下身為我的白皮鞋繫上鞋帶，抬起頭，他對我微笑，我看懂了。
畢業後開啟了我真正的初戀。他長的不很高，書卷氣很濃，額前的直髮落成右斜的瀏海，白白淨淨的臉蛋，身上總是穿著很乾淨的休閒襯衫，就像是一枚未開落的樹枒，他笑起來很可愛，娃娃臉帶著一股憂鬱的氣質，遇見我，就是他悲劇的開始。

他放棄準備許久的台大法律系轉學考，他說，一翻開書頁就像看到我的笑臉，削尖的短髮，灰褐色的娃娃裝，帆船鞋，斜背著一支大雨傘，每個字都像是在對他講悄悄話，讓他無法再專心下去。轉學考當天，他考到一半溜出來，到金石堂買了張粉色系的卡片，上面留下娟秀的字跡，「對妳的愛永遠不變。昇 留」，我收下後不肯回話，卻顯露出我興奮之情，他笑著也不說話。下班時，他會在公司門口等我，我們牽手走過敦化南路的長型水泥天橋，走過紅石磚街道，走過辦公樓群旁，他調皮地親吻我的頭髮，我好‧害‧羞。

我們聊著他大學裡的趣事，還有我工作上遇到的怪老闆，直到夜深。
我收到他的塞在我皮包護背好的書籤，封面是一幅法國油畫，他在上面書寫著整齊的英文字，我看不太懂，大意應該是；我是道光，照亮他黑暗的角落，讓他重生。我沒這樣偉大吧？我們逛過的書店，他送過我的每本書，封底裡都簽了他的名字，他的字很秀氣，一點都不像唸法律想像中的霸氣。假日，我們散歩，天馬行空的談話，走進電影院，分享每個情節，研究後現代主義的精神，走進台大的圖書館，高挑的白色璧板，相鄰的紅木色長桌，綠色的檯燈，我們安靜的閱讀，我拿起準備好的小毛巾為他拭汗，然後在椰林道準備返家，他溫柔的抱著我，對我說我真的好喜歡妳‧‧‧。

我生平第一次感覺我像個有資格被愛，完全被接納。

我看著他，他的眼睛發射出一種無力感，年輕的我們根本不懂，只知道當下的感應，並大膽的預設著不可能的未來。

「我爸說要送我去日本唸書。」我對他說。
「妳忍心丟下我嗎。」他焦急地直視著我。
我與他並肩坐在走廊邊的座椅，街旁的汽車急速駛而去，非常有臨場感。
「這是給你的。」我拿出陳舊的日記本。
我們交換了日記。
「你日記裡的畫很醜耶。」我憶起那些原子筆勾勒，四不像的無敵鐵金剛，邊說邊收袋子。
「國中亂畫的，我們繼續讀下一本書好了，下週記得給我新的日記喔。」他收下日記本後，又奉上一本新書。
我想直接拒絕他，卻將這樣的思想又收了回去。


如果他了解了，會不會一樣也誤會著我？
如果他知道，會不會離開我？
我心理的掛念不願對他說。

我第一次對他說起國小的惡夢，他安慰著我，並痛罵那個級任老師，我躲在他的肩膀不說話，只是緊緊地抓著他，將我的罪惡感全部拋棄，他看著我的臉說，他會保護我，我是這麼與眾不同，讓他有太多理由愛我。他的心如此接近著我，讓我棲息。

我其實是個倔強的人，我從來沒有跟誰如此貼近，或張開眼睛真正面對恐懼，儘管，他也只是一個孩子。我們擁有各自小小的憂鬱，靠著這純純的愛相互取暖；白天，晚上，沿著冰冷的街道漫步，炎熱的夏天坐在大學校園的球場邊說話，共吃一碗台大對面冰果室的挫冰，他的眼睛一向深情。

「真的要去你家嗎？」我很緊張。
「我父母說要見你。」
「可是，」他已經看到我的心事。
「我對他們說過，你會繼續升學的。」
「我沒有把握。」
「傻瓜，我會幫你的。」他笑著答。

一進門，豪華氣派的室內陳設盈滿眼前，整片落地窗與滿牆的書籍，深褐色典雅酒櫃，精緻的西方古董、疊疊壓上色的巨大壁畫隨著腳步流竄入我的眼簾，歐式沙發與一張德式後現代風長椅，書香氣卻讓我感到沉甸甸的壓力，光是錶褙的律師親屬團照片，就能把我狠狠地扳倒。我見到他父母了，他那開設知名律師事務所的老爸，身材壯碩，頭髮黑白參差，濃濃的黑眉蘊有一股威嚴的氣宇。他用銳利的目光直視著我，那團光芒菱角折射得很是刺目，像是眼睛就可以剝光我的所有，直擊內心，他母親自廚房走出來跟我打招呼，是一個精明的女人，長得很美，她以親切的口吻問我要不要喝熱牛奶，我說好。

我們在客廳旁的大圓桌看書，直到晚上。一切很平靜，我卻感到一種不知名的氣流吹襲著我，我們就這樣持續的進出彼此的家庭了。然而，我的寒冷沒有間斷過，那種異端的磁場在我腦海中愈加強烈，他有了改變，我知道他家庭的壓力已朝向我襲來。

愛情彷彷彿彿離我好遠，儘管，我越來越想抓住，狠很地靠著他的心不走。

那夜晚餐後，他終於對我表白。
「我壓力很大，今年又要重新準備轉學考，我父母希望我找個相同科系的人交往。」他將音量壓的很低很低。
他在寒冷、黑夜潮溼的街頭，擁抱著我隱隱啜泣。
「我們似乎活在不同的世界裡。」
我驚訝的看著他。
「我能不能不愛妳。」他哽咽地流下眼淚。
「別這樣，你走罷！」我是絕望了。
送我回家後，他幫我帶上大門，他細瘦的身影消失在雨天的盡頭。

我看著他、過往，我的心悲傷的掩蔽起來。




我要檢舉
台長： 施佩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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