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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2-03 15:17:48| 人氣98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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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肯恩三十六景》——關於北齌拼貼式的生命想像

我一直相信喪禮是給生者的儀式，而非死者，縱然我們思念逝者，但重點還是在於思念本身，並通過「祀」讓生存的人紓解內心的憂鬱，通過對死的思考，重新觀照自身與人、事、物的時間。表演可說也是一場祀禮，特別是因爲舞踏老師和栗由紀夫的辭世，中斷了進劇場原本《夢三夜》演出計劃，也如場刊陳麗珠所描述，在東京停留七天之際，完成了現在的演出。我會解讀為她在某個時間中止住，思索生、死，及至表演與觀演的意義，在面對離別與失落，如同她一直關注的葛飾北齋藝術一樣，北齌在一個定點上完成了《冨嶽三十六景》，一個描繪由日本關東各地遠眺富士山時景色的連續三十六張圖畫（初版繪製了36景，後期再加10景），而陳麗珠也如是，在醞釀一直渴求創作同樣是莎拉•肯恩(Sarah Kane)作品《Crave》，懷念必須放下的《夢三夜》，及整理前作《莎拉．肯恩在4.48上書寫》，在以演員生命的一個定點，或者是身體、感知，或是一層思念，描繪了現在的《莎拉肯恩三十六景》，觀照原劇本借用精神治療／精神體的對話來刻劃的內在心靈，一個借用《4.48 psychosis》來創造的劇場儀式。
無可否認，莎拉．肯恩只有五個劇本存世，但她對現代劇場的影響實在太巨大，當中描寫有關暴力、傷害、精神對話、存在意義等題材，吸引了太多人演出她的作品，然而，包括進劇場的前作《莎拉．肯恩在4.48上書寫》在內的不少演繹作品，當中只有現在的《三十六景》才真正意義上擺脫要演繹莎拉．肯恩這個的巨大包袱，創作人是「有話想說」的與她並置於舞台上。即是它基本上完整演繹原劇本，卻在原對話之上，形成新一層的藝術層次及想像。準確來說，其中「三十六景」意象，比「莎拉．肯恩」劇本及文字更主導了整個空間。然而我所說的不是演出形式上加插了舞踏，紙扇，同場陳映靜（小咪）一身黑色與陳麗珠的白對立，並操縱偶的元素，而是，陳麗珠所演出的《4.48》並沒有一種劇場固態情景的方式進行，即使有陳偉發作為疑似醫生與之對話，但演出更像一個由陳麗珠為主體，在斜行橫放的黑色走道及陰暗光影下的鋼琴之間，及在背後的啡黑土泥牆中間，那條中斷了的梯階上遊移，所塑造的不是一個劇情、對話、場景，而是大量的片語、碎片，及一連串利用台詞組成的聲音旋律，一種要帶領觀眾從不同的面向來思考人的精神內在，及借自毀邊緣來呈現的生命能量。如果說，北齌透過展示不同角度的風景，讓觀者自行瀏覽，並在腦海組合成一個模糊卻又包含眾多面向的冨嶽總體印象，陳麗珠的演出也正正是如此，她把《4.48》拆解成為一場「了解一個人」的旅程，通過如同卡謬所說自殺這個真正及唯一嚴肅的哲學議題，從對白中談及的痛楚、外部的人（醫生）、自責與自我厭棄、思念等，什麼才值得生存的問題上，思考人的意義。
這個拼貼意象的概念，正好在陳麗珠向和栗由紀夫老師學習的舞踏原理上浮現。很多人以為舞踏是一種以扭曲的舞蹈方式表達強烈情感的形式，然而它真正關注的是如何表達人內在描繪的情緒及靈性，通過不規則的動作及反傳統價值觀的藝術效果，令觀眾對眼前影象產生突兀、恐懼或其他勾引出來的情感，我認為這才是舞踏的原初意義。誠然，縱然陳麗珠以仿日式的舞姿於台上舞蹈，但事實《三十六景》沒有一般的舞踏之形，但精神猶在，特別是甫開場由小咪控制的骷髏小偶與她互動，及陳麗珠披上的紙製外掛，這個簡單的對立除了色彩上的撞擊外，也讓觀眾逐步打破了對偶與人的想像界線，這種人偶不分的效果，慢慢與原初《4.48》關於肉身與內在精神對抗與交纏的思考融合，以致演者、偶，甚至旁邊三位音樂人演奏的音樂，均可以載有魂，並與身並置，同時存在於劇場之內。
同理，老師的離去，《夢三夜》取消，但我們還能在《三十六景》的拼貼意象中看到對故人，對夢的思念。劇場就像喪禮一樣，創作如同踏過了生死之界，利用北齌的眼光，安慰演者及觀眾的傷口，卻洽當地回應了莎拉•肯恩渴求於4.48人類精神最澄明的時間與自身靈魂對話。最終《夢三夜》的名字，及《三十六景》演出，讓我聯想起夏目漱石的《夢十夜》，十篇不明所以的光怪陸離之夢，它們獨立成篇，既詭異、奇趣，又充滿恐怖、死亡、欲望，但拼合一起時，又很實在地觀照出人性，那些人內心渴求傷害別人與自己，追求愛的，沒有好壞的純粹情感，均在夢(在劇場）裡被蒸發，那正是回應《4.48》最後一句「Please open the curtains」，當夢的終點被現實映照，一切便化回無。
觀賞場次︰2017年12月15日 8pm，香港文化中心劇場
文章已刊於art plus 2018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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