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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29 16:43:19| 人氣18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佩姍之 - 【飢餓的女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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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橫豎交錯的沸點。
令人稱羨慕的家庭‧才藝表現‧不用打工‧沒吃過苦‧毋須兼負家計‧沒有殘疾‧父母親健在；這些元素很棒，能與幸福的畫面相連接。而我，卻像個泅水的動物；浮不上水面，飢餓的感覺一直攫住我不放，像是一口填不滿的井，儘管盛入大量的水仍未浮現一閃粼光。

老是不明白，幸福怎麼我會被傳染不到。

我做了一個實驗。
嘗試將感覺的線剪去，隱身在一個小蛹內，裡面狹窄卻是異常安靜，可以阻隔外界的雜音。安穩地居住在裡面，真是孤單又快樂。沒人瞧見我，我也撞擊不到任何一個人，聽不到任何爆裂的聲響，我像是聾了、盲了、失去了嗅覺、聽覺的表義。享受被拋棄的快感。
我就這樣幻成一縷空氣飄走了，也順理成章地成癮在裡頭。

沒錯，解離是一種安全的方法，褪下衣服前就把肉體全遮住了，再也不怕誰看到真正的我，日子就會自由起來。

※

我的高中；奇特的教育中心，怎麼美術學校會有一堆奇奇怪怪的遊戲規則；不准與男同學交談，不準放下頭髮，不准裙子低於膝下十公分，被油畫弄得稀巴爛的制服還不准換新並嚴禁訂做。老覺得學校要把我們搞得像個拉褟的稻草人，撈錢的畫匠，我們活生生地失去藝術的語言能力！禁止思想與行為，禁痼了創意的源頭，這些沒有思想的圖畫根本談不上創作。

是的，這是一種暴力的狂瀾，壓垮一切。

沉溺於高談闊論的女校長老愛調查男女關係，活像徵信社的大老；打個招呼就要被抓去拷問半天，更別說是與隔壁班辦聯誼了，那必然萬劫不復。聽學姊說，她們曾偷偷與別校學生集體出遊，事隔一年，經過有心人的耳語，居然全班記過、寫悔過書。那是一個糟糕的地方，把學生的思想都刮得不剩一丁點油脂，只會與外國學店技術合作，打造學生升學的夢想好繼續抽佣。我整整當了三年美術工廠的女工，分秒致力於線上生產，一群面無表情的品管員重覆呆板的檢驗流程；原料，生產線，QC，退件，重做，周而復始。我也是個廢棄的邊料或下腳品，被荒廢在一旁，到底是這間工廠的名氣是哪來的？對我而言，到現在都是個謎。

班級導師據說來自北一女，臉上永遠是厚重的眼影與豔粉的雙唇，風吹不動的細圈式黑捲髮，走起路來非常大聲，她尖銳的聲調讓我著實怕她，她光喚我的名字就充滿殺氣，問一個問題像是在討債，要是我收到隔壁班的情書被她發現，我就得聽候她的公審。她造句能力很強；什麼勾引、誘拐、不好好讀書都可以無端變成我的罪行。她會一邊說一邊正視著我，我總是持續好奇的眼神看著她低著頭受教；我看著一頭母獸不斷的咆哮，像是在等待食物前憤怒的吼聲，我是那拙劣的廚子，就是燒不了一盤好菜。等她說完了，我鞠躬、安靜離開。母親當然又發揮她自古以來的本事；跟老師密切連絡，不分晝夜，她越關心我就越被關切。我生活在一個華麗的大籠子裡，黑布罩頂，叫不出聲音。

此後，英文課與國文課我開始私下偷偷寫詩，席慕容陪我度過枯燥乾憋的課堂時光，寫完後再把詩詞以隸書繪於抱枕上當成贈品送給別人。旁邊的女同學也喜歡寫詩，我們互相交換閱讀，老師依然在台上持續演說著，我們安靜的渡過上百堂課。

「快交作業！」
「重畫！」
「我管你幾天沒睡！就是重來！」
「這幅畫不及格要補考！」
「早會唱軍歌大聲一點！」
「對，用力踏步，手靠攏，腰挺直，動作不及格就罰掃廁所。」
「我看妳這樣的髮型八成混過地下舞廳。」
這樣的對話模式，淌在整個密閉的空間裡，迴盪、旋轉、回來、再一次‧‧‧。

校園生活在毫無隱私可言的狀態下爬行著，我也服了整整三年的兵役。

學期結束之後，那段人生真夠悲哀。




我要檢舉
台長： 施佩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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