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館對 《天龍八部》的基本立論見前評《夜宴》:接下來會陷於兩岸三地甚至全球、對華語大片《夜宴》等之影評混戰,我之所以先挑《夜宴》(另參本館:馮小剛:名導演56),是因我從前評《小說改編與影視編劇》 《語言與影像的魅力》《旣無歷史也非小說》《俠失諸朝》等一貫的標準,鑑(賞)定《夜宴》是最具語言魅力、文字藝術之影視小說,不只優於金庸、梁羽生、古龍,也優於李碧華之《潘金蓮之前世今生》《誘僧》《胭脂扣》《霸王別姬》《秦俑》 《青蛇》。
至於影視的影音魅力,如前評《英雄》所言:我認真地比較了張藝謀的《英雄》《十面埋伏》《滿城盡戴黃金甲》陳凱歌的《荊軻刺秦王》《無極》 和李安的《臥虎藏龍》(另參本館:李安:名導演72),無論在構圖、取景、場面、色調、音效、配樂、演技、功夫、服飾、道具(這些連一般外行的觀眾也能看出其熱鬧,更別說內行人看其形式美)或影片內容、感情刻劃、思想呈現等之表現上(大多半調子影評不知現代形式主義美學之內含自存於形式,而濫評以內容空洞、形式虛無),張陳都勝過至少不差於李安。但兩岸三地的大多影評人怎褒李(含本館前後評之好萊塢諸大片)貶張陳呢? 論理何用?評論娛樂片的唯一標準是賣不賣座!
這就對了!如一娛樂片大賣,而又沒濫捧之論可供反批,那半調子影評就屬自以為是之無的放矢。反之,若先有半調子濫評《英雄》《十面埋伏》《滿城盡戴黃金甲》《無極》《夜宴》,那護之便有理。《臥虎藏龍》 《墨攻》《赤壁》《刺馬》則反反之。 張藝謀的《十面埋伏》淡化了原著(文字擅長)的古龍式新武俠小說(短句/動作/詭計/綺愛)之(詭計/綺愛)而強調眞愛,成功地渲染了鏡頭擅長的視覺奇觀!(另參本館:張藝謀:名導演50) 《滿城盡戴黃金甲》的張式影音美學,外行人看熱鬧(視覺奇觀),內行人則看門道(畫面的意象和象徵所蘊含之眾多意義),至於半調子的毒舌影評人如藍祖蔚則陷於「重情要義」之迷思 陳凱歌的《無極》以奇幻方式拍攝宮廷愛情故事,有別於其 《紅高梁》《黃土地》 《霸王別姬》等,就視覺奇觀而言具實驗性.(另參本館:陳凱歌:名導演51) 《墨攻》是部假墨子「非攻」「兼愛」學說之名的歷史戰爭片,雖能滿足對中國哲學外行又狀似好反思的影評人! 《赤壁》雖有吳式暴力美學和獨特三國觀之特色,但整體而言過於冗長(上下集達五小時)。 香港張徹1973年導演的《刺馬》,相對於陳可辛2007年導演的《投名狀》,更屬武俠片,而《投名狀》則夾較多太平天國歷史(故二者在劇情「因權力和女色」和主題「結拜兄弟自相殘殺」上大同,小異的是一偏工夫動作/色調明亮;一一偏戰場調度/色調暗沈)。
金庸影視另參本館:《連城訣》 《射雕英雄傳》 《天龍八部》 《東方不敗》 《笑傲江湖》
《天龍八部》改編過的電視電影
電視劇年份 1982 1991 1997 2003
電視臺 無線電視 中視 無線電視 中央電視臺
地區 香港 臺灣 香港 中國大陸
集數 50 - 45 40
監製 蕭笙 周遊
製作人 李添勝 張紀中
演員
蕭峰 梁家仁 惠天賜 黃日華 胡軍
段譽 湯鎮業 關禮傑 陳浩民 林志穎
虛竹 黃日華 關禮傑 樊少皇 高虎
王語嫣 陳玉蓮 宋崗陵 李若彤 劉亦菲
阿朱 黃杏秀 張詠詠 劉錦玲 劉濤
阿紫 陳復生 張詠詠 劉玉翠 陳好
鍾靈 黃杏秀 戈偉如 何美鈿 楊蕊
木婉清 楊盼盼 邱淑宜 趙學而 蔣欣
慕容復 石修 崔浩然 張國強 修慶
遊坦之 甘國衛 林智洋 麥長青 馬渝柯
鳩摩智 張雷 楊雄 李國麟 巴音
段正淳 謝賢 樊日行 潘志文 湯鎮宗
刀白鳳 梁珊 尹寶蓮 呂有慧 高遠
段正明 張英才 - 江漢 呂士剛
段延慶 劉兆銘 龍天翔 李鴻傑 計春華
慕容博 關海山 - 駱應鈞 任舞
無崖子 鄭君綿 - 李成昌 許還山
天山童姥 王愛明 易虹 陳安瑩 舒暢
李秋水 黎少芳 宋崗陵 蘇恩磁 謝雨欣
丁春秋 劉克宣 - 招石文 申軍誼
王夫人 李琳琳 張留瓊 李若彤 王璐瑤
康敏 林建明 - 雪梨 鍾麗緹
甘寶寶 呂有慧 - 李桂英 阮丹寧
秦紅棉 黃文慧 - 馮曉文 彭丹
阮星竹 白茵 - 馬清儀 李勇勇
電影
1977年,邵氏公司,導演鮑學禮,李修賢飾段譽,恬妮飾木婉清,林珍奇飾鍾靈。
1982年,《幫規》,邵氏公司,導演徐小明,惠天賜、戴良純、谷鋒、白彪、陳觀泰、梁小龍。
1982年,《新天龍八部》,香港新世紀影業公司,導演蕭笙,徐少強飾喬峰,湯鎮業飾段譽,黃日華飾虛竹,陳玉蓮飾王語嫣,惠天賜飾慕容復,高雄飾鳩摩智,林珍奇飾阿朱。
1994年,《新天龍八部之天山童姥》(香港)導演錢永強,編劇張炭。林青霞飾李滄海/李秋水,鞏俐飾天山童姥,張敏飾阿紫,徐少強飾丁春秋,林文龍飾虛竹。
電子遊戲
天龍八部 (1997年遊戲)
天龍八部之六脈神劍
天龍八部 (MUD)
天龍八部 (網絡遊戲)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A4%A9%E9%BE%99%E5%85%AB%E9%83%A8_(%E5%B0%8F%E8%AF%B4)
天龍八部(2014) http://www.funshion.com/vplay/m-112630
天龍八部(2013)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xVeCttlLZE&list=PLJj6tMJr7ASyDx69CyJ3K2jLIVhNm1REf
天龍八部(2013)http://www.funshion.com/vplay/m-112097
天龍八部(2003) http://www.funshion.com/vplay/m-27542
天龍八部(1997) http://www.funshion.com/vplay/m-90102
梁羽生vs金庸vs古龍
以作品內容而論,梁羽生、金庸的武俠小說注重曆史環境表現,依附曆史,從此生發開去,演述出一連串虛構的故事。但從攝用曆史材料來看,兩人又有明顯差別:梁羽生是虛構人物和事件,置入背景中,以此來強化曆史氛圍;金庸則直接取來曆史人物和事件敷衍成武俠小說,其曆史人物、事件,金庸寫來煞有介事,常能以假亂真。兩者都對曆史進行了再認識、再評價,從作品含有的曆史厚度論,金庸比梁羽生更高一層,其寫作技巧也高明得多。古龍的小說則根本抛開曆史背景,不受任何拘束,而憑感性筆觸,直探現實人生。古龍的小說不是注重于對曆史的反思、回顧,而是著重在對現實人生的感受。現代人的情感、觀念,使古龍武俠小說意境開闊、深沈。
就小說人物的主流傾向而言,梁羽生武俠小說中的人物道德色彩濃烈,正邪嚴格區分,人物的社會內涵豐富,但人物性格單一,有概念化、公式化的缺陷。金庸武俠小說人物性格複雜,具有一種反傳統精神,小說人物亦正亦邪,危步于道德的懸索之上而能不失其墜,具有“一半是野獸,一半是天使”的複雜、矛盾性格,而人物思想性格的複雜、矛盾又是奠基在生活本身的複雜、矛盾之上,這樣,人性的發掘就有了深刻而廣泛的社會意義。古龍小說最注重的是人性的體驗,他常用細膩的筆觸去描寫人物微妙而複雜的情感,常用生與死、幸福與痛苦這樣尖銳對立的矛盾來表現人物的內心世界和高貴獨立的人格,以此來揭示生命的意義和人生的真諦。在古龍小說中,多寫變態人格,追求外化怪異人物性格的刻畫,其作品主人公大多怪誕、神秘、、孤僻、行事固執,自尊心強,又是性情中人,多情種子。這種情況可能與古龍的身世、心情、經曆有關。
談到小說情節,古龍武俠小說也和梁羽生、金庸小說有明顯不同。三位大家都善于編織故事,他們的小說情節都十分曲折,構置巧妙,懸念層出不窮,伏線引出千裏,環環相扣,此呼彼應。梁羽生武俠小說情節前工後拙,開篇十分吸引人,以後的情節則漸趨平淡,顯得有點才氣不足。金庸武俠小說恰恰相反,往往開局平平,隨著情節的展開,人物紛紛湧現,情節盤根錯節,主幹巍峨,枝葉繁茂,宏大縝密的構思,詭異莫測的布局,奇迹聯翩,回環波動,攝魂奪魄,回腸蕩氣。金庸的才思如同一爐火,小說情節猶如爐火上的一壺水,火越燒越旺,水越來越滾。古龍武俠小說的情節又不相同。他的小說從頭至尾都跳動著最強的音符,情節奇中有奇,巧中含巧,偶然中有著必然,事事不可料,事事又得宜,計中套計,真中套假,假中存真,真真假假,變幻莫測。小說情節的發展根本無法預料,驚險頻出,令人喘不過氣來,而全書的縝密無隙又讓人口服心服。古龍武俠小說的情節營構的確堪稱一絕。
至于小說武功的描寫,梁、金、古三大家也有各自的風格。梁羽生武俠小說中的“武功”,虛幻中寫實性很強,一招一式,清清楚楚,細膩而又逼真,緊張激烈,誇節有致。梁羽生的“武功”也具備道德傾向性,有正派武功,也有邪派武功;正派武功力道柔和,象征著善良、仁慈,既利于攻敵防衛,又有益于修心養性,而邪派武功則非常霸道,歹毒殘忍,意味著邪惡,如修羅陰煞功、雷神掌、毒掌等。正派武功循序漸進,發展緩慢,但根基紮實,邪派武功進展神速,卻容易走火入魔,貽害終身。凡此種種,造成了梁羽生“武功”的既精彩又單調。比起梁羽生來,金庸的“武功”更令人神往。金庸將武功描寫與中華民族的文學藝術和傳統文化精神融合在一起,琴棋書畫,九宮八卦,醫道,用毒,皆可化爲絕世神功,並將中國傳統的儒、釋、道精神作爲“武功”的最高境界。金庸還著力描寫人物練功的艱難曆程和堅韌性格,並有聲有色、恰如其分地描述出主人公因禍得福、置之而後生的必然寓于偶然之中的哲理意境,使金庸“武功”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金庸“武功”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詼諧有趣,在激烈的打鬥中插入笑料,令人捧腹。古龍的“武功”風格與衆不同,他是以“怪招”取勝的。他的“武功”重精神不重招式,如《邊城刀聲》中寫葉飛的“飛刀”絕技,“天上地下從來也沒有人知道他的“飛刀”在哪裏,也沒有人知道刀是怎麽發出來的。
刀未出手前,誰也想象不到它的速度和力量......刀一定在它應該在的地方!......天上地下,你絕對找不到任何人能代替它。若不能了解他那種偉大的精神,就絕不能發出那種足以驚天動地的刀!飛刀!飛刀還未在手,可是刀的精神已在!那並不是殺氣,但卻比殺氣更令人膽怯。”
這裏所寫的“飛刀”,已不是一種純粹的武功,而是一種高尚的人格,偉大的精神,即葉飛老師李尋歡那種“仁慈、博愛”的精神,它表明的是“正義必定戰勝邪惡”!古龍的“武功”又強調“攻心爲上”,舉凡人物的性情、情緒、脾氣、衣飾、環境,乃至肌肉的顫動、松緊等,都會對武功的發揮産生影響,而高手決戰是不容有絲毫的錯誤的,“他們的心情,他們的神態,他們站著的姿勢,都是絕對完美的。”在這種情境中,“武功”已不需套路,一招之間,生死立判。古龍的“武功”還表現出一種境界--禪的境界。它以徹心見性爲宗旨,對敵手的體察靠的是忘我和物我合一的境界,因爲只有忘我才能消除認識的局限性,才能迅速而准確地體察敵手武功的弱點。這種忘我境界是一種經過長期訓練後達到的隨心所欲的自如狀態,在這種忘我狀態中,戰鬥者已成爲“無意識的人”,心中已不存在作爲觀察者的“我”,有的只是手中的武器和對面的敵人;在這種狀態中,身劍合一,戰鬥者可以最大限度地發揮武功的威力,一擊之下,毀滅敵手。正因爲古龍“武功”有這些“怪招”,所以他“武功”的風格別具特色:無招無式,簡短有力,重在精神,一擊見效。
古龍小說在語言、技巧上,表現出與衆不同的獨家風格。梁羽生小說的語言文采飛揚,字裏行間透出濃郁的書卷氣,故事中又常常用詩詞歌賦、民歌俗語點綴其間,以創造優美的意境、氣氛,烘托人物的內心世界。他的小說技法以傳統繼承爲主,多用章回小說的形式鋪張故事,敘事中有著明顯的說書人的口氣,表現出民族風格和民族氣派。金庸才如大海,浩瀚奔騰,文筆俊爽、瀟灑、詼諧逗趣而又富于變化,他的小說既有詩情畫意,柔綺委婉的情境,又如西方小說直探人生、命運的真諦。他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大膽地吸收西方小說的創作技巧,中西結合,使小說結構既精巧、繁複,又謹嚴、完整。古龍小說的語言句式短,敘事力避平鋪直敘,行文多跳躍抖動,情節驚險蹊蹺而又不違情悖理,辟境造意,刻意求新。如果說梁羽生是恪守典雅,不失武林大家風度的話,那麽金庸就是博采百家,融合中西技法,既典雅古樸、慷慨多氣,又詼諧幽默、妙語解頤,揮灑肆縱,多樣統一地開創了一代武林新風,是“武壇”的絕頂人物!至于古龍,則是大膽恣肆,不守成規,逞才離藻,笑傲“江湖”,力求新穎變化而又意蘊深邃的武林怪傑。
http://www.wenyi.com/literature/wuxia/wxyj/%E6%A2%81%E7%BE%BD%E7%94%9Fvs%E9%87%91%E5%BA%B8vs%E5%8F%A4%E9%BE%99.htm
武打設計加電腦合成使電視劇《天龍八部》更好看
新華網北京2004-1月24日電(記者韓力明)看過內地版《天龍八部》的觀眾,都會為劇中眾多英雄人物那瀟灑神奇、風格各異又令人眼花繚亂的武打場面而讚嘆。為此,記者採訪了本劇的武打設計趙建和電腦制作師高峰。
豫劇武生出身的趙建,上世紀70年代出演過多部武打影片,1985年以後擔任武打設計。曾參與《水滸》《笑傲江湖》《射雕英雄傳》等電視劇的武打設計。當記者問及金庸小說中的武打名詞變成武打動作是否有武術根據時,趙建的回答讓記者吃驚:“沒有什麼根據,完全靠想象。”他說,這些武打動作既不像戲劇,也不同于武術,電視劇中的武打設計不是著眼于某個動作,而是一種整體想法。是從表現劇情、環境、情緒、人物性格出發。如蕭峰勇猛豪俠,他的打法就要圍繞這一性格特徵,打得酣暢瀟灑。既要體現他的武功高強,又要表現他的正氣。此外,虛竹的“奇”、段譽的“巧”、慕容復的“邪”在武打動作中都有體現。趙建介紹說,一些大的場景,武打設計更是從渲染和表現整體氛圍出發進行設計,要考慮需要什麼樣的感覺,什麼樣的室內效果,什麼樣的空中效果,許多場面還要運用電腦特技,以達到整體效果、局部效果和表現人物性格。比如,表現飛沙走石的打鬥大場面,一百多人的隊伍長焦壓縮,鼓風機吹起漫天沙塵,演員、替身和群眾演員一起上,遠景、中景、近景,不同層次的表演,都要兼顧,達到一個整體氣氛。有時幾百個鏡頭組合壓縮成兩三分鐘的戲。
趙建介紹說,相對文戲,拍武戲更不容易。有時劇本只寫了一個名詞或一句話,就要靠想象來變成一段戲,空間大,難度高。如何打,打多久,有虛有實,要根據劇情和人物來決定,這是一種再創造。武打不能太多,不能為打而打,而是要精,要結合劇情發展和表現人物。
電腦的後期合成、制作使《天龍八部》增色不少。電腦師高峰說,根據劇中的武打設計,電腦設計人員主要考慮如何實現和突出劇情需要的效果。武打設計方案確定後,由電腦師在拍攝現場指導,如何拍攝更有利于後期制作時突出效果。
高峰介紹說,最後一場表現遼兵撤退時的千軍萬馬,陣勢很大,沒有那麼多群眾演員,這裏就成功地運用了電腦三維動畫。前面是真人,後面的千軍萬馬則是電腦制作,真人和動畫合成融為一體,達到了逼真的效果。蕭峰和阿紫跳崖一場,演員綁上鋼絲從十渡的山上往下跳是實拍,但山只有幾十米高,要使山顯得險峻,就要利用電腦制作加雲加霧,效果要非常逼真。高峰認為,比較精彩的一場,是蕭峰滑盾牌破遼兵陣,思路源于美國卡通片《人猿泰山》,一般表現這種情節是讓人猿在樹上蕩來蕩去,而《人猿泰山》讓人猿在樹上滑來滑去,像玩滑板,比較時尚,年輕人感興趣。我們借鑒了這一作法:蕭峰腳踩滑板,從空中滑過盾牌,把敵人的刀槍戳斷,殺進敵群把陣破解。場景中需要龐大的盾牌陣,沒有那麼多盾牌,需要補盾牌,這就要借助于電腦動畫來表現了。
高峰說,這部戲制作本身與以往作品並無大的差異,主要是制作想法的突破創新。這部劇大的武打場面基本都有電腦制作配合,電腦制作除了補差,更好的效果是配合武打動作。比如,人物在發功,功力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這就需要做一些介質的變化,要讓觀眾感覺到在發功,有一種功力在穿過。比如在人的邊緣,做一些假裝氣場的東西,人在發功時周圍空氣被擾動,產生折射,表示在發功。所有這些電腦制作,都是在後期制作時加上去的。
高峰還透露,在即將拍攝的張版《神雕俠侶》中,電腦制作將有更大的突破。制作上將向更真實的方向努力,達到類似《指環王》的效果。《神》劇中的雕,將用模型加電腦制作,在國內為首創。
http://big5.xinhuanet.com/gate/big5/news.xinhuanet.com/newscenter/2004-01/24/content_1287729.htm
《天龍八部》上榜最不喜歡電視劇 張紀中喊冤
由國內某知名媒體聯手全國各大門戶網站推出的”2007我最不喜歡的電視劇”評選活動1月1日起進入投票階段。3天時間下來,瓊瑤的 《又見一簾幽夢》、《天龍八部》(張紀中版)、《家有兒女》(續集)、《春光燦爛豬八戒》、《五星大飯店》等50部電視劇上榜。其中,《又見一簾幽夢》暫時以6.24%的比例排名榜首,張紀中的《天龍八部》緊隨其後。記者昨日致電張紀中,張紀中在得知此事後,表示不認同這個評選。
《又見一簾幽夢》 暫列榜首
據了解,此次活動2007年10月底啟動,引發網友踴躍參與。在經曆了兩個月的提名推薦後,《又見一簾幽夢》、張紀中版《天龍八部》、楊子黃聖依版《天仙配》等50多部電視劇成為候選名單。1月1日開始,活動進入正式打榜階段,截至2月15日將根據本階段所進行的投票,最終產生“2007我最不喜歡的電視劇”5~10部。目前,《又見一簾幽夢》排名榜首,《天龍八部》緊隨其後。
《天龍八部》上榜 張紀中喊冤
網友票選“最不喜歡”,明星們怎麼看?記者采訪多位明星、導演。在得知自己主演、執導的電視劇“榮獲”提名,明星們普遍感到不可思議,有的則拒絕評論。昨天下午,張紀中為自己叫冤稱,“《天龍八部》獲‘我最不喜歡的電視劇’評選提名?真令人不可思議。”
制作該榜單的一位負責人告訴記者,據統計,去年國產電視劇的產量達1.3萬余集,但電視臺的需求量僅為7000集——且只有25%的電視劇能以正常價格銷售,其余6000多集電視劇無人問津。這是該榜推出的主要理由。 記者 杜恩湖
http://gtob.sdnews.com.cn/ent.sdnews.com.cn/2008/1/3/388384.html
電視劇《天龍八部》
最近深夜亞視又再重播內地幾年前製作的《天龍八部》,筆者認為這個版本是至今最好的。此劇由內地資深製片人張紀中監製,張擅拍武俠及歷史長篇,更深受金庸賞識,陸逐拍製金庸名著,筆者亦甚欣賞其製作認真,將幕幕武俠場面拍攝得入木三分。
從前看過無線重拍的版本,那是由黃日華飾演喬峰一角,其時認為他的演繹很是出色,然而當看過胡軍主演的內地版本,便感到胡軍是真喬峰,他的演出霸氣攝人,正氣澟然,令人懼怕。其實這已是第三次看此版本的天龍八部,故事依然感覺吸引,喬峰或者蕭峰是個可憐可悲的英雄人物,其武功及品格極為卓著,可是遭遇堪虞,自少在漢人江湖成長卻受各人排擠,欲遠離是非卻又給身世之謎所迷惑,為了阿朱醫傷被迫獨力血戰聚賢莊,更與出生入死的丐幫長老們舉杯斷義,這些都讓人替此英雄難過,但最叫人為他痛心的莫過如喬峰竟因為一個不應該的誤會錯殺了心愛的阿珠,無論看過多少次,每次看到這段情節都使筆者心酸淚流。
筆者心目中想讀的金庸小說有三,《鹿鼎記》已在年初看完了,剩下的就是《射雕英雄傳》和《天龍八部》,緃然對這些幾個故事都很熟悉,還是想從文字的空間去了解金庸的世界。
http://ynotsq.blogspot.com/2007/03/blog-post_2397.html
內地電視劇《天龍八部》奪臺灣收視率冠軍
華夏經緯網2004-2月2日訊:據臺灣媒體報道,1月30日,九洲音像副總裁王鵬舉收到了來自臺灣中視的賀電,慶祝《天龍八部》在臺灣首戰告捷。
臺灣中視開播九洲音像等公司聯合製作的《天龍八部》以來,收視居高不下,創造了內地電視劇在臺灣播出的最高收視紀錄,同時也打敗了長期以來高居臺灣電視收視第一的臺灣閩南語電視劇。
http://big5.huaxia.com/xw/00170791.html
香港電視劇的集體回憶--《天龍八部》
新浪娛樂訊 在號稱”東方好萊塢”的香港,電視工業纔是支撐起整個娛樂圈的基石.通過電視劇一炮而紅的電視藝人成為電影的主角,從700萬人口的香港走向世界,電視臺舉辦的各種選美和歌唱比賽造就了名震華人歌壇的天王天後,香港電視劇以自己”香港制造”的品牌作為文化輸出的強勢代表,20多年來一直展現著香港領先於世界華人的最新時尚和潮流,展示了中國人的真善美,也為“東方之珠”增添了無限的美麗和誘惑,使香港這個美麗的中國特區永遠保持著星光耀眼的香味,而20多年來的上千部電視劇更成為內地觀眾與香港觀眾心靈上永遠保持相通的重要橋梁,給我們留下了一段段屬於時代屬於我們自己的難忘集體回憶。
http://hk.cnmdb.com/newsent/20070701/1088959
《天龍八部》臺灣收視第一 網民支援率超過內地
據悉1月29日一大早,剛恢復節後工作的九洲副總裁王鵬舉就收到了來自臺灣中視的賀電,慶祝《天龍八部》在臺灣首戰告捷。
的確,自臺灣中視開播大型武俠電視連續劇《天龍八部》以來,收視再創新高。截至到1月29日,平均收視率衝上AC尼爾森5.04,最高時間段飆過5.69,勇奪八點檔同時段臺灣第一。臺灣報紙就此與臺灣民視熱播的《日正當中》的4.39點,還有臺灣三立熱播的《天地有情》的4.37點來比較,將中視《天龍八部》喻為“收視破五,稱霸武林”。創造了國產電視劇在臺灣播出的最高收視記錄,同時也一句言道了長期以來高居臺灣電視收視第一的臺灣本土劇。在《天龍八部》中擔任段譽一角的林志穎也近水樓臺,被中視邀去中視慶功。
與此同時《天龍八部》在廣東的收視率調查也有了結果,播出期間《天龍八部》的收視率超過了春節期間的同檔節目,一直排名第一。
那麼《天龍八部》從大年初一就連播4集的北京市場的收視情況又如何呢?據了解自北京電視臺大年初一播出《天龍八部》以後,收視也是節節攀高,一路飈升,以絕對的優勢壓倒同期播出的其他電視連續劇。
《天龍八部》的確為今年的春節增加了一抹亮色,算是給春節期間休息在家的京城老百姓來了一道電視大餐。特別是春節前後各路媒體對《天龍八部》的追蹤報道熱情一直沒有衰減,關注率甚至超過了央視的春節聯歡晚會。
而隨著《天龍八部》播放的進程,各種評論也隨之發生著各種變化。有部分媒體即使在《天龍八部》播出的前兩天,還存在不同的聲音和爭議,但是隨著劇情的發展,各種評論和見解逐步漸入佳境。
媒體的這種變化和網路上各類BBS版上的爭論情況類似,隨著電視劇的播出,爭論的重點從內陸能否拍出超越香港的武俠劇,漸漸聚焦到《天龍八部》本身劇本的改編,演員的表演等方面來了。擁護者的聲音逐漸成為主流,大部分網民認為,《天龍八部》的整體製作超過了任何一部古裝武俠劇,標誌著內地武俠劇的整體提升;而持反對意見的網民則表示仍舊與他們理想中的《天龍八部》還有些距離。儘管如此,據新浪網最新調查,近4萬人投票中,認為新版《天龍八部》好的佔76.63%,認為一般的佔15.68%,認為差和很不好的一共不到9%。而在此前20萬人參加的《射雕英雄傳》調查中,71.09%的人認為新版很差勁。
相比之下臺灣網民的支援率似乎比內地的支援率高出很多,甚至有的不太理解內地網民對《天龍八部》挑剔的程度。
面對這個現象,作為《天龍八部》總監製的王鵬舉表示出非常樂觀的態度。他認為,觀眾對《天龍八部》越挑剔,其實是說明瞭我們的觀眾對內地電視劇製作水準的要求正在大幅的提高。
對此,王鵬舉還作了個生動的比喻,他把觀眾比作家長,認為觀眾對內地電視劇的要求,和一個家長對自己孩子總比別人的孩子要求更嚴格是一個道理,正是有了這些“家長”的監督和要求,我們電視製作人才不敢放鬆,內地電視劇的整體製作水準才能得到提高,電視劇市場的競爭才能進入一個良性合理的迴圈。
內地版《天龍八部》的主要投資發行方,九洲音像出版公司,今年可謂是開市大吉,《天龍八部》一炮而紅;《末代皇妃》《南少林三十六房》正在熱賣;《京華煙雲》《忽必烈》未拍先熱。一貫走低調路線的九洲音像因此大賺知名度,聲望一路攀升,可謂名利雙收,希望在新的一年裏為廣大的觀眾呈獻出更多叫好又叫座的作品。
http://big5.cri.cn/gate/big5/gb.cri.cn/41/2004/02/03/112@57251.htm
周曉文力壓張紀中接手拍"天龍八部"
東方網2002年3月16日消息:似乎隻要是沾上張紀中的電視劇,就一定不會太平,《笑傲江湖》換男主角,《射雕英雄傳》導演中途下崗,張紀中現在籌備的《天龍八部》依然免不了這個俗。先是有了吳子牛入主《天龍八部》的消息,昨天記者又從第五代導演周曉文處確認,他將接手這部電視劇。對於換導演一事,周曉文解釋道:“去年12月我就和張紀中談過《天龍八部》的劇本,用他的話說就是‘要結婚得先談戀愛’。後來我就去美國了,這期間他和吳子牛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在結婚前允許他也跟別人談談戀愛。不過,結婚證上的名字可是我,因為我已經和投資方簽約了。”
作為第五代的著名導演,周曉文此前並未拍攝過純武俠的作品,所以作為一個旁觀者,他先是向記者說起了以往武俠劇的不足:“我印像中的一些武俠劇在拍攝上像是兩張皮:打起來的時候就好像要上天入地似的,不打的時候一個個又都蔫得像個老茄子一樣。我希望我拍攝的《天龍八部》能夠克服這些問題,做到文戲武拍,在演員平時的生活中,一舉手、一投足都有俠客的感覺,不要一到文戲時,就全都成了老太太;同時,也能夠武戲文拍,在打的時候不要為了打而打,要考慮一些趣味性,尤其要跟人物性格、劇情結合,不要一上來就打得天昏地暗的。”
即使周曉文找到了以往武俠劇的缺陷,但是對《天龍八部》這部大制作的電視劇,他還覺得有不少困難:“《天龍八部》裡光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就有244個。40集的戲裡,有的人物觀眾還沒認識就過去了,而且一下選擇244個演員,對導演來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現在盡力去化整為零,合並同類項,把一些特別有個性的人物保留住,一些性格類似且戲份不多的人物我們會進行合並。還有,金庸寫《天龍八部》時是很瀟灑的,想像力很豐富,比如像‘水晶宮’這樣的地方,給我們的拍攝造成很大困難。”
除了人物眾多、選景不易之外,周曉文說選擇演員的難度也不小:“金庸筆下的人物大多是一種想像,但這種想像的人物既不是鬼怪,又不是科幻,把握起來肯定有難度。在中國,從領導到民工都喜歡讀武俠,就是因為武俠劇中有每個人在少年時期的俠客夢。看完《天龍八部》這本書,每個人心中都會產生不同的段譽、阿紫,所以選擇演員的壓力很大。”對之前傳聞中的趙薇將出演阿紫、周渝民出演段譽之說,周曉文表示,趙薇可能是投資方從商業角度上考慮的,“像她這樣跟放衛星一樣一炮走紅的演員,一定是很自信的,這對她演戲有幫助。不過,我並不認識趙薇,所以不方便評價。”對於周渝民,周曉文表示沒聽說過。
說到選演員一事,周曉文說投資方更多會從發行、賺錢的角度考慮,但是作為導演,肯定會從演員是否適合角色出發。
記者隨後又采訪了《天龍八部》的制片人張紀中,他說現在演員確實還沒有定下來,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所有的主要演員一定都是內地的。
另據周曉文透露,《天龍八部》將於9月開機,主要在浙江、雲南拍攝。“因為浙江還有很多未被開發的青山、瀑布、深潭,選擇雲南是因為《天龍八部》的很多情節都發生在當時的大理國,隻有雲南的地貌符合當時的情境。”
http://news.eastday.com/epublish/big5/paper148/20020316/class014800007/hwz622156.htm
《天龍八部》
出版情況
1963年9月3日起在《明報》和新加坡《南洋商報》同時連載,曆經四年。金庸曾在連載期間外遊,請來倪匡代筆約一個月(四萬餘字)。倪匡代筆時把阿紫弄瞎,然而在修訂版中,金庸「醫好了」阿紫的眼珠子。最後定本共五十回,回目標題連成五首詞。
2005年世紀新修版中內容及結局有所改動,為全金書當中改變幅度最大,包括段譽與王語嫣的戀情、補足蕭峰傳予虛竹降龍掌的部分、無崖子、李秋水、天山童姥三角戀等等。
評價
關於《天龍八部》一書,陳世驤評價說:「然實一悲天憫人之作也……讀《天龍八部》必須不流讀,牢記住楔子一章,就可見‘冤孽與超度’都發揮盡致。書中的人物情節,可謂無人不冤,有情皆孽,要寫到盡致非把常人常情都寫成離奇不可;書中的世界是朗朗世界到處藏著魍魎和鬼蜮,隨時予以驚奇的揭發與諷刺,要供出這樣一個可憐芸芸衆生的世界,如何能不教結構松散?這樣的人物情節和世界,背後籠罩著佛法的無邊大超脫,時而透露出來。而在每逢動人處,我們會感到希臘悲劇理論中所謂恐怖與憐憫。」
新修版《天龍八部》改編涉及劇情及人物性格,多引起讀者及網友非議,評價好壞兩極化,就大多數人而言,新修版的評價遠不如舊版。
主要人物
三大男主角
喬峰—丐幫幫主,武林素稱「北喬峰」,虛竹與段譽義兄。因爲是契丹後裔而被武林中人唾棄,後恢復契丹名蕭峰,為蕭遠山之子,在阻止遼入侵宋後,自盡於雁門關。
段譽—大理國「鎮南王」段正淳世子,由刀白鳳所生,但生父是四大惡人中的段延慶。後繼位大理國皇帝,登基時年號日新。為喬峰、虛竹義弟(排第三)。
虛竹—原為少林寺弟子,後成為逍遙派掌門,且集逍遙派三大高手功力於ㄧ身。經歷一連串奇遇後娶西夏銀川公主李清露,成為西夏駙馬,為喬峰義弟,段譽義兄(排第二)。少室山一戰得知父為玄慈大師,母為葉二娘。
諸位女主角
阿朱—段正淳與情婦阮星竹之女,善易容,原為慕容復侍女,後與喬峰相愛,為阻止喬峰與段正淳衝突,甘願捨身被喬峰失手打死。
阿紫—阿朱的妹妹,星宿老怪丁春秋門下,為人刁蠻陰戾,暗戀喬峰,喬峰自縊後,阿紫抱著他跳下雁門關懸崖為其殉情。
王語嫣—段正淳與情婦王夫人之女,表哥為慕容復。絕世美女,單戀表哥,為表哥棄之不顧,後與段譽相戀。知道段譽為其哥哥後,看破紅塵。最後在大理陪伴精神失常的慕容復。
木婉清—段正淳與情婦秦紅棉之女,初與段譽相戀。在被告知自己與段譽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後,悲憤離去。後在西夏與段譽重逢。結尾嫁於段譽,為貴妃。
鍾靈—段正淳與情婦甘寶寶之女,養有一隻閃電貂,單戀段譽。在少室山喬峰故居與段譽重逢。結尾嫁於段譽,為賢妃。
大理段氏
段正明─大理國皇帝,段正淳之兄,精通家傳武學「一陽指」,後傳位於段譽後避位為僧。
段正淳—大理國鎮南王,性情風流,早年四處沾花惹草,結果私生的女兒成了兒子段譽的情人,最後為死去的情婦殉情而死。
刀白鳳—大理國鎮南王妃。段正淳的元配、段譽的母親。最後隨段正淳自盡。
姑蘇慕容慕容氏
慕容復—與喬峰齊名的「南慕容」,十六國前燕王孫,父親為慕容博,日夜圖謀復國,機關算盡,不果,終至精神失常。
慕容博─慕容復之父,與兒子同欲圖謀興復大業,城府極深。當年雁門關一役因其亂報謊言而起。後皈依佛門。
四大家臣
鄧百川。後在慕容復殺死包不同後離去。
「江南第二」公冶乾。後在慕容復殺死包不同後離去。
「非也非也」包不同。後為慕容復所殺。
「一陣風」風波惡。後在慕容復殺死包不同後離去。
鳩摩智—吐蕃國師,大雪山大輪寺神僧。失去功力後,自覺惡孽深重,恍然大悟,後成為一代高僧
掃地僧—打掃少林寺藏經閣的一位無名和尚,武功高深莫測,連蕭峰諸人也遠遠不及。
蕭遠山─蕭峰之父,為了報殺妻之仇隱居少林寺30年,後與慕容博同皈依佛門。
逍遙派
無崖子—原逍遙派掌門,蘇星河,丁春秋的師父,傳七十年北冥功力與掌門之位於虛竹後衰老死去。
天山童姥—無崖子師姊。天山靈鷲宮主人。與李秋水打鬥後,雙方氣衰力竭,相繼死去。
李秋水—無崖子與天山童姥的師妹,因與師姐童姥同愛無崖子而與之結仇。與丁春秋生下王夫人,王夫人又生下王語嫣。西夏皇太妃。與天山童姥打鬥後,雙方氣衰力竭,相繼死去。
蘇星河—無崖子大徒兒,外號聾啞老人及聰辯先生,薛慕華等“函谷八友”的師父。被丁春秋下三笑逍遙散而死。
丁春秋—原為逍遙派弟子,後背叛師門自立星宿派掌門,外號「星宿老怪」。最後被虛竹下生死符,留在少林寺。
遊坦之—聚賢莊遊氏雙雄(遊驥、遊駒)子侄;因報仇而遇上阿紫,頭上被烙以鐵罩,稱為鐵頭人。又在無意間學得易筋經,並改名為莊聚賢,被全冠清捧為丐幫幫主。無條件暗戀阿紫,甚至為救阿紫失明,自願挖出雙眼醫治,最後跟著阿紫跳下懸崖殉情。
天山童姥座下四使婢
梅劍、蘭劍、竹劍、菊劍(靈鷲四姝)。結尾分別嫁於華赫艮、巴天石、高泰明等人之子
函谷八友
「琴顛」康廣陵
「棋魔」範百齡
「書獃」苟讀
「畫狂」吳領軍
「神醫」薛慕華
「巧匠」馮阿三
「花癡」石清風
「戲迷」李傀儡
四大惡人
「惡貫滿盈」段延慶。後因刀白鳳暗示而知道自己有段譽這兒子。
「無惡不作」葉二娘。後隨玄慈大師死去。
「凶神惡煞」嶽老三。後因救段譽而為段延慶所殺。
「窮凶極惡」雲中鶴。後被巴天石趁其中悲酥清風昏迷之時ㄧ刀砍死。
段正淳情婦
秦紅棉─外號「修羅刀」、「幽谷客」,段正淳情婦之一,兩人生有木婉清。後被慕容復所殺。
甘寶寶─萬劫谷谷主鍾萬仇之妻,未嫁前為段正淳之情婦,兩人生有鍾靈。後被慕容復所殺。
阮星竹─段正淳情婦之一,兩人育有阿朱、阿紫。後被慕容復所殺。
王夫人─未嫁前為段正淳情婦之一,兩人生有王語嫣。後自願死於慕容復劍下。
康敏—丐幫副幫主馬大元之妻,未嫁前為段正淳情婦之一。外表溫順,內褢卻是個不守婦道的淫婦,後被阿紫毀容,憂憤而死。
大理眾臣
高陞泰 (善闡侯)其子為高泰明
三司
範驊 (司馬)、巴天石 (司空)、華赫艮 (司徒)
四大護衛
褚萬裏、古篤誠、傳思歸、朱丹臣
伏牛派
柯百歲:成名技「天靈千碎」(王語嫣:那是伏牛派「百勝軟鞭」第廿九招中的第四個變招,雖然招法古怪,卻算不得是上乘武學,只不過是力道十分剛猛而已),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金算盤」崔百泉:年輕時得罪姑蘇慕容,因此遠至大理避難,在王府中偽裝成帳房師爺的手下「霍先生」。整日醉酒賭博,是段譽熱衷棋奕時的對手。
「追魂鞭」過彥之:崔百泉的師侄,因師父被害,遠赴大裏尋師叔共報師仇。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A4%A9%E9%BE%99%E5%85%AB%E9%83%A8_(%E5%B0%8F%E8%AF%B4)
天龍八部
天龍八部是佛教概念。指以天、龍爲首的八種神話種族。一天,二龍,三夜叉,四乾闥婆,五阿修羅,六迦樓羅,七緊那羅,八摩睺羅迦。
此外,三國(朝鮮)時代,統一新羅以前,在韓國被廣爲流傳的華嚴經裡,共四十部類的世主中,包含有三十九類的「華嚴聖衆」(佛教的108位菩薩,也就是護法)。《三國遺事》中經常出現類似的華嚴聖衆的形象,如描述四天王、忉利天、三十三天等諸天王,和天龍八部、神兵、四十聖衆、道場神、華嚴神衆等神的現身並被信仰等事,在法華經的靈山會上,天龍八部、乾闥婆、阿修羅等神集會時,其他的大乘經典裡的神衆也隨之出現,因此,「華嚴聖眾」在一些佛教道場中也有被稱為「天龍八部」。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A4%A9%E9%BE%8D%E5%85%AB%E9%83%A8
龍騰世紀>武俠小說>金庸作品集>天龍八部(網文免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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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八部
釋名
第01章 青衫磊落險峰行
第02章 玉壁月華明 第03章 馬疾香幽
第04章 崖高人遠 第05章 微步轂紋生
第06章 誰家子弟誰家院 第07章 無計悔多情
第08章 虎嘯龍吟 第09章 換巢鸞鳳
第10章 劍氣碧煙橫 第11章 向來癡
第12章 從此醉 第13章 水榭聽香 指點群豪戲
第14章 劇飲千杯男兒事 第15章 杏子林中 商略平生義
第16章 昔時因 第17章 今日意
第18章 胡漢恩仇 須傾英雄淚 第19章 雖萬千人吾往矣
第20章 悄立雁門,絕壁無余字 第21章 千裏茫茫若夢
第22章 雙眸粲粲如星 第23章 塞上牛羊空許約
第24章 燭畔鬢雲有舊盟 第25章 莽蒼踏雪行
第26章 赤手屠熊搏虎 第27章 金戈蕩寇鏖兵
第28章 草木殘生顱鑄鐵 第29章 蟲豸凝寒掌作冰
第30章 揮灑縛豪英 第31章 輸贏成敗 又爭由人算
第32章 且自逍遙沒誰管 第33章 奈天昏地暗 鬥轉星移
第34章 風驟緊 縹緲峰頭雲亂 第35章 紅顏彈指老 剎那芳華
第36章 夢裏真 真語真幻 第37章 同一笑 到頭萬事俱空
第38章 糊塗醉 情長計短 第三十九回章 解不了 名韁系嗔貪
第40章 卻試問 幾時把癡心 第41章 燕雲十八飛騎 奔騰如虎風煙舉
第42章 老魔小醜 豈堪一擊 勝之不武
第43章 王霸雄圖 血海深恨 盡歸塵土
第44章 念枉求美眷 良緣安在 第45章 枯井底 污泥處
第46章 酒罷問君三語 第47章 為誰開 茶花滿路
第48章 王孫落魄 怎生消得 楊枝玉露
第49章 敝屣榮華 浮雲生死 此身何懼
第50章 教單于折箭 六軍辟易 奮英雄怒 附錄 陳世驤先生書函
後記
釋名
“天龍八部”這名詞出于佛經。許多大乘佛經敘述佛向諸菩薩、比丘等說法時,崑常有天龍八部參與聽法。如“法華經:提婆達多品”:“天龍八部、人與非人,皆崑遙見彼龍女成佛”。
“非人”,包括八種神道怪物,因為以“天”及“龍”為首,崑所以稱為《天龍八部》。八部羅,七歸那羅,八摩聽羅迦。
“天”是指天神。在佛教中,天神的地位並非至高無上,只不過比人能享受到崑到更大、更長久的福報而已。佛教認為一切事物無常,天神的壽命終了之後,也是崑要死的。天神臨死之前有五種征狀:衣裳垢膩、頭上花萎、身體臭穢、腋下汗出、崑不樂本座(第五個征狀或說是“玉子離散”),這就是所謂“天人五衰”,是天神最崑大的悲哀。帝釋是眾天神的領袖。
“龍”是指神。佛經中的龍,和我國的傳說中的龍大致差不多,不過沒有腳,崑有的大蟒蛇也稱。事實上,中國人對龍和龍王的觀念,主要是從佛經中來的。佛經崑中有五龍五、七龍王、八龍王等等名稱,古印度人龍很是尊敬,認為水中主物以龍崑的力氣最大,因此對德行崇高的人尊稱為“龍象”,如西來龍”,那是指從西方來崑的高僧。古印度人以為下雨是龍從天海中取水而灑下人間。中國人也接受這種說法,崑歷本上注明幾龍取水,表示今年雨量的多寡。龍王之中,有一位叫做沙竭羅龍王,崑他和幼女八歲時到釋迦反牟尼所說法的靈鷲山前,轉為男身,現佛之相。她成佛之崑時,為天龍八部所見。“夜叉”是佛經中的一種鬼神,有“夜叉八大將”、“十六大夜叉將”等名詞。崑“夜叉”是本義是能吃鬼的神,又有敏捷、勇健、輕靈、秘密等意思。“維摩經”崑注:“什曰:‘夜叉有三種:一、在地,二、在空虛,三、天夜叉也。’”現在我崑們說到“夜叉”都是指惡鬼。但在佛經中,有很多夜叉是好的,夜叉八大將的任務崑是“維護眾生界”。
“乾達婆”是一種不吃酒內、只尋香氣作為滋養的神,是服侍帝釋的樂神之一,崑身上發出濃冽的香氣,“乾達婆”在梵語中又是“變幻莫測”的意思,魔術師也叫崑“乾達婆”,海市蜃樓叫做“乾達婆城”。香氣和音樂都是縹緲隱約,難以捉摸。
“阿修羅”這種神道非常特別,男的極醜陋,而女的極美麗。阿修羅王常常率崑部和帝釋戰鬥,因為阿修羅有美女而無美好食物,帝釋有美食而無美女,互相妒忌崑搶奪,每有惡戰,總是打得天翻地覆。我們常稱慘遭轟炸、屍橫遍地的大戰場為“崑修羅場”,就是由此而來。大戰的結果,阿修羅王往打敗,,上崑天下地,無處可逃于是化身潛入藕的絲孔之中。阿修羅王性子暴躁、執拗而善妒。崑釋迦牟尼說法,說“四念處”,阿修羅王也說法,說“五念處”;釋迦牟尼說法“崑三十七道品”,阿修羅王偏又多一品,“說三十八道品”。佛經中的神話故事大都崑是譬喻。阿修羅王權力很大,能力很大,就是愛搞“老子不信邪”、“天下大亂,崑越亂越好”的事,阿修羅又疑心病很重,“大智度論卷三十五”:“阿修羅其心不崑端故,常疑于佛,謂佛助天。佛為說‘五眾’,謂有六眾,不為說一;若說‘四諦’崑,謂有五諦,不說一事。”“五眾”即五蘊”,四諦是佛法中的基本觀念。阿修羅崑聽佛說法,疑心佛偏袒帝釋,故意少說了一樣。
“迦樓羅”是一種大鳥,翅有種種莊嚴寶色,頭上有一個大瘤,是如意珠,此崑鳥鳴聲悲苦,以龍為食。舊說部中說嶽飛是,“大鵬金翅鳥”投胎轉世,迦樓羅就崑是大鵬金翅鳥,它每天要吃一個龍及五百條小龍。到它命終時,諸吐毒,無法再吃,崑于是上下翻飛七次,飛到金剛輪山頂上命終。因為它一生以龍(大毒蛇)為食物,體崑內積蓄毒氣極多,臨死時毒發自焚。肉身燒去後只余一心,作純青琉璃色。
“緊那羅”在梵語中為“人非人”之意。他形狀和人一樣,但頭上生一只角,崑所以稱為“人非人”,善于歌舞,是帝釋的樂神。
“摩呼羅迦”是大蟒神,人身而蛇頭。這部小以“天龍八部”為名,寫的是北崑宋時雲南大理國的故事。
大理國是佛教國家,皇帝都崇信佛教,往往放棄皇位,出家為僧,是我國歷史崑上一個十分奇特的現象。據歷史記載,大理國的皇帝中,聖德帝、孝德帝、宣仁帝、崑正廉帝、神宗等都避位為僧。“射雕英雄傳”中所寫的南帝段皇爺,就是大理國的崑皇帝。“天龍八部”的年代在“射雕英雄傳”之前。本書故事發生于北宋哲宗無祜、崑紹聖年間,公元一○九四年前後。
天龍八部這八種神道精怪,各有奇特個性和神通,雖是人間之外的眾生,卻也崑有塵世的歡喜和悲苦。這部小說裏沒有神道精怪,只是借用這個佛經名詞,以象征崑一些現世人物,就象“水滸”中有母夜叉孫二娘、摩雲金翅歐鵬。
第一章 青衫磊落險峰行
青光閃動,一柄青鋼劍倏地刺出,指向在年漢子左肩,使劍少年不等招用老,腕抖劍斜,劍鋒已削向那漢子右頸。那中年漢子劍擋格,錚的一聲響,雙劍相擊,嗡嗡作聲,震聲未絕,雙劍劍光霍霍,已拆了三招,中年漢子長劍猛地擊落,直砍少年頂門。那少年避向右側,左手劍訣一引,青鋼劍疾刺那漢子大腿。
兩人劍法迅捷,全力相搏。
練武廳東坐著二人。上首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道姑,鐵青著臉,嘴唇緊閉。下首是個五十余歲的老者,右手撚著長須,神情甚是得意。兩人的座位相距一丈有余,身後各站著二十余名男女弟子。西邊一排椅子上坐著十余位賓客。東西雙方的目光都集注于場中二人的角鬥。
眼見那少年與中年漢子已拆到七十余招,劍招越來越緊,兀自未分勝敗。突然中年漢子一劍揮出,用力猛了,身子微微一幌,似欲摔跌。西邊賓客中一個身穿青衫的年輕男子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他隨即知道失態,忙伸手按住了口。
便在這時,場中少年左手呼一掌拍出,擊向那漢子後心,那漢子向前跨出一步避開,手中長劍驀地圈轉,喝一聲:“著!”那少年左腿已然中劍,腿下一個踉蹌,長劍在地下一撐,站直身子待欲再鬥,那中年漢子已還劍入鞘,笑道:“褚師弟,承讓、承讓,傷得不厲害麽?”那少年臉色蒼白,咬著嘴唇道:“多謝龔師兄劍下留情。”
那長須老者滿臉得色,微微一笑,說道:“東宗已勝了三陣,看來這‘劍湖宮’又要讓東宗再住五年了。辛師妹,咱們還須比下去麽?”坐在他上首的那中年道姑強忍怒氣,說道:“左師果然調教得好徒兒。但不知左師兄對‘無量玉壁’的鑽研,這五年來可已大有心得麽?”長須老者向她瞪了一眼,正色道:“師妹怎地忘了本派的規矩?”那道姑哼了一聲,便不再說下去了。
這老者姓左,名叫子穆,是“無量劍”東宗的掌門。那道姑姓辛,道號雙清,是“無量劍”西宗掌門。
“無量劍”原分東、北、西三宗,北宗近數十年來已趨式微,東西二宗卻均人才鼎盛。“無量劍”于五代後唐年間在南詔無量山創派,掌門人居住無量山劍湖宮。自于大宋仁過年間分為三宗之後,每隔五年,三宗門下弟子便在劍湖宮中比武鬥劍,獲勝的一宗得在劍湖宮居住五年,至第六年上重行比試。五場鬥劍,贏得三場者為勝。這五年之中,敗者固然極力鑽研,以圖在下屆劍會中洗雪前恥,勝者也是絲毫不敢松懈。北宗于四十年前獲勝而入住劍湖宮,五年後敗陣出宮,掌門人一怒而率領門人遷往山西,此後即不再參預比劍,與東西兩宗也不通音問。三十五年來,東西二宗互有勝負。東宗勝過四次,西宗勝過兩次。那龔姓中年漢子與褚姓少年相鬥,已是本次比劍中的第四場,姓龔的漢子既勝,東宗四賽三勝,第五場便不用比了。
西首錦凳上所坐的則是別派人士,其中有的是東西二宗掌門人共同出面邀請的公證人,其余則是前來觀禮的嘉賓。這些人都是雲南武林中的知名之士。只坐在最下首的那個青衣少年卻是個無名之輩,偏是他在龔姓漢子伴作失足時嗤的一聲笑。這少年乃隨滇南普洱老武師馬五德而來。馬五德是大茶商,豪富好客,頗有孟嘗之風,江湖上落魄的武師前去投奔,他必竭誠相待,因此人緣甚佳,武功卻是平平。左子穆聽馬五德引見之時說這少年姓段,段姓是大理國的國姓,大理境內姓段的成千成萬,左子穆當時聽了也不以為意,心想分多半是馬五德的弟子,這馬老兒自身的功夫稀松平常,調教出來的弟子還高得到那裏去,是以連“久仰”兩字也懶得說,只拱了拱手,便肅入賓座。不料這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竟當左子穆的得意弟子佯出虛招誘敵之時,失笑譏諷。
當下左子穆笑道:“辛師妹今年派出的四名弟子,劍術上的造詣著實可觀,尤其這第四場我們贏得更是僥幸。褚師侄年紀輕輕,居然練到了這般地步,前途當真不可限量,五年之後,只怕咱們東西宗得換換位了,呵呵,呵呵!”說著大笑不已,突然眼光一轉,瞧向那姓段青年,說道:“我那劣徒適才以虛招‘跌撲步’獲勝,這位段世兄似乎頗不以為然。便請段世兄下場指點小徒一二如何?馬五哥威震滇南,強將手下無弱兵,段世兄的手段定是挺高的。”
馬五德臉上微微一紅,忙道:“這位段兄弟不是我的弟子。你老哥哥這幾手三腳貓的把式,怎配做人家師父?左賢弟可別當面取笑。這位段兄弟來到普洱舍下,聽說我正要到無量山來,便跟著同來,說道無量山山水清幽,要來賞玩風景。”
左子穆心想:“他若是你弟子,礙著你的面子,我也不能做得太絕了,既是尋常賓客,那可不能客氣了。有人竟敢在劍湖宮中譏笑‘無量劍’東宗的武功,若不教他鬧個灰頭土臉下的山,姓左的顏面何存?”當下冷笑一聲,說道:“請教段兄大號如何稱呼,是那一位高人的門下?”
那姓段青年微笑道:“在下單名一譽字,從來沒學過什麽武藝。我看到別人摔交,不論他真摔還是假摔,忍不住總是要笑的。”左子穆聽他言語中全無恭敬之意,不禁心中有氣,道:“那有什麽好笑?”段譽輕搖手中摺扇,輕描淡寫的道:“一個人站著坐著,沒什麽好笑,躺在床上,也不好笑,要是躺地下,哈哈,那就可笑得緊了。除非他是個三歲娃娃,那又作別論。”左子穆聽他說話越來越狂妄,不禁氣塞胸臆,向馬五德道:“馬五哥,這位段兄是你的好朋友麽?”
馬五德和段譽也是初交,完全不知對方底細,他生性隨和,段譽要同來無量山,他不便拒卻,便帶著來了,此時聽左穆的口氣甚是著惱,勢必出手便極厲害,大好一個青年,何必讓他吃個大虧?便道:“段兄弟和我雖無深交,咱們總是結伴來的。我瞧段兄弟斯斯文文的,未必會什麽武功,適才這一笑定是出于無意。這樣吧,老哥哥肚子也餓了,左賢弟趕快整治酒席,咱們賀你三杯。今日大好日子,左賢弟何必跟年輕晚輩計較?”
左子穆道:“段兄既然不是馬五哥的好朋友,那麽兄弟如有得罪,也不算是掃了馬五哥的金面。光傑,剛才人家笑你呢,你下場請教請教吧。”
那中年漢子龔光傑巴不得師父有這句話,當下抽出長劍,往場中一站,倒轉劍柄,拱手向段譽道:“段朋友,請!”段譽道:“很好,你練罷,我瞧著。”仍是坐在椅中,並不起身。龔光傑登時臉皮紫脹,怒道:“你……你說什麽?”段譽道:“你手裏拿了一把劍這麽東晃來西去,想是要練劍,那麽你就練罷。我向來不愛瞧人家動刀使劍,可是既來之,則安之,那也不防瞧著。”龔光傑喝道:“我師父叫你這小子也下場來,咱們比劃比劃。”
段譽輕揮折扇,搖了搖頭,說道:“你師父是你的師父,你師父可不是我的師父。你師父差得動你,你師父可差不動我。你師父叫你跟人家比劍,你已經跟人家比過了。你師父叫我跟你比劍,我一來不會,二來怕輸,三來怕痛,四來怕死,因此是不比的。我說不比,就是不比。”
他這番說什麽“你師父”“我師父”的,說得猶如拗口令一般,練武廳中許多人聽著,忍不住笑了出來。“無量劍”西宗雙清門下男女各占其半,好幾名女弟子格格嬌笑。練武廳上莊嚴肅穆的氣象,霎時間一掃無遺。
龔光傑大踏步過來,伸劍指向段譽胸口,喝道:“你到底是真的不會,還是裝傻?”段譽見劍尖離胸不過數寸,只須輕輕一送,便刺入了心髒,臉上卻絲毫不露驚慌之色,說道:“我自然是真的不會,裝傻有什麽好裝?”龔光傑道:“你到無量山劍湖宮中來撒野,想必是活得不耐煩了。你是何人門下?受誰的指使?若不直說,莫怪大爺劍下無情。”
段譽道::“你這位大爺怎地如此狠霸霸的?我平生最不愛瞧人打架。貴派叫做無量劍,住在無量山中。佛經有雲:‘無量有四:一慈、二悲、三喜、四舍。’這‘四無量’麽,眾位當然明白:與樂之心為慈,拔苦之心為悲,喜眾生離苦獲樂之心曰喜,于一切眾生舍怨親之念而平等一如曰舍。無量壽佛者,阿彌陀佛也。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他嘮叨叨的說佛念經,龔光傑長劍回收,突然左手揮出,拍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打了他一個耳光。段譽將頭略側,待欲閃避,對方手掌早已打過縮回,一張俊秀雪白的臉頰登時腫了起來,五個指印甚是清晰。
這一來眾人都是吃了一驚,眼見段譽漫不在乎,滿嘴胡說八道的戲弄對方,料想必是身負絕藝,那知龔光傑隨手一掌,他竟不能避開,看來當真是全然不會武功。武學高手故意裝傻,玩弄敵手,那是常事,但決無不會武功之人如此膽大妄為的。龔光傑一掌得手,也不禁一呆,隨即抓住段譽胸口,提起他身子,喝道:“我還道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那知竟是膿包!”將他重重往地下摔落。段譽滾將出去,砰的一聲,胸袋撞在桌腳上。
馬五德心中不忍,搶過去伸手扶起,說道:“原來老弟果然不會武功,那又何必到這裏來廝混?”
段譽摸了摸額角,說道:“我本是來遊山玩水的,誰知道他們要比劍打架了?這樣你砍我殺的,有什麽好看?還不如瞧人家耍猴兒戲好玩得多。馬五爺,再見,再見,我這可要走了。”
左子穆身旁一名青弟子一躍而出,攔在段譽身前,說道:“你既不會武功,就這麽夾著尾巴而走,那也罷了。怎麽又說看我們比劍,還不如看耍猴兒戲?這話未免欺人太甚。我給你兩條路走,要麽跟我比劃比劃,叫你領教一下比耍猴兒也還不如的劍法;要麽跟我師父磕八個響頭,自己說三聲‘放屁’!”段譽笑道:“你放屁?不怎麽臭啊!”
那人大怒,伸拳便向段譽面門擊去,這一拳勢夾勁風,眼見要打得他面青目腫,不料拳到中途,突然半空中飛下一件物事,纏住了那少年的手腕。這東西冷冰冰,滑膩膩,一纏上手腕,隨即蠕蠕而動。那少年吃一驚,急忙縮手時,只見纏在腕上的竟是一條尺許長的赤練蛇,青紅斑斕,甚是可怖。他大聲驚呼,揮臂力振,但那蛇牢牢纏在腕上,說什麽也甩不脫。忽然龔光傑大叫道:“蛇,蛇!”臉色大變,伸手插入自己衣領,到背心掏摸,但掏不到什麽,只急得雙足亂跳,手忙腳亂的解衣。
這兩下變故古怪之極,眾人正驚奇間,忽聽得頭頂有人噗哧一笑。眾人擡起頭來,只見一個少女坐在梁上,雙手抓的都是蛇。
那少女約莫十六七歲年紀,一身青衫,笑靨如花,手中握著十來條尺許長小蛇。這些小蛇或青或花,頭呈三角,均是毒蛇。但這少女拿在手上,便如是玩物一般毫不懼怕。眾人向她仰視,也只是一瞥,聽到龔光傑與他師弟大叫大嚷的驚呼,隨即又都轉眼去瞧那二人。
段譽卻仍是擡起了頭望著她,見那少女雙腳蕩啊蕩的,似乎這麽坐梁上甚是好玩,問道:“姑娘,是你救我的麽?”那少女道:“那惡人打你,你為什麽不還手?”段譽搖頭道:“我不會還手……”
忽聽得“啊”的一聲,眾人齊聲叫喚,段譽低下頭來,只見左穆手執長劍,劍鋒上微帶血痕,一條赤練蛇斷成兩截,掉在地下,顯是被他揮劍斬死。龔光傑上身衣服已然脫光,赤了膊亂蹦亂跳,一條小青蛇在他背上遊走,他反手欲捉,抓了幾次都抓不到。
左子穆喝道:“光傑,站著別動!”龔光傑一呆,只劍白光一閃,青蛇已斷為兩截,左子穆出劍如風,眾人大都沒瞧清楚他如何出手,青蛇已然斬斷,而龔光傑背上絲毫無損。眾人都高聲喝起采來。
梁上少女叫道:“喂,喂!長胡子老頭,你幹什麽弄死了我兩條蛇兒,我可要跟你不客氣了。”
左子穆怒道:“你是誰家女娃娃,到這兒來幹什麽?”心下暗暗納罕,不知這少女何時爬到了梁上,竟然誰也沒有知覺,雖說各人都凝神注視東西兩宗比劍,但總不能不知頭頂上伏著一個人,這件事傳將出去,“無量劍”的人可丟得大了。但見那少女雙腳一蕩一蕩,穿著一雙蔥綠色鞋兒繡著幾朵小小黃花,純然是小姑娘的打扮,左子穆又道:“快跳下來!”
段譽忽道:“這麽高,跳下來可不摔壞了麽?你快叫人去拿架梯子來!”此言一出,又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西宗門下幾名女弟子均想:“此人一表人才,卻原來是個大呆子。這少女既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上得梁去,輕功自然不弱,怎麽要用梯子才爬得下來。”
那少女道:“先賠了我的蛇兒,我再下來跟你說話。”左子穆道:“兩條小蛇,有什麽打緊,隨便那裏都可去捉兩條來。”他見這少女玩毒物,若無其事,她本人年紀幼小,自不足畏,但她背後的師長父兄卻只怕大有來頭,因此言語中對她居然忍讓三分。那少女笑道:“你倒說得容易,你去捉兩條給我看看。”
左子穆道:“快跳下來。”那少女道:“我不下來。”左子穆道:“你不下來,我可要上來拉了。“那少女格格一笑,道:“你試試看,拉得我下來,算你本事!”左子穆以一派宗師,終不能當著許多武林好手、門人弟子之前,跟一個小女孩鬧著玩,便向雙清道:“辛師妹,請你派一名女弟子上去抓她下來吧。”
雙清道:“西宗門下,沒這麽好的輕功,”左子穆臉色一沈,正要發話,那少女忽道:“你不賠我蛇兒,我給你個厲害瞧瞧!”從左腰皮囊裏掏出一團毛茸茸的物事,向龔光傑擲了過去。
龔光傑只道是件古怪暗器,不敢伸手去接,忙向旁邊避開,不料這團毛茸茸的東西竟是活的,在半空中一扭,撲在龔光傑背上,眾人這才看清,原來是只灰白色的小貂兒。這貂兒靈活已極,在龔光傑背上、胸前、臉上、頸中,迅捷無倫的奔來奔去。龔光傑雙手急抓,可是他出手雖快,那貂兒更比他快了十倍,他每一下抓撲都落了空。旁人但見他雙手急揮,在自己背上、胸前、臉上、頸中亂抓亂打,那貂兒卻仍是遊走不停。
段譽笑道;“妙啊,妙啊,這貂兒有趣得緊。”
這只小貂身長不滿一尺,眼射紅光,四腳爪子甚是銳利,片刻之間,龔光傑赤裸的上身已布滿了一條條給貂爪抓出來的細血痕。
忽聽得那少女口中噓噓噓的吹了幾聲。白影閃動,那貂兒撲到了龔光傑臉上,毛松松的尾巴向他眼上掃去。龔光傑雙手急抓,貂兒早已奔到了他頸後,龔光傑的手指險些便插入了自己眼中。
左子穆踏上兩步,長劍倏地遞出,這時那貂兒又已奔到龔光傑臉上,左子穆挺劍向貂兒刺去。貂兒身子一扭,早已奔到了龔光傑後頸,左子穆的劍尖及于徒兒眼皮而止。這一劍雖沒刺到貂兒,旁觀眾人無不歎服,只須劍尖多遞得半寸,龔光傑這只眼睛便是毀了。雙清尋思:“左師兄劍術了得,非我所及,單是這招‘金針渡劫’,我怎能有這等造指?”
刷刷刷刷,左子穆連出四劍,劍招雖然迅捷異常,那貂兒終究還是快一步。那少女叫道:“長胡子老頭,你劍法很好。”口中尖聲噓噓兩下,那貂兒往下一竄,忽地不見了,左子穆一呆之際,只見龔光傑雙手往大腿上亂抓亂摸,原來那貂兒已從褲腳管中鑽入他褲中。
段譽哈哈大笑,拍手說道:“今日當真是大開眼界,歎為觀止了。”
龔光傑手忙腳亂的除下長褲,露出兩條生滿黑毛的大腿。那少女叫道:“你這惡人愛欺侮人,叫你全身脫得清光,瞧你羞也不羞!”又是噓噓兩聲尖呼,那貂兒也真聽話,爬上龔光傑左腿,立時鑽入了他襯褲之中。練武廳上有不少女子,龔光傑這條襯褲是無論如何不肯脫的,雙足亂跳,雙手在自己小腹、屁股上拍了一陣,大叫一聲,跌跌撞撞的往外直奔。
他剛奔到廳門,忽然門外搶進一個人來,砰的一聲,兩人撞了個滿懷。這一出一入,勢道都是奇急,龔光傑踉蹌後退,門外進來那人卻仰天一交,摔倒在地。
左子穆失聲叫道:“容師弟!”
龔光傑也顧不得褲中那只貂兒兀自從左腿爬到右腿,又從右腿爬上屁股,忙搶上將那人扶起,貂兒突然爬到了他前陰的要緊所在。他“啊”一聲大叫,雙手忙去抓貂,那人又即摔倒。
梁上少女格格嬌笑,說道:“整得你也夠了!”“嘶”的一聲長呼叫。貂兒從龔光傑褲中鑽了出來,沿牆直上,奔到梁上,白影一閃,回到那少女懷中。那少女贊道:“乖貂兒!”右手指兩手指抓著一條小蛇的尾巴,倒提起來,在貂兒面前晃動。那貂兒前腳抓住,張口便吃,原來那少女手中這許多小蛇都是喂貂的食料。
段譽前所未見,看得津津有味,見貂兒吃完一條小蛇,鑽入了那少女腰間的皮囊。
龔光傑再次扶起那人,驚叫:“容師叔,你……你怎麽啦!”左穆搶上前去只見師弟容子矩雙目圓睜,滿臉憤恨之色,口鼻中卻沒了氣息。左子穆大驚,忙施推拿,已然無法救活。左子穆知道容子矩武功雖較已為遜,比龔光傑高得多了,這麽一撞,他居然沒能避開,而一撞之下登時斃命,那定是進來之前已然身受重傷,忙解開他上衣查察傷勢。衣衫解開,只見他胸口赫然寫著八個黑字:“神農幫誅滅無量劍”。眾人不約而同的大聲驚呼。
這八個黑字深入肌理,既非墨筆書寫,也不是用尖利之物刻劃而致,竟是以劇毒的藥物寫就,腐蝕之下,深陷肌膚。
左穆略一凝視,不禁大怒,手中長劍一振,嗡嗡作響,喝道:“且瞧是神農幫誅滅無量劍,還是無量劍誅滅神農幫。此仇不報,何以為人?”再看容子矩身子各處,並無其他傷痕,喝道:“光豪、光傑,外面瞧瞧去!”
幹光豪、龔光傑兩名大弟子各挺長劍,應聲而出。
這一來廳上登時大亂,各人再不也去理會段譽和那梁上少女,圍住了容子矩的屍身紛紛議論。馬五德沈吟道:“神農幫鬧得越來越不成話了。左賢弟,不知他們如何跟貴派結下了梁子。”
左子穆心傷師弟慘亡,哽咽道:“是為了采藥。去年秋天,神農幫四名香主來劍湖宮求見,要到我們後山采幾味藥。采藥本來沒什麽大不了,神農幫原是以采藥、販藥為生,跟我們無量劍雖沒什麽交情,卻也沒有梁子。但馬五哥想必知道,我們這後山輕易不能讓外人進入,別說神農幫跟我們只是泛泛之交,便是各位好朋友,也從來沒去後山遊玩過。這只是祖師爺傳下的規矩,我們做小輩的不敢違犯而已,其實也沒什麽要緊……”
梁上那少女將手中十條蛇放入腰間的一個小竹簍裏,從懷裏摸出一把瓜子來吃,兩只腳仍是一蕩一蕩的,忽然將一粒瓜子往段譽頭上擲去,正中他額頭,笑道:“喂,你吃不吃瓜?上來吧!”
段譽道:“沒梯子,我上不來。”那少女道:“這個容易!”從腰間解下一條綠色綢帶,垂了下來,道:“你抓住帶子,我拉你上來。”段譽道:“我身子重,你拉不動的。”那少女笑道:“試試看嘛,摔你不死的。”段譽見衣帶挂到面前,伸手便握住了。那少女道:“抓緊了!”輕輕一提段譽身子已然離地。那少女雙手互拉扯,幾下但將他拉上橫梁。
段譽道:“你這只小貂兒真好玩,這麽聽話。”那少女從皮囊中摸出小貂,雙手捧著。段譽見貂兒皮毛潤滑,一雙紅眼精光閃閃瞧著自己,甚是可愛,問道:“我摸摸它不打緊嗎?”那少女道:“你摸好了。”段譽伸手在貂背上輕輕撫摸,只覺著手輕軟溫暖。
突然之間,那貂兒嗤的一聲,鑽入了少女腰間的皮囊。段譽沒提防,向後一縮,一個沒坐穩,險些摔跌下去。那少女抓住他後領,拉他靠近自己身邊,笑道:“你當直一點兒也不會武功,那可就奇了。”段譽道:“有什麽奇怪?”那少女道:“你不會武功,卻單身到這兒來,那是定會給這些惡人欺侮的。你來幹什麽?”
段譽正要相告,忽得腳步聲響,幹光豪、龔光傑兩人奔進大廳。
這時龔光傑已穿回了長褲,上身卻仍是光著膀子。兩人神色間頗有驚惶之意,走到左子穆跟前。幹光豪道:“師父,神農幫在對面山上聚集,把守了山道,說道誰也不許下山。咱們見敵方人多,不得師父號令,沒敢隨便動手。”左子穆道:“嗯,來了多少人?”幹光豪道:“大約七八十人。”左子穆嘿嘿冷笑,道:“七八十人,便想誅滅無量劍了?只怕也沒沒這麽容易。”
龔光傑道:“他們用箭射過來一封信封,皮上寫得好生無禮。”說著將信呈上。
左子穆見們封上寫著:“字諭左子穆”五個大字,便不接信,說道:“你拆來瞧瞧。”龔光傑道:“是!”拆開信封,抽出信箋。
那少女在段譽耳邊低聲道:“打你的這個惡人便要死了。”段譽道:“為什麽?”那少女低聲道:“信封信箋上都是毒。”段譽道:“那有這麽厲害?”
只聽龔光傑讀道:“神農幫字諭左……聽者(他不敢直呼師父之名,讀到“左”字時,便將下面“子穆”二字略過不念):限爾等一個進辰之內,自斷右手,折斷兵刃,退出無量山劍湖宮,否則無量劍雞犬不留。”
無量劍西宗掌門雙清冷笑道:“神農幫是什麽東西,誇下好大的海口!”
突然間砰的一聲,龔光傑仰天便倒。幹光豪站在他身旁,忙叫:“師弟!”伸手欲扶。左子穆搶上兩步,翻掌按在他的胸口,輕力微吐,將他震出三步,喝道:“只怕有毒,別碰他身子!”只見龔光傑臉上肌肉不住抽搐,拿信的一只手掌霎時之間便成深黑,雙足挺了幾下,便已死去。
前後只過一頓飯功夫,“無量劍”東宗連死了兩名好手,眾人無不駭然。
段譽低聲道:“你也是神農幫的麽?”那少女嗔道:“呸!我才不是呢,你胡說八道什麽?”段譽道:“那你怎地知道信上有毒?”那少女笑道:“這下毒的功夫粗淺得緊,一眼便瞧出來了。這些笨法兒只能害害無知之徒。”她這幾句話廳上眾人都聽見了,一齊擡起頭來,只見她兀自咬著瓜子,穿著花鞋的一雙腳不住前後晃蕩。
左子穆向龔光傑手中拿著的那信瞧去,不見有何異狀,側過了頭再看,果見信封和信箋上隱隱有磷光閃動,心中一凜,擡頭向那少女道:“姑娘尊姓大名?”那少女道:“我的尊姓大名,可不能跟你說,這叫做天機不可泄漏。”在這當口還聽到兩句話,左子穆怒火直冒,強自忍耐,才不發作,說道:“那麽令尊是誰?尊師是那一位?”那少女笑道:“哈哈,我才不上你的當呢。我跟你說我令尊是誰,你便知道我的尊姓了。你既知我尊姓,便查得到我的大名了,我的尊師便是我媽。我媽的名字更加不能跟你說。”
左子穆聽她語聲既嬌且糯,是雲南本地人無疑,尋思:“雲南武林中,有那一擅于輕功的夫婦會是她的父母?”那少女沒出過手,無法從她武功家數上推想,便道:“姑娘請下來,一起商議對策。神農幫說誰也不許下山,連你也要殺了。”
那少女笑道:“他們不會殺我的,神農幫只殺無量劍的人。我在路上聽到了消息,因此趕來瞧瞧殺人的熱鬧。長胡子老頭,你們劍法不錯,可是不會使毒,鬥不過神農幫的。”
這幾句正說中了“無量劍”的弱點,若憑真實的功夫廝拼,無量劍東西宗,再加上八位聘請前來作公證的各派好手,無論如何不會敵不過神農幫,但說到用毒,各人卻一竅不通。
左穆聽她口吻中全是幸災樂禍之意,似乎“無量劍”越死得人多,她越加看得開心,當下冷哼一聲,問道:“姑娘在路上聽到什麽消息?”他一向頤指氣使慣了,隨便一句話,似乎都叫人非好好回答不可。
那少女忽問:“你吃瓜子不吃?”
左子穆臉色微微發紫,若不是大敵在外,早已發作,當強忍怒氣,道:“不吃!”
段譽插口道:“你這是什麽瓜子?桂花?玫瑰?還是松子味的?”那少女道:“啊喲!瓜子還有許多講究麽?我可不知道了。我這瓜子是媽媽用蛇膽炒的,常吃眼目明亮,你試試看。”說著抓了一把,塞在段譽手中,又道:“吃不慣的人,覺得有點兒苦,其實很好吃的。”段譽不便拂她之意,拿了一粒瓜子送入口中,入口果覺辛澀,但略加辨味,便似諫果回甘,舌底生津,當下接連吃了起來。他將吃過的瓜子殼一片片的放在梁上,那少女卻肆無忌憚,順口便往下吐出。瓜子殼在眾人頭頂上亂飛,許多人都皺眉避開。
左子穆又問:“姑娘在道上聽到什麽消息,若能見告,在下……在下感激不盡。”他為了探聽消息,言語只得十分客氣。那少女道:“我聽神農幫的說什麽‘無量玉壁’,那是什麽玩意兒?”左子穆一怔,說道:“無量玉壁?難道無量山中有什麽寶玉、寶壁麽?倒沒聽見過。雙清師妹,你聽人說過麽?”雙清還未回答,那少女搶著道:“他自然沒聽說過。你倆不用一搭一擋做戲,不肯說,那就幹脆別說。哼,好稀罕麽?”
左子穆神色尷尬,說道:“啊,我想起來了,神農幫所說的,多半是無量山白龍峰畔的鏡面石。這塊石頭平滑如鏡,能照見毛發,有人說是塊美玉,其實呢,只是一塊又白又光的石頭罷了。”
那少女道:“你早些說了,豈不是好?你怎麽跟神農幫結的怨家啊?幹麽他們要將你無量劍殺得雞犬不留?”
左子穆眼見反客為主之勢已成,要想這少女透露什麽消息,非得自己先說不可,目下事勢緊迫,又當著這許多外客,總不能抓下這小姑娘來強加拷問,便道:“姑娘請下來,待我詳加奉告。”那少女雙腳蕩了蕩,說道:“詳加奉告,那倒不用,反正你的話有真有假,我也只信得了這麽三成四成,你隨便說一些吧。”
左子穆雙眉一豎,臉現怒容,隨即收斂,說道:“去年神農幫要到我們後山采藥,我沒答允。他們便來偷采。我師弟容子矩和幾名弟子撞見了,出言責備。他們說道:‘這裏又不是金鑾殿、禦花園,外人為什麽來不得?難道無量山你們無量劍買下的麽?,雙方言語沖突,動起手來。容師弟下手沒留情,殺了他們二人。梁子便是這樣結下的。後來在瀾滄江畔,雙方又動一次手,再欠下了幾條人命。”那少女道:“嗯,原來如此。他們要采的什麽藥?”左子穆道:“這個倒不大清楚。”
那少女得意洋洋的道:“諒你也不知道。你已跟我說了結仇的經過,我也跟你說兩件事吧。那天我在山裏捉蛇,給我的閃電貂吃……”段譽道:“你貂兒叫閃電貂?”那少女道:“是啊,它奔跑起來,可不快得像閃電一樣?”段譽贊道:“正是,閃電貂,這名字取得好!”左子穆向他怒目而視,怪他打岔,但那少女正說到要緊當口,自己倘若斥責段譽,只怕她生氣,就此不肯說了,當下只陰沈著臉不作聲。
那少女向段譽道:“閃電貂愛吃毒蛇,別的什麽也不吃。它是我從小養大的,今年四歲啦,就只聽我一個人的話,連爹爹媽媽的話也不聽。我叫它嚇人就嚇人,咬人就咬人,這貂兒真乖。”說著左手伸入皮囊,撫摸貂兒。
段譽道:“這位左先生等得好心焦了,你就跟他說了吧。”
那少女一笑,低頭向左子穆道:“那時候我正在草叢裏找蛇,聽得有幾個人走過來。一個說道:‘這次若不把無量劍殺得雞犬不留,占了他的無量山,劍湖宮,咱們神農幫人人便抹脖子吧。’我聽說要殺得雞犬不留,倒也好玩,便蹲著不作聲。聽得他們接著談論,說什麽奉了縹緲峰靈鷲宮的號令,要占劍湖宮,為的是要查明‘無量玉壁’的真相。”
她說到這裏,左子穆與雙清對望了一眼。
那少女道:“縹緲峰靈鷲宮是什麽玩意兒?為什麽神農幫要奉他的號令?”左子穆:“縹緲峰靈鷲宮什麽的,還是此刻第一遭從姑娘嘴裏聽到。我實不知神農幫原來還是奉了別人的號令,才來跟我們為難。”想到神農幫既須奉令行事,則那縹緲峰什麽的自然厲害之極,雲嶺之南千山萬峰,可從來沒聽說有一座縹緲峰,憂心更增,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那少女吃了兩粒瓜子,說道:“那時又聽得另一人說道:‘幫主身上這病根子,既然無量山中的通天草或能解得,眾兄弟拼著身受千刀萬劍,也要去采這通天草到手。’先一人歎了口氣,說道:‘我身上這“生死符”,除了天山童姥她老人家本人,誰也無法解得。通天草雖然藥性靈異,也只是在“生死符”發作之時,稍稍減輕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苦楚而已……’他們幾個人一面說,一面走遠。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左子穆不答,低頭沈思。雙清道:“左師兄,那通天草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物事,神農幫幫主司空玄要用此草治病止痛,給他一些,不就是了?”左子穆怒道:“給他些通天草有什麽打緊?但他們存心要占無量山劍湖宮,你沒聽見嗎?”雙清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那少女伸出左臂,穿在段譽腋下,道:“下去吧!”一挺身便離梁躍下。段譽“啊”的一聲驚呼,身子已在半空。那少女帶著輕輕落地,左臂仍是挽著他右臂,說道:“咱們外面瞧瞧去,看神農幫是怎生模樣。”
左子穆搶上一步,說道:“且慢,還有幾句話要問。姑娘說道司空玄那老兒身上中了‘生死符’,發作起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是什麽東西?‘天山童姥’又是什麽人?”
那少女道:“第一,你問的兩件事我都不知道。第二,你這麽狠霸霸的問我,就算我知道了,也決不會跟說。”
此刻“無量劍”大敵壓境,左子穆實不願又再樹敵,但聽這少女的話中含有不少重大關切,關連到“無量劍”此後存亡榮辱,不能不詳細問個明白,當下身形一晃,攔在那少女和段譽身前,說道:“姑娘,神農幫惡徒在外,姑娘貿然出去,若是有甚閃失,我無量劍可過意不去。”那少女微笑道:“我又不是你請來的客人,再說呢,你也不知我尊姓大名。倘若我給神農幫殺了,我爹爹媽媽決不會怪你保護不周。”說著挽了段譽手臂,向外便走。
左子穆左臂微動,自腰間拔出長劍,說道:“姑娘,請留步。”那少女道:“你要動武麽?”左子穆道:“我只要你將剛才的話再說得仔細明白些。”那少女一搖頭,說道:“要是我不肯說,你就要殺我了?”左子穆道:“那我也就無法可想了。”長劍斜橫胸前,攔住了去路。
那少女向段譽道:“這長須老兒要殺我呢,你說怎麽辦?”段譽搖了搖手中折扇,道:“姑娘說怎麽辦便怎麽辦。”那少女道:“要是他一劍殺死了我,那便如何是好?”段譽道:“咱們有福共享,有難同當,瓜子一齊吃,刀劍一塊挨。”那少女道:“這幾句話得挺好,你這人很夠朋友,也不枉咱們相識一場,走吧!”跨步便往門外走去,對左子穆手中青光閃爍的長劍恍如不見。
左子穆長一劍一抖,指向那少女左肩,他倒並無傷人之意,只是不許她走出練武廳。
那少女在腰間皮囊上一拍,嘴裏噓噓兩聲,忽然間白影一閃,閃電貂驀地躍出,撲向左子穆右臂。左子穆忙伸手去抓,可是閃電貂當真動若閃電,喀的一聲,已在他右腕上咬了一口,隨即鑽入了那少女腰間皮囊。
左子穆大叫一聲,長劍落地,頃刻之間,便覺右腕麻木,叫道:“毒,毒!你……你這鬼貂兒有毒!”說著手用抓緊右腕,生怕毒性上行。
無量劍宗眾弟子紛紛搶上,三個人去扶師父,其余的各挺長劍,將那少女和段譽團團圍住,叫道:“快,快拿解藥來,否則亂劍刺死了小丫頭。”
那少女笑道:“我沒解藥。你們只須去采些通天草來濃濃的煎上一碗,給他喝下去就沒事了。不過三個時辰之內,可不能移動身子,否則毒入心髒,那就糟糕。你們大夥兒攔住我幹什麽?也想叫這貂兒來咬上一口嗎?”說著從皮囊中摸出閃電貂來,捧在右手,左臂挽了段譽向外便走。
眾弟子見師父的狼狽模樣,均知憑自己的功夫,萬萬避不開那小貂迅如電閃的撲咬,只得眼睜睜的瞧著他二人走出練武廳。
來劍湖宮的眾客眼見閃電貂靈異迅捷,均自駭然。誰也不敢出頭。
那少女和段譽並肩出了大門。無量劍眾弟子有的在練武廳內,有的在外守禦,以防神農幫來攻。兩人出得劍湖宮來,竟沒遇上一人。
那少女低聲道:“閃電貂這一生之中不知已吃了幾千條毒蛇,牙齒毒得很,那長胡子老頭給它咬了一口,當時就該立刻把右臂斬斷,只消再拖延得幾個時辰,那便活不到第八天上了。”段譽道:“你說只須采些通天草來,濃濃煎上一大碗,服了就可解毒?”那少女笑道:“我騙騙他們的。否則的話,他們怎肯放我們出來?”段譽驚道:“你等一會兒,我進去跟他說。”那少女一把拉住,嗔道:“傻子,你這一說,咱們還有命嗎?我這貂兒雖然厲害,可是他們一齊擁上,我又怎抵擋得了?你說過的,瓜子一齊吃,刀劍一塊挨。我可不能拋下了你,自個兒逃走。”
段譽搔頭道:“那就你給他些解藥罷。”那少女道:“唉,你這個人婆婆媽媽的,人家打你,你還是這麽好心。”段譽摸了摸臉頰,說道:“給他打了一下,早就不痛了,還記著幹麽?唉,可惜打我的人卻死了。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極浮屠。’這左子穆左先生雖然凶狠,對你說話倒也是客各氣氣的,他生了這麽長的一大把胡子,對你這小姑娘卻自稱‘在下’。”
那少女格的一笑,道:“那時我在梁上,他在地下自然是‘在下’了。你盡說好話幫他,要我給他解藥。可是我真的沒有啊。解藥就只爹爹有。再說,他們無量劍轉眼就會神農幫殺得雞犬不留,我去跟爹爹討了解藥來,這左子穆腦袋都不在脖子上了,屍體上有毒無毒,只怕沒多大相幹了吧?”
段譽搖了搖頭,只得不說解藥之事,眼見明月初升,照在她白裏泛紅的臉蛋上,更映得她容色嬌美,說道:“你尊姓大名不能跟那長須老兒說,可能跟我說麽?”那少笑道:“什麽尊姓大名了?我姓鐘,爹爹媽媽叫我作‘靈兒’。尊姓是有的,大名可就沒了,只有個小名。咱們到那邊山坡上坐坐,你跟我說,你到無量山來幹什麽。”
兩人並肩走向西北角的山坡。段譽一面走,一面說道:“我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四處遊蕩,到普洱時身邊沒錢了,聽人說那位馬五德五斧很是好客,就到他家裏吃閒飯去。他正要上無量山來,我早聽說無量山風景清幽,便跟著他來遊山玩水。”鐘靈點了點頭,問道:“你幹麽要從家裏逃出來?”段譽道:“爹爹要教我練武功,我不肯練。他逼得緊了,我只得逃走。”
鐘靈睜著一對圓圓的大眼,向他上下打量,甚是好奇,問道:“你為什麽不肯學武,怕辛苦麽?”段譽道:“辛苦我才不怕呢。我只是想來想去想不通,不聽爹爹的話。爹爹生氣了,他和媽媽又吵了起來……”鐘靈微笑道:“你媽總是護著你,跟你爹爹吵,是不是?”段譽道:“是啊。”鐘靈歎了口氣道:“我媽也是這樣。”眼望西方遠處,出了一會神,又問:“你什麽事想來想去想不通?”
段譽道:“我從小受了佛戒。爹爹請了一位老師教我念四書五經、詩詞歌賦,請了一位高僧教我念佛經。十多年來,我學的是儒家的仁人之心,推已極人,佛家的戒殺戒嗔,慈悲為懷,忽然爹爹教我練武,學打人殺人的法子,我自然覺得不對頭。爹爹跟我接連辯了三天,我始終不服。他把許多佛經的句子都背錯了,解得也不對。”
鐘靈道:“于是你爹爹大怒,就打了你一頓,是不是?”
段譽搖頭道:“我爹爹不是打我一頓,他伸手點了我兩處穴道。一霎時間,我全身好像有一千萬只螞蟻在咬,又像有許許多蚊子同時在吸血。爹爹說:‘這滋味好不好受?我是你爹爹,待會自然跟你解了穴道。但若你遇到的是敵人,那時可教你死不了,活不成。你倒試試自殺看。’我給他點了穴道後,要擡起一根手指頭也是不能,那裏還能自殺。再說,我活得好好地,又幹麽要自殺?後來我媽媽跟爹爹爭吵,爹爹解了我的穴道。第二天我便偷偷的溜了。”
鐘靈呆呆的聽著,突然大聲道:“原來你爹爹會點穴,而且是天下一等一的點穴功夫,是不是伸一根手指在你身上什麽地方一戳,你就動彈不得,麻癢難當?”段譽道:“是啊,那有什麽奇怪?”鐘靈臉上充滿驚奇的神色,道:“你說那有什麽奇怪?你竟說有什麽奇怪?武林之中,倘若有人能學到幾下你爹爹的點穴功夫,你他磕一萬個頭、求上十年二十年他也願意,你卻偏偏不肯學,當真是奇怪之極了。”
段譽道:“這點穴功夫,我看也沒什麽了不起。”鐘靈歎了歎氣,道:“你這話千萬不能說,更加不能讓人家知道了。”段譽奇道:“為什麽?”
鐘靈道:“你既不會武功,江湖上許多壞事就不懂得。你段家的點穴功夫天下無雙,叫做‘一陽指’。學武的人一聽到‘一陽指’三個字,那真是垂涎三尺,羨慕得十天十夜睡不著覺。要是有人知道你爹爹會這功夫,說定有人起歹心,將你綁架了去,要你爹爹用‘一陽指’的穴道譜訣來換,那怎麽辦?”
段譽搔頭道:“有這等事?我爹爹惱起上來,就得跟那人好好打上一架。”鐘靈道:“是啊要跟你段家相鬥,旁人自然不敢,可是為了‘一陽指’的武功秘訣,那也就說不得了。何況你落在人家說裏,事情就十分難辦。這樣罷,你以後別對人說自己姓段。”
段譽道:“咱們大理國姓段的人成千上萬,也不見得個個都會這點穴的法門。我不姓段,你叫我姓什麽?”鐘微笑道:“那你便暫且跟我的姓罷!”段譽笑道:“那也好,那你得叫我做大哥了。你幾歲?”鐘靈道:“十六!你呢?”段譽道:“我大你三歲。”
鐘靈摘起一片草葉,一段段的扯斷,忽然搖了搖頭,說道:“你居然不願學‘一陽指’的功夫,我總是難以相信。你在騙我,是不是?”
段譽笑了起來,道:“你將一陽指得這麽神妙,真能當飯吃麽?我看你的閃電貂就厲害得多,只不過它一下子便咬死人,我可不喜歡了。”鐘靈歎道:“閃電貂要是不能一下子便咬死人,還有什麽用?”段譽道:“你小小一個女孩兒,盡想著這些打架殺人的事幹什麽?”
鐘靈道:“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在裝腔作勢?”段譽奇道:“什麽?”鐘靈手指東方,道:“你瞧!”
段譽順著她手指瞧去,只見東邊山腰裏冒起一條條的裊裊青煙,共有十余叢之多,不知道是甚麽意思。
鐘靈道:“你不想殺人打架,可是旁人要殺你打你,你總不能伸出脖子來讓他殺吧?這些青煙是神農幫在煮煉毒藥,待會用來對付無量劍的。我只盼咱們能悄悄溜了出去,別受到牽累。”
段譽搖了搖摺扇,大不以為然,道:“這種江湖上的凶殺鬥毆,越來越不成話了。無量劍中有人殺了神農幫的人,現今那容子矩給神農幫害了,還饒上了那龔光傑,一報還一報,已經抵過數啦。就算還有什麽不平之處,也當申明官府,請父母官稟公斷決,怎可動不動的便殺人放火?咱們大理國難道沒王法了麽?”
鐘靈嘖、嘖、嘖三聲,臉現鄙夷之色,道:“聽你口氣倒像是什麽皇親國戚、官府老爺似的。我們老百姓才不來理你呢。”擡頭看了看天色,指著西南角上,低聲道:“待得有黑雲遮住了月亮,咱們悄悄從這裏出去,神農幫的人未必見到。”段譽道:“不成!我要去見他們幫主曉諭一番,不許他們這樣胡亂殺人。”鐘靈眼中露出憐憫的神色,道:“段大哥,你這人太也不知天高地厚。神農幫陰險狠辣,善于使毒,剛才連殺二人的手段,你是親眼見到了的。咱們別生事了,快些走罷。”段譽道:“不成,這件事我非管一管不可,你倘若害怕,便在這裏等我。”說著站起身來,向東走去。
鐘靈待他出數丈,忽地縱身追去,右手一探,往他肩頭拿去。段譽聽到了背後腳步聲音,待要回頭,右肩已被抓住。鐘靈跟著腳下一勾,段譽站立不住,向前撲倒,鼻子撞上山石,登時流出鼻血。他氣沖沖的爬起身來,怒道:“你幹麽如此惡作劇?摔得我好痛。”鐘靈道:“我要再試你一試,瞧你是假裝呢,還是真的不會武功,我這是為你好。”
段譽忿忿的道:“好什麽?”伸手背在鼻上一抹,只見滿手是血,鮮血跟著流下,沾得他胸前殷紅一灘。他受傷甚輕,但見血流得這麽多,不禁“哎喲、哎喲”的叫了起來。
鐘靈倒有些擔心了,忙取出手帕去替他抹血。段譽心中氣惱,伸手一推,道:“不用你來討好,我不睬你。”他不會武功,出手全無部位,隨手推出,手掌正對向她的胸膛。鐘靈不及思索,自然而然的反手勾住他手腕,順勢一帶一送,段譽登時直摔出去,砰的一聲,後腦撞在石上,暈了過去。
鐘靈見他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下,喝道:“快起來,我有話跟你說。”待見他始終不動,心下有些慌了,過去俯身看時,只見他雙目上挺,氣息微弱,已然暈了過去,忙伸手捏他人中,又用力搓揉他胸口。
過了良久,段譽才悠悠醒轉,只覺背心所靠處甚是柔軟,鼻中聞到一陣淡淡的幽香,慢慢睜開眼來,但見鐘靈舒了口氣,道:“幸好你沒死。”段譽見自己身子倚靠在她懷中,後腦枕在她腰間,不禁心中一蕩,隨即覺後腦撞傷處陣陣劇痛,忍不住“哎喲”一聲大叫。
鐘靈嚇了一跳,道:“怎麽啦?”段譽道:“我……痛得厲害。”鐘靈道:“你又沒死,哇哇大叫些什麽?”段譽道:“要是我死了,還能哇哇大叫麽?”
鐘靈噗哧一笑,扶起他頭來,只見他後腦腫起了老大一個血瘤,足足有雞蛋大小,雖不流血,想來也必十分痛楚,嗔道:“誰叫你出手輕薄下流,要是換作了別人,我當場便即殺了,叫你這什麽摔一交,可還便宜了你呢。”
段譽坐身來,奇道:“我……我輕薄下流了?那有此事?真是天大的冤枉。”
鐘靈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聽了他的話,臉上微微一紅,道:“我不跟你說了,總之是你自己不好,誰叫你伸手推我這裏……這裏……”段譽登時省悟,便覺不好意思,要說什麽話解釋,又覺不便措辭,只道:“我……我當真不是故意的。”說著站起身來。
鐘靈也跟站起,道:“不是故意,便饒了你罷。總算你醒了過來,可害我急得什麽似的。”段譽道:“適才在劍湖宮中,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定會多吃兩記耳光,現下你摔了我兩次,咱們大家扯了個直。總之是我命中注定,難逃此劫。”鐘靈道:“你這麽說,那是在生我的氣了?”段譽道:“難道你打了我,還要我歡歡喜喜的說:‘姑娘打得好,打得妙’?還要我多謝你嗎?”鐘靈拉著他的手,歉然道:“從今而後,我再也不打你啦。這次你別生氣吧。”段譽道:“除非你給我狠狠的打還兩下。”
鐘靈很不願意,但見他怒氣沖沖的轉身欲行,便仰起頭來,說道:“好,我讓你打還兩下就是。不過……不過你出手不要太重。”段譽道:“出手不重,那還算什麽報仇?我是非重不可,要是你不給打,那就算了。”
鐘靈歎了口氣,閉了眼睛,低聲道:“好吧!你打還之後,可不能再生氣了。”
過了半晌,覺得段譽的手打下,睜開眼來,只見他似笑非笑的瞧著自己,鐘靈奇道:“你怎麽還不打?”段譽伸出右手小指,在她左右雙頰上分別輕彈一下,笑道:“就是這麽兩下重的,可痛得厲害麽?”鐘靈大喜,笑道:“我早知你這人很好。”
段譽見她站在自己身前,相距不過尺許,吹氣如蘭,越看越美,一時舍不得離開,隔了良久,才道:“好啦,我的大仇也報過了,我要找那個司空玄幫主去了。”
鐘靈急道:“傻子,去不得的!江湖上的事你一點兒也不懂,犯了人家忌諱,我可救不得你。”段譽搖頭笑道:“不用為我擔心,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在這兒等我。”說著大踏步便向青煙升起處走去。
鐘靈大叫阻止,段譽只是不聽。鐘靈怔了一陣,道:“好,你說過有瓜子同吃,有刀劍齊挨!”追上去和他並肩而行,不再勸說。
再走不到一盞茶時分,只見兩個身穿黃衣的漢子快步迎上,左首一個年紀較老的喝道:“什麽人?來幹什麽?”段譽見這兩人都是肩懸藥囊,手執一柄刃身極闊的短刀,便道:“在下段譽,有事求見貴幫司空幫主。”那老漢道:“有甚麽事?”段譽道:“待見到貴幫主後,自會陳說。”那老漢道:“閣下屬何門派?尊師上下如何稱呼?”
段譽道:“我沒門派。我受業師父姓孟,名諱上述下聖,字繼儒。我師父專研易理,于說卦、系辭之學有頗深的造指。”他說的師父,是教他讀經作文的師父。可是那老漢聽到什麽“易理”、“說卦、系辭”,還道是兩門特異的武功,又見段譽折扇輕搖,頗似身負絕藝、深藏不露之輩,倒也不敢怠慢了,雖想不起武林中有那一號叫做“孟述聖”的人物,但對方既說他“有頗深的造詣”,想來也不見得是信口胡吹,便道:“既是如此,段少俠請稍候,我去通報。”
鐘靈見他匆匆而去,轉過了山坡,問道:“你騙他易理,難理的,那是什麽功夫?待會司空玄要是考較起來,只怕不易搪塞得過。”段譽道:“周易是我讀得很熟的,其中的微言大義,司空玄若要考較,未必便難得倒我。”鐘靈瞠目不知所對。
只見那老漢鐵青著臉回來,說道:“你胡說八道什麽?幫主叫你去!瞧他模樣,顯是受了司空玄的申斥。段譽點點頭,和鐘靈隨他而行。
三人片刻間轉過山坳,只見一大堆亂石之中團團坐著二十余人。段譽走近前去,見人叢中一個瘦小的老者坐在一塊高岩之上,高出旁人,頦下一把山羊胡子,神態甚是倨傲,料來便是神農幫主司空玄了,于是拱手一揖,說道:“司空幫主請了,在下段譽有禮。”
司空玄點點頭,卻不站起,問道:“閣下到此何事?”
段譽道:“聽說貴幫跟無量劍結下冤仇,在下適才眼見無量劍中二人慘死,心下甚是不忍,特來勸解。要知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凶毆鬥殺,有違國法,若教官府知道,大大的不便。請司空幫主懸崖勒馬,急速歸去,不可再向無量劍尋仇了。”
司空玄冷冷的聽他說話,待他說完,始終默不作聲,只是斜眼側睨,不置可否。
段譽又道:“在下這番是金玉良言,還望幫主三思。”司空玄仍是好奇地瞧著他,突然間仰天打個哈哈,說道:“你這小子是誰,卻來尋老夫的消遣?是誰叫你來的?”段譽道:“有誰教我來麽?我自己來跟你說的。”
司空玄哼一聲,道:“老夫行走江湖四十年,從沒見過你這等膽大妄為的胡鬧小子。阿勝,將這兩個小男女拿下了。”旁邊一條大漢應聲而出,伸手抓住了段譽右臂。
鐘靈叫道:“且慢!司空幫主,這位段相公好言相勸,你不允那也罷了,何必動蠻?”轉頭向段譽道:“段大哥,神農幫不聽你的話,咱們不用管人家的閒事了,走吧!”
那阿勝伸出大手,早將段譽雙手反在背後,緊緊握住瞧著司空玄,只待他示下。司空玄冷冷的道:“神農幫最不喜人家多管閒事。兩個小娃娃來向我羅裏羅唆,這中意多半另有蹊蹺。阿洪,把這女娃娃也綁了起來。”另一名大漢應道:“是!”伸手來抓鐘靈。
鐘靈身子一晃,斜退三步,說道:“司空幫主,我可不是怕你。只是我爹媽不許我在外多惹是非。你快叫這人放了段大哥,莫要逼得我非出手不可,那就多有不便。”
司空玄哈哈大笑,道:“女娃娃胡吹大氣。阿洪還不動手?”阿洪應道:“是!”伸手便向鐘靈手臂握去。鐘靈右臂一縮,左掌倏出,掌緣如刀,已在阿洪的頸中斬了下去。阿洪低頭避過,鐘靈右手拳頭地上擊,砰的一聲,正中阿洪下頦,打得他仰天摔出。
司空玄淡淡的道:“這女娃娃還真有兩下子,可是要到神農幫來撒野,卻還不夠。”斜目向身旁一個高身材的老者使個眼色右手一揮。這老者立即站起,兩步跨近,他比鐘靈幾乎高了二尺,居高臨下,雙手伸出,十指如鳥爪,抓向鐘靈肩頭。
鐘靈見來勢凶猛,急于向旁閃避。那高老者左手五指從她臉前五寸處一掠而過,鐘靈只感勁風淩厲,心下害怕,叫道:“司空幫主,你快叫他住手。否則的話,我可要不客氣了。將來爹爹罵我,你也沒什麽好。”她說話之間,那高老者已連續出手三次,每一次都被鐘靈急閃避過。司空玄厲聲道:“抓住她!”高老者左手斜引,右手劃了個小小圓圈,陡地五指翻轉,已抓住了鐘靈右臂。
鐘靈“啊”的一聲驚呼,痛得花容失色,左手一抖,口中噓噓兩聲,突然間白光一閃,高老者悶哼一聲,放脫了她手臂,坐倒在地。閃電貂在他背上一口咬過,躍回鐘靈手中。
司空玄旁一名中年漢子急忙搶上前去,伸手扶起高老者,只覺他全身發顫,手背上黑漆一片。鐘靈又是兩聲尖哨,閃電貂躍將出去,竄向抓住段譽的阿勝面門。阿勝伸手欲格,閃電貂就勢一口咬中了他掌緣。這阿勝武功不及高老者,更加抵受不住,當即縮作一團,大聲叫嚷。鐘靈挽了段譽的手臂,轉身便走,低聲道:“禍已闖下了,快走!”
圍在司空玄身旁的是神農幫中的好手,這些一人一生采藥使藥,可說什麽毒物都見識過了,但這閃電貂來去如電,又如此劇毒,卻是誰都不識其名。司空玄叫道:“快抓住這女娃娃,莫讓她走了。”四條漢子應聲躍起,分從兩側包抄了上來。
鐘靈連聲呼哨,閃電貂從這人身上躍到那一人身上,只一霎眼間,已將四條漢子一一咬過。每條漢子不是滾倒在地,便縮成了一團。
神農幫幫眾雖見這小貂甚是可怖,但在幫主之前誰也不敢退縮,又有七八人呼嘯追來。鐘靈叫道:“要性命的便別過來!”那七八人各執兵刃,有的是藥鋤,有的是闊身短刀,只盼用兵刃擋得住閃電貂的襲擊。但那小貂快過世間任何暗器,只後足在刀背上一點,一彈之下便已咬中敵人,剎那間七八人又皆滾倒。
司空玄撩起長袍,從懷中急速取出一瓶藥水,倒在掌心,匆匆在手掌及下臂作塗抹了,兩三個起落,已攔在鐘靈及段譽的身前,沈聲喝道:“站住了!”
閃電貂從鐘靈掌心彈起,竄向司空玄鼻梁。司空玄豎掌一立,心下暗自發毛,不知自己這秘制蛇藥是否奈何得了這只從所未見的毒貂,倘若無效,自己的性命和神農幫可都就此毀了。那貂兒剛張口往他掌心咬去,突然在空中一個轉折,後足在他手指上一點,借力躍回,閃電貂體內聚集諸蛇毒,司空玄的秘制蛇藥極具靈效,善克蛇毒,閃電貂聞到藥氣強烈,立時抵受不住。司空玄大喜,左掌急拍而出,。掌風余勢所至,噗的一聲,將段譽擊得仰天便倒。
鐘靈大驚,連聲呼哨,催動閃電貂攻敵。閃電貂再度竄出,但司空玄掌上蛇藥正是它的克星,要待咬他頭臉大腿,司空玄雙掌飛舞,逼得它無法近前。
司空玄見這貂兒縱跳若電,心下也是害怕,不住口的連發號令。
數十名幫眾從四面八方圍將上來,手中各持一捆藥草,點燃了火,濃煙直冒。段譽剛從地下爬起,突然一陣頭暈,又即摔倒,迷迷糊糊之中只見鐘靈的身子不住搖晃,跟著也即跌倒。兩名幫眾奔上來想揪住鐘靈,閃電貂護主,跳過去在倆人身上各咬了一口。眾人大駭倒退,四下裏團團圍住,叫嚷吆喝,卻無從下手。司空玄叫道:“東方燒雄黃,南方燒麝香,西方北方人人散開。”
諸幫眾應命燒起麝香、雄黃。神農幫無藥不備,藥物更是無一而非上等精品,這麝香、雄黃質純性強,一經燒起,登時發出氣味辛辣的濃煙,順著東南風向鐘靈吹去。不料閃電貂卻不怕藥氣,仍是矯夭靈活,霎時間又咬倒了五名幫眾。
司空玄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叫道:“鏟泥掩蓋,將女娃娃連毒貂一起活埋了。”幫眾手上有的是挖掘藥物的鋤頭,當即在山坡上挖起大塊泥土,紛紛向鐘靈身上拋去。
段譽心想禍事由自己而起,鐘靈慘遭活埋,自己豈能獨活,奮身躍起,撲在鐘靈身上,抱住了她叫道:“左右是同歸于盡。”只覺土石如雨,當頭蓋落。
司空玄聽到他“左右是同歸于盡”這句話,心中一動,見四下裏滾倒在地的有二十余名幫眾,其中七八名更是幫中重要人物,連自己兩個師弟亦在其內,若將這女娃娃殺了,雖然出了一口惡氣,但這貂毒性大異尋常,如不得她的獨門解藥,只怕難以救活眾人,便道:“留下二人活口,別蓋住頭臉。”
片刻之間,土石已堆到二人頸邊。鐘靈只覺身上沈重之極,段譽抱住了自己,兩人身子被埋在土中,只露出頭臉在外,再也動彈不得。
司空玄陰惻惻的道:“女娃娃,你要死是要活?”鐘靈道:“我自然要活。你若將我和段大哥害死,你這許多人也活不成了。”司空玄道:“好!那你快取解治貂毒的藥物出來,我便饒你一命。”鐘靈搖頭道:“饒我一命是不夠的,須得饒我們二人兩命。”司空玄道:“好吧!饒你兩人小命,那也可以。解藥呢?”鐘靈道:“我身上沒解藥。這閃電貂的劇毒只有我爹爹會治。我早跟你說過,你別逼我動手,否則一定惹得我爹爹罵我,你又有什麽好處?”司空玄厲聲道:“小娃娃這時候還在胡說八道,老爺子一怒之下,讓你話生生的餓死在這裏。”
鐘靈道:“我跟你說的全是實話,你偏不信。唉,總而言之,這件事糟糕之極,只怕瞞不過我爹爹,那便是如何是好?”司空玄道:“你爹爹叫什麽名字?”鐘靈道:“你這人年經紀不小啦,怎地如此不通情理?我爹爹的名字,怎能隨便跟你說?”
司空玄行走江湖數十年,在武林中也算頗有名聲,今日遇到了鐘靈和段譽這兩個活寶,倒也真是束手無策。他牙齒一咬,說道:“拿火把來,待我先燒了這女娃娃的頭發,瞧她說是不說。”一名幫眾遞過火把,司空玄拿在手裏,走上兩步。
鐘靈在火光照耀之下看到他猙獰的眼色,心中害怕,叫道:“喂,喂,你別燒我頭發,這頭發一燒光,頭上可有多痛!你不信,先燒燒你自己的胡子看。”司空玄獰笑道:“我當然明白很痛,又何必燒我的胡子才知。”舉起火把,在鐘靈臉前一晃。鐘靈嚇得尖聲叫了起來。
段譽將她緊緊摟住,叫道:“山羊胡子,這事是我惹起的,你來燒我的頭發罷!”司空玄道:“你既怕痛,那就快取解藥出來,救治我眾兄弟。”
鐘靈道:“你這人真笨得可以啦。我早跟你說,只有我爹爹能治閃電貂的毒,連我媽媽也不會。這閃電貂世所罕見,是天生神物,牙齒上的劇毒怪異之極,你道容易治麽?”
司空玄聽得四周被閃電貂咬過的人不住口怪聲呻叫,料想這貂毒確是難當已極,否則這些人都是極要面子的好漢,縱使給人斫斷一手一腳,也不能哼叫一聲。他們早已由旁人敷上了解治蛇毒的藥物,但聽著這呻吟之聲,顯然本幫素有靈驗的蛇藥並不生效,更有人取出治蠍毒、治蜈蚣毒、治毒蜘蛛毒的諸般藥,在給閃電貂咬過的小幫眾身上試用,那些人只有叫得更加慘厲。司空玄怒目瞪著鐘靈,喝道:“你的老子是誰?快說他的名字!”
鐘靈道:“你真的要我說?你不害怕麽?”
司空玄大怒,舉起火把,便要往鐘靈頭發上燒去,突然間後頸中一下劇痛,已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司空玄大駭,忙提一口氣護住心頭,拋下火把,反手至頸後去抓,突覺手背上又是一痛。原來閃電貂被埋在土中之後,悄悄鑽了出來,乘著司空玄不防,忽施奇襲。司空玄接連被咬了兩口,只嚇得心膽俱裂,當即盤膝坐地,運功驅毒。諸幫眾忙鏟沙土往閃電貂身上蓋去。閃電貂跳起來咬倒兩人,黑暗中白影閃了幾閃,逃入草叢中不見了。
司玄空手下急忙取過蛇藥,外敷內服,服侍幫主,又將一枚野山人參塞在他的口中,司空玄同時運功抗禦兩處貂毒,不到一盞茶時分,便已支持不住,一咬牙,左手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刀,刷的一下,將右手臂砍了下來,正所謂毒蛇螫腕,壯士斷臂,但後頸中了蛇毒,總不成將腦袋也砍了下來。諸幫眾心下栗栗,忙倒金創藥替他敷上,可是斷臂處血如泉湧,金創藥一敷上去便給血水沖掉。有人撕下衣襟,用力紮在他臂彎之處,血才漸止。
鐘靈看到這等慘象,嚇得臉也白了,不敢再作一聲。司空玄沈聲問道:“給這鬼毒貂咬了,活得幾日?”鐘靈顫聲道:“我爹爹說,可活得七天,不過……不過你司空幫主內力深厚,武功了不起,只怕……一定能多活幾日。”
司空玄哼了一聲,道:“拉這小子出來。”諸幫眾答應了,將段譽從土石中拉出來。鐘靈急叫:“喂,喂,這不幹他的事,可別害他。”手足亂撐,想乘機爬出,諸幫眾忙用泥土填滿段譽先前容身的洞穴,鐘靈隨即轉動不得,不禁放聲大哭。
段譽心中也甚害怕,但強自鎮定,微笑道:“鐘姑娘,大丈夫視死如歸,在這惡人之前不可示弱。”鐘靈哭道:“我不是大丈夫!我不要視死如歸!我偏要示弱!”
司空玄空沈聲道:“給這小子服了斷腸散。用七日的份量。”一名幫眾從藥瓶中倒了半瓶紅色藥末,逼段譽吞服。鐘靈大叫:“這是毒藥,吃不得的。”段譽一聽“斷腸散”之名,便知是厲害毒藥,但想身落他人之手,又豈能拒不服藥?當即慨然吞下,嗒了嗒滋味,笑道:“味道甜咪咪的,司空幫主,你也吃半瓶麽?”
司空玄怒哼一聲。鐘靈破涕為笑,隨即又哭了起來。
司空玄道:“這斷腸散七日之後毒發,肚腸寸斷而亡。你去取貂毒解藥,若在七日之內趕回,我給你解毒,再放了這小姑娘。”鐘靈道:“單是解藥不夠的,尚須我爹爹運使獨門內功,才解得了這閃電貂之毒。”司空玄道:“那麽叫他請你爹爹來此救你。”鐘靈道:“你這人話倒說得容易,我爹爹豈肯出山?他是決不出谷一步的。”司空玄沈吟不語。
段譽道:“這樣罷,咱們大夥兒齊去鐘姑娘府上,請你尊大人醫治解毒,不是更加快捷麽?”鐘靈道:“不成,不成!我爹爹有言在先,不論是誰,只要踏進我家谷中一步,便非死不可。”
司空玄心想:“此間無量劍之事未了,也不能離此他去。倘若誤了這裏的事,天山童姥怎能饒我?只有死得更慘。”後頸上貂咬之處麻癢越來越厲害,忍不住呻吟了幾聲。
鐘靈道:“司空幫主,對不住了!”司空玄怒喝:“對不住個屁!”段譽道:“司空幫主,你對鐘姑娘口出污言,未免有失君子風度。”
司空玄怒喝:“君子你個奶奶!”心想:“我身上給種下了‘生死符’,發作之時苦楚難熬,不如就此死了,一幹二淨。”向鐘靈道:“我管不了這許多,你不去請你爹爹也成,咱們同歸于盡便了。”言語中竟有淒惻自傷之意。
鐘靈想了想,說道:“你放我出去,待我寫封信給爹爹,求他前來救你。你派個不怕死的人就去。”司空玄道:“我叫這姓段的小子去,為什麽另行派人?”鐘靈道:“你這人真沒記心!不論是誰踏進我家谷中一步,便非死不可。我早說過了的,是不是?我不願段大哥死了,你知不知道?”司空玄陰沈沈的道:“他不能死,難道我手下的人便該死了?不去便不去,大家都死好了。瞧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鐘靈嗚嗚咽咽的又哭了起來,叫道:“你老頭兒好不要臉,只管欺侮我小姑娘!這會兒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啦!大家都在說神農幫司空幫主聲名掃地,不是英雄好漢的行逕。”
司空玄自管運功抗毒,不去理她。
段譽道:“由我去好了。鐘姑娘,令尊見我是去報訊,請他前來救你,想來也不致于害我。”鐘靈忽然面露喜色,道:“有了!我教你個法兒,你別跟我爹爹說我在這裏,他如殺了你,就不知我在什麽地方了。不過你一帶他到這兒,馬上便得逃走,否則你要糟糕。”段譽點頭道:“這法子倒也使得。”
鐘靈對司空玄道:“司空幫主,段大哥一到便即逃走,你這斷腸散的解藥如何給他?”司空玄指著遠處西北角的一塊大岩石,道:“我派人拿了解藥,候在那邊。段君逃到那塊岩石之後,便能得到解藥。”他要段譽請人前來救命,稱呼上便客氣些了,于是傳下號令,命幫眾關將鐘靈掘了出來,先用鐵銬銬住她雙手,再掘開她下身的泥土。
鐘靈道:“你不放開我雙手,怎能寫信?”司空玄道:“你這小妮子刁鑽古怪,要是寫什麽信,多半又要弄鬼。你拿一件身邊的信物,叫段君去見令尊便了。”
鐘靈笑道:“我最不愛寫字,你叫我不用寫信,再好也沒有。我有什麽信物呢?嗯,段大哥,你將我這雙鞋子脫下來,你爹爹媽媽見了自然認得。”
段譽點點頭,俯身去除她鞋子,左手拿住她足踝,只覺入手纖細,不盈一握,心中微微一蕩,擡起頭來,和鐘靈相對一笑。段譽在火光之下,見到她臉頰上亮晶晶地兀自挂著幾滴淚珠,目光中卻蘊滿笑意,不由得看癡了。
司玄看得老大不耐煩,喝道:“快去,快去,兩個小娃娃盡是你瞧我,我瞧你幹什麽?段兄弟,你趕快請了人回來,我自然放這小姑娘給你做老婆。你要摸她的腳,將來日子長著呢。”
段譽和鐘靈都是滿臉飛紅。段譽忙除下鐘腳上一對花鞋,揣入懷中,情不自禁的又向鐘靈瞧去。鐘靈格的一聲,笑了出來。
司空玄道:“段兄弟,早去早歸!大家命在旦夕,倘若道上有甚耽擱,誰都沒了性命。鐘姑娘,此間前往尊府,幾日可以來回?”鐘靈道:“走得快些,兩天能到,最多四天,也便回來了。”司空玄稍放心,催道:“快快去吧!”
鐘靈道:“我說道路給段大哥聽,你們大夥兒走開些,誰都不許偷聽。”司空玄揮了揮手,諸幫眾都走得遠遠地。鐘靈道:“你也走開。”司空玄暗暗切齒,心道:“待我傷愈之後,若不狠狠擺布你這小娃娃,我司空玄枉自為人了。”當下站起身來,也走了開去。
鐘靈歎了口氣,道:“段大哥,咱二人今日剛會面,便要分開了。”段譽笑道:“來回四天,那也沒有什麽。”
鐘靈一雙大眼向他凝視半晌,道:“你先去見我媽媽,跟她說知情由,再讓我媽去跟我爹說,事情就易辦得多。”于是伸出腳尖,在地下劃明道路。原來鐘靈所居是瀾滄江西岸一處山谷之中,路程倒也不遠,但地勢十分隱秘,入口處又有機關暗號,若非指明,外人萬難進谷。段譽記心極佳,鐘靈所說的道路東轉西曲,南彎北繞,他聽過之後便記住,待鐘靈說完,道:“好,我去啦。”轉身便走。
鐘靈待他走出十餘步,忽然想起一事,道:“喂,你回來!”段譽道:“什麽?”又轉身回來。鐘靈道:“你別說姓段,更加不可說起你爹爹會使一陽指。因為……因為我爹爹說不定會起別樣心思。”段譽一笑,道:“是了!”心想這姑娘小小年紀,心眼兒卻多,當下哼著曲子,揚長而去。
第五十章 教單于折箭 六軍辟易 奮英雄怒
這時群豪都已聚在雁門關前。蕭峰和阿紫並騎來到關口,關門卻兀自緊閉。關門上一名宋軍軍官站在城頭,朗聲說道:“奉鎮守雁門關指揮使張將軍將令:爾等既是中原百姓,原可入關,但不知是否勾結遼軍的奸細,因此各人拋下軍器,待我軍一一搜檢。身上如不藏軍器者,張將軍開恩,放爾等進關。”
此言一出,群豪登時大嘩。有的說:“我等千裏奔馳,奮力抵抗遼兵,怎可懷疑我等是奸細?”有的道:“我們攜帶軍器,是為了相助將軍抗遼。倘若失去了趁手兵器,如何和遼軍打仗?”更有性子粗暴之人叫罵起來:“他媽的,不放我們進關麽?大夥兒攻進去!”
玄渡急忙制止,向那軍官道:“相煩稟報張將軍知道:我們都是忠義為國的大宋百姓。敵軍轉眼即至,再要搜檢什麽,耽誤了時刻,那時再開關,便危險了。”
那軍官已聽到人叢中的叫罵之聲,又見許多人穿著奇形怪狀的衣飾,不類中土人士,說道:“老和尚,你說你們都是中土良民,我瞧有許多不是中國人吧?好!我就網開一面,大宋良民可以進關,不是大宋子民,可不得進關。”
群豪面面相覷,無不憤怒。段譽的部屬是大理國臣民,虛竹的部屬更是各族人氏都有,或西域、或西夏、或吐蕃、或高麗,倘若只有大宋臣民方得進關,那麽大理國、靈鷲宮兩路人馬,大部份都不能進去了。
玄渡說道:“將軍明鑒:我們這裏有許多同伴,有的是大理人,有的是西夏人,都跟我們聯手,和遼兵為敵,都是朋友,何分是宋人不宋人?”這次段譽率部北上,更守秘密,決不泄漏是一國之主的身份,以防宋朝大臣起心加害,或擄之作為人質,兼之大理與遼國相隔雖遠,卻也不願公然與之對敵,是以玄渡並不提及關下有大理國極重要的人物。
那軍官怫然道:“雁門關乃大宋北門鎖鑰,是何等要緊的所在?遼兵大隊人馬轉眼就即攻到,我若隨便開關,給遼兵乘機沖了進來,這天大的禍事,有誰能夠擔當?”
吳長風再也忍耐不住,大聲喝道:“你少羅唆幾句,早些開了關,豈不是什麽事也沒有了?”那軍官怒道:“你這老叫化,本官面前,哪有你說話的余地?”他右手一場,城垛上登時出現了千余名弓箭手,彎弓搭箭,對准了城下。那軍官喝快快退開,若再在這裏妖言惑眾,擾亂軍心,我可要放箭了。”玄渡長歎一聲,不知如何是好。
雁門關兩側雙峰夾峙,高聳入雲,這關所以名為“雁門”,意思說鴻雁南飛之時,也須從雙峰之間通過,以喻地勢之險。群豪中雖不乏輕功高強之士,盡可翻山越嶺逃走,但其余人眾難逾天險,不免要被遼軍聚殲于關下了。
只見遼軍限于山勢,東西兩路漸漸收縮,都從正面壓境而來。但除了馬蹄聲、鐵甲聲、大風吹旗聲外,卻無半點人聲喧嘩,的是軍紀嚴整的精銳之師。一隊隊遼軍逼關為陣,馳到弩箭將及之處,便即退住。一眼望去,東西北三方旌旗招展,實不知有多少人馬。
蕭峰朗聲道:“眾位請各在原地稍候,不可移動,待在下與遼帝分說。”不等段譽、阿紫等勸止,已單騎縱馬而出。他雙手高舉過頂,示意手中並無兵刃弓箭,大聲叫道:“大遼國皇帝陛下,蕭峰有幾句話跟你說,請你出來。”說這幾句話時,鼓足了內力,聲音遠遠傳了出去。遼軍十余萬將士沒一個不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人人變色。
過得半晌,猛聽得遼軍陣中鼓角聲大作,千軍萬馬如波浪般向兩側分開,八面金黃色大旗迎風招展,八名騎士執著馳出陣來。八面黃旗之後,一隊隊長矛手、刀斧手、弓箭手、盾牌手疾奔而前,分列兩旁,接著是十名錦袍鐵甲的大將簇擁著耶律洪基出陣。
遼軍大呼:“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震四野,山谷鳴響。
關上宋軍見到敵人如此軍威,無不凜然。
耶律洪基右手寶刀高高舉起,遼軍立時肅靜,除了偶有戰馬嘶鳴之外,更無半點聲息。耶律洪基放下寶刀,大聲笑道:“蕭大王,你說要引遼軍入關,怎麽開門還不大開?”
此言一出,關上通譯便傳給鎮守雁門關指揮使張將軍聽了。關上宋軍立時大噪,指著蕭峰指手劃腳的大罵。
蕭峰知道耶律洪基這話是行使反間計,要使宋兵不敢開關放自己入內,心中微微一酸,當即跳下馬來,走上幾步,說道:“陛下,蕭峰有負厚恩,重勞禦駕親臨,死罪,死罪。”
剛說了這幾句話,突然兩個人影從旁掠過,當真如閃電一般,猛向耶律洪基欺了過去,正是虛竹和段譽。他二人眼見情勢不對,知道今日之事,唯有擒住遼帝作為要脅,才能保持大夥周全,一打手勢,便分從左右搶去。
耶律洪基出陣之時,原已防到蕭峰重施當年在陣上擒殺楚王父子的故技,早有戒備。親軍指揮使一聲吆喝,三百名盾牌手立時聚攏,三百面盾牌猶如一堵城牆,擋在遼帝面前。長矛手、刀斧手又密密層層的排在盾牌之前。
這時虛竹既得天山童姥的真傳,又盡窺靈鷲宮石壁上武學的秘奧,武功之高,實已到了隨心所欲、無往而不利的地步;而段譽在得到鳩摩智的畢生修為後,內力之強,亦是震古鑠今,他那“淩波微步”施展開來,遼軍將士如何阻攔得住?
段譽東一幌、西一斜,便如遊魚一般,從長矛手、刀斧手相距不逾一尺的縫隙之中硬生生的擠將過去。眾遼兵挺長矛攢刺,非但傷不到段譽,反因相互擠得太近,兵刃多半招呼在自己人身上。
虛竹雙手連伸,抓住遼兵的胸口背心,不住擲出陣來,一面向耶律洪基靠近。兩員大將縱馬沖上,雙槍齊至,向虛竹胸腹刺來。虛竹忽然躍起,雙足分落二交槍頭。兩員遼將齊聲大喝,拌動槍杆,要將虛竹身子身子震落。虛竹乘著雙槍抖動之勢,飛身躍起,半空中便向洪基頭頂撲落。
一如遊魚之滑,一如飛鳥之捷,兩人雙雙攻到,耶律洪基大驚,提起寶刀,疾向身在半空的虛竹砍去。
虛竹左手手掌一探,已搭住他寶刀刀背,乘勢滑落,手掌翻處,抓住了他右腕。便在此時,段譽也從人叢中鑽將出來,抓住了耶律洪基左肩。兩人齊聲喝道:“走罷!”將耶律洪基魁偉的身子從馬背上提落,轉身急奔。
四下裏遼將遼兵眼見皇帝落入敵手,大驚狂呼,一時都沒了主意。幾十名親兵奮不顧身的撲上來想救皇帝,都被虛竹、段譽飛足踢開。
二人擒住遼帝,心中大喜,突見蕭峰飛身趕來,齊聲叫道:“大哥!”哪知蕭峰雙掌驟發,呼呼兩聲,分襲二人。二人都是大吃一驚,眼見掌力襲來,猶如排山倒海般,只得舉掌擋架,砰砰兩聲,四掌相撞,掌風激蕩,蕭峰向前一沖,已乘勢將耶律洪基拉了過去。
這時遼軍和中土群豪分從南北湧上,一邊想搶回皇帝,一邊要作蕭峰、虛竹、段譽三人的接應。
蕭峰大聲叫道:“誰都別動,我自有話向大遼皇帝說。”遼軍和群豪登時停了腳步,雙手都怕傷到自己人,只遠遠吶喊,不敢沖殺上前,更不敢放箭。
虛竹和段譽也退開三分,分站耶律洪基身後,防他逃回陣中,並阻契丹高手前來相救。
這時耶律洪基臉上已無半點血色,心想:“這蕭峰的性子甚是剛烈,我將他囚于獅籠之中,折辱得他好生厲害。此刻既落在他手中,他定要盡情報複,再也涉及饒了性命了。”卻聽蕭峰道:“陛下,這兩位是我的結義兄弟,不會傷害于,你可放心。”耶律洪基哼了一聲,回頭向虛竹看了一眼,又向段譽看了一眼。
段譽道:“K我這個二弟虛竹子,乃靈鷲宮主人,三弟是大理段公子。臣向曾向陛下說起過。”耶律洪基點了點頭,說道:“果然了得。”
蕭峰道:“我們立時便放陛下回陣,只是想求陛下賞賜。”
耶律洪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天下哪有這樣的便宜事?啊,是了,蕭峰已然回心轉意,求我封他三人為官。”登時滿面笑容,說道:“你們有何求懇,我自是無有不允。”他本來語音發顫,這兩句話中卻又有了皇帝的尊嚴。
蕭峰道:“陛下已是我兩個兄弟的俘虜,照咱們契丹人的規矩,陛下須得以彩物自贖才是。”耶律洪基眉頭微皺,問道:“要什麽?”蕭峰道:“微臣鬥膽代兩個兄弟開口,只是要陛下金口一諾。”洪基哈哈一笑,說道:“普天之下,我當真拿不出的物事卻也不多,你盡管獅子大開口便了。”
蕭峰道:“是要陛下答允立即退步,終陛下一生,不許遼軍一兵一卒越過宋遼疆界。”
段譽一聽,登時大喜,心想:“遼軍不逾宋遼邊界,便不能插翅來犯我大理了。”忙道:“正是,你答應了這句話,我們立即放你回去。”轉念一想:“擒到遼帝,二哥出力比我更多,卻不知他有何求?”向虛竹道:“二哥,你要契丹皇帝什麽東西贖身?”虛竹搖了搖頭,道:“我也只要這一句話。”
耶律洪基臉色甚是陰森,沈聲道:“你們膽敢脅迫于我?我若不允呢?”
蕭峰朗聲道:“那麽臣便和陛下同歸于盡,玉石俱焚。咱二人當年結義,也曾有過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耶律洪基一凜,尋思:“這蕭峰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向來說話一是一,二是二,我若不答允,只怕要真的出手向我冒犯。死于這莽夫之手,那可大大的不值得。”當下哈哈一笑,朗聲道:“以我耶律洪基一命,換得宋遼兩國數十年平安。好兄弟,你可把我的性命瞧得挺重哪!”
蕭峰道:“陛下乃大遼之主。普天之下,豈有比陛下更貴重的?”
耶律洪基又是一笑,道:“如此說來,當年女真人向我要黃金三十車、白銀三百車、駿馬三千匹,眼界忒也淺了?”蕭峰略一躬身,不再答話。
耶律洪基回過頭來,只見手下將士最近的也在百步之外,無論如何不能救自己脫險,權衡輕重,世上更無比性命更貴重的事物,當即從箭壺中抽出一枝雕翎狼牙箭,雙手一彎,拍的一聲,折為兩段,投在地下,說道:“答允你了。”
蕭峰躬身道:“多謝陛下。”
耶律洪基轉過頭來,舉步欲行,卻見虛竹和段譽四目炯炯的望著自己,並無讓路之意,回頭再向蕭峰瞧去,見他也默不作聲,登時會意,知他三人是怕自己食言,當即拔出寶刀,高舉過頂,大聲說道:“大遼三軍聽令。”
遼軍中鼓聲擂起,一通鼓罷,立時止歇。
耶律洪基說道:“大軍北歸,南征之舉作罷。”他頓了一頓,又道:“于我一生之中,不許我大遼國一兵一卒,侵犯大宋邊界。”說罷,寶刀一落,遼軍中又擂起鼓來。
蕭峰躬身道:“恭送陛下回陣。”
虛竹和段譽往兩旁一站,繞到蕭峰身後。
耶律洪基又驚又喜,又是羞慚,雖急欲身離險地,卻不願在蕭峰和遼軍之前示弱,當下強自鎮靜,緩步走回陣去。
遼軍中數十名親兵飛騎馳出,搶來迎接。耶律洪基初時腳步尚緩,但禁不住越走越快,只覺雙腿無力,幾欲跌倒,雙手發顫,額頭汗水更是涔涔而下。待得侍衛馳到身前,滾鞍下馬而將坐騎牽到他身前,耶律洪基已是全身發軟,左腳踏入腳鐙,卻翻不上鞍去。兩名侍衛扶住他後腰,用力一托,耶律洪基這才上馬。
眾遼兵見皇帝無恙歸來,大聲歡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時雁門關上的宋軍、關下的群豪聽到遼帝下令退兵,並說終他一生不許遼軍一兵一卒犯界,也是歡聲雷動。眾人均知契丹人雖然凶殘好殺,但向來極是守信,與大宋之間有何交往,極少背約食言,何況遼帝在兩軍陣前親口頒令,倘若日後反悔,大遼舉國上下都要瞧他不起,他這皇帝之位都怕坐不安穩。
耶律洪基臉色陰郁,心想我這次為蕭峰這廝所脅,許下如此重大諾言,方得脫身以歸,實是丟盡了顏面,大損大遼國威。可是從遼軍將士歡呼萬歲之聲中聽來,眾軍擁戴之情卻又似乎出自至誠。他眼光從眾士卒臉上緩緩掠過,只見一個個容光煥發,欣悅之情見于顏色。
眾士卒想到即刻便可班師,回家與父母妻兒團聚,既無萬裏征戰之苦,又無葬身異域之險,自是大喜過望。契丹人雖然驍勇善戰,但兵凶戰危,誰都難保一定不死,今日得能免去這場戰禍,除了少數在征戰中升官發財的悍將之外,盡皆歡喜。
耶律洪基心中一凜:“原來我這些士卒也不想去攻打南朝,我若揮軍南征,也卻未必便能一戰而克。”轉念又想:“那些女真蠻子大是可惡,留在契丹背後,實是心腹大患。我派兵去將這些蠻子掃蕩了再說。”當即舉起寶刀,高聲說道:“北院大王傳令下去,後隊變前隊,班師南京!”
軍中皮鼓號角響起,傳下禦旨,但聽得歡呼之聲,從近處越傳越遠。
耶律洪基回過頭來,只見蕭峰仍是一動不動的站在當地。耶律洪基冷笑一聲,朗聲道:“蕭大王,你為大宋立下如此大功,高官厚祿,指日可待。”
蕭峰大聲道:“陛下,蕭峰是契丹人,今日威迫陛下,成為契丹的大罪人,此後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拾起地下的兩截斷箭,內功運處,雙臂一回,噗的一聲,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耶律洪基“啊”的一聲驚叫,縱馬上前幾步,但隨即又勒馬停步。
虛竹和段譽只嚇得魂飛魄散,雙雙搶近,齊叫:“大哥,大哥!”卻見兩截斷箭插正了心髒,蕭峰雙目緊閉,已然氣絕。
虛竹忙撕開他胸口的衣衫,欲待施救,但箭中心髒,再難挽救,只見他胸口肌膚上刺著一個青的狼頭,張口露齒,神情極是猙獰。虛竹和段譽放聲大哭,拜倒在地。
丐幫中群丐一齊擁上來,團團拜伏。吳長風捶胸叫道:“喬幫主,你雖是契丹人,卻比我們這些不成器的漢人英雄萬倍!”
中原群豪一個個圍攏,許多人低聲議論:“喬幫主果真是契丹人嗎?那麽他為什麽反而來幫助大宋?看來契丹人中也有英雄豪傑。”
“他自幼在咱們漢人中間長大,學到了漢人大仁大義。”
“兩國罷兵,他成了排解難紛的大功臣,卻用不著自尋短見啊。”
“他雖于大宋有功,在遼國卻成了叛國助敵的賣國賊。他這是畏罪自殺。”
“什麽畏不畏的?喬幫主這樣的大英雄,天下還有什麽事要畏懼?”
耶律洪基見蕭峰自盡,心下一片茫然,尋思:“他到底于我大遼是有功還是有過?他苦苦勸我不可伐宋,到底是為了宋人還是為了契丹?他和我結義為兄弟,始終對我忠心耿耿,今日自盡于雁門關前,自然決不是貪圖南朝的功名富貴,那……那卻又為了什麽?”他搖了搖頭,微微苦笑,拉轉馬頭,從遼軍陣中穿了過去。
蹄聲響處,遼軍千乘萬騎又向北行。眾將士不住回頭,望向地下蕭峰的屍體。
只聽得鳴聲哇哇,一群鴻雁越過眾軍的頭頂,從雁門關飛了過去。
遼軍漸去漸遠,蹄聲隱隱,又化作了山後的悶雷。
虛竹、段譽等一幹人站在蕭峰的遺體之旁,有的放聲號哭,有的默默垂淚。
忽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尖聲叫道:“走開,走開!大家都走開。你們害死了我姊夫,在這裏假惺惺的灑幾點眼淚,又有什麽用?”她一面說,一面伸手猛力推開眾人,正是阿紫。虛竹等自不和她一般見識,被她一推,都讓了開去。
阿紫凝視著蕭峰的屍體,怔怔的瞧了半晌,柔聲說道:“姊夫,這些都是壞人,你別理睬他們,只有阿紫,才真正的待你好。”說著俯身下去,將蕭峰的屍休抱了過來。蕭峰身子長大,上半身被她抱著,兩腳仍是垂在地下。阿紫又道:“姊夫,你現下才真的乖了,我抱著你,你也不推開我。是啊,要這樣才好。”
虛竹和段譽對望了一眼,均想:“她傷心過度,有些神智失常了。”段譽垂淚道:“小妹,蕭大哥慷慨就義,人死不能複生,你……你……”走上幾步,想去抱蕭峰的屍體。
阿紫厲聲道:“你別來搶我姊夫,他是我的,誰也不能動他。”
段譽回過頭來,向木婉清使了個眼色。木婉清會意,走到阿紫身畔,輕輕說道:“小妹子,蕭大哥逝世,咱們商量怎地給他安葬……”
突然阿紫尖聲大叫,木婉清嚇了一跳,退開兩步,阿紫叫道:“走開,走開!你再走近一步,我一劍先殺了你。”
木婉清皺了眉頭,向段譽搖了搖頭。
忽聽得關門左側的群山中有人長聲叫道:“阿紫,阿紫,我聽到你聲音了,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叫聲甚是淒厲,許多人認得是做過丐幫幫主、化名為莊聚賢的遊坦之。
各人轉過頭向叫聲來處望去,只見遊坦之雙手各持一根竹仗,左仗探路,右仗搭在一個中年漢子的肩頭上,從山坳裏轉了出來。那中年漢子卻是留守靈鷲宮的烏老大。但見他臉容憔悴,衣衫襤褸,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虛竹等登時明白,遊坦之是逼著他領路來尋阿紫,一路之上,想必烏老大吃了不少苦頭。
阿紫怒道:“你來幹什麽?我不要見你,我不要見你。”
遊坦之喜道:“啊,你果然在這裏,我聽見你聲音了,終于找到你了!”右杖上運勁一推,烏老大不由主的向前飛奔。兩人來得好快,頃刻之間,便已到了阿紫身邊。
虛竹和段譽等正在無法可施之際,見遊坦之到來,心想此人甘願以雙目送給阿紫,和她淵源極深,或可勸得她明白,當下又退開了幾步,不欲打擾他二人說話。
遊坦之道:“阿紫姑娘,你很好嗎?沒有欺侮姑娘吧?”一張醜臉之上,現出了又是喜悅、又是關切的神色。
阿紫道:“有人欺侮我了,你怎麽辦?”遊坦之忙道:“是誰得罪了姑娘?姑娘快跟我說,我去跟他拼命。”阿紫冷笑一聲,指著身邊眾人,說道:“他們個個都欺侮了我,你一古腦兒將他們殺了吧!”
遊坦之道:“是。”問烏老大道:“老烏,是些什麽人得罪了姑娘?”烏老大道:“人多得很,你殺不了的。”遊坦之道:“殺不了也要殺,誰教他們得罪了阿紫姑娘。”
阿紫怒道:“我現下和姊夫在一起,此後永遠不會分離了。你給我走得遠遠的,我再也不要見你。”
遊坦之傷心欲絕,道:“你……你再也不要見我……”
阿紫高聲道:“啊,是了,我的眼睛是你給我的。姊夫說我欠了你的恩情,要我好好待你。我可偏不喜歡。”驀地裏右手伸出,往自己眼中一插,竟然將兩顆眼珠子挖了出來,用力向遊坦之擲去,叫道:“還你!還你!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欠你什麽了。免得我姊夫老是逼我,要我跟你在一起。”
遊坦之雖不能視物,但聽到身周眾人齊聲驚呼,聲音中帶著惶懼,也知是發生了慘禍奇變,嘶聲叫道:“阿紫姑娘,阿紫姑娘!”
阿紫抱著蕭峰的屍身,柔聲叫道:“姊夫,咱們再也不欠別人什麽了。以前我用毒針射你,便是要你永遠和我在一起,今日總算如了我的心願。”說著抱著蕭峰,邁步便行。
群豪見她眼眶中鮮血流出,掠過她雪白的臉龐,人人心下幾怖,見她走來,便都讓開了驚步。只見她筆直向前走去,漸漸走近山邊的深谷。眾人都叫了起來:“停步,停步!前面是深谷!”
段譽飛步追來,叫道:“小妹,你……”
但阿紫向前直奔,突然間足下踏一個空,竟向萬丈深谷中摔了下去。
段譽伸手抓時,嗤的一聲,只抓到她衣袖的一角,突然身旁風聲勁急,有人搶過,段譽向左一讓,只見遊坦之也向谷中摔落。段譽叫聲:“啊喲!”向谷中望去,但見雲封霧鎖,不知下面究有多深。
群豪站在山谷邊上,盡皆唏噓歎息。武功較差者見到山谷旁尖石嶙峋,有如銳刀利劍,無不心驚,玄渡等年長之人,知道當年玄慈、汪幫主等在雁門關外伏擊契丹武士的故事,知道蕭峰之母的屍身便葬在這深谷之中。
忽聽關上鼓聲響起,那傳令的軍官大聲說道:“奉鎮守雁門關都指揮張將軍將令:爾等既非遼國奸細,特准爾等入關,唯須安份守已,毋得喧嘩,是為切切。”
關下群豪破口大罵:“咱們寧死也不進你這狗官把守的關口!”“若不是狗官昏懦,蕭大俠也不致送了性命!”“大家進關去,殺了狗官!”眾人戟指關頭,拍手頓足的叫罵。
虛竹、段譽等跪下向谷口拜了幾拜,翻山越嶺而去。
那鎮守雁門關指揮使見群豪聲勢洶洶,急忙改傳號令,又不許眾人進關,待見群豪罵了一陣,漸漸散去,上山繞道南歸,這才寬心。即當修下捷表,快馬送到汴梁,說道親率部下將士,血戰數日,力敵遼軍十余萬,幸陛下洪福齊天,朝中大臣指示機宜,眾將士用命,格斃遼國大將南院大王蕭峰,殺傷遼軍數千,遼主耶律洪基不逞而退。
宋帝趙煦得表大喜,傳旨關邊,犒賞三軍,指揮使以下,各各加官進爵。趙煦自覺英明武勇,遠邁太祖太宗,連日賜宴朝臣,宮中與後妃歡慶。歌功頌德之聲,洋洋盈耳,慶祝大捷之表,源源而來。
段譽與虛竹、玄渡、吳長老等群豪分手,自與木婉清、鐘來、華赫艮、範驊、巴天石、朱丹臣等人回歸大理。
進入大理國境,王語嫣已和大理國的侍衛武士,在邊界迎接。段譽說起蕭峰和阿紫的情事,眾人無不黯然神傷。一行人逕向南行,段譽不欲驚動百姓。命眾人不換百官服色,仍作原來的行商打扮。
這一日將到京城,段譽要去天龍寺拜見枯榮大師和皇伯父段正明,眼見天色漸黑,離開龍寺尚有六十余裏,要找個地方歇腳。忽聽得樹林中有個孩子的聲音叫道:“陛下,陛下,我已拜了你,怎麽還不給我吃糖?”
眾人一聽,都感奇怪:“怎地有人認得陛下?”走向樹林去看時,只聽得林中有人說道:“你們要說:‘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才有糖吃。”
這語音十分熟悉,正是慕容複。
段譽和王語嫣吃了一驚,兩人手挽著手,隱身樹後,向聲音來處看去,只見慕容複坐在一座土墳之上,頭戴高高的紙冠,神色儼然。
七八名鄉下小兒跪在墳前,亂七八糟的嚷道:“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面亂叫,一面跪拜,有的則伸出手來,叫道:“給我糖,給我糕餅!”
慕容複道:“眾愛卿平身,朕既興複大燕,身登大寶,人人皆有封賞。”
墳邊垂首站著一個女子,正是阿碧。她身穿淺綠色衣衫,明艷的臉上頗有淒楚憔悴之色,只見她從一只藍中取出糖果糕餅,分給眾小兒,說道:“大家好乖,明天再來玩,又有糖果糕餅吃!”語間嗚咽,一滴一淚水落入了竹藍中。
眾小兒拍手歡呼而去,都道:“明天又來!”
王語嫣知道表哥神智已亂,富貴夢越做越深,不禁淒然。
段譽見到阿碧的神情,憐惜之念大起,只盼招呼她和慕容複回去大理,妥為安頓,卻見她瞧著慕容複的眼色中柔情無限,而慕容複也是一副志得意滿之態,心中登時一凜:“各有各的緣法,慕容兄與阿碧如此,我覺得他們可憐,其實他們心中,焉知不是心滿意足?我又何必多事?”輕輕拉了拉王語嫣的衣袖,做個手勢。
眾人都悄悄退了開去。但見慕容複在土墳上南面而坐,口中兀自喃喃不休。(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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