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的小故事＠月餅盒子｜PChome Online 個人新聞台

2004-07-27 18:59:39| 人氣35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火車上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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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真的長大了。他拍著我的背，輕輕的說著：「媽，不怕，不怕。」就跟他爸爸一樣。

我們住在一起好多個年頭了，當時的我還是個大學生，在離家五百里的城市上學。每天我都坐火車，大約要搭二十五分鐘。遇到他的那天，天空烏雲密佈，車窗外的天空下著傾盆大雨，而我，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車廂裡，身旁一個人也沒有。直到火車停靠的第三站，一個女人帶著一個袋子上車。黑色的旅行袋比我的書包還大，女人行動不方便，一手把旅行袋抓著牢牢的，另一手還緊握著火車票。她看起來不到三十歲，黑亮的頭髮梳成一個光滑的球，身穿牛仔褲跟寶藍色毛衣。心事重重的她，也有點不安，雨水從她的臉頰滑下，然後掉進她毛衣胸前領口。上車後的兩分鐘，她和我打開了話夾子。

「妳是學生嗎?」她問我，我聽不出她的口吻是忌妒還是羨慕。我平常不跟陌生人說話的，所以我看了她一眼，然後點點頭。

「本地人嗎?」我搖頭。

「妳會說話吧?」她滿臉的疑惑，看著我好像我有三頭六臂一般。

「會。」女人很滿意的笑笑，終於把手上的旅行袋從膝上放到地上去。

「我去一下廁所，不方便帶著個大包包，介意幫我看看嗎?」女人的鄉音清楚可見，令我聽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她離開座位時，還回頭對我笑笑，看了她的笑，我有種不同的感覺。好像她知道一件我不知道的事。再四站，我就要下車了，她卻一直沒有回來。我看著放在我腳旁的旅行袋，我也不敢碰；當然，好奇心不是沒有，膽量倒沒有大到偷看人家東西的程度。我考慮著，是否應該拿著旅行袋到洗手間前去找她。一提起袋子，我就知道不對進了。袋子裡的東西好像會動，但是，我也沒有打開她的勇氣，要是她是金光黨，或是袋子裡面裝著是蛇，我該怎麼辦?

我拎著袋子去洗手間，裡面沒人。我急著在車子裡跑，每間都敲，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吃壞了肚子。沒辦法，我只有一條路：提著袋子下車。走到服務台，我誠實的把袋子交給那位嘴唇塗著大紅色口紅的年輕小姐。

「有個人要我保管，但是她跑了。」我一五一十的跟她敘述的那女人的模樣。「袋子裡好像有個動物吧，沉重的奇怪。」

那個小姐少說也不到二十歲，兩隻眼睛瞪著大大的：「妳不要把它給我呀，是老鼠貓咪怎麼辦?」我慢慢的把拉鍊拉開，先看到的，是一團紅色的毛髮。我著著的嚇了一跳，是一個白皮膚紅頭髮的男嬰。

「怎麼是個嬰兒呀?!」那位小姐驚叫著，吵醒了原本熟睡的孩子。他張開嘴大哭起來。「我想妳該抱抱他。」小姐說著，她的眼神好像在哭泣的不是個孩子，而是什麼可怕的怪物。

當時的我，捨不得送他到孤兒院，一個黑眼珠紅頭髮的小白男孩子，一定會被欺負的。他又瘦又白皙，像個女孩般。我自做主張的把他帶回家，帶了他去看醫生，醫生說他大約七八個月。我想，明天在報警吧。那個女人一定是他的母親，不好解釋生了個白孩子，只好丟棄在火車上。

一開始，我把他帶回宿舍那天，大家都搶著抱，好像他是個什麼驚奇的玩具。或是一隻剛出生的小貓小狗。所有的人都對他十分有興趣，就連我們的舍監，年過半百，但是一聽他哭就裝個大花臉來逗他。大家都很驚訝我在火車上的奇遇，直說是我跟著孩子有緣，要我留著到找到他父母為止。這個城市這麼小，外國人又不多，找到紅頭髮的人應該更容易。所以，小朋友就成了我們女生宿舍唯一的一位男客人。

過了一個月，大家的熱情依舊，我卻有點怠倦了。畢竟他是個嬰兒，會哭會鬧，我一個二十一歲的女生被他整的頭昏腦脹的。我去問了警察，他們說我可以領養他，或是可以把他帶去附近醫院的孤兒院。我跟他們說我會馬上帶他去孤兒院，要他們幫忙注意一下。

一回到宿舍裡，他不見了。這我可急了，一個不到一歲的孩子可以跑去哪? 我馬上叫了幾個好朋友一起找去。就在我找不到他的沮喪中，天空又下起了大雨。不只大雨，還開始雷電交加。一個男人，把他的大手放在我的肩上：

「孩子，別哭，這只是下雨罷了，傷不著妳的。」

我並不相信一見鍾情，所以那沒有發生在我身上。但是他相信，所以那發生在他身上。我看到他，突然混亂的起來。

「我的孩子不見了。」我的聲音哽噎著，視線也看不清了。

「我看妳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怎可能有孩子呢?」他張大眼睛問。

「是我撿到的。」他的眼睛瞪的更大了。我跟他說了我在火車上所碰到的那女人，還有她把孩子留給我。

那男人陪我找了一下午，黑色的髮絲黏在他的額頭上。「我也是棄兒，要是當時我的媽媽把我留在車上，而不是孤兒院的台階上，也許我的生命會不一樣。」

他並沒有幫我找到孩子，原來是朋友看我不在房裡，把他抱去教室裡展示。抱著他，我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覺。而說要送孤兒院的話也隨雨滴而乾了。

那男人很有禮貌，是隔壁男校的數學助教。當時我還有一年要畢業。畢了業，我隨著他到鄉下裡教書，雨兒，那個我在火車上撿到的白人孩子，一轉眼都要六歲了。他從來沒有問我過，為什麼他跟爸爸的皮膚顏色不一樣，為什麼他的頭髮顏色如此的引人注目。在他的心裡，那是沒關係的。他知道，愛跟愛之間沒有顏色。每當下雨，我開始擔心時，他就拍拍我的背，「媽，不怕，不怕。」

有人問我後悔嗎。當然不。

後悔是不幸的人才有的選擇。

我要檢舉

台長：兔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