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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22 07:54:46| 人氣2,910|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買賣靈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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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賣靈肉

1

  渾乾坤瞪著大眼,一顆略禿的頭和一副厚重的眼鏡在中央圖書館左擺右搖,邊焦慮地找報紙,邊自言自語地說:「我告訴汝來的不是時侯,汝不相信。汝看閱報室,幾十種報紙,不但被搶一空,即使要找我要的也無從找起。」
  「你怎麼怪起我來了,我早就勸過你自己買來看,免得跟人家擠來搶去,弄得一肚子氣。放輕鬆點好嗎?等會兒這些人將報紙當做消遣,晚飯消化的差不多時,那些報紙不就會紛紛回架了嘛!要不然你明天再到舊報區找來看,不就得了。」乾坤的汝先是委屈地在他眼鏡裡自我辯護,然後又憐憫地摸摸他的頭安慰他。
  「沒法度了,先繞一圈,看看需要的報紙在那位手上,然後坐在他旁邊,盯著那些白紙黑字掃,我就不信他能消化。」乾坤賊頭賊腦地凸著眼鏡到處搜尋,但他的伊卻提出抗議:
「你的主我有沒有點良知或羞恥心啊!你要知道央圖不是為你一人而開的哩。」伊面對著乾坤,在大廳廣眾下毫不客氣地指責著說。
乾坤的臉紅了一下,斜睨眾人,並無異常反應,但仍不以為然地對伊懺悔說:「我的主我只不過赤裸裸地講出所有這類行為的深層無意識之意圖,難道我的主我會不知道你說的什麼良知或羞恥心的嗎!可是如果我什麼都依你或客我行事,你叫我怎麼活?就以報刊這件事來說,估且不論報紙、甚或雜誌專輯、即使專業學報,裡頭如果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的內容是有原創性、分析性及論証性,那麼我的自我一定會說服我暫時壓抑主我對它們的種種厭惡、不滿、不平、憤怒、唾棄和妒嫉,自己訂幾份來看看。可是為了保護生態、節約用紙和使用方便,善用圖書館的資料,腦袋能裝的最好交給腦袋,不然就影印存檔,更好是透過電腦網路隨時來索取需要的資料。我想你和客我應也會贊成我的做法。」
  伊得理不饒人,進一步挖乾坤的根:「算了吧!你只不過是吝嗇,只要享用不要花錢,才會找那麼一大堆理由,還替自己的醜陋行為合理化成什麼『赤裸裸地講出所有這類行為的深層無意識之意圖』。」
  「嘖嘖嘖嘖嘖,你實在缺乏感性的敏銳和理性的洞見,所以才無法了解和認同『赤裸裸地講出所有這類行為的深層無意識之意圖』這句話所深藏的黑色喜劇之極大悲哀與人生最真實之實相。你和客我不但太天真,也對我不夠友善及平和,甚至談不上公道。對比起來汝、主我和自我就有夠朋友義氣。」乾坤看見自己的小辮子被伊抓住,除了套大道理、耍時下後現代文化批評常弄的論述外,並拉大戰線,將客我、汝、主我和自我也拉下來,企圖以人海戰術扭轉不利。
  不料汝和主我不領情,起身抗議:「奇怪了!你們的爭執幹嘛要扯到我們身上來,言下之意,好像我們是狼狽為奸、為虎作倀,是老好人,是濫情,是非理性的。」剎那間撞的乾坤頭暈目眩。
  伊沒料到汝和主我這兩隻老狐狸不但不護主,反而將自己該負的責任推卸的一清二楚,眼看自己勢單力薄,必須掌控主動攻勢,於是在一怒之下連他倆也一併批判:「本來就是!我還沒看過你們有什麼作為來鞭策、督促和要求過乾坤。」
  「這是天大的冤枉!別忘了,上個月伊不是出什麼不合情理法的餿主意,要乾坤硬起心腸來,不要被那對母女的淚水軟化,禁止乾坤回家去看望她們母女,你說你還是人嗎?還有客我,不也煽動乾坤說,大家不都是投寄主報刊老闆和買主讀者的所好,來寫東西,何必那麼死心眼,堅守什麼原創性、分析性及論証性,這不更是狼狽為奸、為虎作倀及非理性?要不是主我倆的堅持,乾坤早就被你們僵死和腐化。」汝和主我被乾坤和伊逼地實在狗急要跳牆了,乃不顧可能在公開場合洩密,口不擇言地翻起舊帳,並順便將客我拉進混戰來。
  「太過分了,你們在說什麼屁話啊!那個母的張芹偭,真像千面女郎,一會兒露著慈母臉、一會兒綣著嬌妻心、一會兒纏著情人手,三番兩次地將乾坤誘回去。而後如果芹偭的飲食男女和小嵐的父女連心,都不能軟化乾坤的話;就動之以利,勸說為了自己的學術前途和評論市場;再不然就冷嘲熱諷,弄得乾坤食不穩得胃病、睡不安患失眠、幹不起性無能。這些無非都是為了要達到使乾坤成為好老師、正派學者、名評論人、良夫賢父及新好男人的目的。這些不正是你們所批判的『狼狽為奸、為虎作倀及非理性』嗎?既然如此,你們為何還要做『老好人又濫情』,何不硬起心腸來,讓時間和空間來解決他們夫妻的問題。」伊和客我見大家都翻臉了,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合縱起來,攻繫汝和主我的偽善及矯情。
  自我看著垂頭喪氣的乾坤,唯恐這樣爭執下去會出問題,乃出面護主,並警告地說:「我不管你們在依什麼原則爭論,但有一最高的原則就是不能讓乾坤崩潰和瓦解。我覺得你們一點也不替我想想,比如主我老是在享樂和求死本能的兩隻牛角尖裡鑽,這樣不但鑽不出去,還鏗鏗聲地倒鑽回來,將乾坤鑽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客我和伊又老是裡外會合,拿些什麼理性啊!道德啊!的大帽子來壓,壓的乾坤頭禿、脖縮、肩凸、背弓。而汝也常以親情啊!前途啊!來迷惑乾坤。你們這樣做不但為難我,最終也會撕裂乾坤,大家一齊毀滅。」
  乾坤被腦中的爭吵搞得頭昏腦脹,連帶的心悸、胃攣、盜汗。於是左手抱著肚子、右手搓著太陽穴,大聲地說:「你們到底有完沒完!我只不過想看一下報紙,你們就為各自角色爭執不斷。」乾坤被自己的失常言行所驚,面帶愧色地環視閱報室內四周的讀者,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打擾了各位,承蒙各位長期來的照顧,我以後會更加善得各位。」
乾坤又看著眾人困惑的表情,才發覺自己將腦中的角色和閱報室的讀者混同了。苦笑一下,往報架漫去,從一排排像是掛滿尿布的架上抽看各種報紙,終於找到想要的《爭新聞報》和《豬油時報》。如獲珍寶,將臭尿布當綾縷綢緞抱在胸前,陣陣的油墨味令他欲嘔,不管那麼多,先坐下來看看有沒刊登。
  先找《爭新聞報》,不要笨的比翻書還快地翻報,直接掀開第十二頁的民意版,唉?怎找不到我的〈狗、冥、薪三黨的大野合!〉,莫非王北面食言了?再找一下。乾坤的手指像特異功能者會發光識字般地,貼著報紙掃瞄各篇的標題。手指頭都已摩黑的像木碳,有了!大概是這篇署名渾求的〈三黨大聯合,各懷鬼胎〉。
什麼跟什麼嘛,不知跟他講了多少遍,不要隨便更改我的標題和署名,可是他和芹偭、汝一樣,老是說:「我會如此做一定有正當理由。老同學老同事了,總不會害你吧,還不是為了你的名聲和增加可讀性。」主我,你必須忍耐一下,我知道這樣的標題無法滿足你,可是我並非主編更不是老闆。自從改朝換代後,《爭新聞報》以國府已亡,為了政黨政治健全發展、為了台灣的希望
,以往以「爭議」為訴求的報格應改為追求「真議」。乾坤拍了一下自己大腿
,說道:「真是狗屁不通,你們看看,台灣什麼時候存在過『真議』?」說完警覺一下,看看四周眾人,沒反應,還好只是唇動的自言自語。
  算了!看一下內容有沒被竄改,幸好只被刪掉幾百個字,湊個整數兩千。好加在,這篇剛好付一個月房租。北面兄實在有夠仁慈,那天他在電話邀稿時特別以老闆兼恩人的口吻強調說:「一般人只能寫一千字,至於乾坤兄的大作可達兩千字。」這不是我胡扯的,當時你們也聽的很清楚。我實在搞不懂這些報界大亨,兩千字怎可能麼以「原創性、分析性及論証性」的原則來批判「狗、冥、薪三黨的大野合」?剛分析完三黨野合的背景,就已一千多字。再草草地就三黨的屬性和主張來論証「大聯合的不可能」--此一異於一般看法和常有跌破專家眼鏡的三黨分分合合,早就超過二千字。剩下的只能諷刺李摩西控制下的國民黨無論在黨內獨裁、在黨政不分、在黑金派系政治、在控制媒體等狗性皆不改,甚至變本加厲(對不起!侮辱了狗)。而民進黨在黨內台獨基本教義派激情下,也只能在陣陣的高潮中將民進黨和台灣催往「冥府」。至於新黨則高舉著金光閃閃的黃旗火把,在狗、冥兩黨間到處煽火,說什麼「清流內閣」「統獨休兵」。
  「我實在搞不過你,你為何放不下兼任政治哲學講師的身段,老是在唱什麼『原創性、分析性及論証性』的高唱,難道你不知道專欄作家要求的是『新新聞』生動活潑的寫作方式?」
  乾坤被突如其來聲音嚇一跳,以為是王北面或張芹偭打電話來,右手連忙抓著座椅的扶手,一不小心摸到鄰座人的手,才警覺到是汝或伊在搞鬼,只好向右座說聲:「對不起!」然後扼著脖子使勁地反擊:
  「為何你們兩個老是勾結著外人和我做對,就算我未曾耳提面命地告訴過你們,你們整天跟著我,聽我上政治哲學的課,總該耳熟能詳地了解,政治評論乃經國之大事,豈能以什麼『新新聞』生動活潑的寫作方式來兒戲。」
  汝和伊心想主人還不是不正經地在談什麼「狗、冥、薪三黨的大野合」,但脖子實在被勒著太難受了,只好討饒說:「我們以後不敢再那麼放肆了,人家也是和主我及自我一樣,完全是為了您的前途著想嘛!」
  主我聽到汝和伊對乾坤「塞奶」(撒嬌)起來,唯恐自己的寵妃地位不保,加上剛才被王北面刪改文章,內心著實不爽,便口是心非地說:「對嘛!連我這個『啄穀雞』(嗑睡虫)都聽懂了老師上課所講,你們兩個分明是故意扯老師的後腿,佔了便宜還賣乖。老師,今天一定要重罰他們。」說完雙手便以求死本能,緊緊地勒住兩人的脖子。
  乾坤被右手勒的喘不過氣,左手使出吃奶的力氣扒開右手,面紅口喘地說:「算了,今晚太忙,改天再算帳。」
  看看手錶已七點多了,趕緊取出《豬油時報》,同樣直接掀開第十二頁的輿論版,乖乖,這些版面都打著什麼民意啊!輿論的!其實不都是報社的代言人,其中有萬分之一不同意見,就已達到所謂「平衡」的要求了。他奶奶的,真叫我這個教政治哲學的傻了腦。難怪李摩西政權會雙手控制著廣電和平面媒體,大嘴又號稱台灣的媒體是自由、公開、公平的。管他的,存在主義大師海德格在《存有與時間》不就早已說過民意是由眾人的保持距離、平均狀態、庸俗性等三種存有方式為基礎建構而成的。而眾人是失真的人,眾人是一種不是這個人、不是那個人、不是人本身、不是一些人、也不是整體人的東西。至於民意有那些內含及謬誤,請你們到我的政治哲學課來聽。
  有了!就是這篇〈李摩西的翻雲覆雨宛如魚水之歡〉,整篇文章達三千字
,一字也不改。你們一定很好奇,這種政論、論文、散文或詩皆四不像的東西,怎可能被刊出?請你們不要相信《豬油時報》輿論版的主編王朱汎在電話中帶著牧師傳道口吻虔誠地說:「乾坤兄,本報為滌盡專賣李某人豬油的恥名,特邀您『自由』地撰稿,字數不拘,稿費加倍。」
我想你們跟我那麼久了,連愛因斯坦的司機都可賣弄一下艱深的相對論,你們總能嗅出一點豬味吧!什麼?不知道!少來了,還不是要巴結我,想讓我秀一下,出出洋相。好了,不要吵,我來告訴你們:「要不是《豬油時報》老闆的房地產慘遭李摩西搞的什麼六萬元一坪國宅、什麼農地釋放、什麼訪美造成共匪對台灣文攻武嚇等等,被弄的灰頭土臉,朱汎會來邀稿?門都沒有,還不是照舊賣他的豬肉。」秀完,乾坤看看伊和客我,又說:「這下你們可高興了,我也會有出賣原則的時候。不過別高興的太早,我只是賣靈不賣肉,文章內容還是很紮實的。不像那些賣靈又賣肉的,早就歌功頌德地軟帕帕、臭腥腥的。」
  伊和客我本要說賣就是賣,還唱什麼「賣靈不賣肉」的高調,但心想乾坤還放不下臭知識份子的身段,便強忍著暫且不言,而改揭穿他什麼〈李摩西的翻雲覆雨宛如魚水之歡〉狗屁不通的文章,於是問道:「請問乾坤兄,即使李摩西真的翻雲覆雨,但這跟魚水之歡有何關聯?」
  「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了,自己人不要稱兄道弟、不要請來請去。算了,你們兩個老是要當老外。」乾坤看著伊和客我奸邪的表情,一肚子不爽地發牢騷。
  「話不能這樣說的,如果全都是自己人不就成了你常批判的李家班獨裁了嗎?所謂忠言逆耳,你總該聽過。更何況我們的質疑和批判等於幫你預先演習及打預防針,免的你實際碰到時,措手不及、沒抵抗力。」伊和客我見乾坤耍情緒,便進一步教訓起他來。
  「我就知道你們倆老是抓著我這個臭知識份子的弱點不放,一會兒訴諸理性、一會強壓以道德,這些無非想使我尤其主我屈服。」
  「廢話少說,言歸正傳。」
  「好吧,既然你們那麼無情,我就直接切入主題。我請問各位,魚水之歡歡幾何?」
  「是種快感,當歡樂到極至時和死無別。」主我先回答。
  「不!魚水之歡是藉魚在水中的自由自在,來比喻人要依理性生活當然包括辦公。」客我見主我耽溺於肉體感官,便道貌岸然地指正。
  主我對客我的虛偽很不爽,便對客我展開人身攻擊:「少來了,我問你,主人和芹偭纏綿時,有多少次便是被你所謂的辦公打斷了性趣。」
  客我見主我將乾坤的性無能歸因於自己,便反擊過去:「要不是你『狗狗豬』,乾坤會強芹偭的所難嗎?」
  「你們兩個將問題太簡單化了,乾坤和芹偭的性不合,只不過是兩人整體不合的冰山一角。」伊試圖擺脫人身攻擊。
  「請各位不要離題好不好,乾坤是問我們『魚水之歡歡幾何?』,而不是要我們診斷乾坤和芹偭的家務事,我覺得魚水之歡指的是靈肉合一。」自我瞄了一下乾坤的喉嚨好像痛苦地要吐的樣子,便靠過去以己肩輕觸汝肩,示意汝出來打圓場地說。
乾坤感受到汝和自我的好意,便吞一口口水打起精神說:「魚水之歡不論是種快感當歡樂到極至時和死無別、或依理性辦公、或是靈肉合一,你們看看,李摩西的奪權鬥爭過程--和政敵及共匪的鬥爭不就是種快感當歡樂到極至時與死無別,和民進黨這個台獨同路人不就是依理性辦公,和自家人當然就是靈肉合一了。」
  「在此我們不評判你的大作的優劣,但可以確定的是,你這種違背不賣身原則且為虎作倀的煽情之作,明日開始必遭圍攻。」伊和客我不安地替乾坤擔心起來。
  「WHO怕WHO!這樣更好,我相信深具實力的主人不但能戰勝那些狗雄,並且也能賺進大筆稿費,名利雙收。這麼好坑的事,那裡去找?」主我不但不懼,反樂地手舞足蹈起來了。
  「主我啊!你能不能收斂些,不要只顧自己的享樂,你可知道主人做這些事是要付出代價的?」自我和汝夾著主我、四眼垂瞪著主我,以母性帶著責備調皮頑童聲地說。
乾坤沒想到簡單地找自己的文章有沒刊出,卻被這群小鬼折騰地筋疲力盡
,連自己買賣靈肉和性無能的底都被抖出來,看看四周的讀報人似乎並未發現這些秘密。還好,先安撫這些小鬼,哼首搖籃曲,哄他們睡覺,免得晚上礙了自己的工作。哼著搖了一會兒,腦海和心身都逐漸平靜下來了。然後才起身,步出閱報室。

2

  剛出大門,便有股冬瘋子吹過來,真的是冬瘋子而非冬風。你看看,亙古以來大自然有這樣的冬風嗎?那股夾著汽機車聲和混著油煙味的亂七八糟、毫無章法、胡吹一通的風,不是冬瘋子是什麼?稍有空氣力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城市的風會發瘋,根本原因是胡亂設計的都市叢林所導致。假如妳是位穿寬裙的淑女,在台電大樓前的羅斯福路上行走的話,就得非常小心。本來妳一直防著東北季風,但到台電大樓前時,風卻發瘋了,從西而降,掀起妳的裙底來,令你花容失色、尖叫不已。好色之徒不要聯想成電影《七年之癢》中瑪麗蓮夢露在地鐵出風口上撓人的飛裙,差太多了。除非你是窺視狂,想一窺五顏六色各式蕾絲的內褲。
  在央圖的地下樓,風雖然沒台電大樓前那麼瘋,但對渾乾坤而言尤其是一無法容忍的侮辱,你一定會覺得奇怪,至於要知道為何?必須喚醒客我,因為他最了解乾坤在這方面的忌諱。什麼?你們問我為何?
  「渾乾坤之所以叫渾乾坤而不叫混蛋或混球,當然是有其極深的哲理在。話說不知幾千年前,中國有部諸經之父之母的《易經》,裡頭講得不是後來算命仙、政客、術士、騙子……等等所搞的那套,如果你這樣理解的話,乾坤會大罵你混蛋的。依乾坤說,《易經》雖包含宇宙渾沌人生極其複雜的『理、象、數』等內含,但一言以道之,乃『雌雄同體』『陰陽互生』,而非相傳是孔子所作的《易傳》一開頭所說的謬話『天地尊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他的証據是經的〈文言〉曾曰『坤,至柔而動也剛,至靜而德方,含萬物而化光。』所以女性主義不可以將乾坤陰陽之說誤解成父權論述……」客我即使睡覺也常保清醒,他在黑靜中聽見有人問起他,見機不可失,便秀了起來。
  「好了,你到底有完沒完,你以為在開班講學啊!人家只是問你乾坤為何無法容忍央圖地下樓的風,你扯到什麼天文地理。很簡單,乾坤認為央圖的整個設計使他陷於『上不在天,下不在田』的泥淖中,因為他自認是條龍,龍要有龍威--『飛龍在天』『見龍在田』,怎可被搞成困龍。可是他忘了經上也言『亢龍有悔』『潛龍勿用』,所以才會落到這般困境。這全是客我太孤傲,主我又太縱慾之故。」伊無法忍受客我的發表慾,除了插話打斷外,並將客我和主我指責一番。
  經這番攪和,大伙兒都醒過來了,客我反擊伊、自認以上的說詞不但有必要且合乎乾坤之意,主我莫明其妙地被扯進來也大發牢騷,自我忙著勸罵。只有乾坤頭疼欲裂,抱著頭快走,穿過地下廣場,爬梯而上,直到懸在半空中的橋上,才停下來喘著氣。大伙兒見主人氣喘如牛(牛?龍吧!),拍背的拍背、搓胸的搓胸,最後總算平順下來。
乾坤靜坐在橋上的石椅,背著央圖經不起狂風吹倒過的玻璃大門,面對中正廟大而不當的「大中至正」門坊,呆視著黑暗中的廟。汽機車聲由剛才地下樓的嗡嗡聲變來咻咻聲,隔著四線車道,廟內廣場上似乎傳來小嵐童稚的歡笑聲,那是秋高氣爽下放風箏時發出的吧。一會兒又變成哇哇聲,原來是小嵐追逐皮球時跌倒所產生。從金碧輝煌的國家音樂廳發出小提琴和鋼琴協調的雙重奏聲,那是我與芹偭共同聆聽過的。如今歡笑聲、哇哇聲、演奏聲依舊,可是已人事全非。
  非但如此,連內在也已四分五裂,或許這是生活在現代尤其後現代的人所不能免吧!你們看看對面廟內供奉的蔣中正或後面總統府內的李摩西,名字取得多神聖,可是他們的內在不也都已四分五裂。想想,聖人皆然,我們也不要太難過。既然如此,今晚開放叩應,我們來討論各位的角色及為何會四分五裂。
  「怎麼沒有電話聲響?你們實在太不捧場了,故意讓我這個主席難堪嗎?要你們發言時故作矜持狀,不該說話時又哇哇叫個不停。什麼?不是!哦--,原來是我們太先進了,神經傳導不需聲響。好吧,那由主我先發言。」
  「我覺得伊太矯作,老是裝著一副旁觀者客觀、中立、理性等的角色,其實不然。沙特在《存在與空無》中早就批判如下:看就是享用,看使對象失去童貞,正如Acteon掀開樹枝偷看黛安娜洗澡。認識是一種狩獵,學者是突然發現白色的裸體並以他的注視來強姦他的獵物,認識就是用眼睛吃,此為Acteon 情結……槍正瞄準著我,我被抓住了,突然顫慄。由於他人的注視,情境脫離了我,我不再是情境的主人。他人注視我,這樣,他人掌握了我存在的秘密。在情欲中我變成他人的身體,以便把他人的肉體化為己有。」
  「你說什麼鬼話,還引那個病態的存在主義者的歪理。沒有客觀、中立和理性的我,你們能理性的溝通嗎?人類的科學、知識、道德和文化能創造及延續嗎?社會、政治和經濟能正常地運作嗎?既然要引權威,那我也來引引。從佛洛伊德的主體論來看,主我只不過是性慾的享樂本能和求死本能,客我也只是我的化身,至於自我只不過是個老好人,老是想調節我們的衝突,但可能嗎?所以到拉崗時便認為人從小即透過他人(不同於社會學的社會化,拉崗的他人是以「鏡中像」和「父母情結」為主)來認識自我,所以自我是被外化了的,而主體也被異化成自我,故主體也不可能確立,連帶的主體與主體間也不可能溝通。說的簡單些,主體已死亡,客體大勝。」
  「我以主席身份提醒各位,請各位注意一下,要嚴守理性討論的原則。」
  平時和主我常鬧彆扭的客我,眼看第一波討論,主體便屈下風,便以其擅長的理性,砲口對外轟道:「我想不用引經據典,大家都知道所謂的客體或理性之類的,在科學哲學、詮釋學、解構論、批判主義等的砲轟下,也早已瓦解死亡。即便哈帕瑪斯有心在批判傳統理性之餘,重建理性的理想溝通理論,事實和理論皆可証明,它只不過是種幻想,甚至是種獨裁。就好像台灣的一些蛋頭教授、民間學者、文化批評家、各式運動家和政客們共同發起宣傳的什麼台灣公共論域、民間社會、社區意識及生命共同體等的運動,便是炮製哈帕瑪斯的幻想和獨裁。」
  原本是場期待討論精闢的會議,兩三下便清潔溜溜,宣告主客體皆崩解。大伙兒也只能默默地被冬風吹著,不久乾坤抖了一下,才起身說道:「我們順著中山南北路,夜遊去吧。」
  就在那晚我也曾與芹偭倚偎著,散步在附近的人行道上。為了聽去年的那場小提琴和鋼琴協調的雙重奏,芹偭在一個禮拜前便拜託同事朋友,看看誰在當晚有空,好照顧小嵐一晚,並忙著預購門票。我問她:
「何必那麼麻煩呢?在家聽音響,不也一樣。」
  「差多了,協調的雙重奏必須在廳內天時地利人和的氣氛下才能感受的到,在家種種積累成垢的衝突和吵雜,早已塞蔽了我們的音靈(先正視地說)。人家也是為了改善我們的關係,才這樣做的嘛(秀髮和蛋臉靠過去胸前)。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現在怎麼沒有了風花雪月的心情(仰頭嬌聲地指責)。」
  你們說在此情況下,我怎可能好意拒絕,連「妳還不是也聽不下我的高談闊論了。」的話也不敢說出口。當晚直到散步至這兒外交部前,一切都非常羅漫蒂克,彷彿又回到從前那種卿卿我我的時光裡。可是就在這兒,我的老毛病又犯了,開始批判起李摩西政權的外交政策。她非常不悅地說:
  「事先不是講好了,今晚只要感受、不要批判,你老是這樣,做什麼事只顧自己的發洩,從不考慮人家的心情。」
  當下我非常衝動,不但不停止發言,反舞動著雙手在外交前開起批判會來。她先是哭泣,然後像水龍頭一樣說停就停,抽出面紙擦乾僵硬的臉,轉身踩著鏗鏗聲的步伐,往東回家方向走去。我隨即快步跟過去,在鏗鏗聲的伴奏下,我又對著改建中的國民黨中央黨部砲轟。她攔下計程車,上車後,志同道合(?沆瀣一氣吧!)的司機也加入批判的行列,只見芹偭摀著雙耳、低垂著頭,一直到師大附近。下車回家途中,更甩開我,迅速鑽進巷內,爬上三樓公寓。之後我倆當然就是冷戰一陣了,也波及無辜的小嵐。
  「既然伊自認比較理性客觀,我請問你,我和芹偭怎會搞成這樣?」
  「根本因素是你混淆了工作與生活。」
  「話不能這樣說啊!批判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生活,她以前不也蠻欣賞我這點嗎?」乾坤不以然地辯護。
  「難道你不知道人是會變的、會成長?她以前是你的學生、你的崇拜者和情人,可現在是小嵐的媽、你的老婆、師大的職員(伊的餘光瞄到主我的嘴角蠢蠢欲動,知道他又想說什麼本能不變的歪理,便先下手為強,要他尊重發言者的權利,禁止插話)。如今,你種種的陋行讓她的崇拜幻滅,而你又何曾盡到做一個情人該有的浪漫、做一個丈夫該有的體貼、做一個父親該有的慈愛,甚至連最起碼的安定生活都無法提供給她們母女,人家沒跟你離婚就已非常仁至義盡,沒想到你還逃家、租個什麼豬窩鳥籠,我看你是存心以自虐方式報復她。」
  主我聽到伊毫不留情地批判自己的主人,便挺身而出(好像王作榮幫李摩西一樣)不擇手段地護主:「你的批評太離譜了,變的人本身要負責(主我忘了乾坤也變得對人事物也尖酸刻薄、寡情薄義)。他有什麼陋行?即使批判的過分些也是必要的,難道你沒聽過毛澤東的名言『矯枉必過正』『革命無罪,造反有理』嗎
?」
  自我沒想到主我會如此下流地護主,便臉紅地說道:「你這簡直是幫倒忙嘛!不過我覺得芹偭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浪漫之餘發表些議論,應不傷大雅吧?」
  「我想自我當老好人大概當的染上了老年癡呆症了,什麼應不傷大雅,連國格都被乾坤淪喪了。」伊勃然大怒。
  「你倒說說看,有何証據支持你的批判?」客我見自我老神在在,靜默不言,便提出質疑。
  「如果各位不健忘的話,那晚乾坤不是充當中共的代言人,侮辱我們的李總統假藉台灣主權和務實外交之名,實際上是以金錢外交來搞二個中國或一中一台式的台獨嗎?」伊義正嚴詞地論証。
  客我回憶一下,當時乾坤的意思似乎不是這麼簡單,便補充地說:「當晚大家都很激動,到底說了那些話可能已無法還原,不過依我平時與乾坤相處,他較完整的意思可能如下(乾坤點頭示意客我代他補充)--他先界說台獨是指主張台灣主權不屬中國而屬台灣者,至於金錢外交也只不過是指台灣主要是以金錢做為外交的實力。這樣看來,李確實在推動台獨和金錢外交。」
  伊見客我在玩文字遊戲,便如法泡製地反駁:「不!李總統是在推動台灣主權和民主外交。」
  「既然是推動台灣主權不就是搞台獨嘛?我真搞不懂,為了台灣主權,對相信那一套的人而言,搞台獨本來就是好事、美事一樁嘛!就好像老孫和二蔣從清末以來到小李掌權之前在大陸和台灣搞中國主權一樣,好像中共為了中國主權到處內戰外戰一樣,也都是好事、美事一樁嘛!幹嘛要搞的忸忸捏捏呢?面對神聖地如放屁的國家主權、堅固地如台灣製安全帽的國家實體,應理直氣壯、坦蕩蕩(?脫光光吧!)地搞(真傷腦筋,兩岸相看兩厭,連『搞』字都有不同的評價。大陸彼岸很喜歡用搞字,真是大搞特稿。台灣則只能偷偷摸摸地搞,連與美國搞床上關係也如此)。至於外交憑藉的是實力而非什麼民主口號,更何況李的所做所為和台灣現況都還算不上民主。」
  「好!我不跟你爭辯什麼抽象的主權或民主的,更不與你耍嘴皮子,但由你的說詞至少可証明你不愛台灣。」
  「奇怪了?你到底在講理還是談戀愛?我不是強調好事、美事一樁嘛!」
憋了許久的汝終於發言助陣:「沒有愛的理是枯理。」
  主我見汝幫腔,便脫口說出:「那好啊!兩岸各以民族大愛相殺看看。」
  「遠不只如此,我們台灣佔有正義、公理、民主和真理的優勢,而共匪是強暴、獨裁和不義的。」汝雙手高舉,以神聖的口吻說。
  「嘖嘖嘖嘖嘖,汝真像政客的嘴臉,從威權解嚴沒幾年,剛在學步,就滿口正義的,怎不想想自己不久前如何?中共不是神仙,怎可能一下子從極權變成民主。連老大哥蘇聯瓦解後也變的四不像--經濟崩潰、社會瓦解、民主敗壞、民族內戰。而這些,近百年來在各種戰亂中死傷可能近億的中國人已極度厭惡,可是這些那是西方尤其美國人所能了解?台灣人以自己的遭遇本可同感,奈何一切以台灣為優先為至上的謎思,切斷了同感的可能。」客我諷刺又感概地說。
  伊又接回反方的主角色:「即便客我說的都對,但我們台灣搞我們自己的主權,與中共何干?」
  客我認為主權之爭沒那麼簡單,便說:「要真能這樣,天下就太平了。一對夫婦有法律權威來裁判彼此的分合,都已理不清雙方的感情和家務事了。更何況在現有的國際法叢林中,根本沒有一個權威來斷兩岸的主權爭執。」
  「台灣主權本來就不屬中國,根本不需要斷不斷的。」
  「真的嗎?那台灣為何宣稱擁有釣魚台、金門、馬祖、東沙、南沙、……等的主權。主權不是憑主觀來界定的,而是要憑實力。以國家繼承原則來論,中國當然有權主張台灣主權,現在爭的是兩岸到底誰可代表中國。不然我們也可炮製美國地位未定論,來主張其主權不屬美國。」
  「不是的,主權在民。」
  「在誰的民?北美獨立戰爭時,擁美派和擁英派互爭主權。南北戰爭時,南方宣稱獨立,北方不也以主權完整為由攻打南方。難道大陸人不是中國人?既然是,就有權要求台灣主權。」
 「錯了!是以解放農奴的神聖職責為之的。壞人沒權要求好人的權利。」
  客我見伊老是在套政治謎思,便生氣地以長篇大論來敲醒伊:「你真是政治白癡!當時的北方不也存在不少工奴,更何況隨著產業發展和立法運動,南方的農奴本就在瓦解中,如果不以戰爭強行解放,爾後美國的黑人問題可能就沒那麼嚴重。歷史和人一樣,理性和正義之名未必帶來理性和正義之實,比如二次大戰戰前中、俄的革命和戰後菲律賓的民主,在理論上應是理性正義的,但對比起戰前德、日的極權和戰後台、韓的威權,我們便可一了然,後者的極權或威權不正是替後代累積了發展自由經濟和民主政治的資本嗎?相反的,前者卻只帶來更加的極權、紊亂或衰退。中共現正由極權往威權、由封閉往開放、由衰敗往進步等發展,我們不知能否成功,也不必以同是中國人來高興,只要依客觀歷史來看,他們的發展方向就他們自己而言是正確的。我認為乾坤只不過講出這些道理,就被不少輿論打成保守份子、貼上代言人、叛徒和台奸的標籤。你所謂的好人壞人二分倒也簡單明瞭,不過卻像愚夫愚婦看戲,只求好人有好報、壞人必遭譴。即便大陸人真是壞人、台灣人真是好人,也與爭主權不相干。難道壞人就沒權要求他該有的權利?就好像芹偭或乾坤都可能是壞人,一但訴訟離婚時,雙方皆有權要求各自該有的權利,伊總不致於說乾坤沒權,反之主我也不可說芹偭沒權。」
  乾坤難得聽到大伙兒辯論的那麼激烈,心想這個議題也辯的差不多了,便鼓起掌來,說道:「由衷地感謝各位捧場,雖然立場不一,但總不致於像那晚和芹偭的冷場,以致冷戰,進而冷感。我雖很佩服客我能依理論事,但我提醒你,你這種言論遲早會被戴帽子的,搞不好會被處以叛國罪,至少污蔑元首罪是逃不了。」
說到這裡,大伙兒怕地靜下來。乾坤頂著冬風,雜草般的禿髮在風中搖曳
,和著外交部停車場邊榕樹枝幹垂下的氣根,齊舞。注視著仿美外交部建造的灰色四方形建築,心想台灣四、五十年來一切都看老美臉色而起起落落的外交困境,真是心懸重錘,欲哭無淚。大伙兒兀立了一陣子,才拔腿要穿過圓環到對面的中央黨部。

3

在乾坤的提醒下:「剛才各位雖爭辯的很厲害,但我以老闆的身份,勸告也算是命令各位,為了混蛋生命共同體的共同命運,為了對抗共同的敵人,等會兒過圓環時絕不可內鬥、更不可通環內中國城門之敵,違者以叛國罪處決。」於是大伙兒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搖頭晃腦地注意各方來車,才得以僥倖通過台灣嚴酷交通的考驗,來到中央黨部前。只不過台灣不知能否通得過更嚴酷的內外危機,自己和芹偭呢?
  怎麼一時忘了中央黨部的建築風格?敲敲頭「喂!主我哇,你記得嗎?」
  「管它的,拆都已拆了,日據時蓋的東西,不是古典式、文藝復興式、哥德式、巴洛克式,就是夾雜著日本、埃及等異國風味的野合雜種。不過可肯定的是,新建的大樓必是摩登的現代式,但住在裡面的李摩西政黨則是古早味十足。」主我吊郎噹地說。
  「你這樣不就等於白說嗎,又趁機消遣了一下偉人、聖人,你真賊!」
  「汝那麼喜歡肯定的答案,那我告訴你,是野合雜種式,由日本人、二蔣和一李等雜交而成,可以了嗎?莫明其妙,全台灣人都巴不得將它從記憶的深層剷除掉,汝倒興致勃勃地想讓它重生。」主我一副無賴狀。
  客我的頭隨著高聳插入黑夜母體的打洞機,一上一下地像在幫國民黨的世紀工程鑿洞,鑿了一會兒,還好仍意識清楚地接話說:「剷除的掉嗎?這個面對總統府的怪獸今年雖來不及當李連競選總部,但過幾年,李總統還不是每週從總統府直直地驅車直入這棟正在蓋的大樓,開黨國會議。你們應慶幸沒挖條地下道來連接兩點,好隨時尤其深夜情慾難耐時可私通黨國。」
  主我的無賴狀聽的漸成邪淫狀,邊掉口水、邊吞口水地說:「想不到平時道貌岸然的客我,也有人性(?獸性!)的一面。」
  乾坤見客我和主我都有縱慾之嫌,便說:「對不起!打斷一下,你們要搞同性戀、異性戀或雙性戀,我完全尊重各位的自由意志,但請不要在家裡搞自體戀,這對我的生活工作尤其辦公時會造成困擾,OK?」
  「主我這種色鬼才會胡思亂想,我是因為想到李家班胡吹亂叫自己是民主政黨,就一把火,才忍不住性趣大發的。為公平慎重起見,你們暫且聽我陳述一些事實,再來判斷李政黨是什麼政黨,好嗎?(主我插了句話『直接叫它狗黨就好了,誰有閒情逸緻聽你分析。』但遭大伙兒禁止)。如果二蔣時代的國民黨有五個特質可判它為準列寧式政權、準極權政黨或威權政黨:一、類似民主集中制的決策模式,黨主席權力的行使幾乎不受任何限制,中常會無決策功能,只是強人的橡皮圖章。二、黨禁下的「一黨獨大」類似列寧政黨的「一黨專政」。三、國民黨是國家機構與社會的唯一支配力量。四、以意識形態(三民主義、一個中國、反共國策)做為對國家機構進行整合,以及對社會各部門進行控制與動員的指導原則。五、黨組識採功能性及地域性。那麼李摩西的『台灣』國民黨,便是透過李摩西情結和台灣情結,轉化成徒具民主皮的『民粹或後威權政黨』:一、李摩西權力幾乎不受任何牽制。二、將非主流派掃地出門,形成黨內獨裁。三、李政黨是黨政軍媒體等國家機器及台灣社會的主要支配力量。四、以意識形態(台灣意識、一中一台或兩個中國、反中共國策)做為對國家機構進行整合,以及對社會各部門進行控制與動員的指導原則。五、黨組織也採功能性及地域性。」
  「照客我這麼說,民、新兩黨才是民主政黨了,請你簡明扼要些回答,不要再長篇大論。」汝進一步追問。
  經汝一問乾坤才想起,當晚在計程車內,蒙著全世界各大城市中最安靜也最清潔地台北計程車的轟轟聲和油煙味,自己類似客我一樣在大放厥詞。芹偭聽的、聞的陣陣欲吐,一會兒摀著耳、一會兒壓著嘴、一會兒抱著肚。司機先是聽著台獨的地下電台,然後幹了一聲,關掉,宛如乖學生上課般地聆聽我的發言,最後操著四川口音說:「教授講的十分精彩,但我實在有聽沒懂。格老子的!我只知那個姓李的是叛黨叛國、盜竊黨產。」當時伊還想發言糾正,是盜竊台灣人的財產而非黨產。但自我斜睨了一下司機手臂上「殺朱拔毛」的刺青,馬上提醒我們在台灣搭計程車,一切以司機至上,不可忤逆運將,不然將有殺身之禍。事關生死,連主我都不敢吭聲。
  「民進黨依他們自己的說法是既民主又進步的政黨,但這只是表象。如依該黨的實際運作,或者兩大派系的理論指導綱領《到執政之路》和《到台獨之路》來分析,其本質和毛澤東的奪權策略一樣均是革命政黨,所差只是時代不同故手段有別。」客我只講結論。
  「客我的論斷實在有違常識,是非常嚴重的戴帽子。」汝不以為地反駁。
  「是你叫我簡明扼要回答的,如果你去分析他們有共通的本質--以完善的軟體(黨的組織),結合各方力量(統一戰線),展現硬體實力(武裝鬥爭或群眾運動),彈性地(最高綱領比如台獨及最低綱領比如台灣優先之間的靈活辯證地運用)順勢打擊對手直到倒地為止之原則。--那麼便能了解。」客我進一步解釋。
  「像客我這樣濫用革命政黨,那李政黨也可叫革命政黨了?新黨呢?」汝再質疑。
  「是的!李不是自誇他在搞寧靜革命嗎?至於新黨還算不上一般認為地柔性的民主政黨,只能說是精英政黨。其實從精英論來看,全世界古今中外又有那個政黨不是精英政黨。」
  主我被客我和汝爭辯地十分不耐煩,便雙手一甩,說道:「我認為全世界唯一的民主政黨是中國共產黨,因它是一個有十二億民意的人民政黨,其他的黨都是一些少數豬狗分贓的王八黨。我說的就算,不要再爭了。」
  說完大伙兒坐下靜靜地聆聽工地的新世紀交響樂,時而是連續壁機鏗鏗的鑽洞聲、時而是灌漿機咕魯咕魯的擠壓聲,加上其他工地常聽到的噪音,改寫了新世紀交響樂的演奏史。李家班的樂評家讚譽為足以與台灣邁向二十一世紀相匹配的傑作,絕非隔壁的國家音樂廳所能演奏出。
  「什麼跟什麼,是的!絕非國家音樂廳所能演奏出,更可比美國家妓(劇)院的咿咿喲喲聲。」主我用鼻音咿喲地調侃。
  自我見寧靜被打破,便躡手躡腳地問道:「我一直有個困惑想請教老師,為何李當權後,民進黨、學者、評論家和媒體等對李種種延續二蔣、甚至變本加厲的惡行,不再像對付二蔣時那樣兇猛,而是偶而提及,黨產和控制媒體就是最佳例証。」
  「善哉問!善哉問!(乾坤夫子狀地起身,企立在眾門生之前,搖頭晃腦地說)
孔子不是說過問問題要像撞鐘嗎?撞的大、撞的恰當,回聲也就大而美。這就是李摩西奪權策略堪與毛澤東媲美之處,二者均善長於耍弄有血有肉的民族主義大旗,而二蔣只知虛幻的復興中華民族文化。李的惡行在台灣情結的掩護下,被原諒了,不要說猛批,如果另有人膽敢批判,那些人甚至會暗中護李。比如李拿著黨產投資東南亞以牽制民間的大陸投資熱。比如三台電視在李的控制下變本加厲地,以通俗的文藝娛樂節目,來軟化及異化台灣現代社會生活下的焦慮緊張;以新聞及政令宣導或社教節目,來傳達李的統治意志;更重要的是在台灣意識的驅使下,將二蔣時代強調的中華民族文化、國語改成台灣民族文化、台語。如今李掌握的三台無線電視還有數不清的有線電視、廣播、報刊雜誌,整天以希特勒式宣傳在報導他的競選活動。他的競選總部在台澎金馬島上、甚至全世界華人(?台人!)聚集有選票處,到處滋生。凡他的黨國不義不財所到之處,宛如撒下百億新台幣的酸雨,生出競選總部之異形。凡此種種,那些人又奈何於他,甚至懶得批判,乾脆自己也如法泡製跟他比爛。其實那些自由派的知識份子本身,當年猛批學官兩棲的學者是御用學者、軟體動物,如今自己投靠了政客,當起學界、官界、評論界、運動界……真他媽的不知幾百棲、幾千棲、幾萬棲的怪物,大賣豬油。不要說自我批判,還大言不愧地自我辯護起來。所以我跟你們說什麼是知識份子?知識份子就是一種會織絲的毒蜘蛛,他們隨時隨地吐出滿口的民主啊!正義啊!客觀啊!假如你笨地被黏上的話,鐵定讓你在壯觀地宛如冥府鐵網上掙扎至死。」
  聽完,大伙兒起立鼓掌,宛如密宗大手印灌頂,法喜充滿,立即茅塞頓開,內心如天外冬月清清朗朗。只是在台北遮蔽的天空下,總有股抹不去的陰影纏繞著,剎那間又隱晦了下來。乾坤深感自己忝為知識份子的悲哀及無奈,而大伙兒也與隨時可能會崩解主客體奮戰著,不知那天會像身旁的汽車機奔洩而去。
  乾坤望著台大醫院說到:「走吧!我們在這兒呆立成石膏像,總統府那頭的李摩西也不會同情的,甚至可能將它當成異端偶像,毫不手軟地加以搗毀。不過我要提醒各位,今晚過馬路時一定要特別注意左右前後的來車,有地下道的地方即便再怎麼髒臭和幽蔽,也要強押著有潔癖的汝和患有閉室恐慌症的主我,潛下去;同理,有天橋即便再怎麼狂風大雨,也要強逼著弱不禁風的伊和患有懼高症的客我,爬上去。不要以為台大醫院在這兒,就可以漫不經心地彷彿在巴黎香榭大道上散步、或學飆車族橫衝直撞,你們很清楚我現在是一窮二白,根本沒錢送紅包可讓你們進醫院。更不可像李摩西可在那象徵台灣的台大醫院裡享有專用的總統病房,大家都知道他不喜歡二蔣時代象徵中國的榮民總醫院的總統病房。」
  聽完,連平時最頑皮的主我也收斂起來,乖乖地。大伙兒小心翼翼地穿過人行道,還好躲過了一輛在台灣共同認為「人行道上車輛優先通過」的計程車(真的!這是台灣生命共同體的唯一共識)。主啊!感謝政府德政,一律噴成黃色的計程車警醒了市民該遠遠地快逃(真不簡單!偉大的政府也知道黃色是最具警示意味的顏色,黃色與台灣的計程車真舒配)。
4

  「這兒怎有座奇怪的教堂,會不會是李摩西的?」自我好奇的問。
  「自我真是孤陋寡聞,什麼奇怪的教堂?那是台灣長老教會常見的哥德式教堂,你看那紅磚白石相間的立面,大概有百年歷史了。李摩西是何等志向的偉人,怎可能屈居一間小教堂當牧師!自我對李的認識還停留在遠古時代,他現在志在當台灣的國父,想效法摩西率領全台灣人建立新中原,所以你們絕不可侮辱他,說他什麼違背當初不再競選總統而想退休當牧師的承諾,我想主一定也會赦免他違背了不可說謊的根本大罪。」客我答道。
  主我邊聽、邊跪在教堂門前,說道:「雖然末世紀的習慣是晚上淫亂、早上懺悔,但後現代人未必定要如此,我代表各位今晚和李摩西長期來的出賣靈魂,向主要求贖罪。」
  汝見主我的小丑狀,深感不三不四,便嚴肅地說:「雖然北部長老教會源自加拿大的背景,加上近處二蔣的政治中心,異於南部長老教會源自蘇格蘭的背景,加上遠離二蔣的政治中心,而不像南派早在七十年代便熱衷於台獨運動。但李當權後,南北便合而為一,共同為建國而打拼。從宗教政治學來看,二蔣時代是基督教國語教派的黃金時代,李摩西時代當然是基督教台語教派的黃金時代了。由此可知宗教不但離不開政治,也跟民族文化息息相關,甚至這些才是根本,其餘神聖的教義可能只是像戰士的迷彩偽裝。」
  主我不滿汝打斷其表演,便接著說:「就好像知識份子出賣靈魂是實,其餘……。提到國、台語的轉變,就令我想到,二蔣時代電視上出現台灣國語或河洛人時,反國府者猛批是大中國主義下對台灣的醜化。如今李控制下的電視不時出現同樣丑化的外省台語或外省人,那些人不但不以同樣的標準反批是大台灣主義對中國的醜化,反而合理化成此乃本土化及悲情之表現。」
  伊對眾人繞著基督教和政治關係打轉,便不悅地說:「難道只有基督教如此嗎?不論從歷史或台灣的政教現況來看,佛教更依附政治,而不是只有基督教才有政教之爭,更何況為神的旨意而爭有何不可?」
說完便對著眾人甩甩手,揚長而去。
  走到台大醫院前,伊向右仰視著壯觀明亮的現代醫學大樓、再向左平視日據時所建極具文藝復興人文主義氣息的舊醫院,加上醫生從日據以來尤其在台獨運動的宣染下、號稱是台灣的良心(這點自由派知識份子可能有異議,這種事關誰才代表台灣良心正名之爭,非我們凡夫所能啜一口),醫學院內所上的醫學倫理或醫生信條,和醫生的高所得低納稅,再怎麼想也不可能相信台大醫院的醫生會收紅包。便文謅謅地說:
  「老師適才所言台大醫院收受紅包一事,是否謠傳所誤?」
  乾坤傻傻地看著伊,對這種全台灣二千一百萬人皆知的祕密,伊卻毫不知情,真令人匪夷所思。本想指責他的天真,但回憶一下,自己三年前還不是茫然無知地付出重大代價,便說:
  「千真萬確!院方對醫生收受紅包不公一事,還提出台大版的『平均地權』,主張所有醫生均分,當然女護士沒分,因為醫院據說是後現代社會中唯一僅存的父權堡壘。」說到此乾坤痛苦地看著伊,久久才說:
  「為了避免你們重蹈我的覆轍,在此我懺悔三年前的一樁悲劇,當時你們還沒跟著我。三年前一個寒冬的深夜裡,離預產期還有一週,但芹偭腹內的小嵐卻拳打腳踢起來,陣陣的產痛聲伴著救護車的嗚嗚聲,急促地來到這兒的急診室,經一番檢查,發現是難產需剖腹生產。其實剖腹生產對台灣婦女而言早就司空見慣,在公勞農保給付比自然生育更高和擇生辰吉時迷信的誘因下,據說台灣剖腹生產比率之高又創下了台灣另一項世界紀錄。而且剖腹生產對台灣相對於醫德低下的高超醫術而言,根本也是小手術而已。芹偭的手術當然很順利地產下小嵐,小嵐也健康活潑地安置在育嬰室。芹偭被送入一房三床的普通病房,至此一切順利。」
「但此後一週的住院期間,我和芹偭發現隔壁兩床的產婦,每天都有主刀醫生來檢查傷口復原和詢問病情,但芹偭卻宛如棄婦不見醫生來關切。第三天我們才不好意思地問護士怎不見芹偭的主刀醫生,怎知護士說這與她的工作無關,的確!不只無關,在台灣護士的工作大多也要病患家屬自己料理,據說這是全世界最先進的護理觀念,比實驗小學之於教改還先進,理由當然是親情至上,護士無權剝奪。不過在此我要奉勸各位,在當看護之前,最好先請個特別護士,不是要她去看護,而是要她教各位怎樣看護。如果妳是位護士,又非常反感醫院的父權霸道,我勸妳可考慮轉行,開班教病患家屬如何看護尤其如何送紅包。這絕不像學生的家教是升學主義的幫兇,妳是在做善事積功德,妳知道嗎?就以我個人來說,一週日夜不停的看護,芹偭雖非常感激,但有一晚我實在很累,無法持續五、六個小時的清醒以注意點滴是否滴完了要更換一瓶,我只好預估一下用完的時間,然後打開鬧鐘,鑽進病房一角臨時準備的行軍床上的睡袋內,該死的鬧鐘竟然罷工。結果叫醒我的不是鈴鈴聲,而是芹偭的痛叫聲,張開眼一看,芹偭插著針頭的左手臂被空氣脹的像小腿,我連忙扒開睡袋的拉鍵、衝出病房到護士值班室找來護士,護士習以為常地用針筒抽出帶血的空氣。在我不安的詢問下,她說無礙。其實經我事後查詢,空氣進入太多,而病人又不知覺的話,有可能造成血栓致死的,由此可知台灣的護理觀念的確是全世界最先進。那晚的疏忽雖未危及芹偭的健康,但卻在她的手肘心上留下一青記,爾後在我倆爭吵時,她便常有心無意地甩動左手,那個青記好像青面獠牙地在啃噬著我的心。更糟的是,爾後行房時,她一不爽快,便指著肚臍下的垂直刀痕,責備我不送紅包,才會被庸醫開著直直的,而非一般橫開,這使得她無法穿露腹的泳衣,平時也盡可能穿高腰內褲。我之所以無能,鐵定與此有關,那個刀痕好像我割的,你們說說看,我的東西怎敢再硬起來?我跟她解釋醫生要直開,可能是考慮到對母女較安全,她罵我是庸醫的幫兇。確實如此,我絕非台灣的良心,而是台灣的混蛋,連老婆薄薄的肚皮都顧不好,不是混蛋,是什麼?」
  說完,乾坤抱頭屈坐在院前廣場邊的石椅上,飲泣著,大伙兒也只能伴著他呆坐了。
  汝見自我慈母般的雙手安撫著乾坤低垂的後腦勺,眼眶的淚水在廣場柱燈的反光下,水光蕩漾。汝自己的鼻額也跟著酸楚起來,唯恐像台北綿細的冬雨一下,數日、一週、甚至半月,沒了沒完,便想帶起話頭地說:
  「你們還記得在對面醫學院就讀醫科五年級的『竹桿』嗎?」
  主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呆坐的難耐,想起那位有趣的醫科生,便說:
「怎會不記得,簡直是銘刻在心。二年前在中正廟廣場的『飢餓一百』會上,他兩隻瘦地像竹桿的鳥腳,踩在自以為是倫敦海德公園的肥皂箱上,舞動著指揮棒般的鳥爪,說:『學生反老賊的絕食就已長達一週,我們為了救非洲難民豈可只餓個三十個小時,在此我不敢冒犯學長們的紀錄,只求餓上一百個小時,但願本次活動滿分圓滿成功。』當時我們大伙兒對這位一心想效法史懷哲的邊緣人特感興趣,先後還去探望了兩次,還好以其醫科專業加上主辦單位特別照顧,才順利過關。怎麼了?竹桿要去非洲了嗎?」
  「不!他說還要再讀一年。」
  「不錯嘛,很有進修心。」伊讚賞地說。
  「是修的很有心得,但不是進修,而是在人間淨土苦修地頓悟了,原來史懷哲在非洲本土主義者心中,並不如一般所宣傳的那麼人道主義,而是滿懷著西方優越主義想來非洲改造原始土著。竹桿甚至認為在西方後帝國後殖民主義從非洲剷除前,不應再搞什麼虛假的救濟,這樣做除了製造更多的殺人戰士和砲灰外,大多救濟也是落回西方強權或當地政客軍閥身中。他為了親自履行,便以其醫科專業,效法學長們以節食瘦身或猛吃報國的方式來逃避兵役,節食拒當軍閥幫兇,可惜瘦身療程不夠,功虧一匱,所以再留校一年,繼續努力,以免一畢業就被抓去當兵,充當李家軍的軍醫兼砲灰。」汝邊回憶最近與竹桿的交談、邊敘述。
汝的這番話對伊簡直是五雷轟頂,伊的頭被震地嗡嗡的,理想期待幻滅後地怒斥:「這些準台灣良心簡直是國家敗類、民族恥辱,滿口理想,全身卻醜陋。」
  客我以同情、理解地角度分析:「話不能這樣說,西醫不是中醫更非儒醫
,人體機械論加上投資報酬率的問題,就已決定了竹桿等醫學生務實正確的人生觀,才不會上那些言行不一的教授們之當。至於拒當砲灰一事更是明智之舉
,連那些職業軍官都已迷惑地不知為誰而戰了,小老百姓當然有權逃役。逃亡是所有天賦人權中最根本的一條,所以全台灣上上下下不分族群、不分身份,不論以腳、以錢、以身或以心,只要能逃的,均應視為人權鬥士都要被提名角逐諾貝爾和平獎。怎可像伊一樣橫加侮辱?伊要被罰爬上玉山向全台灣人公開道歉!」
  「好吧!我很理性,我不拿什麼台灣民族大義來壓,但你有沒考慮到公平性的問題?讀醫的人容易逃役,這就已違公平原則,是不合正義的。還有中醫,不!漢醫怎樣?在此我提出正名,說中醫是錯的,理由是不合台灣至上的原則、更有大中國沙文主義之謬。其實漢醫又怎樣?還不是不科學、迷信,野蠻地連野生動物和人肉皆可入藥。」
  主我見伊與汝、客我爭執不斷,便輕摸伊的臉頰,但遭伊的手彈開,主我仍說:「TAKE IT EASY!TAKE IT EASY!不要那麼激動,你只要想開點,就可了解公平性只是個名詞,現實世界並不存在,所謂公平是指在開放多元社會裡,大家都有不同的不公平之特權,所以也就公平了。至於說中醫不能說、不科學、迷信、野蠻的人,自己也是大台灣沙文主義、不科學、迷信、野蠻。很奇怪,自己可搞動物甚至人體實驗,就不准別人用藥,難道動物一開始不都是野生的?難道人不是動物的一種,有何特權可高高在上?」
  乾坤沒想到自己對芹偭的懺悔,竟然引來眾人糾纏不清的爭論,便說:「主我的動物觀很雄辯,但有墜於虛無、野蠻、殘酷、毀滅和末世紀等之危險,在人還沒崩解前,應還有理智來判斷,在什麼時空下,什麼動物是不能殺、不能入藥的。」
  說完便蒙上大衣的帽子,低著頭、頂著北風,想眼不見為淨地從教育部前溜過去。

5

  伊遠遠地便很不順眼的瞧著教育部那個怪建築物--屋頂四角蹺起狀似中國飛簷的尾巴,屋簷上並列著整排土灰色不中不西的方柱,屋後又在加蓋高聳的新樓,令人有泰山壓頂的窒息感。伊發覺乾坤好像想逃避什麼,便說:
  「請老師以局內人的身份,談談教改問題。」
  「你是故意找我麻煩的喲?」
  大伙兒對老師在校內外有關教改的爭論,實在很感興趣,便央求著老師暢談。老師被纏的無法逃脫,面帶難色地說:
  「我先問你們一個問題,答對了,我才談,這樣公平吧!何謂教改?」
  「原來是三歲小孩都會的解釋名詞,教改就是教育改革。」
  乾坤見大伙兒異口同聲地答,便高舉右手在空中打個大×,說:「錯!」
  大伙兒錯愕之餘,又問:「那教改是什麼?」
  「教改不是教育改革,而是教育毀滅,你們答錯了,我不用再談。」
  說完,乾坤便想拔腿快跑,但大伙兒一擁而上,抱腿的抱腿、勒脖子的勒脖子,伊甚至氣的跳上去跨在乾坤的雙肩上、雙手重捶著他的頭,然後不客氣地要脅:
「你倒說說看,教改為何不是教育改革,而是教育毀滅,說不出個所以然,便跟你沒了沒完。」
  「跟你們鬧著玩的,你真打啊!既然要我說個所以然,我說就是了嘛。」
  伊終於停手、跳下來,大伙兒靜靜地等乾坤解釋他的歪理。
  「我問--(你們二字尚未出口,大伙兒便打斷地說:『又來了!』)各位!各位!稍安勿躁,這次我是真的問你們,教改主要是否包含初中等和高等學校二部分的教改?(大伙兒點頭)既然是的話,只要析判這二部分的教改有那些缺失,不就可知所以然了。」
  「你這等於白說,你並未論証。」伊等乾坤分析,等的不耐煩地批評。
  「是你們要聽的,待會兒不要嫌枯燥而睡著,也不可以因學生的熱情而跟我吵起來,因為我以前在家中與芹偭,在學校、會議、媒體與教改者,已爭論地非常厭倦了(大伙兒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但乾坤突然頭疼起來,勉強地繼續)。簡單地說,教改在泛政治化和浪漫主義的謬誤下,必帶來毀滅。」
  伊見又被老師放鴿子,便以「吾愛吾師更愛真理」的嚴正立場,批判他說:「你是個無賴,擅用老師的權威來欺騙我們。」
乾坤當場被批判的無地自容,竟然在教育部前的花圃吐起肥料來,警衛過來查詢,基於職責應予驅離,但同情心下又離去,讓乾坤坐在花圃邊緣休息。
  「你看,就因為你的無情才讓老師難過。」自我指著伊說。
  「老師平時不也教我們,凡事不可妥協嗎?」伊辯護地說。
  「伊說的沒錯,錯的是我。我的理智、情緒和身體已逐漸崩解,有些時候已非我的意志所能完全掌控。」
  「就因為我們都有類似的困境,所以不要太強人所難、咄咄逼人,伊想要的答案,在老師發表的文章或開會的發言,就可找到了,何必硬要這個時候再講一遍呢?」客我補充地說。
  「又不是每次發言我都在場,而且人在公開場合講的東西往往是門面話、假話,就好比李總統公開講了一百三十萬次的反台獨要統一的話,可是卻沒人相信,更何況學者的文章也常出自助理代筆。」伊進一步挖掘。
  主我終於發言:「你剛才總算講了些人話,不要老是天真地當政客學者的傳聲筒。如果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想什麼就做什麼,這樣不就表裡一致了。」
  自我見乾坤的精神好些,不安地遙望著過去的立法院、監察院和行政院,便提議大伙兒待會穿過人行道靠左行,以避開它們,但乾坤不同意地說:
  「就這點而言,我和伊是同一國的,在我還沒有崩解前,我絕不逃避。」
  「套句海明威的名言『人可能被毀滅,但不可被打敗。』乾坤和伊,客我也差不多,都存在著一種『人可能會崩解,但絕不可逃避。』的偏執狂,這和世上各種宗教狂啊!權力狂啊!運動狂啊!性虐待狂啊!……等等的沒什麼差別。」汝鄙視地說。
  主我學著李摩西閱兵時的口吻,蹺起長長的下巴說:「管它什麼狂,我們向立院進軍。」

6

  大伙兒在主我領軍下,遠看威風懍懍地像唐吉訶德騎著他的羸馬往台北的車陣衝過去,近瞧狀似卓別林在《獨裁者》中充當希特勒的冒牌者,當然主我扮演的是李摩西,其他的人則像是參加閱兵後的民俗遊行,兩相對照真令人發笑地會噴出口水。
  到立院大門前,主我突然脫光上半身,從花牆折斷幾根狀似羽毛的花草插在頭髮上,手握樹枝向半空中猛刺,像乩童般地吼著:
  「我是番仔,假如行政院不成立番仔委員會,我就像番仔在各地燒山一樣,燒掉立院,甚至到台北出草獵人頭。」
  「你少藉瘋來侮辱原住民。」客我從人行道上抓起主我的上衣,往他的頭用力地甩過去。
  「『原』你的鳥,給我們番仔一個『原』字號就能當台灣的頭家?做台灣的主人?除非成立實實在在的番仔委員會。請注意!是番仔哦!不是原住民喲!盧梭這個法國的野蠻的文明人不是早已說過,原始純潔的心靈一經文明的洗禮便惡臭如屎。也就是說高貴的野蠻人一切所做所為都是真善美聖的,即便出草獵漢人人頭也是神聖的、充滿壯美、天真無邪、毫無罪惡,為眾神所嘉許,而不像漢狗的『笑談渴飲匈奴血』或飢荒時吃自己人的肉只是邪惡、懦弱、大漢沙文主義、自相殘殺,為天地所不容。放火燒山更是一種天火,要來警告漢豬的不仁不義;是種火祭,要來燒燼台灣一切罪惡。」
  伊見主我那麼激動、口不擇言,便隨口說:「他們爭著要成立原住民民族委員會,就成立嘛,不要說一個,成立數十個,各族、各省、各地都有自己的委員會最好。」
  客我沒想到伊對少數民族委員會一事那麼無知,便指正地說:「你到底懂不懂什麼是少數民族委員會?它除了要併吞原有的蒙藏委員會,還要由所謂的台灣原住民來掌控少數民族政策,中央要花上百億來補助原住民外。更重要的是要成立原住民自治區,這塊占台灣近一半土地但人口不到百分之一的自治區內的土地、政治、法律、文化教育、財政、經濟、山林、水資源……等均由自治區的原住民代表大會及政府來自決。這就是主我所強調的『實實在在的番仔委員會』之真諦。」
  汝見伊一副不知者無罪的表情,便對台灣少數民族問題發表看法:「我覺得台灣最可憐也最可悲的少數民族是『客鬼』,你們看看,一、二個番仔立委便可逼著在立院過半數席次邊緣掙扎的狗黨,在少數民族委員會上讓步;為了幾十萬張『外省豬』的選票,狗黨也可充當土地公,將每戶可能高達千萬元的眷村改建後送給眷戶。可是『客鬼』立委呢?連代表黑道和財團的立委都不如!如果我是客家人,必勒住那些客家立委的『硬頸』,除非行政院(其實是幕後總統府老闆李摩西)點頭讓南北兩地的客家區獨立成『客家國』(自治區太小氣了),不然必將那些硬頸折斷、捏碎成夜市小吃常見的雞脖子。但這已是妄想,連李摩西本人都欺宗滅祖地同化成河洛客了,而那個客家頭頭吳伯雄叫了幾萬年的『即使台灣只剩阿里山也要出來選省長』的屁話,在李的安撫下竟然當了李的家臣--總統府秘書長--終日為李的省長侯選人宋楚瑜抬轎。你們說『客鬼』是不是台灣最可憐也最可悲的少數民族?」
  伊以正義和公平為原則來辯駁:「我覺得汝根本在搞民族分裂,話不能這樣說。給原住民掌控少數民族委員會只不過是還原他們本該有的,這樣做連補償都談不上。既然光復初期農民可享受公有土地放領,現在那些眷戶只不過要求有個棲身之所,有何不當?至於客家人,我不在其位不謀其正,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所謂權力要自己爭來。」
  汝見乾坤一直用雙手壓著頭似乎唯恐崩解,又說:「請伊搞清楚,分裂也是天賦人權,為了台灣、為了世界、為了全人類,我們應大搞特搞分裂。比如乾坤便是台灣絕對的少數民族--只有一人--中央應撥款千萬幫他成立絕對少數民族委員會,因為這個民族已將滅種。」
  乾坤聽到有人扯到他,便突然鬆開雙手在空中舞動地說:「你們這些毛頭小子,老子不發威把我當病貓,四、五年前你們這些歪論我早就賣過,當時由台灣(?河洛!)民族主義份子出版的《台灣文化》季刊,竟然以違背本刊四大族群融合的刊旨為由,拒登。不得已,我將它賣給《異端》季刊,主篇李淑元趁機搞了一個『台灣人專輯』,廣搜各種譏諷四大族群融合的歪論,我記得其中有人提出修憲明定四大族群雜交以建立新台灣人。可想而知,《台灣文化》必全力反批,該刊誤以為我主其事,更將矛頭對準我。弄到最後,連我那新婚的河洛母--芹偭--也跟我翻臉。」
  主我握著樹枝當利刃,猛砍後背,似乎要將自己支解地說:「我們不但主體客體已四分五裂,民族性更早已崩解。」
  自我實在不忍在此被支解,便摧促著大伙兒向前走。

7

  汝在監察院遙望著對面的行政院,便故意問主我:
  「這兩棟建築是什麼式的?」
  「監察院是巴洛克的立面配上古典式的圓頂和圓柱,行政院不是什麼式而是現代建築」主我洞悉汝的鬼主意,便仿建築系學生的口吻說著。
  「那你為何不再跪現代包青天--監察委員--求他們取出尚方寶劍到鴻禧山莊調查李摩西的購屋弊案?」汝進一步挑逗。
  「監察委員早就被李摩西閹了,根本已沒劍,調查個屁。」主我還是上當了。
  伊對汝和主我的嬉皮笑臉深不以為然,便認真地問乾坤:「聽說監察委員已沒調查權,不然怎不對街頭巷尾都流言不止的購屋弊案、行政不中立、國庫通黨庫……等都進行調查?以還李總統的政治清白,不然也還有國民大會啊!」
  主我被伊的認真狀弄地大笑,便插話:「哇塞!伊還真是全台灣少見的政治白痴,叫監察委員去調查提名他們的李摩西,你頭殼壞去了。至於國民大會嘛!只能等李摩西指示,要不要集會來修『李摩西憲法』。」
  「我看我們這樣胡扯也不是辦法,還是請老師解惑吧。」客我說。
  「基於專業的職責所在,這次我絕不黃牛,雖然這個議題也曾崩解我多時。不過由於問題非常複雜,你們真的不可打瞌睡,也不可插話,此事交由自我來執法。為了引起你們興趣,先從你們熟悉的三民主義談起。」
  「簡單地說起,中華民國憲法史就是一部夢幻劇。先是據說是你們 國父的孫中山先生提出五權憲法,他認為西方的代議政治會造成人民無權政府能,故要改行全世界最完善的『權能區分』,使人民享有政權,政府有五種治權(行政、立法、司法、考試、監察)。孫本來心儀直接民權,但地廣人多的中國不可能,故創出『國民大會』來代行。民國七年的《革命方略》規定人民的直接民權限於縣級,在中央只能選舉總統、國大代表、立委,其餘對中央五院的選、罷、創、複四權由國大行使,五院皆對國大負責。到民國十三年的《國民政府建國大綱》第廿四條規定國大對中央官員含總統有選罷權,對中央法律有創制複權。孫之後國府的《五五憲章》充分地反映孫以國民大會為中心的五權憲法。抗戰勝利後,張君勱為抑制蔣中正權力,乃將蔣原構想的總統國大雙軌制,扭轉成傾向內閣制的《中華民國憲法》。蔣在台灣又透過臨時條款加強蔣總統實權。解嚴後,法政學界回歸內閣制憲法之理想,不敵民進黨渴求以總統實現台獨、和李摩西奪權的野心,而在修憲中陷於有權無責的直選總統制。」
   聽到一半,主我的頭故意在釣魚,自我的手便像禪師的戒板往他的右肩重拍,主我還故意哇哇地叫。客我則要求乾坤進一步析判李的憲改,於是乾坤接著說:
「李憲改的本質是將憲法中原來傾向內閣制弄成有權無責的總統制,其策略是利用學運及民意,分二階級迫使老國代及非主流派通過李的方案。李貫用的鬥爭手段是先偽裝大公無私,廣泛聽取各方意見,並在黨內組成研議小組,然後在大家措手不及下通過李自己的方案以奪取總統實權。所以你們絕不可相他所說的任何話,比如他的憲改根本不理他召開的第一次國是會議的決議,此次選舉他又放出風聲說要召開第二次國是會議,我看倒不如召開脫衣秀,這樣就能赤裸裸地照妖。第一階段的憲改迫使老國代通過二十條憲法增修條文,其中的第七條將總統須依緊急命令法並經行政院決議才能發佈的緊急命令,改為只經行政院決議即可。第十條規定立院必須立法賦予國安會及國安局存在之法源(之後立院在反對黨抗爭下仍通過了)。第十二條規定『總統、副總統由中華民國自由地區全體人民選舉之』,並於第二階段迫使非主流派通過公民直選,使得國大成為李的修憲工具。第十五條將監委由省議會選舉改由總統提名國大同意,並剝奪監院原有的調查權而成為準司法機關,而形成國會無調查權的憲法。如此一來,加上憲法原有總統權力,使得李總統享有大權,卻無有效的制衡機制,尤其在現實的李摩西情結下,成為不折不扣地有權無責的總統獨裁。」
  伊想要打斷乾坤的話,但遭自我禁止,乾坤便站在監院檯階上,面對十字路口的隆隆車聲,激烈地演講起來。車潮當然不會理他,但對面行政院大門的憲兵卻一直監視著他,雖然聽不到他講什麼。
  「你們看看李摩西一手主導的黑金政治和元首外交,在中共文攻武嚇下,導致一連串的危機--股市重挫五、六百點,房地產跌至谷底、到八十四年底全台空屋超過八十萬戶、預售屋銷售率不到三成、而李又以公有土地大力興建住宅與民爭利,一家接一家的銀行擠兌,屯糧搶購美元黃金--李的解決之道仍不走正途地以經濟和法制手段來健全股匯市、銀行、及房地產,而是以政治力量強制央行及郵局釋出數千億台幣,進場操作匯市以免新台幣貶值,放寬營建業及購屋信貸限制,甚至成立二千億元的基金來抄作股票等,這些除了要使李選上總統外,更是讓黨政商勾結的黑金分子得以對人民的納稅錢及國家財產再『五鬼搬運』一番。但當人民要求李政權主其事的政務官和李本人應負政治責任時,李政權則回以不要泛政治化,甚至說動輒要求負政治責任是台灣獨特的政治文化,而只對事務官員處以申誡記過等不痛不癢的處分,李本人也說黑金政治全世界各國皆然,無恥至極。由此可知『只要聽話,一切由主子作主』的李政權之官僚,已無恥到連二蔣時代都不如了,蔣經國時的十信擠兌案、財經部長曾下台負責,但後來又獲李重用,更遑論民主政治基本要求的責任政治。」
  伊聽的若有所悟地說:「這樣看來,吾人對待政客應不只要聽其言,更要觀其行。」
  主我觀看著眼前逐漸崩解的立體交通網,很有感觸地說:「伊雖有所悟但仍未觸及深層核心,吾人不只要觀其行,更要以相反的方向挖掘言行背後的意圖。就以眼前建捷運所造成的破壞來說,當局的說法是為了台北的未來,市民必須忍受一時的不便。如今三、五年的不便成了雙倍時間的交通夢魘,二百多萬市民平均每人要為捷運付出二十萬新台幣,但所建捷運品質卻奇差無別,連行車安全都無法保障以致遲遲無法通車。這一切均導致於捷運局好大喜功,誤以為有錢就能辦事。他們那知道金錢法則只適用於前面中山北路巷內的買賣靈肉,而非高科技的捷運或金錢外交。」
  「難得看到主我那麼正經地分析問題。有些長不大的人可能會困惑,世界為何到處都充滿表裡不一?更奇怪的是,大多數人竟然相信表層。其實這都是導因於我們每個人都存在一種自我防衛機制以表層的理由來掩飾深層的意圖,所以那些政客、野心家或知識份子才能公然地說謊。比如說,二千億元的股市安定基金明明是個會導致股市不安定的因素,其目的是為了對抗中共的文攻武嚇和有利於李當選總統,但李的御用學者或群眾們卻不斷以各種歪理來合理化,難道他們真的不知基金目的和謬誤嗎?絕不是!就好比以夫妻性事不合為由而去買肉的人,難道會不知解決之道根本在改善夫妻的整體關係?可是問題在夫妻雙方皆存在著劣根性而阻礙了改善的可能。同樣的,為了虛幻又真實的台灣主權,李共同體自導自演、自欺欺人地說中共的文攻武嚇是為了打擊台灣的民主而非李的台獨言行,說台灣的黨、政、軍、媒體、社會、文化、族群等已民主化、自由化、多元化或台灣化,說反對與大陸三通是為了安全而非藉此突顯台灣主權,說……真說不完。如果你膽敢批判之,他們早就準備好種種諸如中共代言人、台奸、叛徒、匪諜、中國豬等的帽子來侍侯你。」客我補充地說。
  伊從一般觀點反駁客我:「客我的以上言論雖有若干獨到見解,但否定台灣的民主化是不對,從上自總統下至里長均由人民直接選出可知,台灣已完全民主化。」
  客我則進一步反批回去:「吾人姑且不去批判民主政治此一意識形態有那些謬誤,也不去批判台灣庸俗的民主政治在派系、黑金、民粹等的弊病,如果所謂『從上自總統下至里長均由人民直接選出可知台灣已完全民主化』的說法能成立,再加上選舉不一定要直接選舉,比如總統制的代表美國其總統就是由選舉人代表選出,內閣制的代表英國其首相就是由議員選出、英國領袖英王更是世襲的,那麼中共的各級的首長上自國家主席、國務院總理下至地方首長也都是由人民代表大會直接或間接選出,如此說來中共也是民主的了?美國要不是為了打擊中共、台灣上下要不是自戀且自大,絕不可能將李政權的黨內獨裁、控制媒體、龐大黨產……等等稱為民主政治。李摩西連民主政治最基本的主權在民都只是嘴巴說說而已,不然他為何不讓人民來公投台灣主權的歸屬、公投各地方的公共事務甚至自治或獨立之事宜。」
  「『團結內部,對抗外敵』是人類的天性,不要說極權獨裁的毛澤東以『結束內戰,一致抗日』來打敗蔣中正、李摩西以台灣主權或台灣民族主義而打敗政敵並對抗中共,連民主樣板的美國也以與共產國家的熱冷戰來對外雄霸世界對內白色恐怖。我們自己還不是差不多,平常爭論地近乎崩解,但碰到生死攸關時,又會暫時團結,比如待會兒要過這個虎口。」自我感慨地說。
  「算了吧!客我、伊、主我、自我和我自己等的上述爭論,在台灣至上的氛圍下已漸漸沒市場了,我這個政治哲學專業寫的東西似乎也不易賣出去,難怪王北面、王朱汎等主編會提醒我,要我在寫這類文章時多注意立場和用詞,畢竟消費者優先。」乾坤想著自己買賣靈肉的事業。
  主我本想發表謬論說:「為了台北的建設,捷運局根本不必自己動手,只要懇請中共發射幾顆導彈炸毀上層的高架橋,掉下的水泥鋼筋剛好填滿地下車道;為了台灣的新生,更需央求中共效法美帝丟兩顆原子彈給日本、賜予三顆原子彈分別落於台灣的北中南三地。」但見眼前彷彿被轟炸過的戰場,便嚇的全身豎起汗毛,小心翼翼和大伙兒通過。
只見大伙兒在黑夜中閃避四方而來的汽機車,車燈強光和震耳噪音弄昏了乾坤,右腳剛要踩過鐵板,客我大叫一聲說:「危險!這兒有個裂縫。」好險!乾坤的腳差點被獸夾夾住。躲過了汽機車和捷運工地,左上方的路橋在怪手和吊車鏗鏘聲地摧殘下,轟然一聲地塌了下來,黑暗中仍能感受塌下來時強大的震撼力和飛灰,大伙兒摀著嘴鼻、快步地遠離而去。原以為躲過了捷運工地就沒事,沒想到還有個鐵路地下化工地等待考驗,這個考驗也是立體的,行經其中深恐頭上正在安裝的鋼樑一不小心會掉下來,將人砸成肉漿;萬一腳下的鋼板塌陷,大伙兒將掉入地下的鐵軌上被火車分屍。乾坤心想這樣的結局似乎最好,不但不用痛苦地等待自己崩解的煎熬,也可獲取一筆保險賠償金來受益芹偭和小嵐母女。他邊想過走近工地的護欄,就在乾坤要跨欄的當下,自我發覺有異,便伸手抱住他的大腿,主我見求死不能,乃與自我拉扯起來,結果乾坤和自我在其他人強力的勸護及押送下走過工地。

8

  連過了二關虎口和生死門,面對前面中山北路的色聲香味觸,大伙兒全身頓時亢奮了起來。主我心想這下可好,不用再跟國家大事糾纏不清,而能縱慾於飲食男女。除自我外,其他人也稍感如釋重負。但自我深知這些人的賤性,唯恐樂極生悲,於是在十字路口遙望著對面的一家木桶店,心想先叫這些人到那兒沾染些純樸的古意吧!便指著桶店說:
  「我們去回味回味那家木桶店吧!」
  主我深深地被中山北路的色聲香味觸吸引著,便不以為然地說:「誰要去看什麼古朽的玩意兒,難道你們沒聽過朽木不可雕也嗎,更何況現今已不流行這些了,而是強調生命共同體和社區營造。」
  「就因如此,我們更應去重溫古意。」客我和主我唱起反調。
  乾坤想著四年前剛結婚時,和芹偭興奮地在那兒花了一筆錢買的雙人洗澡木桶,兩人在桶內泡澡的魚水之歡,已隨著桶枯水乾而消去。等有天晚上觀看九點公共電視不得,才驚然發現,知識性和文化性的公共電視已被宣傳性和本土性的廣電基金(?李氏基金!)取代了。公共電視原有著重於介紹本土的民俗、工藝、族群和文化,也變成了著重於宣傳李摩西的生命共同體和社區營造。這種轉變竟然和魚水之歡、桶枯水乾有異典同工之妙,真令人啼笑皆非。想當年和芹偭共看台灣工藝的製桶專輯時,兩人樂得睡不著,在床上預習桶內行坐姿做愛的情景,當時的芹偭真是極樂。如今這一切已成泡影,隨著水乾而不復返。
  自我見眾人爭執不下,便摧促乾坤做主,乾坤從綺想中被驚醒,不知如何是好,便說:「既然大伙兒爭論不下,我們由民主投票決定。」
  投票結果,只有主我和伊投反對票,汝棄權,其餘三人贊成,於是大伙兒往長長的地下道下行,途中汝問:
「你們知道從總統府到士林官邸的中山北路上,為什麼沒有人行天橋,而只有地下道?」
  「被新市長當成二蔣遺物拆除了,以吻合中山北路的地下色情文化。」主我聯想到民進黨執政的市長與李摩西哥倆好,不拆自己的特權違建,反熱衷於打擊二蔣的遺像、官邸和子孫。
  「是二蔣的德政,免得行人遭風吹、雨淋、日曬,又可躲中共的轟炸。」伊充滿感激之情地說。
  「錯!錯!錯!是二蔣怕有人從天橋丟炸彈,暗殺他們。」客我信心十足地說。
  「這也不通,從地下道照樣可將馬路轟個大洞,天橋在先天化日下派個警察看守就可阻止暗殺了。」自我反駁道。
  乾坤看所答皆非,便說:「汝問什麼鳥問題,這種有關極機密的事,好比李摩西為何和他的奴僕們行政院長、祕書長等在鴻禧山莊置產?又如何政商勾結?這些只有上帝才知道的事,豈是我們凡夫爭辯所能解答!」
  大伙兒在爭論不得其答中,已到桶店門口,乾坤看著一盞四十燭光日光燈昏暗下的桶店似乎愈加老朽,店主還是在昏暗下冒著汗水賣命的工作,並不因店內堆高至天花板的各式滯銷產品而怠慢,似乎唯恐無傳人的他,死後沒有東西可供現代人回味木桶的溫潤和木香。
  主我沒想到木桶的老朽竟然會散發一種誘人的泛黃帶白,彷彿辦好事後陰陽和合黏稠稠東西的顏色,加上那股混雜著杉、柏、檜、楠等香氣的濃郁味道,深深地吸引著主我的眼鼻身,踩著木屑的吱吱喳喳聲往木桶趨近,主我的手像是撫摸女人凹凸有致的胴體般地搓揉著,鼻子和舌頭禁不住危險女人香在黯暗的桶內吸吮不止。
  客我見主我像是要被黑洞吞沒,便拉著乾坤的大衣說:「主我在幹嘛?想進去洗澡啊!我們是來重溫古意,而非洗花澡的。」
  主我見自己的情慾被洞悉,便正經八百地說:「你到底懂不懂品鑑木桶,木桶的色香味觸,必須要這樣撫摩和吸吮才能深入三昧。」
  「少來了,誰會不知主我的底細。我們進店許久都還沒向店主問好,就只顧享樂或古意。」伊揭穿主我後,又想到桶店生意的蕭條。
  乾坤想想也是,便蹲下身,在店主忙於量、鋸、釘、刨、磨的當中,問道:「頭家--,那麼忙,最近生意好吧!」
  店主頭也沒抬起來,左手指著堆積如山的飯桶、洗臉桶、洗澡桶等,以閩南話腔的國語說道:「你自己不會看啊,這幾年生理更加難做。」
  「沒要緊,有舍米困難,你講講,我會寫個專輯,幫你報導報導。」乾坤在伊的驅使下,不由自主地開支票。
  「沒路用的,時代不一樣了。」店主還是用左手在空中甩甩,右手繼讀忙他的工作。

  大伙兒見勢已不可為,便出店去,穿過地下道,走回原方向。

  「好加在,他沒要求我幫他報導,不然就糗大了。伊實在亂來,出這種餿主意,也不先商量商量。」
  「人家也是替你著想,你平時不是很喜歡助人、仗義直言的嗎?」
  乾坤聽且見到伊邪邪的表情和聲調在地下道迴盪著,便說:「你這是那門子的著想,明知道時代不同了,上回在《當代週刊》賣地慘不忍睹的教訓忘了嗎?」
  主我故意裝著不知道,問乾坤說:「到底怎麼一回事啊!」
  「你們這些小賤人,有機會抓到我的小辮子,便緊揪著不放,不答!不答!說什麼也不答。」
  自我見伊和主我纏地乾坤扭扭捏捏,地下道行人都以奇異的眼光看著他,便央求汝以客觀平淡的語調敘述經過,剛開始乾坤還摀著雙耳,經自我勸說這樣的動作很怪會引起別人的側目,才漸漸地恢復常態。
  汝喀喀了幾聲,平淡地說:「事情是這樣的的,有一天乾坤實在被李摩西三家電視的宣傳搞火了,便寫了篇長文批判說,由奪權後的李政權試圖接收民進黨的台灣受迫害論、台灣民族文化論、及命運共同體說,並以國家機器來推動生命共同體和社區營造等運動;由民進黨在中央民代及地方執政的表現;由各本土化民間性運動團體與李政權、民進黨的共犯等,可知忽略了民間社會本身的宰制性而只知或主要在反國府的台灣民間社會運動,其結果不是如原先期望的自主、獨立、自由、多元,而是共犯與宰制。」
  「你們看看,乾坤一下子將民間社會運動的學者、文化批評家和運動家等,都打成李摩西和民進黨的共犯,這是何等殘酷的批判,主篇楊澤春雖以園地公開為由刊登了乾坤的長文,其實是以它為引子招來各方的圍剿,他們最主要的反批是乾坤缺乏本土意識、混淆了合作與共犯、患了知識份子的潔癖。」
  主我聽的很不耐煩,便插嘴說:「還便秘呢!什麼潔癖。管它的什麼狗屁意識,本不本土隨他們高興說,木桶熱一下子說是本土化一下子又批成懷鄉病
,其實本土化只不過是獨裁與霸權的晃子。至於合作與共犯,更是一體之兩面
。」
  乾坤的緊張不安,在客我的敘述和主我的幹罵下,逐漸平穩了下來,他吞了一口口水,做結論式的說道:「主我的一番話說地很爽快,問題是在台灣現今環境下,要賣這些靈比賣妓女和牛郎的肉還難。」此時大伙兒已出地下道,巷口小吃攤的香氣迎鼻撲來,乾坤接著說:「雖然賣靈不成、賣肉又無能,但買小吃以滿足口腹之慾的錢總該還有。」

9

  主我快步地往炸雞攤走去,看著炸得金黃黃、香嘖嘖的雞肉,伸手就點了二塊雞塊、一塊雞翅和雞腿,也不管付錢與否便大嚼起來,更不理身邊擦身而過的汽車機和行人,只顧吃,吃的滿嘴油膩,咬肉咀油聲豬般地吱吱響、啃骨聲狗般地喀喀響,吃完,雙手在大衣腹上抹一抹,然後弓起右手肘,將袖口往嘴巴擦拭,斜睨著瞪他的伊,喀了一聲說:
  「怎麼了?你是神仙啊!不吃不喝的。」
  「難道你沒聽過孔老夫子說非禮不食?」
  「少來了,你是非麥當勞或肯德基不食,真搞不懂你,炸雞攤的炸雞便宜又好吃,在店裡貴又不能放嘴吃(主我邊用手指剔著牙縫,邊不看伊地說)。你這個雅痞,莫非嫌乾坤錢太多,不要這樣高貴,偶而當個野蠻人也不錯的(然後轉個身面對伊,滿嘴的油氣嘖的伊不屑地避臉,並甩開主我差點擱在肩上的髒手)。」主我見伊搬教條,便挖伊的底,並替自己的縱慾合理化。
  「你扯到那裡去了,如果你知道炸雞攤的雞源是死雞、油源是高膽固醇的椰子油,看你還敢不敢吃。」伊發現文明的說服對主我根本沒用,於是便訴諸死亡本能的恐嚇。
  沒想到主我也不怕死,其實求死本來就是主我的本能之一,不但如此,還趁機臭罵了當局:「他媽的李政府,奪權鬥爭一級棒,食衣住行都不管。在台灣,反正吃的都是死豬死雞、住的都是鳥籠鐵牢、行的都破銅爛鐵,燒死撞死的都已成百上千,還怕什麼死雞、椰子油的。」
  自我瞧瞧乾坤似乎還餓著,而主我和伊又各走極端地爭論,便說:「既然如此,那我們去吃碗道地的台灣小吃--肉燥麵--總可以吧?」
  「道地個屁!只有像台灣這個自大無知的島民才會狂妄地將一切外來的東西冠上台灣之名,從大陸傳過來的民俗、宗教、語言、食衣住等不說,麵食明明是日據時從日本或戰後從大陸傳入,卻又要說是道地的台灣小吃。市場碩大的各式水果和魚產,明明是外來種,卻又要說是台灣特產。更可笑的是,台灣人到大陸或東南亞旅行時,聽到熟悉的閩南話,竟然問對方說,你也會台灣話
?」客我聽到「道地」兩字,不由得聯想到道地的濫用。
  「你怎麼知道麵食是後來傳入的?」汝不滿意客我的猜測之言。
  客我嗤笑不答,停了一會兒,主我才插嘴:
  「用屁股想也知道,南方以米為主食,麵是北方的特產。」
  乾坤經一番攪和,食慾已變成酸液,浸地肚子陣陣做痛,為轉移注意力,乾脆以毒攻毒,針對台灣本土化此一議題發表意見:
  「古人有云肉食者鄙,我們就來效法蘇格拉底求真理好探討的精神,蘇氏無論在大街小巷、高宅低屋或學堂市集,隨時隨地皆可批判,只不過下場是因叛國罪而被判死刑……」
  伊不以為然地插嘴:「不是吧!依歷史文獻蘇氏是因不信雅典神另立新神和腐化青年的罪名而被判死刑。」
  「伊是蠻好學的,可是卻不了解孔子所說的學而無思則殆、孟子所說的盡信書不如無書,文獻上是記載蘇氏因不信雅典神另立新神和腐化青年的罪名而被判死刑,可是真正的原因是當時的執政者認為蘇氏集團叛國,就好比二二八事件時,不少精英被國府以叛國罪處決,之後二蔣的白色恐怖或李摩西的新白色恐怖,其實皆訴諸忠不忠於『國』,只是『國』這個東西真是『國來狗去』的。」
  「好吧,我們繼續冒著新白色恐怖的險來探索台灣本土化的問題,剛才在地下道曾論及民間社會運動、本土化、共犯與知識份子間的關係,這個問題還不只如此,那些強調台灣歷史、文化、民族或語言等之獨特性的政客、學者、運動家和工作者,之所以能鼓吹獨特性之歪論,根本上立基於平民百姓有種自我獨屬的慾望,比如台灣小吃或台灣話,而這又有其深層地人類的獨占本能。所以台灣情結便在歪論、慾望和本能間,愈織愈密。要了解這些情結網,不需參加什麼台灣民族主義學術研討會,只要吃吃道不道地的台灣小吃就可理解。」
  伊不滿乾坤的放大論,又插嘴說:「你這種論調才是一種編織。」
  「是不是我編織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做為一位反思者如缺乏此種觀察力,則很難避免被投其所好者玩弄。比如前面所提《當代週刊》的主編楊澤春,當年雖是民間社會運動的健將,如今卻是李摩西生命共同體、社區營造、文藝季和種種本土文化運動等的旗手。又比如,負責幫李摩西推動上述工程的文建會副主委陳其南,今天會從學者身份陷於文化政客,根本原因是當年他就主張台灣歷史、文化、民族或語言等之獨特性。陳氏和其他主張台灣獨特性者一樣,明知台灣和大陸在民族文化上『大同小異』,但為了台灣獨特性,硬要『求異』而非二蔣時代的『明同』,其實不論『明同』或『求異』皆是為政治服務,都不是就歷史或民族文化本身來論。」
  客我深感乾坤之論不合中山北路上,閃爍不定、形體扭曲的後現代實相,便質疑說:「果真有歷史或民族文化本身嗎?」
  「好!我們姑且同意沒有歷史或民族文化本身,可是如此一來,你也不可以主張什麼台灣獨特性,也不可說什麼台灣小吃、台灣話、台灣人或台灣主權,一切以X代號。不然就隨人叫中國小吃、中國話、中國人或中國主權,而不能有所批評。」
  「獨特性與沒有本身並不矛盾。」伊進一步辯護。
  「狗屁不通,伊的話就好比嫖妓與修行並不矛盾一樣。你們這些偽後現代人,一方面高喊解構,一方面又哭訴受害。要瓦解父權結構、異性戀或中國民族文化時,就耍弄解構。一但要建立女權結構、同志地位或台灣民族文化時,又以弱勢者正義為自己的特權在鬥爭。其實現存的父權結構、異性戀或中國民族文化等霸權,還不是歷經千萬年類似的解構和鬥爭才建立的。」主我見伊助陣,便插一腳。
  汝想不出同志團體曾爭什麼特權,便說:「同志團體何曾爭什麼特權?」
  主我想到最近在台北公園的兩項活動,就反批:「怎沒有?他們不是在狗屁公園、八三一打炮公園(主我本要說台北公園,但一想到新市長陳水扁已將它改名為二二八和平公園,便鄙視地口不擇言)聚會,要求市府將公園還給同志團體,還以時髦煽動性的--爭取空間自主--做為運動口號,那個台大城鄉研究所的鳥教授大概搞空間政治化運動搞昏了頭,佔了便宜還賣乖,竟然說公園會成為同性戀團體的處所全是二蔣威權政治所導致,這真是很後現代的解釋,既然同性戀為二蔣威權政治所不容,那在總統府特區內的公園怎可能成為同性戀團體的處所?在李摩西的民主政治下,同性戀團體在公園的活動還不是照樣見不得人,甚至遭進一步打壓,不然他們何必聚會,要求市府將公園還給同志團體。真是莫名其妙,難道弱勢的同志團體就有權要求特權嗎?那我最弱勢,我跟鬼要求特權啊!既然叫『公』園,就表示屬於所有性別的人,異性不能公開在那兒打砲的話,同性當然也不可,如果同志團體自認在許多方面遭受不公平待遇,就直接去爭取那些公平,而不能以某些特權來彌補。同理,台獨團體也沒權將公園改名,最好就無名,或稱之為第幾號公園。」
  乾坤難得聽見主我析理精闢,便鼓掌說:「我可以退休了,賣靈一事可交給主我了,可惜在一片弱勢者正義和反傳統、反權威聲中,主我的靈大概很難賣,我們一起努力多寫些,以紙海戰術來對抗這些主編,只可惜無能賣肉。」
  主我並不領乾坤剛才讚揚之情,反而正經又邪氣地說:「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不要再賣什麼靈,以你的條件,只要能甩掉知識份子的理性、道德和情操,然後到健身房重拾健美的身材,到美容院打扮一番,以高學歷和文人氣質為號召,必能在賣肉市場上占一席之地。如此不但能脫離賣靈的苦海,也能治好你的無能。」
  自我見主我逢君之慾實在逢迎的太過份了,拍一聲地,自我的手掌往主我的後腦杓打過去,乾坤痛的哎喲叫,誤以為行人無賴敲他,原來是自我的傑作。乾坤本想對一家賓館的看門狗吼叫,但見他橫眉豎臉,一看便知不好惹,便挑軟的柿子吃,改向經過的一位摩登女郎大喊:
  「妳幹嘛打我!」
  「鬼才打你,神經病!(主我趁機摸一下她黑皮短裙上的翹屁股)原來是做賊的喊賊(女的順手抓取肩包敲打乾坤的頭)。」
  乾坤摸著頭、憋住氣,沒精打彩地順著騎樓往前走,碰到一位胸前捧竹籃賣玉蘭花的小男孩,便遷怒地將花籃打倒在地,在小孩哇哇聲中,繼續向前走。
  這一切看得伊無法忍受,便頂著乾坤的鼻子怒斥:「你這個衣冠禽獸,也不過是個欺善怕惡之徒,我還以為是什麼執如椽之筆的文公。」
  主我看著低頭無語想著芹偭和小嵐的乾坤,腦羞成怒地說:「開個玩笑也大驚小怪,不然回去道個歉如何?」
說完,乾坤遊魂般地漫回小孩前,先道個九十度的歉,小孩嚇一跳。然後蹲下去幫小孩撿起,起身又買了一百塊的花,小孩擦乾眼淚和鼻涕,臉上露出稚笑。
  主我將花分別插在客我的右髮、自我的左胸和汝的右胸,當要別在伊的左髮上時,被伊甩開,伊說了:
  「你這是偽善,像對待小狗小貓地重打輕摸。」
  「伊最好不要得理不饒人,人都有耍性子的時候,大人在家裡或社會不也常遷怒,更何況孔子不是說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自我調解地說。
  自我見大伙兒實在也鬧的太不像話了,看到前面有家外文書店,便摧促大伙兒前去薰薰書香,連主我也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押進去。

10

  「幹嘛要來逛連字都橫行的外文書店。」主我歪著頭看書並不悅地說。
  「不然要到中文書店嗎?一進去,大伙兒邊看邊發牢騷,乾坤批判那些政論雜誌和書籍膚淺且無知,伊不滿主我翻閱的畫刊煽情,客我指著汝前面的暢銷書庸俗。」自我指責大伙兒說。
  「自我真是含血噴人,我們還不是常去金石堂看書。」大伙兒難得的志同道合地說
  「沒錯,你們是常去,但那次不是鬧的不愉快?」
  「奇怪了,閱讀本來就不愉快的,你是中了那些書商文人之毒,才會將閱讀幻想成愉悅之事。不然人從小怎大多是被迫讀書,在現今社會閱讀人口也一再減少。」主我厭惡閱讀地說。
  閱讀環境要求安靜的下意識,使得乾坤不安地叫大伙兒小聲點,看看四周看書的人並無異樣,便說:「其實我們都像性虐待狂,內心雖厭惡閱讀,但卻有股驅力迫使我們一段時間非得逛逛書店,否則全身上上下下會非常不舒服。這真像吸毒者和外面逛街的人。」
  伊發現書架上還擺著些盜版的外文書,但問道:
「去年六一二之後,當局不是吹噓說台灣已從海盜王國除名?」
  「講那麼難聽,什麼海盜王國,台灣是文化大國。」
  「是美日文化的殖民地!」
  「這麼說來,美日反倒要感激我們了。」
  「那當然,盛唐、明清時日本、傳教士不也來華盜取文化。」
  主我見大伙兒你一句我一句,想到依帝國主義和資本主義交叉行事的美帝,便批判說:「美帝真是混蛋,文化殖民之餘,還要橫征暴利。這簡直是賣毒品,先免費提供各式宣傳美帝意識形態的書籍、和文化工業下的影視節目及流行音樂,等你上癮後,再剝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乾坤則從本身立場自批地說:「話也不能完全這樣說,不論從保護智慧財產或富而好禮來看,台灣有錢之後實在不應再有盜版行為。」
  客我洞察乾坤的前後矛盾,便反批:「話都是你們文化人說的,以前大量購買盜版書籍,現今靠賣靈發蹟後又大談保護智慧財產或富而好禮。還有當局根本也不是真正想保護智慧財產,而是怕美帝,不然怎不保護歐日等國的智慧財產呢?即使美國的智慧財產,你只要到光華商場和各大專院校看看電腦軟體被盜用的情形(我現在寫作所用的軟體當然也是烤貝的),便可知道保護只是假象。」
  汝認為客我的批判仍不足,於是補充說:「台灣當局真的是世界少見的吹牛中心,剛從二蔣的威權統治過渡到李摩西的後威權,便自大地和美帝唱和,試圖以殘破不堪的台式民主來對抗準威權的大陸。結果好像以前用經濟來對抗大陸一樣,沒幾下,眼看著大陸的經濟高速地追過台灣,大陸的外匯存底也以八百億美元直逼台灣急速減少的九百億美元,當局不敢再提經濟,只好改打政治牌。但政治牌之荒謬就好比軍事牌,以前郝柏村當行政院長時,民進黨和反郝的評論家,一天到晚攻擊郝任參謀總長時成立的中科院所研發的飛機、飛彈和各式二代艦,在他們的批評下,那些武器似乎只是浪費數千億元的破銅爛鐵。如今郝下李上,為對付共軍,那些武器又被他們吹噓的足以和美、俄、法等比美的世界一流的尖端武器,而換共軍是一堆破銅爛鐵。他奶奶的,台灣的武器真像孫悟空手中的金棒,可隨意變大變小,但無論怎麼變,能逃得出中共的如來掌嗎?可是你不能這樣批判,不然會像乾坤一樣被打成恐共和中共代言人……」
  客我見汝從保護智慧財產扯到兩岸的政經軍,便問:「汝到底要說什麼?」
  汝拍拍客我的肩膀說:「好酒沈甕底,有耐性些,不要像時下流行的輕薄短小。經充分地析判後才能洞悉台灣人的自大狂傲絕非個案,為響應李摩西的建設台灣成為亞太金融、營運、製造、電信、媒體……等等的放屁中心,新聞局不是在台北世貿中心舉辦了號稱亞洲最大的版權交易的國際書展,那些出版社和報刊雜誌剛從海盜身份翻個身,赫然發現台灣已膨風到全世界華文出版中心,莫不像《儒林外史》裡久考科舉不中的酸儒,樂地發了狂,而忘了批判當局,認同了當局所宣傳老外是因台灣比大陸有更完善的保護智慧財產,所以才選擇台灣成為全世界華文出版中心。其實是當局花錢請國外出版社才來的,這就好比李摩西的金錢外交,當了凱子,還自欺欺人地宣傳那些阿里不搭的國家會和台灣建交是因台灣比大陸民主、人權、有情有義。」
  主我也深感同意地,藉題發揮:「對!對!這也像有些嫖客,誤以為花大錢可買到妓女牛郎的情義。不過政經軍處處依賴美國的台灣實在也沒本錢硬起來,台灣和美國所有的經貿及保護智慧財產的談判,台灣無一不伏首稱臣,或許正是如此,美國眼見在現代烤貝科技下,與其花無謂的人力經費來杜絕烤貝舊軟體,不如不斷地推出新版軟體,便老大般地對盜版仍盛但已伏首稱臣的台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將矛頭另朝市場巨大的大陸,沒料到中共拜改革開放之賜,像是吃了十全大補,硬得狠,緊抓著保護智慧財產乃中國自己應做的事,不需你美國來命令我該怎麼做。結果在中共反報復的對抗下,雙方各退一步。可是習於當老大的美帝,面對不伏首稱臣的中共,當然會不斷在保護智慧財產上做文章,這就好比美帝會不斷地以雙重標準在人權、武器外銷等方面為難中共一樣。台灣當局在稱臣之餘不忘利用中美矛盾,與美國一搭一唱的,難怪中共從去年六月李摩西率領台灣人渡海到美國之後,會以與反華勢力結合搞分裂為由,對李展開一連串的文攻武嚇。」
  「奇怪了,你們這些人為何那麼擅長牽豬哥,整個晚上,從央圖一路過來,任何議題都可扯到李摩西、社政經民族文化、知識份子或買賣靈肉。」伊困感地問。
  「本來就這樣,難道你沒聽過同體大悲、天人合一、相生相剋、息息相關和生命共同體嗎?」自我一反常態地答著。
  「你怎麼將佛教的、道家的、生態學的和政治的,全混為一談?」伊更不解地說。
  「其道一也!」主我簡明有力地答。
  「全亂了,連角色都不統一了。主我一會兒代表本能,一會兒又理性的很。自我一會兒協調大伙兒,一會兒又加入爭論。其他客我,汝和乾坤也差不多。全都分裂了。」伊抱著頭,唯恐崩解,有氣無力地說。
  「你又怎樣?還不是像前面有名的晴光市場,裡面有最時髦、最光鮮亮麗的歐美日時裝,有動輒數十萬的寶石。但就在時裝和寶石的專櫃邊,竟然有屎尿味薰天的活雞鴨,雞販當場為客人割脖拔毛、開胸剁翅,紅血噴滿沾板,血流成渠,與防彈玻璃內的紅寶石相呼應。這就是台灣的後現代實相。在這外文到處橫行的書店,是無法認識實相的,走吧!我們到市場逛逛。」主我像是諷刺又似安慰伊地答。
  乾坤深怕在雞鳴鴨叫和人聲沸騰的市場內,會受不了那香臭雜陳及五顏六色的侵襲,便以上班口吻說:「今晚要到巷內考察賣肉事業,以便撰文賣靈
。」
  主我手舞足蹈地直喊:「這個更好!這個更好!」
  伊斜睨著主僕二人眼神色色的、嘴角流著口水,便知絕不只什麼考察賣肉事業,以便撰文賣靈,於是提議:「今晚我們太累了,應提早回窩休息。」
  主我生怕好事被破壞,便緊張地說:「考察乃正事,即便一個晚上不睡也要做,有誰愛睏的話,就盡管睡他的大頭覺。」
  客我:「這不公平,你們在辦事,我怎睡的著?」
  主我:「正事乃理之必然應做之事,你睡不著的話,正好可共襄盛舉」
  客我:「少拿什麼理之必然來壓我,民主些!大伙兒投票表決。」
主我:「你沒聽過李摩西的名言『黨內沒民主』嗎?巷內亦然。」
  自我見大伙兒爭執不下,一方面怕主我鬧事,一方面又想到《後現代》月刊主編金萎威確實曾要乾坤寫這方面的文章,於是很為難地說:「主我只不過是調皮些,各位不必太緊張,搞不好進去後,主我是最坐立難安的,要不然在各位監督下,諒主我也孤手難炮。」
  「聽你們的口氣好像都是聖人,只有我是好色之徒。事未臨頭,誰也不要裝。」
  「對不起,為難了各位,當金萎威跟我提議撰文時,我的確有種被浮士德聳恿和迷惑的情境,但想想自己已無能了,又還有什麼好怕,更何況賣靈生涯早已弄得身心滿目瘡痍,再怎麼墮落也不過如此,於是便答應了。其實我早就擔心各位會為此事起爭執,所以在央圖便試圖哄諸位睡覺,好眼不見為淨,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今晚一路過來,在寒風的吹襲下,各種議題的爭論也累了,我們就進去憩憩,喝點酒、暖暖身。」
  於是大伙兒小生怕怕地往巷內鑽進去。

11

大伙兒在巷內所見盡是閃爍著五顏六色霓虹燈招牌的酒吧,菜鳥般地無所適從,繞了二、三條巷子才回過頭找家最樸實的先考察,進入不起眼的小門,出現在眼前的竟是兩尊被鹵素燈打著潔白光滑、通體渾圓的希臘美少年裸體像,左右企立支撐著拱形大門,門上卻書寫著三個瘦金體大字「牛郎窩」,極不協調。
  就在大伙兒猶疑不決是否要進入的當下,伊竟然問起:
  「為何要稱為牛郎窩,而不取名神仙窩?」
  「做女人生意的,當然叫牛郎窩了,難不成是織女宮啊!」主我聯想到牛郎織女的故事。
  「這很難講,說不定他們是連鎖經營,另有織女宮,男女通吃。」客我很有生意眼光地說。
大伙兒不知在大門前研究多久,只見從身旁出入的女人以奇怪的眼神瞄著乾坤,似乎從沒看過這種老牛。
  主我伸長了脖子往門內瞧了一下,馬上又縮回頭來,汝問:
  「看到了什麼?」
  「我又不是照相機,怎可能一下看清?既來之則安之,在大門鬼鬼祟祟地反不自在。」
  於是大伙兒像攝影機鏡頭往門內推進,首先以廣角鏡頭觀看這只約三十坪大小的窩,窩的空間區隔大概可分為二,左面約占四分之一的區域為賣酒的吧檯,右面最先入鏡的則是一片造型奇異的桌椅和坐在上面的一對對男女。
特寫鏡頭先打在中央一造形最為奇特的雕塑。被一對男女的胸部從左右分別架空的桌面上,血紅的橢圓形桌面中凹陷著一灘深藍色、在桌上天花板探照燈反光下似乎波濤洶湧的愛琴海。左男的裸胸肌雖然還堅實,但臉龐上卻未老先衰,似乎被需索無度的蜘蛛精吸乾了精血。右女則露出紅嫩堅挺的雙峰,臉上煥發著愉悅的滿足感。雙峰和胸肌隔著愛琴海,似乎起伏有致地唱和著。桌下男女懸空而坐,四腿張開化為魚尾形或蛙鞋形而成為桌子的四隻腳。女的雙腿間游出一條金黃色的鯉魚,張開魚嘴含著男的陽具和睪丸。女的雙手並分別握著一條雄魚卵白和已枯死的雌魚卵黃,而男的雙手則空空地下垂像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
  伊撫摸著充滿超現實意味的雕塑,問道:
  「你們認為這個雕塑有何意含?」
  「簡單!老牛郎和妙女子間的故事。」
  「可是那頭牛明明還年青力壯。」
  「這就是男性賣肉在先天上不利於女性之處。」
  客我看著鯉魚的大肚,問道:
  「那個女的似乎是生育之神?」
  「按鯉魚的卵數來看是這樣,但卻已枯死。」
  「這大概意味著後現代的情慾雖還狂熱,但只能帶來毀滅。」
  「你們真俗,難道不知文藝不要講明嗎?」
於是特寫鏡頭打在, 以雕塑為中心在交叉線的的四邊擺設著四套兩兩對立的桌椅,其中一條線二端的是寫實兼象徵的。兩顆碩大褐色的睪丸為桌基,從中頂立著粗壯血紅色的陽具,上面蓋著陰道口形乳白色的桌面。一對穿著性感的男女在調情,坐在有個單乳形椅基和子宮形椅墊的男人,伸出拳擊家般強壯有力的手,往旁座女人的黑短窄裙內的雙腿間摩娑,女的露出一種情不自禁地情慾臉,口中並發出舒爽舒爽聲,似乎值回票價,這與乾坤的無能成極大對比,主我見此情,巴不得乾坤早就不要賣靈,不然此男必我當、此女必我搜。
  另一條線的兩套則是非常樸素、非常鄉土的竹製桌椅,樸素和鄉土到感受不到任何性意,連坐在其中的男女似乎也在談著純純的戀愛,桌上喝的是略帶苦澀原味的綠茶。
  「怪了?在這裡怎可能存在此種淡淡的情慾。」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淡淡的,說不定內心是熾熱地燒著。」
  「床上更可能像七隻牛在打架。」
  「就像老態無能的乾坤,賣起靈來,潑辣的狠。」
  「造反了!不要凡事都扯到我身上。」
  「怎麼了?惱羞成怒喲!你的文章還不是到處牽連。」
  牛郎窩不比講堂,老師的權威在此沒什麼鳥用。乾坤的鏡頭只好轉移獵物,低平地慢慢掃過二面牆,牆的下半部擺著五、六台沙發,沙發上的男男女女除了尚未裸身實戰外,各式做愛的動作已在實習。
  「真怪,買賣肉體也和買賣靈魂一樣,喜歡躲躲藏藏的。」
  「莫非人人心中都有一無形的警察?」
  「才不像賣靈的那麼下賤,為了投老闆、主編或讀者所好,弄出了一 無形
的警察,買賣肉體是真怕警察來臨檢。」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買賣雙方皆已成年,在公共場所只要不實戰,臨
檢時,男女裝成情侶,像是談情說愛,條子又奈何?等情慾已足,便雙
雙出窩,另闢實戰場,在那兒即便被條子臨檢到,連李摩西也不能禁止
人民打炮吧!」
  鏡頭移至牆的上半部,二面牆上各陳列著政治篇和藝術篇。
政治篇陳列的是偉人的聖像和足以與其相匹配的裸女照,其中較值得一提的有。頭截羽毛軍帽,坐騎駿馬,正在閱兵的蔣介石照片旁:對比著一副身材健美,頭梳高髻,雙峰挺拔,足瞪五寸尖細高跟鞋,陰部跨蹲在一腹肌成塊男子身上的裸女照。手夾土捲紙煙,滿口黑牙,親切地與群眾打招呼的毛澤東照片旁:對比著一副身材豐滿,手夾雪茄,櫻桃小嘴,跨坐在一門一五五口徑砲管上的裸女照。至於下巴拉長的李摩西政治漫畫旁,則對比著一副身材臃腫,下巴貼著脖子,雙乳下垂的老妓照。
  「實在不倫不類,將偉人和裸女並列。」
  「嘖嘖嘖嘖嘖!真清高,為何不倒過來說,將清白與虛假並列。」
  「對嘛!在後現代裡二者能分?有分?要分嗎?」
  「算了,沒聽過炮館裡不談政治嗎?我們來鑑賞藝術照。」
  藝術篇陳列的則是歷代名裸體畫和對比的男性照片。波提拆里古典風格「維納斯之生」中的維納斯旁,對比著電影《威尼斯之死》中的美少男。雷諾亞印象派「浴女」圖旁,對比著電影《查泰來夫人的情人》在林中洗澡的情人。高更粗野的「摘花的大溪地少女」圖旁,對比著電影《巴黎最後探戈》中頹廢的男主角。莫迪格里安尼拉長了身體的「裸婦」圖旁,對比著一條粗大的蟒蛇。畢卡索立體畫「海濱」裸女旁,則對比一位全身肌肉成條成塊的健美先生照片。
「怪了?以女性裸體畫來代表所有兩性裸體畫也是女性歧視。」
  「那當然!就好比以男性的MAN來代表人一樣,也是女性歧視。」
  「前者應稱為男性歧視吧?」
  「不!同是女性歧視。」
  「你到底懂不懂兩手策略,這就好比不准女性當兵固然是女性歧視,要女
性當兵當然也是女性歧視。」
  「好吧,我們不談傷感情的兩性問題,那麼裸婦與蟒蛇有何關係?」
  「前面不是說過,文藝這種隱晦物不能講的太明嗎?」
  「難道哲學又要講明嗎?笛卡兒式強調清晰明瞭的固然是哲學,但海德格
隱晦不明的不也是哲學。同理,王文興隱晦不明的《背海的人》是文學,
清晰明瞭的《酒店》也同樣是偉大的小說。」
  就在大伙兒爭論不休的同時,乾坤感覺窩內的人似乎開始注意他,乾坤唯恐自己被當成臥底的條子、探索商業情報的間諜或無意中闖入牛群領域的一頭落單老牛,便往吧檯走去。
  坐上高腳旋轉椅,調酒師問要喝什麼酒,大伙兒你看我、我看你,停了一會兒,調酒師看著眼神茫然的乾坤,再問一次要喝什麼酒,乾坤無意識地說隨便,調酒師瞧了瞧似乎染上了老酒癮的乾坤,便倒了杯純維士忌,乾坤當做白開水,一飲而盡,被嗆地喀喀咳,旁座注意乾坤已久的一位年輕力壯男人,帶著憐憫的口吻說道:
  「老了--」
  兩人旋轉相看一下,乾坤想著電影《午夜牛郎》中的牛郎,說道:
  「勸君惜取少年時,莫待無花空折枝。」
  男人心想乾坤莫非是老牛要吃嫩草,便改為諷刺的口吻問道:
  「老伯是要買青草嗎?」
  主我順著說:
「也不錯,平時老是吃回收紙,賣的東西已有點便秘了。」
  男人覺得主我的話很內行,又進一步問:
  「要不要我介紹些貨色,保証鮮嫩無比。」
  乾坤驚然發現主我在搞鬼,還不及反應,客我便插話:
  「對不起,剛才不是我說的話。」
  男人被他們的爭論弄糊塗了,瞧了瞧乾坤的眼神又不像醉了,乾脆問道:
  「你到底要買還是要賣。」
  「我平時是賣……(乾坤本來要說賣靈,但自言自語中口齒不清地夾著伊嚴肅的指正:什麼賣不賣的,文章乃經國之大事……)。」
  「早說就是了,我一開始就猜出你是賣得早衰了。」
  「的確如此,賣靈真不是人搞的。」
  「依你的條件,賣肉都已消受不了,還要賣靈,難怪……。」
  「我倒覺得肉體不怎麼累,但心靈卻疲憊不堪。」
  「想開些吧,搞我們這行的,絕不可掉入危險女人情的漩渦裡,不然永不
得超生,下輩子還要繼續賣。」
  「那當然,整天賣靈,八識田裡不知種下了多少孽種,下輩子當然還會投
胎為賣靈的。」
  客我發現乾坤和男人的對話實在牛頭不對馬嘴,便大聲地說:
  「我是賣文為生的大學兼任講師。」
  客我的話令乾坤尷尬,男人也為自己的誤解較感不好意思地說:
  「不好意思,將老師誤解成同行。」
  「那裡!那裡!賣靈比賣肉好不到那裡,由我的早衰便可一目了然。」
  「不會吧?教書和寫文章是很清高、神聖的。」
  主我想著今晚一路來的丑行和爭論,看著窩內牆面上的對照圖,剛要開口說就像那些對照圖一樣清高和神聖,但被乾坤摀著了嘴。調酒師迅速地遞上一個大酒杯,以供吐用。乾坤搖搖手,接著說:
  「謝謝,我不會吐,只是腦子裡有人在搞鬼。其實教書和寫文章也只不過
  是種買賣,說不定是更壞的買賣。」
  「是否類似清官比濁官更禍民?」
  「是有點像,但又不大像。像的是古代的清官往往只枉得盛名卻兩袖清風
且四處遭人嫉,但現今教書和寫文章的,不但聲望極高,長袖善舞,更
能鼓動風潮。」
  「還不只,那些知識份子往往言行不一,前後矛盾。」
  「其目的是為了投寄主、老闆、主編或讀者之所好。」
  「更奇的是,知識份子最大優點是有能力合理化,硬是能將黑說成白。」
  「以上所言純是乾坤之酸葡萄。」
  男人被乾坤緊湊且突兀的言語及表情手勢弄糊塗了,心想他既然未醉,莫非是多重人格或童乩發作?但將所說的話串起來卻很有條理,只好問道:
  「老師最後提到的錢棍之酸葡萄是什麼意思?」
  「那是一個寓言故事,指一個人吃不到葡萄,便說葡萄酸(伊本要插嘴說不是
一個人而是乾坤本人,但被乾坤摀往了嘴,並命令自我好好管制這些小鬼)。」
  「那錢棍又是什麼?」
  「這--?是在下的名字。」
  「有聽過賭棍,錢鬼,政客的,倒沒聽過錢棍,莫非是反話性的筆名?」
  「哦--你搞錯了,是天地乾坤的乾坤,而非錢棍。」
  伊實在忍不住,便脫口而出:「二者有何差別?」
  男人嚇一跳,以為自己說了醉話,看了一下掐著自己脖子的乾坤,才知道怎麼一回事。為避免尷尬,男人旋轉面對調酒師,獨自呷酒。乾坤掐了一會兒脖子,才鬆手,喀了幾聲,跟調酒師要了杯調酒用的白開水,潤潤口,然後說道:
  「抱歉,聊了這麼久,還沒問你的貴姓大名。」
  「愛說笑,幹我們這行的,那有什麼貴姓大名,藝名倒不少。」
  「不妨說說,好有個稱呼。」
  「本店的風格是兼具現代與古典,依個人特色,取名為超人、戰警、金鋼
或西施、貂嬋、鶯鶯……等的,而且男女平等,織女宮也適用。我--
  「我就說過有織女宮的嘛!你們不相信。」
  「你看他們的藝名多麼有聽頭,不像那些主編的什麼北麵、豬販、痿萎啊
什麼的筆名,真不堪入耳。」
  男人剛要自我介紹,便被打斷,是有點生氣,但看著猛力甩頭的乾坤,又不忍起來。乾坤止頭後,說道:
  「你應叫牛郎吧?」
  「豈敢!牛郎是這行的共稱,我只能叫牛仔。」
  「你認為為何會有藝名和筆名?」乾坤問。
  「易講易記。」
  「更合本人特色。」
  「見不得人。」
  「我想三者都是,但後者是根本原因。」牛仔等大伙兒講完再答。
乾坤的問答題變成了牛仔的選擇題,牛仔想起老闆要他物色一些文宣人才,便問道:
  「老師怎麼會有興趣來逛這裡?」
  「不蠻你說,我是來考察,以便撰文賣靈。」
  「那很好,你應會有興趣參觀我們的總部。」
  「怎麼好意思窺探你們總部?」
  「放心,總部不過是個住家兼辦公室,並非買賣處所,沒什好窺探的。」
  照例,大伙兒又爭執起來,正當乾坤遲疑不決時,牛仔見機不可失,便說:
「還早嘛,才十點,總部就在巷尾的公寓裡,看看花不了多少時間,不會擔誤你晚上寫文章的,我先撥個電話給老闆。」
  就在牛仔打大哥大時,乾坤去上廁所順便迴避一下。

12

  「我覺得今晚的考察題目可依中山北路色情文化的變遷,配合台灣從依賴、半邊陲到後殖民的過程,定個時髦的名子『胭花巷的美國化、日本化及本土化』。」客我趁牛仔帶大伙去總部的途中,首先發言。
  「台獨或本土化論者對此必大肆攻擊。」伊不滿地說。
  「攻擊又如何?事實如此,色情文化的本土化本來就是種後殖民現象,如果台灣後殖民論述的說法--台灣雖已脫離了荷蘭、明鄭、滿清、日本和國府的殖民統治,但台灣文化仍遭中國文化的後殖民統治--能成立的話,那麼台灣人搞自己人的色情本土化,更合乎後殖民論述的本意--指一種內部殖民。不只如此,自願式的色情從業者除了要遭警察、黑道、法律和社會的後殖民迫害外,還要遭各式反色情團體的後殖民迫害。其實台灣的色情文化已進(?退?)化到殖民主義時代了,嫖客除了進軍東南亞和大陸,還從那些地方輸入肉源。」主我雄辯地顛覆台灣的後殖民論述和反色情運動。
  「什麼跟什麼,難道你們沒聽過台灣人和台灣文化宛如高貴的野蠻人,原是最真、最善、最美、最聖的,會腐化全因遭外來殖民者所迫害,即便台商到大陸有外遇,也全是中共當局統戰和大陸妹邪淫的陰謀,這不是我說的,有李摩西國安局的極機密檔案為証。」汝為台灣人和台灣文化喊屈。
  「証據在那兒?國安局無聊,管到打炮上?」伊非常痛恨謠言。
  乾坤被吵的實在煩,乾脆也插一腳:「伊真是死腦筋,既然是極機密檔案,當然不可能流出。就好比國安局沒能力偵破軍方自己人尹清風在軍火採購上不願一起貪瀆而被殺之命案,但卻說有証據可証明台灣人在千島湖遊湖時集體被殺,是中共的公安單位所為,而非海盜。你說這些攸關台灣自己人安危的事,是不是再怎麼欺騙也是真善美聖的?就好比李摩西常常給對手戴中共代言人的帽子一樣。柏拉圖在《理想國》中不早已講明了古今中外所有最高當局的共通真理--只有且唯有哲人王為了國家人民的最高利益,可說謊嗎?所以李摩西和他的國安局說謊成性,是有真理為依據的。至於打炮一事更攸關修身、齊家、治國和平天下,匪諜無孔不入,那個孔穴不塞住,台灣必在垃圾島之上加個愛滋島的臭名。這是何等大事,國安局能不管嗎?」
  牛仔眼看總部已到,可是乾坤一路上卻低著頭好像自言自語,心想劉備請諸葛亮下山都已三顧茅蘆,便說:
  「老師今晚不舒服或不方便嗎?那改天再考察也無妨。」
  「沒--沒怎樣,剛才是在構思有關這裡的文章。」
  牛仔心想真是找對了人,沒想到乾坤不請便自動地構思了起來。按了下一樓大門的對講機,牛仔「哇」了一聲,大門便卡聲開了。
  進二樓公寓,約三十坪大的房內,客廳兼辦公室裡已有五人在等候。除辦公桌的老闆著西裝外,其餘皆穿輕鬆的休閒服。牛仔先介紹:
  「這位是我們老闆,外號女超人。身邊的是財務部長,藝名男西施。」
  女超人伸出豐潤的手掌要和乾坤握手,不料乾坤卻抱拳作個揖,女超人純熟地說:「自己人不必見外,待會兒直接介紹,不必多禮。」
  乾坤聽說是自己人,便職業性地問道:「外號和藝名有何差別?貴寶號的組織是總統制還是內閣制?」
  女超人見乾坤觀察敏銳,問地也開門見山,便答道:「外號和藝名沒什差別,要說有什不一樣,那就是我已年老色衰,賣不起肉,只能當個專職的老奴僕,幫這些年青人打點,沒資格再取藝名了。至於我們既非台北時下爭論不休的總統制或內閣制,更非當局掛羊頭賣狗肉的雙首長制,而是委員制。現今尚處草創階段,這些人都是核心委員,以後還是要獨立出去開店打拼的。」
  乾坤:「那貴店不正像7-ELEVEN的連鎖店或佛光山的分院制?」
  老闆:「賣肉事業豈敢與好厝邊或人間淨土相提並論?」
  主我:「非也,賣肉、賣物與賣靈,其道一也。」
  伊 :「放屁!怎可混同善惡、搞亂凡聖?」
  女超人對急速且正反相對的二種答話,一時無所適從,但憶起牛仔在電話中曾提及乾坤常會講些多重對論的話,也就泰然地往沙發走去,介紹其他四個人。
  老闆:「這位是內政部長,藝名金剛,管牛郎織女的人事和身心健康。」
  乾坤:「那還要兼考試院長和厚生部長的工作了。」
  金剛:「那裡那裡,請多指教。由於本公司致力於擺脫傳統及一般認為的, 賣肉乃靠原始本錢的錯誤,雖不敢和藝妓比美,
但也極重視內部管理,加強牛郎織女的職業道德, 尤其兩性的性心理及性生理之教育。」
  客我:「嘖嘖嘖,這樣說來,貴公司比世界各國有制度的公私娼都還優越
了?真難能可貴,哼!」
  金剛聽到客我的諷刺,誤以為乾坤看不起他,正要現金剛臉時,女超人暗示他不要介意,然後繼續介紹。
  老闆:「這位是行銷部長,藝名貂嬋,負責安排買賣雙方事宜。」
  乾坤:「對!對!應正名為行銷,而非買賣靈肉。」
貂嬋:「英雄所見略同,本公司不採一般俗用的買賣或推銷,是因為本
公司的一切以顧客為導向,除事前弄清顧客特別需求,以提供
     特別服務,並建檔追蹤售後服務。」
  汝 :「難怪,像吸毒一樣,上鉤就跑不掉,不知毀了多少幸福家庭。」
  主我:「汝搞錯了吧!就因家庭不幸福,所以才需要這行。」
  伊 :「自古以來家庭不幸福者占多數,所以搞這行有出路了喲?」
貂嬋:「不只如此,依娼妓社會學的研究,除非男女雙方均有絕對的性
自由,男女只為了愛情而交媾,沒有現實考慮,沒有買賣計算,
也沒有安全感、經濟、政治等作用混雜,否則無法禁止婚妓。
但事實上不可能,所以牛郎織女的存在是有其必要性的,真不
知反娼妓團體為何要駝鳥,且一巴掌打翻所有的雞蛋,而不分
好蛋或壞蛋。」
  客我:「當然要一巴掌打翻所有的雞蛋,這就好比革命時一樣,根本分
不出反革命份子或無辜者,所以要一網打盡。」
  戰警:「既然如此,我們就只能憑自己的實力來自保了。」
  老闆:「剛發言的是國防部長,藝名戰警,負責訓練體能和保護安全。」
  乾坤:「如果有公權力幫你們維持交易秩序和買賣雙方安全,這行業的形
象可能會提升。」
戰警:「不只如此,還能省下一大筆保護費,及避免種種恩怨。」
  主我:「想的美呢!趕盡殺絕都來不及了。」

  老闆:「最後一位牛仔是外交部長,你很熟了,不必再介紹。」

  乾坤聽這些幹部的談話蠻有深度,便想問他們的出身學歷,但這實在很俗,就改問:
「你們的幹部也要親上戰場啊!」
  「那當然,一切從基層做起,才能體會員工的身心感受,才能了解顧客的身心需要。我們的做法是日本模式,而非台灣的空降部隊。」老闆很有心得地說。
  「太強調自體繁殖,品種難道不會低劣嗎?」伊諷刺地說。
  「老師的用語真傳神,可是我們的牛郎織女大多仍是外來的,只是要經本公司各部門的訓練和管理,如此自然能維持生命力和品質。」老闆雖聽出諷刺,但仍正式地答著。

  正式介紹完後,大家坐下來休息,喝喝茶。乾坤看著女超人和男西施、金剛和貂嬋、牛仔和戰警,一對對地似乎很舒配。想起大伙兒不但一路上爭論的鬧烘烘,在外人面對仍不聽禁止,真丟臉,便說:
  「剛才言語有冒犯之處,請多多包涵。你們成雙成對地,角色都如此固定嗎?」
  「在這個時代,那有什麼角色固定一事,連職位都無法固定了。」牛郎織女們互瞧,最後牛仔說。
  「不固定的話,那不是時常有衝突?」乾坤想著自己一人便已分裂。
  「只要不是敵我的矛盾,衝突未必不好,有時反而是種樂趣,不但有助於彼此的了解,也有助於了解顧客需要。」老闆老經驗地答。
  「這怎麼說?」
  「老師如不嫌粗俗的,我就以性交為例來說明,一般人總以為男性要主動,其實不然,有不少男性或有些時候是需要被玩弄的,反之女性亦然,甚至想同時扮演二種性別。只是一般情侶或夫婦礙於成見和習慣,而無法自由或放開地玩。這時候,牛郎織女就能提供服務,有些受過再職訓練的甚至還能導引出顧客的問題,而解決夫婦的性障礙。」
  「我不相信貴公司有性治療師,即使真有此能力,為了生意,你們也不會去解決夫婦的性障礙,不然不就砸了自己的飯碗?」客我插嘴問。
  「這老師就有點成見了,比如廚師會因自己的一手好廚藝而擔心被人學去嗎?不會的,平時的家常菜之外,人偶而也會打打牙祭的。這些大菜不是一般家庭的廚房和臥室能做地出來。」老闆自信地答。
  「你這不是等於抓住食色性也的人性弱點,來做黑心生意。」伊對其理由大表不滿。
  老闆剛要表示意見,便被主我打斷,他順水推舟讓乾坤自說自批起來,像是在觀賞一場自體辯論賽。
  「話不能這樣說,既然開飯店解決人的食慾是正當的,那麼開妓館解決人的性慾當然也是是正當的。」
  伊對主我的助陣和詭辯不以為然地反批:「當然不一樣,有些人沒有時間也沒廚房可準備吃的,所以需要外食。」
  「同理,有些人沒有結婚或性伴侶,所以也需要外食,其實即便有,和自己做飯一樣,偶而也想吃點不一樣的,除非無能。」主我本來要提乾坤的無能,但太殘忍了。
  「可是你有沒考慮到性的解決根本用不著外食,除非是不正常的人。」
客我又插話。
  「即便如此,為那些不正常的人解決問題,不也是功德一件?」
  「可是你有沒考慮到性交易所衍生的各種社會問題?」
  「那個不會造成社會問題?婚姻、家庭、評論、運動……不都也會。」
  「算了辯不過你,但你這種主張必給自己帶來毀滅,也必遭各方摧毀。」

  老闆總算見識到什麼是內鬥,乾坤低頭不知如何自處,心想有關牛郎織女的基本考察已完成,而且夜生活的生意即將進入高峰,便起身準備離去,抬頭看到辦公桌上有台多媒體電腦,便問:
  「你們有用到電腦嗎?還是玩色情光諜用?」
  「當然是業務上使用,不過有些色情光諜的IDEAL可供行銷參考。總部的電腦和牛郎窩、織女宮及賓館的電腦都有連線,在這裡可隨時掌握那裡的情況。比如在業績項上按一下滑鼠,便可知道現在的業績如何?你看現在已有三對在賓館辦公了,等快接近高峰十間賓館不夠用時,在此便可依電腦的資料,看要摧促賓館騰出空房、指示牛郎織女延後帶出場、或另租賓館,以前沒電腦時,協調起來蠻累的。我們正在考慮如何利用網路的即時、快速且直接的聲光影像效果,來擴展業務,只是聽說現在世界各國都正在立法加強管制網路的色情,這實在有礙市場自由。」老闆對自己公司的電腦化很自豪地說。
  「不過這些立法或行政命令正遭各方要求自由的人士批評。」
  「是這樣的嗎?那外交部長應加強了解,以便與這些力量合作。談到此,我有個不請之求,希望藉老師的文筆,來幫我們後天週日的一項活動,做些文宣方面的指導。」老闆機警地切入邀乾坤來的主要用意。
  乾坤沒料到老闆會有此要求,連忙搖手地說:「不行!不行!我是寫政論的,這方面我不行。」
  老闆則半捧半逼地說:「大家都知道老師研究和寫作的範圍十分廣闊,不然也就不會來這裡考察了,你們大家說是不是?」
  那些幹部當然猛點頭,老闆跟他們交頭接耳一會兒,又說:「我們也該去做生意了,這兒留下外交部長和老師談談。」說完便出門。

  自我對這突然之邀深感不安,便勸乾坤說:「你實在不是個參加活動的料子,還是拒絕的好。」
  汝也持同樣看法地說:「你想想以前幾次參加學運、政運及社運,下場不多是灰頭土臉,心身交疲。」
  主我則認為:「這次不一樣,人家只是和你請教,便何況你不深入了解,如何寫這方面的文章?」
  客我不知昏了頭還是活的不耐煩了,竟然和著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是這一切爭論都已太晚了,連靈都已賣的人,又那在乎肉的存亡。

13

老闆率領幹部們上戰場,客廳只留下牛仔和乾坤。牛仔到廚房再泡杯茶,端回沙發,說道:「對不起,無法請你喝酒,留守坐鎮總部不能喝酒。」
  乾坤呷了口茶,便說:「無妨,我不擅於喝酒。聽你們老闆說有活動,到底是什麼?」
  「是這樣的,週日下午在中正紀念堂廣場有項反色情運動的集會,聽說集會完,大隊人馬將順著中山北路到我們這兒來示威抗議。這兒的老大們先是向市警局施壓,但是無效。老大們見平日孝敬的紅包,肉包子打狗,便動用自己的保鑣到那些反色情運動團體的辦公室搗毀玻璃桌椅什麼的,目的在警告。沒想到,這些團體透過黨、政、警尤其媒體的力量,大肆反擊。老大們過時的做法不但無效,更暴露了這行長期來嚴重的暴力、剝削和人口販賣的問題。這幾天警察也加強了這些的巡邏,我們這些幹部當然也要更加小心,所以才會提早出去各店坐陣。」
  「發生了這些TROUBLE,老闆便召集我們這些核心幹部研商對策,我們一致的看法是要改變老大們錯誤且過時的方法,可是要改用什麼方法可就頭大了。既然自己無法解決,便由我這個負責外交公關的人向多方請益。」
  正當乾坤要問請益地如何時,大門的鎖孔卡了一聲,進來了一位妙齡女子,似乎早就知二人在這兒而做了日本式上班族女孩常見的鞠躬。
牛仔起身帶她來沙發處,然後介紹給乾坤說:「她是我們織女宮的台柱,藝名鶯鶯,請多指教。」她又鞠個近乎九十度的躬,直腰後輕輕地用小手指撩著披肩長髮,微笑地看著乾坤,然後才用雙手慢慢地從屁股往前撫平短裙,坐下,雙膝并斜著,雙手輕置於雙腿之上,一樣微笑不語。
  乾坤好奇地看著她和她的動作,心想真不愧是台柱,完全沒有想像中風塵女子的味道,倒像是個柔順型的公關,但真是柔順型嗎?只是這樣能當台柱?
  就在乾坤東想西思時,牛仔又說:「無妨,她也參與此事。」
  既然如此,牛仔便接著前面話題,問道:「不知你們已有那些想法。」
  牛仔看了看乾坤和鶯鶯,才說:「是已有一些,但還不成熟。」
  乾坤又好奇地問:「說來聽聽,然後才能討論啊。」
  「說的也是(牛仔和鶯鶯都笑了一下)。 我們初步的構想是能否將自己塑造成弱勢的受害者,和強調這行業是種服務業及對社會的貢獻,以一改大多數人對它的成見。可是問題是這樣做有效嗎?其具體做法又要如何呢?」
  「就以弱勢者正義的原則而言,理論上是可行的。」乾坤先說。
  「錯了!理論上也不可行,因為這行並非弱勢更不合正義」伊迅速地反駁。
  牛仔已習慣乾坤的對論,但鶯鶯第一次和乾坤接觸,下弦月的嘴形一下子變成小O形,但由她平時治療過的性病患之經驗來類推,也大概可了解乾坤人格的多重性。只不過知識性的多重性,她倒是首次碰到,即使以前有治療過大學教授,但其問題仍是一般的夫婦不合。因此她的眼神突然亮起來,嘴形又從驚訝恢復習慣性的微笑,靜靜地觀察乾坤隨著對論而變化莫測的聲調、表情和手勢。
  「當然合弱勢者正義原則,某一行業、某一族群、某一階級或某一性別是強勢和不義,並不代其中的所有份子都如此,相反,可能也是弱勢且正義的。所以只要貴公司的買賣雙方合乎人身及意志的自由原則,雙方對事先約定的售價和服務皆滿意,那麼以貴公司受到來自同行黑道、黨政警、社會輿論尤其反娼妓團體等的迫害來看,貴公司的所做所為在理論上是合弱勢者正義原則。」客我就理來論。
  「你怎麼知道該公司沒有迫害自己的牛郎織女和嫖客,沒有和黑道勾結?」伊進一步追問。
  牛仔覺得有必要說明,便插嘴說:「基本上我們公司確實是想依買賣雙方合乎人身及意志的自由,雙方對事先約定售價和服務皆滿意等原則來行事,但你們都知道出入這行的份子很雜,加上又沒有公權力來幫我們執行這些原則,所以有些時候對不守這些原則的人,我們不得不以非常手段來對付。」
  「這就對了嘛,所以貴公司不可能完全合弱勢者正義原則,更何況這行業是非法的。」伊下結論地說。
  「你還真天真哩!如果你沒聽過哈帕瑪斯的『合法性危機』,至少也知道毛澤東的『革命無罪,造反有理』。弱勢者之所以會成為弱勢,正因為它們不為既有的法律、社會和當局所接受,如果台灣民族主義、反核、同志、女性主義、及各式的社運等都依你所說常規手段來搞的話,那這些弱勢者便永遠不可能翻身了。其實現今所有的強勢者,在歷史過程中都是透過不正義和非法非常的手段,才從弱勢翻身,只是翻身後又成為不義的化身。比如美國的白人二、三百年前在英國和美洲、國共兩黨在清末民初、甚至男性在人類母系社會的階段,不都曾是弱勢,但翻身後……。同理,台灣的上述運動或團體,不也已或正在成為強勢,而且強勢後又對該公司造成迫害。所以我們要討論的不是理論問題而是實際上可不可行?」主我深入地析判。
  「爭理論沒用,好!我只要問乾坤一句,你真心喜歡參加這項活動?(眾人見乾坤低頭不語),這就對了嘛,既然非真心喜歡參加,那就不要投入。」伊仍緊咬著乾坤不放。
  乾坤突然抬起頭,眼球上吊地對著天花板說:「你這句話還是屁話,我問你有那個人是因為喜歡這個世界才被生下來,又有多少人是因為真心喜歡讀書、生活、工作、結婚、打炮、生兒育女、或參加運動等,才……。在這個時代,即便厭惡的事,有時也不得不做。乾坤是知識份子,只要理上通又合自己一貫的批判立場,便可參加。」
鶯鶯總算開了眼界,原來一位知識上多重人格且又有偏執狂的人,連決定要不要和別人討論活動,都要經過內心的交戰,由戰況之激烈和對外人甚至自己之視若無睹可知,乾坤的病史和病症已長且重了。
為了緩和一下乾坤的情緒,和討論實際做為,鶯鶯端起茶几上的茶到他的身前,他接下喝口,她便輕聲地問:「您認為敝公司的想法可行嗎?又要如何進行?」
  乾坤在茶水和鶯聲的安撫下,想了一下,似乎有信心地說:「可行!依照弱勢者運動在民主、自由、開放及多元的歐美國家經驗來看,只要貴公司能掌握弱勢者運動的三原則--控訴、正當和動員--則有成功的機會。」
  「你們看看台灣成功的弱勢者運動那個不先控訴強勢的不義及迫害,在此同時則串聯意識形態機器比如各媒體、大專院校、學術團體等來宣揚運動的正當性,並動員群眾結合各社運團體,來對抗強勢及支持自己的運動。」
  汝覺得乾坤的分析過於書生論政,便揭示台灣的現實:「問題在於反娼妓或反色情運動當道的台灣,大多數人已將色情行業等同於不義和迫害,加上台灣的意識形態機器根本找不到有力地支持色情行業的人,如果能動員娼妓本身,或許比較可行。」
  「這也不見得,當年的台獨運動和現今的同志運動或激進的女性主義等,一開始不都是不具正當性,我覺得更重要的還是動員娼妓本身。為了爭取正當性,首先要和『原住民』『同志』等一樣先去除舊名,正個美名。」客我開始了實際的討論。
  一碰到實際的正名問題,大家的興趣就來了。伊先提「藝妓」,但主我批評現在又不賣藝了。主我提「性治療師」,鶯鶯臉紅了一下,客我則批評可能會遭醫師公會反彈。牛仔提「神女」,乾坤說這出自宋玉《神女賦》的名字雖文雅,但卻無法包括男從業者。自我最後說:
「依當事人自稱的牛郎織女就可以了,並將該行業定位為靈肉服務業。」
  「不錯,週日抗議時,貴公司就以淺藍布畫上現代裸身的牛郎織女在天上隔著銀河會面的嫵媚圖,並以粉紅色書寫上『牛郎織女大會師』的大字。然後在白幡上寫著『靈肉無罪,買賣有理』『全台靈肉服務業工會』……等大字。最後為參加的牛郎織女各製作一代表其藝名的面具,以抗議被迫害地見不得人
。」主我一口氣講完了抗議時該準備的道具。
  牛仔沒想到週日的抗議方式那麼容易就解決了,便說:「這種新形式、後現代的抗議方式畢竟還是要你們(你們出口才想到眼前是一人,但似乎又好幾人)教授級的作家才想的出來,這種兼具藝術、出殯及化妝舞會的喜鬧劇抗議方式的確能減低黑道暴力的色彩。可是問題是,我們無法串聯什麼機器的,這實在有賴老師的牽成,而且一下子也不能動員太多的牛郎織女。」
  大伙兒似乎對牛仔的讚賞大感意外,畢竟那些方法只不過是炮製一些弱勢者運動的技倆,可是「牽成」就為難了,於是乾坤說道:「不蠻你說,我的身份雖是講師兼評論人,也認識一些主編,但我本人和我的評論一直都是非主流,不!其實是極少數之異端。串聯一事也只能靠平時和同情或認同者建立關係,這方面你們應很清楚有那些人可下手。由於台灣還欠你們這方面的團體,似乎可引進國外較有力量的團體或個人,以一般人崇拜外來和尚較會念經的心理來助陣。不過眼前,你們可透過能吸引媒體注意的方式,先在會場上打響知名度,引起社會爭議,然後就有機會表達你們的看法了。當場除了你們本身的抗議,如有對手,在正當性的爭辯上我會助陣的,其實也非助陣而是自然會辯起來。至於動員人數其實也不必太多,一、二十位也就夠了,重要的是抗議方式要有創意要能吸引鏡頭的注意,尤其要後繼有力,要有意志堅定和活動力強的精英幹部,及足夠數量的牛郎織女肯出來支持你們的運動。」
  聽到「支持」兩次,鶯鶯面有難色地說:「要大量的牛郎織女們出來支持可能很困難,這不但要突破個人的心病、家庭名譽及社會壓力等層層的關卡,更會招來這行老大們的迫害。」
  牛仔以其外交部長身份,自信地說:「沒關係,老大們的迫害,我們可透過低調、秘密及面具化等運作方式來化解,只是占絕大多數的織女還需靠你們女幹部好好勸說,以攻破其心防。」他看看手錶,已十一點半了,又說:「時候不早了,感謝老師的參謀,能否賞光請鶯鶯小姐陪你去吃個消夜?我也要開始忙起來,在後天早上之前將抗議事宜準備好。」
  牛仔說完便以眼神暗示鶯鶯到辦公桌,牛仔從抽屜取出一紅包,小聲地說:「老闆的意思,當參謀費。」鶯鶯低頭想了一下,偷偷地瞄一瞄乾坤,也小聲地說:「這不太好吧,他可能會敏感,說不定弄巧成拙。」牛仔心想也是,又說:「說的也是,我這個公關怎沒想到,他這種人根本不在乎這些。」說完便將紅包放回抽屜。
鶯鶯見乾坤不自主地摸著肚子出神,便悄悄到化妝室補個適合在營業場合強光下的稍濃妝。乾坤像解決一道習題般地起身,目中無人地在窗邊做軟身操,彎身壓到膀胱,便往廁所走去。抓住把手要開門,正好鶯鶯出來,兩人差點撞在一起。乾坤像是碰到陌生人似的說聲「小姐,對不起。」
鶯鶯從臥室出來時,已將平時上班時剪裁合身的西裝換上了紅色晚禮服,雙肩披著半身的白色絨毛披肩,長髮的一邊以花形髮夾和定形液固定露出左耳,耳垂上墜著淚珠形紅寶石。乾坤小便完出來,雖看到鶯鶯,但並未查覺是同一人,便走回沙發等。鶯鶯以為乾坤還有什麼事,所以就站在門口等著。一會兒,才發覺乾坤也在等什麼,就輕輕搖曳地往前漫去,走到他面前,停止,嬌聲地怕嚇到什麼似地說:
  「我們可以走了嗎?」
  「什麼?哦--是妳喲!對對,剛才說要去吃宵夜的。」
 
14

  一對美女與野獸,不!應該說美女與流浪老人,從二樓公寓走出巷內。乾坤從在公寓說完話後便沈思在自言自語中,鶯鶯曾問他要吃什麼宵夜,但她的話像被巷中的寒風吹散,乾坤沒反應,只顧自言自語。沒辦法,鶯鶯只好就近在鄰巷找個較樸素、熟客人較少的咖啡店。
  途中,主我先諷刺地說:「怎麼了,被女色迷住了喲?稍早你們不是批判我大吃炸雞嗎,現在全都不吭聲了!」
  伊腦羞成怒地說:「乾坤還不是一樣,在廁所門口竟然二次色瞇瞇地不敢認鶯鶯。」
  「講話要憑良心,乾坤是對女人的化妝和服飾缺乏敏感,所以才未查覺是同一人,他現在還沈痛在芹偭的不滿中。芹偭不知多少次指責他說,婚前乾坤對她的點滴變化都極注意,婚後則只關心評論和寫作。久而久之,兩人關係便逐漸疏遠。記得有一次,對了!是去年的結婚紀念日吧。芹偭前一天還特別叮嚀乾坤晚上要早點回來,結果乾坤在課後又因某一議題而在圖書館找資料、構思如何寫,回家已九點,結果兩人當然又大吵一頓。」自我體貼地幫乾坤。
  「提到此事,我認為責任主要要由乾坤負,因為既然要與人相處就要關心她,而不可像買賣靈肉一樣,雙方莫不關心。」汝不為然。
  「話不能這樣說,只能說是二人關心的不同。至於買賣靈肉一事,正因雙方莫不關心,所以才能亳無瓜葛地享樂,就好比到餐廳用餐,不必為誰要買菜、煮菜、洗碗等事爭吵。」主我雄辯地說。
  「一派胡言,主我的話完全抹殺了人的親密關係,將人物化為只有食慾性慾的動物。不過主我也別暗爽的太早,反正乾坤已無能,即便你還有什麼情慾,也對鶯鶯發揮不了什麼鳥用的。」伊大聲地喊著。
  在兩個人身距離旁的鶯鶯,雖無法完全聽清楚乾坤的自言自語,但他與老婆的不和及無能,倒職業性地敏感到。

  進咖啡店後,服務生便依鶯鶯的往習引導二人到較隱蔽的座位,服務生一面等二人點宵夜、一面好奇地看著乾坤,好像第一次看到鶯鶯帶這種不像客人的老人來,仔細瞧一下,男的年不過四十但卻已衰及五十了。
鶯鶯猜想呆坐的乾坤大概不可能自己點什麼,便依自己的喜好一起點了咖啡和蛋糕,只是他的蛋糕雙倍。
  為了身材,她只加了半匙的糖,小嘴在杯緣輕輕地啜了一口,再用右手切一小塊蛋糕,左手以刀叉將蛋糕送入口。而他則以原始方式來食用文明的西點,頭幾乎趴在桌上地,右手一大口蛋糕,左手再一大口苦咖啡,咕魯咕魯地下肚,可是接下來卻停了很久沒動靜。她職業性關懷地問:
  「怎麼了?和老婆鬧翻了喲?」
  只見乾坤的頭像腦性麻痺地搖晃,又無聲地自言自語。
  客我:「家醜不可外揚!」
  伊 :「算了吧,什麼家醜不可外揚,一路上還不是說個不停。」
  主我:「怕什麼,織女與你毫無關係,正可大談特談,不然會憋死。」
  乾坤止頭,然後瞪著她,突然問道:
  「妳是讀什麼的,怎會當上性治療師?」
鶯鶯沒料到他會問這種問題,便正式地答:「依我們公司規定,不要和客人談這些事,就好比出家人不談過去一樣。其實在入行時,口試的幹部便一再強調不要管過去,只要問自己是否願意做這一行。」
  乾坤也將了回去:「那就得了,只管過日子,不要理和老婆鬧不鬧翻。」
  說完乾坤靜靜的較斯文地吃,鶯鶯被他迷惑著,外表上看來瘋瘋癲癲,講話也顛三倒四,不過仔細想一下他講的話似乎蠻合乎人深層的實際,一個思考地深且廣或經歷地多且雜的人,靜下來想問題或自言自語時不也如此。不過乾坤為何在大眾廣廳之下也會如此?是職業病還是遭受過什麼打擊?於是試探性地問道:
  「一般好思考或寫作的人都像你一樣目中無人嗎?」
  「一般織女都像妳一樣沒風塵味嗎?」
  「好吧,我們不要再鬥嘴,由我先說,就我們公司而言,我們的要求是上班時要目中無人,全心全意地把服務做好,非上班時間則儘可能脫離而過一般的生活。」
  「這樣說來,妳們比我更有智慧也更分得出工作和生活。」
  「原來你是工作即生活、生活即工作,才會自言自語。」
  「(不只,也導致不和及無能。)這不是我說的,是伊這個混蛋掀了我的底。(妳能讓我考察一下妳治療無能者時的目中無人嗎?)這更不是我說的,是汝這個偽君子的窺視癖。(妳能幫我治療無能嗎?)完了,造反了,主我的情慾會毀滅我的。」
  乾坤歇斯底里地說完後,便衝出咖啡店,用手錘著頭似乎要將頭內的東西制服。不知是主我還是誰的拉扯,要不然鶯鶯吃力的高根鞋步伐是不可能追上來的。她靠近後便雙手扶攙著他,到離不遠的公司賓館休息。
  乘電梯到大廈頂樓改裝過的賓館後,她在鐵門的電眼前亮了一下,鐵門便吭聲地打開,裡頭小櫃檯處有一年青力壯但非橫眉豎臉的男警衛(?保鑣!)和一中年的女服務生,她和二人交耳一會兒,就帶乾坤到左排套房中間的一小房內。
  她扶他半躺在沙發上,脫去土灰色的大衣夾克,倒杯熱濃茶。喝完,乾坤的精神逐漸恢復。她注意到他流覽室內,便說:
  「放心,這兒是員工休息室兼儲藏室。」
  「對不起,剛才我很失態,真是原形畢露。」
  「何失之有,反倒真實。你想到織女宮參觀嗎?」
  「與牛郎窩有何不同?」
  「連鎖店嘛,大同小異。」
  「那就免了,憑聯想可知那邊情形。」
  「這裡的音樂、味道和色彩跟那兒好像不大一樣。」
  「你很細心啊,是不一樣,每間可依顧客不同需求而提供不同的服務。」
  她往壁鐘瞄了一下,便很泰然地說:
  「待會兒我有位女客人,你想不想看我目中無人治療的情形?」
  「純屬考察?」
  「講得好,純屬考察!」
  「如何考察?」
  她起身走到儲物櫃前,移開特製的儲物櫃,用專用的鑰匙打開小密室,然後說:
  「這兒是我們幹部為了保護新手和培訓新幹部,特闢的,從牆上特製的窺孔和聽筒,可見聞相鄰兩間的詳情。保護新手不用多講,你應可了解。至於培訓新幹部,我們是從忠誠可靠的牛郎織女中找出可造之材,在此藉觀模幹部對特殊客人的實戰經驗,來加強再職訓練。」
  「就像妳待會兒要做的事?」
  「是的,要不要看隨你。要看的話,我會交待服務生不准有人進來打擾。不過請你像剛才對話一樣,平淡無起伏,好好地管制你的兄弟們,不要宣譁跳動,雖然房間有做了隔音。既然是考察,為免你我碰面尷尬,加上我還得繼續上班。看完,服務生會叫車送你回家。」
  最後乾坤想到一件事,便問:「你們為何不用錄影?」
  沒想到鶯鶯說:「這使不得,很容易流出,會造成嚴重的傷害。」

鶯鶯出去時隨手帶上門,乾坤不知如何是好,不得已還是叫大伙兒出來商量。
  「自我啊,請他們出來討論如何?」
  「你這樣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叫我怎麼協調指揮他們啊。」自我為然地說。
  「他們平時對我還不是如此(大伙兒不悅地抗議,乾坤連忙舉起雙手),好!就算我對不起大家,這樣夠低聲下氣了吧!李摩西等偉人是不可能如此的。」
  伊先發言:「由剛才鶯鶯小姐和乾坤的對話,我覺得既然性質上是考察,那麼便考察一番。」
  主我鼓掌地說:「好一個光面堂皇的理由,不愧是理性的代表,但你忘了在咖啡店時的原形了嗎?」
  客我接著說:「原形只是一種深層慾望,但人是有理性的,更何況乾坤已無能,看完和鶯鶯又馬上分開。」
  汝反省地說:「我覺得大伙兒都在找理由,而不像主我那麼乾脆,何必呢?就當做看買賣靈肉級的性治療A片,即使和鶯鶯上床,也把它當做治療。」
  自我非常驚訝地說:「汝將事情看的太簡單了,世事多變,我們無法預測未來會發生什麼事,但可知的是乾坤連單純的家事和評論都處理不來了。」
  最後乾坤的右手掌像切頭腐似地說:「無妨,就從這裡訓練自己的憂柔寡斷。」
  說完便往窺孔看去,窺見一盛裝的少婦已在套房內東張西望,一會兒服務生進來,從衣櫥取出與室內顏色蠻配的粉紅色絲質長睡衣,想幫少婦更衣,但少婦高傲地指使佣人般地示意出去,服務生便輕輕地將睡袍掛回衣櫥、關門、出去。
  少婦似乎被牆上掛的一副健美先生照片嚇一跳,手抖動地從皮包取出香菸,緊張中壓了三次金質小巧的打火機才點燃,深深地吸一口,然後慢慢地在眼前吐出一片煙霧,從煙霧中隱約地看到兩副警示性的標誌,煙散才發現是環保署的禁煙標誌,和衛生署的呼籲使用保險套的標誌。她先罪惡感般地擠息香菸,全身發熱般地脫掉大衣,然後鄙視地對保險套圖案哼了一聲。
  少婦哼了一聲之後,便往牆腳一尊白皙的少男裸體像滑過去,右手輕輕地撫摸少男的臉頰,左手依樣摸自己的,臉上深情脈脈。接著少婦又撫摸男胸和雙峰、及雙方的陰部。但剪裁滑整的套裝似乎阻礙了快感,便急促地扒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小而挺的雙峰看不出有育嬰的痕跡,但擴大了的骨盤和腹部的妊娠紋卻已表明生過了小孩。由肌膚的後天保養可知,家境不錯,不需做什麼家務,但臉的濃妝背後卻露出對生活的難耐。背對著窺孔,少婦在少男前亢奮地玩弄自己的雙峰和下體,連喘息聲都聽的到。突然間有人敲門,少婦趕緊披上睡衣,開門時,私處在衣縫中隱約可見,少婦不自在地拉緊睡衣,穿著同樣睡衣的鶯鶯則視若無睹。
  接下來鶯鶯準備治療前的工作,主我趁此調侃伊說:
  「由伊剛才窺視時眼神銳利如狙擊手的狙擊鏡和槍管,可知我今晚一開始在央圖前的話沒錯,學者的研究只不是藉口,獵取和撕裂才是實質。」
  「那主我還不是隨著少婦的撫摸而騷動不已。」伊反咬一口。
  「至少我的下體不像你的雙眼,跟著起舞。」主我沾沾自喜地說。
  「哎喲!主我怎唯心起來了,我就不信待會兒治療時,你的鳥還能不動如靜止的垂柳。」汝諷刺地說。
  就在大伙兒你一口我一句爭論地快結束時,負責留守的自我「噓」一聲,叫大伙兒不要說話,聽筒中傳來二位女人的談話聲,從窺孔看過去,少婦已斜躺在靠在沙發上鶯鶯的胸前。鶯鶯可能為了自在些或保護客人,是背對著窺孔。只見鶯鶯的雙手隨著談話,時而輕摸時而重揉著少婦睡衣裡身體的各部位。鶯鶯先溫馨地問道:
  「怎麼了,還是無法接受老公的碰觸嗎?」
  「從上次好友介紹我給妳之後,我發覺自己似乎有同性戀的傾向?」
  少婦的頭往鶯鶯的胸鑽了一下,鶯鶯則在她的髮上回以輕撫。
  「那妳大學時怎會花二年時間全心全意地纏他,打敗群花?」
  「就是因為曾付出過,所以才更厭惡男人。」
少婦的胸震了一下,像是厭惡猶在,鶯鶯則摟緊些她。
  「其實妳只是怨恨老公的背叛,我說的是不是?」
  「我真嚥不下那口氣,真是混蛋,大學二年的追求、當兵二年的等待、和 結婚後四年的創業打併,幫他生子育嬰不到二年,竟然移情別戀了,說什麼不會虧待我、不會危及我少奶奶的地位。」
少婦悶在奶中發出哭泣聲,鶯鶯輕撫著她的背,等稍止後,捧起頭來,用舌尖黏著她的淚水。少婦的嘴幾乎貼到鶯鶯的嘴說:
  「我現在真厭惡人與人間宛如商場上的欺騙。」
  「別那麼一副道德宗教家的口吻,你在追老公和為事業打拼時,不也合情合理合法地競爭著,如今只不過是與老公在感情和性事上不合,便如此憤憤不平,這樣的話,神聖的道德或宗教也未免太廉價了。」
鶯鶯邊說,少婦的雙唇已邊在她臉頰、睫毛、鼻尖、耳根、脖子等地方愛撫起來,鶯鶯只好急促地說完,畢竟少婦的雙唇和滑舌已迫不及待想熱吻起來,等少婦鬆口、鬆奶,才喘息地說:
  「可是為什麼妳才能挑起我的情慾和高潮,老公為何不行?」
  「我們這一行更是充滿欺騙,但我沒必要騙妳。我是專業的調情和調性專家,加上妳我並無實際利害關係、生活瑣碎及家庭累贅,尤其沒有妳與老公求學和創業以來長期的恩怨情仇,所以我才能挑起妳的情慾和高潮。如果我是妳的老公,以上關係如不改善,即便我的調情和調性能力再怎麼高桿,我也不可能挑起妳的情慾和高潮。不信的話,等妳較能接受男人時,我再介紹我們公司適合妳的牛郎給妳。其實妳自己奶知陰明,即便我再怎樣能挑起妳的情慾和高潮,我也不可能變成男的,提供男人較能勝任甚至獨特的享樂給妳。」
  鶯鶯啜一口手中高腳杯的白酒,然後上身稍正地講了上述分析,少婦也隨著合應並無奈地說:
  「可是實際利害關係、生活瑣碎、家庭累贅、尤其長期的恩怨情仇等,和欺騙鬥爭一樣,根本就不可能避免的。」
  「這就對了嘛,妳沒必要因為老公的背叛,而對婚姻或工作完全灰心,更不必去幻想一個沒有實際利害關係、生活瑣碎、家庭累贅、恩怨情仇和欺騙鬥爭的世界。現在重要的是,拋棄灰心和幻想,重拾往昔的信心。畢竟母親、太太和上班族的角色和地位不是情慾和性事所能取代的,至於和老公的情慾和性事也不必太急於要求,只要妳的自信建立了,那些慢慢也能多少恢復。當然我不會像一般的婚姻專家和性學大師給妳製造幻想,誤以為妳隨時可從老公那兒找到激情和忠貞。我不是老王賣瓜,那種人類深層強烈的本能,有些還是需要我們這行提供服務。至於感情和性事的忠貞可能也只是個不必要的幻想。」
  說到後面,鶯鶯的雙手便已在少婦的雙峰和陰部搓揉,在少婦急促的呼吸聲和蠕動的身子中,鶯鶯將少婦扶倒在沙發,並吸吮著少婦的奶頭和陰唇。等少婦的臉頰紅潤、奶頭成為紅櫻桃、陰道口濕潮之後,並取出陽具形震盪器在少婦的下體強震著,少婦口中發出強大的哎喲叫聲,身體尤其上半身在沙發強烈地起伏著。等少婦高潮稍退,鶯鶯才以毛巾擦拭她滿身的熱汗。
鶯鶯脫去二人的睡衣,雙手抱起少婦裸身,前往床上。真不愧是經過體能訓練,鶯鶯看似嬌柔的雙手,竟然能輕易地抱起少婦近五十公斤的身體。少婦的肌膚雖也算白皙透紅,但比起鶯鶯近乎無半點瑕疵、柔滑、彈性的肌膚,對比之下專業買賣服務的身體立現。即便在最易被奶罩及內褲摩擦的乳緣和胯溝也絲亳不見半點與附近肌膚有別之處,去除腋毛和陰毛之後的肌膚也不見淡青的表面或粗大的毛囊。

目中無人般地展現身材之後,便上床,雙足瞪著五寸高跟鞋合併成四十五度角,微鼓的陰部和凸聳堅挺的雙峰,在雙手向上合抱後腦的襯托下,愈發讓窺孔後的主我口乾舌燥。鶯鶯曖昧地對窺孔微笑一下,之後倒仰床上,雙腿跳大腿舞般地將高根鞋拋物線狀地甩下床,腿間的陰唇像魚嘴般地對著窺孔一合一閉,這回乾坤的學者考察反成為被獵。愉悅乾坤之後,便翻身翹起她那,像放大了好幾倍、圓滑多汁、桃紅色、堅實的水蜜桃的臀股,朝著窺孔搖晃扭動幾下。然後彎身吸吮已漸平靜的少婦,少婦又蠕動起來,鶯鶯三點緊而有力地搓揉少婦的三點。少婦又同樣地發出強大的哎喲叫聲,身體也強烈地起伏著,但不久便亢奮地翻身,將鶯鶯倒壓在下,化被動為主動。鶯鶯在少婦三點的搓揉下,也同樣發出強大的哎喲叫聲,身體也強烈地起伏著。二人便在陣陣的高潮中,逐漸平緩,然後雙雙癱仰在床上。
  乾坤摸摸自己下體,雖已從垂柳脹為香蕉,但仍未勃起,心想「好加在」
,總算未破功。
  但汝卻批判道:「有什麼好加在的,情慾已起,垂柳變香蕉,快了,只要鶯鶯的巧手稍加撫摸就行了,這下主我可爽了。」
  主我則反批回去:「彼此彼此,你們也玩過了獵與被獵的遊戲了。」
  在爭論中,服務生敲門,說計程車已幫老師叫妥。

15

  計程車的歸途中,乾坤不但沒有主我等人的興奮與好奇,反而無思無慮地睡著了,等司機說到了要在那裡停,才醒過來,指示停在一間五樓公寓前,看下收費錶、從口袋掏出錢,但司機說已付過,右後座的自動門打開,乾坤說聲謝謝,便步出寧靜但寒澀的暗巷。
  平時習於深夜閱讀、思考和寫作的乾坤,也很少有一、二點孤企於暗巷的經驗,反倒是逃家前的一段日子,深夜常獨自一人在外面大馬路狂逛,以躲避大廈裡家中的芹偭和家事、國事、天下事。可今晚是逃避誰呢?
  穿過巷內擁塞且污破的汽機車堆,雙腳還不時要注意地上,看看有沒清潔工收圾垃和野狗翻食及大便時所留下的地雷。終於到了樓下銹地孔洞累累的鐵大門,樓梯間被幾輛較新的機車當車庫,只留下一上樓梯的走道。在死亡前一明一亮閃爍不停的日光燈之照射下,乾坤沈重的步伐踩著樓梯喘息而上,途中經多次休息才爬上頂樓加蓋的豬寮。房東在約二十坪的公共陽台上,搭起兩排共六間,每間約三坪的鐵皮豬寮,對著中間狹窄的走道,每間的門口像餵豬的飼料口。
  剛上陽台,便從木板隔間的豬寮傳來陣陣豬叫和豬臭。只不過叫聲較多軌,評論學校、社會、兩岸關係聲中,夾雜著飲酒划拳和調情做愛聲,不用到每間門口細聽便可知那間會發出那種聲音。至於豬臭,當然是公用廁所發出的,原始的屎尿味中,夾雜著文明的香皂和洗髮精味道。還好沒有廚房、電話和洗衣機等什麼別的公共用品,如此不但可少一亂源,也省了些房租。
  進去前,乾坤到離大門較遠的空曠處,仰望在路燈和寒風中掙扎的碎星及孤月,深深地吸口氣以便進屋抵禦聲臭,低頭時首次發覺五樓底下的暗巷,黯黑地像黑洞要把一切吸進去,但乾坤似乎很沈迷,自我深感不安地在寒風中抖擻了一下,說道:
  「我們進去吧!」
  「還沒吸夠呢!」伊鄙視地望著大門,又張開雙方大吸一口地說。
  「真搞不懂,這些準老師的大學生,怎比買賣靈肉的賓館還淫亂髒臭?」
  「客我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們的老師乾坤不也住這裡。」主我說。
  「這不同,我是放逐和磨練自己。」
  「少來了!大伙兒都清楚你只不過是逃避和貧困。」汝嗤嗤以鼻。
  「至少我不會製造豬叫和豬臭。」
  「腦中內部的豬叫和豬臭,和外部的又有何別?」
  有潔癖的伊摧促乾坤進門,在廁所前,說道:
  「不先將浴室沖乾淨,我不准你洗澡。」
  「我只是去噴尿,冬天免洗澡。」
  「真是豬!」
  「你們不是說我的內裡也是髒臭嗎?那我只好表裡一致了。」
  尿完,乾坤便穿過走道,到末端最後一間,進去後看到答錄機上的留話燈亮著,最近實在畏懼外來的消息,可是沒有了這些,對外的聯繫也將中斷。
  自我看著呆立在答錄機前,右手像在玩火,受誘地慢慢伸前,猶疑了一下,又恐懼地迅速收回。轉身到雜物桌,右手仍在抖動,左手則漫無目標地在一堆雜物上空摸著。自我只好從保溫壺倒杯水給乾坤,然後發牢騷地說:
「當時不是叫你別申請電話,裝什麼答錄機、傳真機的嘛,如今偷吃了腥,聞腥豈能不發慾?」
  當初以各種理由主張要有電話的主我說:「自我莫非仍沈迷於性治療A片中,當初是為了寫作投稿方便,才費盡口舌爭取房東同意,然後又要花費四、五千塊,拖了半個月,電信局才派人來拉線。為此乾坤還寫了篇『台灣乃世界電信之聖母峰』來諷刺李摩西的『亞太電信中心』,說什麼只花四、五千塊,就能纏綿半個月,然後才攻頂,一嚐在聖母峰上的高潮,真是全世界最划算的享受。當晚我們不就在電話筒中聽到首通電話,芹偭哭著說,打了半個月電話為什為沒人接?乾坤說這是電信局的錯,但她一口咬定乾坤是惡意拋棄她們母女。等乾坤道歉、安撫的差不多時,她又展現了媚功,宛如國際色情電話,以時而嬌柔地像用羽毛搔龜頭、時而狂熱地像雙手緊搓陰莖的聲調,在床上傾訴著二人往昔情人般做愛的種種,弄得乾坤慾火焚身,但陰莖卻驚嚇的縮成像淡水魚丸。最後芹偭又恢復了太太兼母親的聲調,要乾坤裝個答錄機,免得老沒人接電話。乾坤說答錄機的聲音無情無義,但卻被羞侮一番,結果自己才是無情無義。」
  乾坤迷惘於內在爭執中,可眼前到底要不要聽答錄機裡的留話呢?
  「躲不掉的,還是乖乖地聽吧!」客我面對現實地說。
  乾坤雙手合十祈求不要有女人的聲音,按下去,嘟嘟,出現男人聲音,內心聖靈感動般地感謝主:
  「渾求,你這幾天躲到那裡去了,叫你考察的東西寫的怎樣了?不必我提醒你也應曉得離截稿只剩一週,不論依編輯或你拖稿的習慣,我都有必要打個電話提醒你。最後祝你考察爽--不!愉快,睡覺時不要弄髒了床單,嘿嘿,玩笑一句,莫在意。」《後現代》月刊的金萎威最後像流著口水地說。
乾坤聽到答錄機裡首先出現男聲的僥倖心理,在萎威的摧稿下,一下子又變得沈重了起來。自我見乾坤悲喜不定,以為是截稿時間壓力和萎威的輕浮所造成,便安慰地說:
  「稿子的大綱架構和題目不是已想好嗎?你何必在意萎威的玩笑呢。」
  「哦--我不是為這些煩心,而是為明天要不要在意見版投稿,遲疑不決。
  」乾坤坐在搖椅上晃著說。
  「這麼簡單的事有何不決,照實寫不就是了。」伊心直口快地說。
  「那不就成為性繪畫與雕塑展、或性治療A片的介紹了嗎?」
  「我認為還是為後天的抗議預做宣傳,寫些東西。」汝有心機地說。
  「這正是我想寫的,問題是要如何寫才能達到控訴牛郎織女所受的迫害
  和建立該行業的正當性及功能性之目的?」
  「就依我們在胭花巷的爭論來寫。」主我肯定地說。
  「這樣是不錯,可是我很擔心發表後的回響。」
  「這不正是我們所希望的嘛,乾坤真是老了,連跟對手一齊下流的勇氣
都沒了。」客我譏諷地說。
  乾坤感謝大伙兒解決了第一通留言給他帶來的困擾,看著留話燈還亮著,心想這回難過女人關了。正要按鍵,豬寮內男女的哎喲聲和往常這個時段一樣,達到高潮。乾坤明知哎喲聲的大嗚大放,根本不會因自己猛敲木牆而稍減,但仍起身敲了,並幹叫到:「路邊拔合的野狗,一時雖無法鬆套,但至少不會旁若無人地吼叫,真是豬狗不如。」然後才以滿足了報復感的手指按留話鍵,剛要按下去,客我突然說道:
  「萬一是鶯鶯打過來怎麼辦?」
  「怎麼會?她不是說考察完不要見面嗎?」伊不安地說。
  「說不定她一面上班,一面在想要不要打電話呢?」汝猜測地說。
  「這就是我們知識份子的下賤之處--思想的巨人,行動的侏儒;情慾的虛偽,感官的無能。人家不像我們吃飽沒事幹,整天日夜不停的胡思亂想。她晚上要上班,白天還要從事專業訓練和處理公司業務。我認為她是想要就做,敢愛敢恨的人。從禪的當下精神來看,她或許比我們的猶疑不決更可取。」主我趁機批判大伙兒。
  乾坤的心神在大伙兒的不安、猜測和批判下,撐不住他的手指按下鍵,於是癱在搖椅上,雙手從兩邊扶手垂下。時而不安和猜測地張大口、吊上眼,時而批判地臉紅脖粗、面部扭曲的頭,在靠背上搖晃地掙扎。最後,手指不由自主地按下鍵,女聲,完了!等聽到是芹偭熟悉的塞奶聲,心神才由谷底往上拔升,雖然全身汗毛在雞皮疙瘩的痙攣中嘔心地豎起。
  「妮妮,你到那裡去了,好久不見了,我和小嵐都很想你,後天週日聚聚好嘛!我知道你想逃避我,但小嵐不能沒有父愛。你知道嗎?昨晚吃飯時,小嵐在飯桌上以期望的心情說,今天的國語課是春假旅行。臨睡前,小嵐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和爸爸見面,我只好幫你答應她週日到國父紀念館放風箏。我們不能期待你能恩賜春假旅行,但你總不致於放個風箏也捨不得吧!週日再見。」
  汝剛聽到「妮妮」二字便禁不住想發言,但被乾坤制止,等芹偭說完,汝便迫不及待地說:
  「HONNY就HONNY,什麼妮妮嘛。我說的沒錯,這頭母豬又在展現她的塞奶術了,她來這裡的話,保証全豬寮的豬仔都不夠她塞。」
  「汝在說什麼屁話,芹偭的要求一點也不過分,相反,是乾坤為人父、為人夫應盡的基本責任,她沒效法父權下的大男人登報警告逃夫或到法院控告惡意遺棄,就已仁盡義至了。」客我批判地說。
  自我深知清官難斷家務事,看著陷於困境的乾坤,便站起來、高舉雙手再用力切下地說:
  「好了!不要再爭這些,眼前重要的是如何安排週日的兩個約會?」
  「我說你們是行動的侏儒沒錯吧!那麼簡單的事也弄的焦頭爛耳,週日早上陪芹偭小嵐母女放風箏,下午再參加牛郎織女的抗議,不就得了。」主我輕鬆地說。
  乾坤聽到主我以輕鬆的語調兩三下便將事情解決地清潔溜溜,上半身便往前傾從搖椅起身,看看書桌上鬧鐘已三點多,伸個懶腰打個哈欠,然後上床跪著抱拳在額前禱造:
  「感謝主,經一晚難苦的奮鬥,總算未崩解地完成了許多事,祈求明日好過些,阿門!」

16

  乾坤醒來時已近十二點,感謝主的庇佑,夢中雖與寫作、大伙兒、芹偭及鶯鶯等人事糾纏不清,但總算睡了個覺。起床後,搓搓臉、活動活動筋骨、深呼吸幾口氣,腦子也不那麼昏脹了。
  從床底下拉出臉盆,再將綁在床角兩柱的線上的濕毛巾抽下、往肩膀甩搭上去,然後出門到浴室盥洗。
走道的浴室那頭,有位剛用完的學生,帶著一股夾著屎尿味和香皂牙膏味的空氣,往大伙兒這頭衝過來。
  學生以已醒似睡的瞇瞇眼瞄了一下乾坤,嘴角哼了一聲,然後鑽進了他的窩,似乎在反抗乾坤的自言自語和不屑的表情。
  「什麼東西嗎,蟑螂一個,搞到現在才醒來,真沒半點學生樣。」
  「老師又怎樣?彼此彼此啦!」
  「以上到底是誰說的話?」
  「誰說的又有何差別,可能是幻聽吧?」
  「要進浴室了,再開口講話不衛生。」
  小學時代掃地時不說話,以免灰泥入口的塵封舊習,提醒了大伙兒的深層記憶,於是吸口氣,一腳踩進浴室,在黃斑黑斑點點的馬桶上,掏出傢伙、打開水門、往下噴去,陣陣的陳年臭味撲鼻而上。伊看著磁面上的鞋印和坐墊上的厚垢,厭惡且不安地說:
  「我們到那兒拉屎呢?」
  「要是能當豬狗的話多好,到處都可拉。」主我一副豬狗不如的口吻。
  「乾坤不會起帶頭作用,先清潔乾淨,以後的使用者便能以生命共同體的
心情來使用。」汝期望地說。
  「他怎麼可能放下老師身段?」客我懷疑地說。
  自我本要替乾坤講話,但乾坤自己不屑且灰心地說:「你們到底是健忘還是故意一大早就來糗我,難道不知道搬來之初,我不是曾經不自量力地以老師權威來示範和要求過嗎?結果當然是師威掃地。知識份子的權威在推翻二蔣威權之後,在李摩西新威權的淫威之下已無屁用。這些知識狗不但不敢對李吼叫,即使叫了,叫聲也消散在群眾的一片擁李聲中,而這些群眾當初也是由那些知識狗的叫聲所喚醒。」
  伊突然有所悟地說:「這就是一般所謂民粹了?」
  汝吸了一口臭氣,然後說道:「不錯!不錯!很香,腐敗中生智慧,但問題是那些知識狗在叫之前怎沒想到,群吠之後是不可能消音的。」
  客我無奈地看著浴室四周的髒亂說:「即使想到了仍然會叫,畢竟推翻眼前的不義最重要,至於義或不義的辯証交由歷史來爭論吧!更奇的是,一些知識狗在二蔣時代狂熱地推動台灣民族主義運動,試圖以它推翻二蔣的中國黨國。如今李借力使力,以台灣民族主義推翻了二蔣狗的黨國,而另立李摩西的台灣黨國,並造成兩岸的軍政危機。此時這些知識狗又反過來批判台灣民族主義,而對自己之前的狂熱竟然亳不自覺,更免談自批。」
  主我哼著鼻音說:「你們真是少見多怪,堂堂掌握觀念大權的知識份子怎可能會自覺或自批!就像我們明知這裡髒臭,但還是必須來清潔自己。同理,知識份子明知危機與自己的狂熱有共犯關係,但怎可承認呢?相反,還要大言不慚地表現出憂國憂民的樣子,只可惜叫聲已沒人理了。」
  乾坤沒想到自己的藉題發揮會引來大伙兒熱烈的討論,便鼓掌地說著:「感謝各位已和我成為放屁共同體,不論何時何地均能大放特放,可惜只能自放自聞,批判媒體的老闆、主編和評論家的東西比批判李摩西的更賣不出去,其道理簡單易明。各位回憶一下《當代》週刊主編楊澤春,不是以『與本刊立論不合及貴文所言不實』的理由,不刊我批判他前後矛盾、表裡不一、自食後果的文章嗎。但各位別忘了,我們進來這裡是要洗臉刷牙的。」
說完左手便緊握著外強中乾的牙膏,試圖從中擠出白液,牙膏掙扎了一會兒,才在磨地已成平頭的毛刷塗上薄薄一層,然後在嘴裡左右上下亂刷一通。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任憑芹偭怎樣叮嚀還是亂擠亂刷一通,然怪人家會不爽。」汝邊看著乾坤不雅的擠刷動作,邊說。
  「難不成要像擠裝了矽膠的奶頭或鳥頭一樣嗎?現在這種塑膠管的牙膏還真像前二者,外表看來頂飽滿,可怎麼擠也擠不出白液。」主我豪爽地說。
  乾坤眼見大伙兒連刷牙都要爭吵,便胡亂地刷牙洗臉,然後說道:「我知道各位是因為『屎壓抑』才一大早爭論不休,我了解各位的苦悶,為解放各位,我接受佛洛伊德的性壓抑和解放說,帶各位到麥當勞的廁所去拉屎。」
  說完便想回房間,剛踏出廁門,伊便大罵,聲音在走道迴響著:「真賤!不去吃東西就算了,還要到那兒糟蹋人家高貴的環境。」
  客我似是而非地詭辯:「少來了,伊懂不懂企業回饋社區的道理啊!李摩西不是大力在搞社區整體營造嗎?其中最重要的是營造出好的吃拉環境。既然台灣麥當勞的東西是全世界最貴,那當然要有所回饋了。」
  自我見大伙兒凡事爭論不休,便摧促乾坤趕快著裝出門,以免造成便秘和痔瘡,於是在往麥當勞的途中,乾坤便加快了步伐。可能因為胃空肛脹,伊便提出抗議:
  「走慢些行不行?」
  「都是伊的潔癖,才會搞成便秘和痔瘡。」主我吃拉快感遭壓抑地說。
  「我那有便秘和痔瘡?請尊重我的隱私!」乾坤紅著臉說。
  「怎會沒有,你的肛門不是流血破了處男膜嗎?」客我的雙手比個破洞說。
  「那只是大便稍硬,多吃些水果蔬菜不就好了。」自我解釋道。
  「關鍵在於憋屎,就像憋念造成我們現在瘋瘋癲癲一樣。」汝指著頭說。
  大伙兒行經肯德基之前時,主我抱著肚子並夾緊肛門地看著店內想停下來,但乾坤甩個頭又快走而去,主我便抱怨地說:
  「幹嘛不進去拉吃,都快憋死了。」
  「上一次才去肯德基拉屎,這一次要換麥當勞拉。」
  「到那兒拉還不是一樣?」
  「不一樣,這牽涉到公平性和羞恥心的原則問題。」
  「放屁問題!這個時代只有殘暴的共匪才會講什麼『一個中國』的原則問
題,民主的美台亳不羞愧地以一個中國為掩護大搞婚外情。」
  「民主本來就這樣,要對抗蘇聯時以三個公報跟中國假結婚,要對抗中國
時當然以台灣關係法跟台灣私通。」
  乾坤在大伙兒爭論中來到麥當勞前,隔著一大片玻璃往明亮的店內瞄了一下,便偷偷從側門溜進去,一位面善的服務生微笑地擦身而過,乾坤臉紅低著頭,熟悉地像穿過自家飯廳,往廁所踱去。
  「歡迎!歡迎!」
  「有什麼好歡迎,拉屎而已。」主我受諷似地說。
  「發神經啊!那有誰在歡迎你?」客我被主我的話搞的莫明其妙。
  就在進廁所大門前,乾坤叫了一聲「不要吵!」,店內食客轉頭齊看過來
。乾坤困窘地鑽進廁所,快迅地找了間跨式馬桶蹲下,吸口氣,下體用力擠了一下,黃橙橙的金條便噗通一聲掉入海峽。
  「好爽!比跟芹偭打炮還爽。」
  「下賤!將吃拉炮全扯成一團。」
  「本來如此,那些搶著買金條的台灣人,那天在台灣海峽,不也像大便掉
入馬桶般地,從難民船噗通一聲地被丟下海。」
  乾坤似乎滿足於高雅郁香的廁所,但伊摧促著大伙兒快走,主我經提醒才從屎的假性慾中想到食慾尚未滿足,於是乾坤急促地從滾筒抽出衛生紙擦肛門,起身拉上褲子,差點門戶大開地出廁所,經自我提醒才拉滿拉鏈,順便在洗手檯沾沾水聊表洗過手之意。
  走出麥當勞後,乾坤想快點回去寫東西,便隨意找了家麵攤,叫了碗陽春麵,不理汽機車的噪音廢氣和來往的行人,主我倏倏地幹掉一碗,還想吃碗牛肉麵,但遭伊指責:
  「國難當頭,軍民都在屯糧備戰,你還大吃大喝?」
  「正因如此,更需吃飽些才有精力逃難。」
  「無恥!士大夫之恥是謂國恥。」
  「那些鼓吹民族主義和國家主權的知識狗及政客滿口鐵齒,叫他們去咬著什
麼國恥吧!關我屁事啊?」
  主我雖極力想滿足食慾,但不敵大伙兒的反對,只好嘟著嘴跟大伙兒回豬寮。

  乾坤坐在書桌前構思等一下要傳真給《豬油時報》的文章,雖然原先決定只寫大伙兒有關牛郎織女這行買賣靈肉服務業是否具有意識形態的正當性、是否具有服務社會的功能性、是否具有弱勢者正義的屬實性等之爭論,但為了加強文章的趣味性和可讀性,他還是以類似報導文學的方式,以第一人稱敘述主角在胭花巷的所見所聞做為文章的起頭,然後藉著和虛構的牛郎織女來對論上述的正當性等。
  乾坤花了一個多小時寫完了這篇約二千字的文章,伸個懶腰,正要傳真到報社時,伊看了看筆跡說:
  「字會不會草了些?」
  「伊的口吻好像王朱汎,一會兒挑剔字太草、用寄的太慢,有了傳真機還不夠,又要進一步要求裝個電腦、申請個人電子信箱,好即時提供他編輯使用。我看乾脆像小說《1984》一樣,裝個多媒體身心攝影系統,好隨時觀測作者的一舉一動、一思一念。」主我不滿地發洩。
  乾坤像舊有疤痕不值得再理般地甩掉剛才二人的爭論,將文稿傳真過去,然後繼續構思要給《後現代》月刊的〈胭花巷的美國化、日本化及本土化〉,當他遐想三個階段的代表模特兒時,電話聲響了。
  鶯鶯在健身房邊以大哥大、喘息未定地正聲說道:「渾教授嗎?對不起,打擾您寫東西。」
  (她怎麼知道我在寫東西?她邊上班邊打電話嗎?不然怎會喘。)
  乾坤似乎聞到香汗淋淋地答:「不會!不會!有什麼事嗎?」
  鶯鶯接著嬌聲地說:「是這樣的,有關週日集會一事,需向您報告。」
  (只有這樣嗎?此事不是由外交部長牛仔負責嗎?)
  乾坤客氣地說:「豈敢豈敢,彼此討論討論而已。」
  (我就知道乾坤巴不得和鶯鶯再見面。)
  鶯鶯最後說:「我們晚上七點中山北路的海霸王見如何?」
  乾坤還來不及拒絕,主我便答:「恭敬不如從命。」
  鶯鶯關掉大哥大後,乾坤呆坐著,拿著話機的左手還抖動著,伊見異樣便說:
  「你們不是說考察完不會再見面嗎?現怎爽快地答應了。」
  「我那有答應,全是你們在插花。」
  「少來了,你看你的手還抖著呢。」
  乾坤被說穿,便將話機當做異形般地丟回答錄機,然後用右手壓住左手,左手在桌上像隻活魚般地跳了一陣子才停下來,然後說道:
  「不要再煩我,打炮趁熱,現在才三點,還有三個小時可寫那篇長文。」
17

乾坤寫完〈胭花巷的美國化、日本化及本土化〉,窗外天色已暗,從紗窗傳來五樓下馬路陣陣的汽機車聲和廢氣,告訴乾坤台北此刻正處下班尖峰時候。心想晚上赴約時間也快到,便從抽屜抽出牛皮紙袋寫上《後現代》月刊的地址和金萎威的大名,並將桌上整齊有致的論文稿置於其中,下週一待寄。
  伊對寫作時才清明的乾坤不解地問:
「為何你寫作時一切都變得有序和清楚?完全異於平時的近乎崩解。」
  「道理很簡單,乾坤的寫作就像心理醫生發問和紀錄病患的病情,然後又要發表出來給大家看。這有點像福柯在《性史》和《規訓與懲罰》所說的現代精神醫學乍看之下是比古代文明,其實更殘酷,因為這些病例不但專業人員能看,一般人往往也可窺探。這就是為何昨晚乾坤在央圖會失常的原因所在,主我並非不了解,但是一種驅力強迫他非寫作發表不可,這或許可美名為志業吧。」自我解釋道。
  乾坤邊聽邊著裝。對著鏡子,平常野草般東倒西歪的毛髮,被定型液固定成,一層由左至右薄薄的烏紗網,蓋在光亮的禿頭上面。電動刮鬍刀的嘎嘎聲停止後,下巴露出平時被鬍鬚保護的嫩皮,和臉上其他部位的粗皮成明顯的對比。然後翻翻床上的一堆衣服,沒合適的,於是往組合式塑膠衣櫥內挑一套毛衣和毛夾克。
  汝難得看到乾坤注重儀容,即便去看芹偭小嵐母女也沒那麼慎重,便調侃地說:
「變成少年雞仔了喲,莫非想去吃天鵝肉?」
  「海霸王有天鵝嗎?好像只有雞鴨吧!」伊裝蒜地呼應。
  「不只,還有黃鶯鳥肉。」客我也幫腔。
  乾坤被耍弄的不知如何是好,用硬的壓制不住大伙兒,來軟的更助長其氣燄。好像吸毒或賭博成癮者,即便砍斷手指以自罰,還是照犯不斷,至於只要再吸賭一次的誓言,更像李摩西的謊言,愈圓愈大,最後砰一聲破了。於是乾坤也只能自知之明地沈默不語,著好裝就出門。

  乾坤和一群人圍著公車站牌在等車,可是慢車道的公車停靠線卻被和人群一樣無序的汽機車霸占。只見在汽機車尾所噴黑煙中,不斷的用手掌在嘴鼻前徒勞地煽動的人群,突然間一哄而上,穿過慢車道的車陣,衝上安全島,齊手向從快車道急駛而來的公車揮手,但公車噗了一聲賞個黑屁以答謝眾人的揮手,然後同樣急駛而去。
  如此這般二輛公車都將人群甩掉,這群無車階級終於燃起了正義的怒火,當第三輛公車遠遠地急駛而來時,人群中四、五人效法中共六四天安門事件時隻身空手阻擋坦克的勇士,硬在快車道上將公車擋下來,只聽見快車道上一連串的緊急剎車聲,還好眾車只是激烈的調情而未實際發生肉體關係,但願李摩西跟中共也是如此而已,然後乘客在司機幹叫聲的歡迎下擠上車。
  台灣冬冰夏熱的冷氣車今天大概也受到兩岸危機升溫的影響,跟著一反消費不景氣而大肆屯糧的市民一樣,車內竟然異常地酷熱起來。
  「聽李摩西的官員說,歡迎市民屯糧、搶購黃金和美元,因為這樣不但反應了台灣人的死戰決心,刺激消費,更可讓政府和商人發國難(?福!)財,又能免費欣賞共匪的演習秀,真是有夠划算。」主我看著趕著回家避難似的市民和公車廣告上穿著超人裝的李西隻手擋中共導彈,吊郎噹地說。
  「你不要抹黑我們的政府。」伊看著雙手吊在公車抓桿活像長臂猿的主我。
  「絕非抹黑,是那些官員親口說的,只不過他們為了混淆視聽,故意批評那些人是台灣的叛徒、想移民就移民,其實這一切都依李摩西和美國共編的十八套劇本在演。」
  乾坤異於平常,根本無心和大伙兒爭論兩岸危機,焦慮地不時從抓桿上交錯的人手中,看看幾點了,只擔心能否準時赴約。
客我發現乾坤重色輕友,便諷刺他說:「怎麼了?平時不是自誇擋不住地會掉入爭論,今晚怎完全異於昨晚了。」
  乾坤學習李摩西面對別人批判他說謊時的不理不睬,竟然也下賤地不吭聲了,雖然乾坤不吭聲的理由不像李摩西那樣光面堂皇。
  大伙兒的死纏活賴的工夫,在混濁酷熱的車內空氣裡,也被燻窒的鬱鬱悶悶,只好縮回殼內夏眠,以待下車後蘇醒過來。

  公車終於到了圓山站,因為此站下車的人少,乾坤好不容易擠到門口,差點下不了車。在寬闊的人行道上,搖看林蔭大道左右兩大片的足球場和草皮,突然發覺台北也並不全然是擁擠的。
  「如果中共能賞賜一些導彈,那麼台北到處多會像這裡一樣。」
  乾坤洞悉這些傢伙的陰謀,仍不理不睬,只顧往海霸王快走,大伙兒見乾坤死硬如李摩西,便提出最後通諜:
  「你再不理不睬,今晚必推毀你的好事。」
  「算你們狠,比共匪還匪,中共也沒像你們一樣以摧毀來警告。」
  「這不就得了,李摩西應像你學習,不然台灣遲早會遭摧毀。」
  「既然我讓步了,也請你們配合,今晚不要鬧場。」
  大伙兒又恢復了哥兒們的密切關係地進海霸王,食客爆滿,自動門乾脆大開。乖乖,難道怕中共攻台後沒飯吃,趁早飽食一頓嗎?
  大伙兒第一次碰到此種人山人海的吃場,數十桌火烤兩吃的食客,鑽動於各食物區取料,竟然不會發生衝撞,真是奇蹟,連號稱全世界駕駛技術第一的台北司機,都要歎為不如,難怪李摩西會說安哪!畢竟搶食都如此有序,中共的飛彈有什麼好怕的。
  乾坤轉了一圈沒見鶯鶯蹤影,心中想起在森林觀賞鳥兒的最佳方法,在此吃場與其亂撞去找,不如坐在等待區的椅子上,注意樓梯口出入的人。此法果真有效,不久便見臉上一副淡妝、腦後跳著馬尾、身著輕鬆但仍凹凸有緻休閒套裝的鶯鶯,踩著休閒鞋一階一階地上來。乾坤隨即上前打招呼,二人客套了一下,便先劃位買單。
非常幸運,二樓靠窗、邊臨中山北路行道樹,恰好有一桌剛收拾乾淨。只不過服務生太忙,無法幫忙點火。鶯鶯心想這樣也好,沒人打擾,自己動手更像在自家後院烤肉或玩家家酒,便自己點火,先將火鍋爆香料爆香,然後請乾坤去拿篙湯。
  做完火烤前的點火,二人坐下稍稍休息,乾坤看著打扮輕鬆的鶯鶯,心想自己似乎太嚴肅了,便開玩笑地說:
  「貴公司的交際費還真省。」
  「那敢要公司破費,是我請您來這裡玩玩的。」
  「這兒好玩?」
  「那當然!可隨性組合自己喜歡的食物,色香味具全,煎烤煮炸蒸燉任你
玩。」
  「既然如此,我們去玩吧!」
  說完,二人各拿著自己的盤子去取食。乾坤被身穿白衣的廚師吸引,接近一看是煎炸區近十種的食物,主我拿了盤牛排,其他人夾了些炸食。鶯鶯在生菜沙拉區,細心地調配了一盤色感極佳的沙拉,另一盤則是各式日本料理壽司。
鶯鶯看了看自己盤中的生菜和乾坤的牛排,便風趣地說:
  「你們男人是肉食動物,女人則是草食動物。」
  乾坤切下一塊帶血的牛排送進口,嘰嘰聲地咀嚼幾口,吞了一下入肚,然後講學般地說道:
  「一位法國有名的人類學家李維史陀說肉食代表野蠻和暴力,草食代表文明及和平。」
  伊發覺有誤,便指正說:
  「李氏根本沒那樣說,相反他認為各種食物及料理方法均含有野蠻和暴力、文明及和平。」
鶯鶯刀叉上的生菜被乾坤前後二種相互矛盾的說法,停在嘴前一會兒,然後才想起此乃他慣有的習性,便又清脆地嚼起生菜,吞肚後,用紙巾沾沾口,才說:
  「你同時講了兩種說法,不過都有道理,依我工作經驗,後者可能較合事實,但前者較令女人和素食者高興。」
  客我在二人慢食之中不斷思索文明與自然、野蠻暴力與文明和平等的事,他發覺問題很吊詭,於是從乾坤吃之無味的咀嚼中,發出掙扎般的聲音:
  「矛盾之事同時有道理,的確令人困惑。比如自然的有機食法被宗教般吹噓為文明及和平,而文明的烹飪食物反成為野蠻和暴力。可是中共的武嚇會比台奸的帽子更野蠻和暴力嗎?女人的冷戰會比男人的熱戰更文明及和平嗎?」
  鶯鶯的慢食像是在品嚐美食,等客我掙扎完,她平靜地問道:
  「看電視和報紙都批評屯糧和搶購美元黃金的百姓犯了戰爭恐慌症和恐共症,認為即使戰爭發生,也沒實際作用,甚至指責是種叛徒行為。我認為媒體與百姓,知識份子和一般人好樣有鴻溝,您認為呢?」
鶯鶯的問題撞及到主我的痛處,他的嘴邊咬著炸魚丸邊激動地批判:
  「妳要知道賣靈的知識份子平時雖靠吃形而上的觀念維生,但他們的逃生後路大多已鋪好,可是百姓如不屯糧和搶購美元黃金的話,到時就只能吃形而上觀念拉出來的形而下報紙了。」
  伊見主我散發謠言,將魚丸吞肚後,便打著官腔說:
  「你這是污蔑,是投降和失敗主義。」
  主我伸出雙手,做被銬狀地說:
  「好啊!我散發謠言,我是匪諜、台奸,來捉我呀!」
  等乾坤自體爭論的差不多,鶯鶯便提議去拿些火烤料來玩玩,於是二人一起到冷藏區取回各式火烤料。
乾坤凝視著鶯鶯筷中的奶油在烤盤上泛黃地溶解著,內心不知是沈陷於黃灘還是崩解成空無,等鶯鶯塗好奶油,他仍呆視著,而無任何烤意。她只好挾塊牛肉在他眼前血淋淋地晃著,提醒他該烤肉了。他哦了一聲,跟著挾肉烤肉。
  肉片在熾熱的烤盤上嘰嘰地響著,火鍋四週冒出混著奶油、牛肉和漬汁的香味,令主我猛吞口水,等不及全熟便挾食,一口咬下,齒根被燙的發麻。自我見狀,便安撫他說:
  「夭鬼!慢慢吃,本店是無限吃到飽的。」
  乾坤對大伙兒的出醜,苦笑了一下,鶯鶯則答以微笑,化解了他的尷尬。沒想到這一笑,反倒使大伙兒安定了下來。二人在火鍋及烤盤的熱氣與人行道上楓紅般的槭葉間,寧靜地進食,吃場上吵雜的人聲和大伙兒的爭論,突然間安靜了下來。
  過了許久,汝見二人的臉頰已熱地紅靨起來,隔著熱氣相看兩不厭,便說道:
  「妳不是有明天集會之事相告嗎?」
  (真不識相,剛要進入狀況,提什麼集會嘛!)
  原是請乾坤出來的藉口,經汝一提,她才想起,頓了一下說:
  「哦--,其實沒什麼啦,大概都是您依昨晚的指示準備。」
  (我就知道,什麼相告嘛,根本是藉口。)
  (藉口又怎樣,歡喜就好,政客和知識份子不也整天找害人的藉口。)
  「那妳為何要請我出來?」乾坤率直地進一步問。
「好奇啊!幫你治病好嗎?」鶯鶯俏皮地答。
  聽到治病,乾坤的臉一紅一青地,低著頭又陷於自語自言的爭論。
  「真相大白了吧!她的一切還不是為了買賣。」
  「買賣又怎樣,難道台大醫生看病不用錢啊!更何況你的病誰能治?」
  「問題是她怎麼知道我有無能病?莫非誰洩秘了。」
  「單看你一副色相加殘敗,就一目了然,不然她混什麼吃。」
鶯鶯等乾坤平靜下來,便起身去幫他拿水果和藥湯。
鶯鶯先端上西瓜說:「這很清涼退火。」
乾坤吃了幾片,她又捧上二碗當歸羊肉和人參雞肉,說:
「這很補!」
  「妳相信藥補啊?」
  「華西街的大概只是安慰劑,我則採一分藥物、二分技巧、七分心理。」
  「那妳比毛澤東、蔣中正和李摩西還厲害了喲!」
  「豈敢與偉人相比,治無能之道只不過讓病人無心理壓力。」
  「可是無心理壓力正是現代婚姻生活最不可能之事。」
  「所以我們這一行有其存在之必要及功能。」
  「那妳的治療不必談病史了?」
  「客人想說的話就談,不過我認為多談無益。」
  「就好像精神分析已宣告失敗,吃藥就是了,多析無益。」
  「這麼說來『去』心理比『挖』心理更合現代人需要。」
  「不只,後現代人更是如此。」
鶯鶯和乾坤的一對一答,到最後又變成他一人的自語自言,鶯鶯見他似乎沈迷於此種遊戲,便起身到化妝室整理一下。回桌時,馬尾又梳回秀髮披肩,配合著膚色,臉上的妝也變得紅潤熱情、神采奕奕。受此感應,乾坤的心情也舒爽了起來。

  出海霸王後,鶯鶯提議到美術館散步,二人於是並肩順著行道樹慢走,剛上美術館的高台,沿著基隆河吹襲而來的寒風,令鶯鶯抖擻了一下,乾坤於是脫下夾克披在她的休閒服上,她的上身很自然地緊靠過去,雙手摟緊著他的背胸。乾坤頓時感受到許久未曾聞過的女人香和未曾碰過的酥軟,體內湧現一股燥熱。二天未洗澡的體味,鶯鶯當然感同身受。
  二人在美術館廣場角落的木椅摟抱調情了一陣子,正當小鳥逐漸長大,伊便說:
  「那麼晚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有比昨天晚嗎?脹脹的,不知那裡可小便。」
鶯鶯的陰部感受到小鳥的膨脹,便技巧地叫輛計程車,帶他到就近的賓館。進房間後乾坤趕緊衝進浴室,掏出脹而不勃的小鳥,洩洪後,下體舒展了些。
  「尿完了該回去了吧!」
  「愛說笑,有那麼貴的小便嗎?」
  「那就加洗個澡。」
鶯鶯坐在沙發欣賞乾坤「伍迪艾倫式」的自嘲自解,他像爬上蘋果樹偷摘蘋果卻弄得下不來的小孩。鶯鶯於是笑著起身到浴缸放水,可是他仍呆立在客廳。鶯鶯愈看他愈像想偷食但又膽小的小孩,只好半推半誘地將他送進浴室,隨手關掉浴缸的水。
鶯鶯先脫光自己的衣服,再脫乾坤的,一件件地從浴室往雙人床丟出去。像是小孩在家裡玩水,打開蓮蓬的水籠頭,在二人身上打滿花香的泡沬,然後用滑溜柔軟且有彈性的胸部當浴巾,摩擦著乾坤的胸背,他的小鳥由脹而勃。鶯鶯發覺他的體膚並不像臉皮那麼粗糙老化,反倒有童子雞的細嫩。於是改用雙手搓揉他的四肢,當接近大腿內側時,乾坤不安且發癢地扭動起來,她只好快速地搓洗他勃而不堅的小鳥,再打開水籠頭沖乾淨他身上的泡沬,讓他先上床。她隨後邊洗邊想如何使它堅而挺射。
  二人裸身地鑽進毛毯,她的手邊按摩著他的下體,邊幫他分析說:
  「您的小鳥脹而不勃代表你的靈肉分家,只有情慾而無能,這需七分的去心理壓力。勃而不堅代表您的靈肉已想合一,但靈肉雙方均久欠操演,這需一分的藥物和二分的技巧,成功之後便不需藥物了。」
  「照妳的分析倒與賣靈的人有點神似,政客和知識份子如果欠實際的政爭或對論,往往也會脹而不勃,無能和對手較量。勃起後,如不施予意識形態的麻藥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技巧,也會無法堅射的,但麻藥卻愈用愈重,手段愈來愈狠。」主我洞見什麼地比附。
  「下賤!出賣靈魂還要誣蔑他人。」
  「習慣就好了,伊老是假道學。」
  鶯鶯翩身,從皮包取出乳膏,輕輕地擠出一點,擦在龜頭上,然後用雙手搓揉著小鳥,小鳥慢慢地由勃而堅,再取出保險套戴上。雙腿跨於其上,慢慢地左右上下輕揉,直到屌屄完全密合。仰躺的乾坤只見鶯鶯堅挺紅潤的雙峰左右上下地搖晃著,少量的麻藥制約住了久未操演的快感,免於一觸即洩。屌屄的完全密合,加上鶯鶯有力的陰部,令他感受到一生從未有的愉悅。鶯鶯專業地感受到男人將至的火山爆發,便用雙手扶起乾坤,仰倒而下,讓他自己主動地完成發射的高潮。
發射後的乾坤不像一般癱臥在女人身上,反而模仿電視的賣藥廣告,像那位服過「驅風丸」而治好關節風濕病的老人,握緊了拳頭猛喊著:「我出運了!我出運了!」,只不過乾坤的姿勢是像蛙人操的俯臥挺身,挺舉的力量加上吼聲,也刺激了鶯鶯上班時少有的高潮。
  於是二人便在陣陣的高潮中不斷地擁抱搓揉,最後疲憊但安詳地睡覺了,醒來時已二、三點,二人幾乎同時說:
  「對不起,打擾妳上班了。」
  「對不起,打擾您寫作了。」
  然後又笑著說:「無妨,今晚放假。」
  一個晚上,二人便玩玩、睡睡、醒醒共三次,乾坤像餓虎撲羊,鶯鶯則像久旱逢甘雨,直到七、八點才起床,沖完澡互道下午見後離去。

18

  回家途中,大伙兒習慣性地必有一番爭論,但乾坤經一晚壯陽後,似乎對這些爭論已麻木了,這令伊和客我非常傷心難過,二人於是內外勾結,構思如何消滅乾坤?可是這好比李摩西,大選前的文攻武嚇都鬥不垮了,當上了有權無責的直選總統後,更不可能。
  自我眼看著大伙兒的分崩離析、離心離德,但也無奈何,只好摧促乾坤趕快回去,免得芹偭小嵐母女找不到人。
  回家後,答錄機留話燈亮著,乾坤趕快按下鍵。
  「妮妮,你晚上又野到那裡去了,打了好幾次都沒人接,只好留話提醒你別忘了明天的國文紀念館之約。等一下,小嵐有話跟你說……爸爸,別忘了帶風箏喲,還有皮球,還有--。好了!妳這個老爸沒那麼好的記性,他能記得明天來就謝天謝地了。」
  乾坤聽完垂頭地癱坐在搖椅上,伊見狀便先嘲諷道:
  「真是人間慘劇喲!一邊賓館消魂,一邊嗷嗷呼喚。」
  客我發覺客我的頭痛苦地抖動,又幫腔道:
  「還沒完呢,不知那個女的又留話了。」
  乾坤的手顫抖地不敢按下,客我和伊用力硬壓下去:
「我明白了!渾求,我明白了!(聲轉譏諷)讀過你今早的大作後,我終於明白,我們母女的糾纏打擾了你的夜工作,我們實在沒資格請你這位出污泥而不染的聖人來陪。(又轉怒哭)可是你有必要出賣靈魂在那什麼油的爛報發表這種文章嗎?說什麼買賣靈肉服務業的正當性、必要性和功能性。更可惡的是,你為何要公開我們的性生活不調。你是混蛋!烏龜、王八蛋!」
  乾坤吃力爬上床,頭痛的吱吱喳喳地嵌在枕頭上,伊趁機追擊:
  「怎麼了,怎不打電話去解釋說是去看病啊?」
  主我被壓的受不了,便反擊道:
  「本來就是,分居期間難道不能打炮呀?」
  客我助陣夾攻,以免功虧一匱:
  「逃家就逃家,什麼分居嘛,還公開別人的隱私。」
  主我還想強辯:「性生活不調本來就是事實,更何況又沒指名道姓。」
  但伊完全指明:「明眼人一看便知誰的性生活不調。」
  經激烈爭論後,乾坤已在床上呻吟,自我懇求大伙兒饒恕乾坤一次,乾坤才癱在床昏睡過去。睡夢中激烈的爭論仍在進行,只是角色眾多,不只大伙兒,似乎包括了打筆仗過的人,甚至各式觀念人。
  不知昏睡多久,才被電話聲吵醒。原來是鶯聲細語:
  「對不起,吵醒您的補休,打電話是請你起床準備到中正紀念堂了。」
  「不會!不會!我會準時與會。」乾坤的聲音繃緊地說。
  抓看床頭的鬧鐘已十二點半,連忙起身著裝,伊和客我仍不時地冷嘲熱諷,說什麼「色不迷人人自迷」「重色輕友」「拋妻棄女」……等的。

  等吃過飯到會場已一點半了,整個可容納十萬人的中正紀念堂廣場幾乎被反色情運動的團體占滿,雖然人數只約一萬,但各團體的小型活動和攤位卻頗占空間的。
  乾坤走近牛郎織女群,人數只有二、三十,道具和面具雖依計劃準備妥當,但人少又屈居角落,以致士氣似乎不振,畢竟是這行業首次為自己的名正言順出來抗爭。
  幹部們見乾坤依約而來,便暫時摘下面具驅前打招呼,然後又將乾坤介紹給其他牛郎織女。負責公關外交的牛仔為活動的冷清而煩惱地說:
  「這可怎麼辦才好,活動熱不起來。」
  「就是嘛,還不如賺錢去。」伊諷刺地說。
  「對不起,別人在講話。我看這樣好了,離活動的高潮三、四點還有一、二個小時,倒不如由我先幫他們精神講話,帶動起抗爭的意志,然後再由他們站出來現身說法、親自見証,這樣不但能鼓舞士氣,也能像湖面波紋般地逐漸擴散到廣場其他角落,最後必能成為全場抗爭和鏡頭的中心。」
  幹部們覺得這個策略不錯,便安排了一下。於是乾坤站在天藍色現代牛郎織女圖為幕景,四周圍坐著臉戴各式面具和手持白幡的牛郎織女為舞台的中間,先是低聲近乎哀訴地說:
  「各位,今天你們來不是要和誰為敵,更不是要來攪局,而是要將你們平時所遭受到的不公不義傾吐出來,如果這樣都做不到的話還有天良嗎?」
  乾坤見有些織女已從面具背後抖出哭泣聲,便提高聲量至激動:
  「各位,你們非常清楚你們正被黑白兩道夾擊將亡,這世界最不公平的是,你們付出了寶貴的靈肉,卻招來黑道的剝削,所以你們才會自組公司,為自己的福利打拼。你們這種遠見和做為不但遭同行排擠,更悲慘的是受白道的迫害,就是廣場的這些團體結合輿論和黨政警的力量來迫害你們。為了你們自己的命運,你們必須勇敢地站出來控訴,如此不但名正言順,更合乎弱勢者正義。他們已是強勢仍在此集會抗議,你們這些極弱勢為何不行?請各位和一齊呼喊,控訴!控訴!控訴!」
  在乾坤的精神講話和呼口號之下,牛郎織女們情緒逐漸高亢,首先站台是一位戴著白色兔子面具的織女,躡手躡足地走到中央,剛開始結結巴巴顫抖地講,等大家給她愛的鼓勵之後,喉嚨才打開:
  「我是一位從業四年的織女,大家看我頭上的兔子面具就知道,我是從一般所謂的兔子公主開始走入這行的。我不否認是因為好奇、圖利和浮華才進入這行,也不否認時常想轉行(台下有人唱和:『其他行業的人不也如此!』)但這並不能否定我是自願的。所以這些並非問題,問題在於我們被剛才渾教授所說的黑白兩道迫害,為了反抗這些迫害,所以我今天站出來講話,謝謝各位。」
  兔子織女起頭後,接下來又陸續有五、六位現身說法,客我看著這些牛郎織女忝不知恥地高談闊論,便搭著乾坤的肩,嘴近乎貼著乾坤的臉,嘻嘻地說:
  「嘿嘿,你真有娼妓的媚力喲,隨便一勾便能到鳥到手。」
  伊見乾坤沈醉於自己的成功,不理不睬,便趁勢攻擊他的弱點:
  「你不是說要有原則嗎?可是這下怎成了煽動家了。」
  不料乾坤怒斥:
  「放屁!難道終日坐視李摩西和那些運動家在耍弄民粹,而正人君子則自銬手腳躲在象牙塔嗎?我鄭重地告訴你們,不犯罪進不了天堂、不邪淫進不了極樂世界,你們不要想叫我乾乾淨淨、清清白白的下地獄。」
  除了牛仔、鶯鶯等少數人了解乾坤慣有的自我對論和掙扎外,其他牛郎織女並不明白,只見乾坤像在演獨角劇又像聖靈附身在自演自語,尤其最後的怒斥令大家為之動容,就像聖水的洗禮潔淨了一身罪業,大家起立、高舉雙手、全身搖擺、齊聲歡唱「哈里路亞」,大概是電影《修女也瘋狂》看多了吧。
  乾坤和牛郎織女們的聲勢當然比不上反色情運動團體,尤其來插花的總統及國代助選員或候選人的演講,他們以高分貝的喇叭喊著「反色情」「反中共」的口號,有些甚至說中共已派大陸妹和匪諜滲透到台灣,來破壞台灣的家庭婚姻、善良風俗、社會治安,甚至圖謀叛亂。
  不過宛如一塊糖或腐肉,周圍的螞蟻或蒼蠅遲早會被吸引,隨著時間遞移和氣氛愈來愈熾盛,他們四周的螞蟻或蒼蠅不斷地傳送訊號給團體的精英,精英先是派偵察員來觀察,回報確實有戴著面具不要臉的娼妓在演講,還高舉著什麼「靈肉無罪,買賣有理」「全台靈肉服務業工會」「牛郎織女大會師」等旗幟。精英一問,原來只不過二、三十隻小貓,便派糾察前去制止。
  二名穿著像童子軍、手持長棍的糾察到後,便找對象詢問,看到乾坤沒帶面具,誤以為負責人,便對他不客氣地說:
  「廣場今天被我們包下,你們不可以來攪局。」
  乾坤不理,但二人仍糾纏不清,牛仔見乳臭未乾的小子,口氣倒像廟公,便說:
  「怎麼了!我請問你們,這裡是你們的私廟嗎?(不是)。我們有妨礙到你們的集會嗎?(沒答)。這不就得了,井水不犯河水嘛!」
  二人莫可奈何地回去報告,回來後,結果又加了一名負責秩序的幹部和會場駐警,幹部在駐警的仗勢下,闢頭就問:
  「誰准你們來這裡集會抗議的?」
  牛仔見來勢洶洶,心想不能力敵只能智取,便四兩撥千斤地說:
  「您誤會了,我們這是週日休閒,公司為了慰勞員工一週辛苦,特地來此聚會,順便看熱鬧(面對大家問『是不是?』齊聲答『是!看熱鬧,看熱鬧』)。」
  幹部被戲弄地下不了台,便要求駐警趕他們走,但駐警說只要他們遵守規定不鬧事,他也沒權趕他們走,不得已只好留下二名糾察就近監視。
  幹部回去後商量結果,決定像國軍對付解放軍演習的一貫政策一樣,就近監視。不料有些攝影和文字記者聞訊已陸續去拍攝和採訪,沒辦法,一位女的文宣幹部像李摩西被共匪激怒一樣,只好怒氣沖沖地前往了解。一到,不得了,十幾位記者像蒼蠅般地黏著牛郎織女們,問為何要反「反色情運動」?為何要戴面具?為何要高舉「靈肉無罪,買賣有理」等旗幟?牛仔和乾坤見機不可失,除了忙於鼓勵牛郎織女們滿足記者的採訪和攝影師的鏡頭外,二人還不斷地穿梭於各主要媒體,以便介紹公司的理念和做法。
  牛仔和乾坤解說的口沫橫飛,感嘆未能事先準備了宣傳稿帶來散發,女文宣愈聽愈氣,便鎖定對象,找乾坤辯論。
  「請問你為何要與中共串通?講什麼『靈肉無罪,買賣有理』?」
  不料乾坤輕鬆地回答:「我們沒那麼偉大,是『細腳』的而已,豈能與中共串通,只不過是學妳們的『高潮無罪,豪爽有理』。」
  「不要耍嘴皮,你還沒回答我,買賣靈肉怎會無罪?怎會有理?明明是嫖妓有罪,反色情有理。」
  「既然『高潮無罪,豪爽有理』,既然『台獨無罪,建國有理』,買賣靈肉怎會有罪?怎會無理?」
  女文宣被堵的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面對愈來愈多的記者和鏡頭在等她,加上牛郎織女們像啦啦隊般地幫乾坤加油,在反色情團體的叫陣下,她揮動雙手、脫口而出:
  「詭辯!全是詭辯!你怎可顛倒是非、混同聖邪?」
  「小姐--我們是在討論不是在傳教,妳們在批判父權社會和反色情宣傳時不是長篇大論、萬夫莫敵的嗎?怎麼現在只會戴帽子、搞教條了?」
  「好!那我問你,你們這些私娼是否非法的,如果是的話,是否有罪?」
  「妳太抬舉我了,我只是寫文章賣靈的,那有資格賣肉。那我也請問妳,如果現在是戒嚴時期,廣場上的那些台獨呀、同志們不也是非法有罪的,妳現在莫非要搞新戒嚴來對付這些牛郎織女?」
  「暫且撇開法律不論,就理而言,全面禁娼才對,因為買春是不道德的,對社會和少女的為害極大。」
  「我不否認現在台灣的色情行業對社會和少女的為害極大,他們站出來也就是要抗議所受迫害,但妳不能像教皇或總統似的,獨斷地決定什麼才對,更何況全面禁娼也不能禁止買春。」
  「禁娼雖然未必能禁止買春,但這好比殺人、偷盜等行為雖禁不了,可是吾人就要因而同意或容忍嗎?」
   「妳的比喻謬誤,因為任何社會都會一套規範或法律來制裁危及社會生存的殺人等行為,但對以交易--不論現今資本主義的金錢、或社會主義及其他鄉民、原始社會的以有形無形為代價的交易--為手段的性行為,如基於雙方的同意,不但未危及社會也不會對雙方身心造成傷害,甚至還有正功能。妳們會反對自願式的性交易,其因除了義憤及道德外,更重要的是此種自願將危及女權運動對父權的批評。這就好比一些情色電影遭女性主義者用『情色是理論,強暴是實踐』來扭曲它,並以兩面手法策略性地與保守道德主義者結盟,透過政治力量來壓迫其創作。妳們現在也是用政治力量來迫害這些人。所以我在此呼籲自願性交易者的人權,他們應有權免於法律的迫害,法律甚至要提供進一步地人身安全及衛生上的保護。」
   「可是她們真的是自願的?真的不以金錢為媒介的性行為恥?真的能享受到靈肉合一?」
  「你們是自願的嗎?(是!)。為恥嗎?(不!)。家庭主婦或主夫不也在爭取薪水?(是!)。我不用請問後現代的台北人、也不用請問後現代的廣場人
、只要問眼前後現代的各位,你們相信或真的是靈肉合一嗎?(眾人不語)。」
  經一番交戰,女文宣沒想到會碰到行家,屈居下風,便透過平日與媒體的關係,摧促記者們,說活動高潮將至,請一齊去捧場。此時牛郎織女們正圍著乾坤歡呼「勝利!勝利!」,鶯鶯率性地半脫面具在乾坤嘴上獻吻,乾坤臉紅的像是初吻。記者們捕捉到最後鏡頭後,只好跟隨女文宣而去,有些記者臨行前還跟牛仔要了張名片,以便進一步採訪所需。
  女文宣和核心幹部緊急討論後,一致決定速派專人協調警方摸清那些人的底,趁今晚到中山北路示威時一網打盡,以免後患無窮,尤其不能放過牛仔和乾坤。
  至於牛郎織女這邊沒想勝利那麼容易,便決定到海霸王圍爐慶祝,吃完晚上還可照常營業上班耶!他們那想到毀滅正等著呢?
  在海霸王圍爐到七點多,便準備回店上班,牛仔則送乾坤回家,並到來電的幾家報社,進一步接受採訪。
牛郎織女們回店途中一路上大街小巷都是下午在中正紀念堂集會的反色情示威群眾,可是牛郎窩和織女宮所在的巷子卻和往常差不多,他們並未起疑,分別進店準備營業,剛打開燈,便被埋伏在附近暗處的警察蜂湧而入、逮著正著,少數逃脫的也被預先安排的示威群眾在店前店後、巷頭巷尾圍捕。
牛仔送乾坤回家後,剛進報社,記者便告知牛郎窩和織女宮已遭查封,牛仔機警地說要上洗手間,趁機趕回中山北路。
穿著連帽大衣的牛仔,戴起眼鏡、拉低帽沿、拉高衣領,混在群眾中,無奈地看著牛郎織女們一一被押解上警車,苦思下一步要如何聯絡有力人士救他們出來。

  乾坤回家後,打開答錄機留話,芹偭憤怒、哭訴兼不時敲話筒、頭及其雜物的聲音,歇斯底里間斷地宣洩而出:
  「混蛋!你不要狡辯說你是清白的,七點新聞鏡頭上的最後一吻已完全表明了。嘿嘿,當年你給我的初吻就是那種表情。混蛋!你敢說不是嗎?她的床上工夫一流呵?很專業、很SPECIAL呵?肚皮一定光滑無紋。奶頭堅挺不說,屄還緊的很,不需要產後用的『新歡縮得妙』軟膏。我敢說你的鳥現在已聽得勃起了,來啊!怕什麼?無能鬼!……你說什麼?你沒性趣?要我跟你討論色情文化問題?放屁!我不是你的讀者,我是你的老婆,你那些狗屁理論只能唬外人,騙不了我。什麼靈肉合一,你何時合一過?什麼主婦薪水,我還倒貼你呢!喝過我的奶水、用過我的錢,拋妻棄女、又姘上妓女,你有什麼資格談買賣靈肉。王八蛋!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乾坤下午開始的勝利感和滿足感,經不起芹偭電話聲的摧殘,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可看到她講話時的表情和動作,為了振作,他握緊拳頭猛敲自己的頭,試圖構思今晚的文章,但已力不從心,客我趁機消遣他說:
  「何必呢?你已夠出名了,那有必要再寫這些出賣靈魂的雜文。」
  「對嘛!你現在已是美女在抱、媒體寵兒了,何必呢?」伊也幫腔。
  乾坤仍不理二人的消遣,心想先到床上睡覺,夜深人靜時再爬起來寫作。在床上翻來覆去,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仍睡不著,只好起床,披上大衣,到陽台吹吹風、看看夜景,拂面的涼風加亮麗的街燈,的確使乾坤清醒了不少,但深遂的巷底仍令他懼怕,打個寒顫,進寮去。剛入走道,便傳來房間的電話聲:
  「渾教授嗎?我是牛仔,我告訴你不幸的消息,剛才牛郎窩和織女宮已遭查封,牛郎織女們也全被逮捕。我想深夜的各家電台,待會兒將會陸續播這條新聞。對不起!連累了你,不過依我的經驗,避避風頭,過陣子就沒事了,他們頂多被關幾天、罰錢了事。事情緊急,我要去安排善後,不多聊了,一切保重。」
  乾坤放回話筒地呆立在房內,一時無法理解事情怎會變成這樣。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起,剛要拿起話筒,熟悉的芹偭聲從答錄機喇叭傳出:
  「你不需拿話筒,只需聽宣判,因為你的死期到了。」
  電話那頭傳來轉大音量的新聞聲:
  「本台記者從中山北路現場立即傳回消息,下午在中正紀念堂反『反色情運動』的男娼女妓們,據警方接獲密報、佈線查訪結果,可能是涉嫌中共在台的地下組織。警方在群眾的協力下,已查封他們的兩家非法妓院,並從他們總部的電腦搜出有關組織運作的磁片。本次行動共逮捕二十五名成員,另有二名重要份子在逃。一名是號稱外交部長身份的牛仔,一名是號稱參謀總長的某大學政治系講師。」
  如此的新聞對乾坤而言簡直是當頭一棒,當下暈眩起來,芹偭仍不放鬆地追擊:
  「我原先還以為你只是拋妻棄女、姘上妓女而已,沒想到你還是匪諜。其實由你平時在床上和文章的表現,就可預知。我現在也可預知你的毀滅紀事了,拜拜!」
  乾坤感受到大伙兒正分崩離析,客我和伊正要發言,但遭乾坤制止,他邊往陽台快走、邊說:
  「感謝各位多年來的照顧,長期的爭論也該停止了。」
  說完便爬上欄干,一躍而下,狀似職業跳傘員,四肢和頭想脫離自我般地往五邊伸展,最後自由落體地趴在巷底水泥地上。

台長: 阿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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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分類上一篇:一位假台灣大學生的賤性

阿楨
悠悠2007-04-17
先看到第五回
頭又開始暈了
幹嘛連賊頭賊腦等看報紙
都得哲學論辨一番
題材還很新
不像十多年前的作品
你教政治哲學嗎
在乾坤的提醒下:「剛才各位雖爭辯的很厲害,但我以老闆的身份,勸告也算是命令各位,為了混蛋生命共同體的共同命運,為了對抗共同的敵人,等會兒過圓環時絕不可內鬥、更不可通環內中國城門之敵,違者以叛國罪處決。」於是大伙兒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搖頭晃腦地注意各方來車,才得以僥倖通過台灣嚴酷交通的考驗,來到中央黨部前。
這段譬喻很創新
還沒聽過
我本來還以為買賣靈肉是跟xx有關
扯上政治
大概也差不多

版主回應
旣是<買賣靈肉>
除了性行業的買賣肉體外
更以知識份子的買賣靈魂
來反諷當時的政治文化精英界
為此安排了一位文哲性人格分裂學者當主角
(剛才近小說情怯了一下,相較於後來的歷史小說
<買賣靈肉>的人格分裂之對話和敘述太僵化太形式
雖然一般讀者可能較易區分其中的多重人格)
這一切都源自當時常在央圖閱讀的我之囈想
不料(其實也早知)這十幾年來那一帶的政治荒謬劇更形荒誕

悠悠 2007-04-18

陳芳明教授:(李家同--幕永不落下的序文)
許多自稱知識份子的人,都把知識份子一詞當作是一種身段,一種地位,一種特權......
正解的知識份子則是一種責任,一種關懷,一種情調。

阿楨 回應
陳李教授能對自己陣營的人說不並反思,可取!
但是否太慢且不合時宜了
朝聞道,夕死可也!
2012-05-22 11:31:13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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