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著名的Royal
Court Theatre持續培育有實力的新晉編劇，透過「Writing
Programme」徵集及挑選來自世界各地的英語劇本，並給予有限名額，參與劇院的編劇培育計劃，更讓他們的作品得以在劇院的「New
writer Festival」中發表。是次《今日城》(The
Eleventh Capital)編劇雅麗珊卓•活(Alexandra Wood)則是2007年度兩名中其中一名劇作家，更獲當地評論人盛讀劇本是清新、簡約，又沉澱出厚厚的人性質感。可以說雅麗珊卓•活是排除萬難，為近年走過幾多木人行之後而被挑選出來的具有實力的新一代藝術家。2011年「前進進戲劇工作坊」以讀劇方式演出這個作品，以致深入了解劇本。這位深受受英國殿堂級劇作家卡瑞·邱琪兒(Caryl Churchill)影響的雅麗珊卓•活，縱然未有前輩文字的精練與沉穩，但其內容透視對歷史及政治的關懷，形式上那缺席的主角，以片碎小人物故事方式呈現大時代，仍有一種繼承了前輩渴求尋找到多元而深刻的敘事模式的衝動，而且相當成功，更在簡約的文字中多了一份銳利感覺，以人性的，最小規模的六場私密對談準確呈現關乎國家如何操控權力，如何令人民不得安穩，一種連自己忘記何時變得如此的生活壓力，及被剝脫的生活自由。
近來新一代最有看頭的藝團之一「一路青空」，似乎也有著當年雅麗珊卓•活的特質︰在表演藝術上具有實力，也渴望以自身藝術，表達對人性及社會的關懷，慢慢成為劇場的新支柱。藝團致力於兒童劇場及戲劇性的創作劇，以致選擇創作是次演出《今日城》，作為第一個香港團體正式把此劇本完整地於舞台呈現，即使創作團隊在演後談上也坦言，在藝術呈現上有很多考慮。面對僅以六個場景書寫小人物的密談，側面構成一個不斷被描述卻缺席於舞台的主角，甚至那個充滿權威的國家機器，這樣和一般故事的起承轉合大為不同，導演及設計師利用不少元素，務求讓觀眾首先進入那個高度被監視，由國家主導一切的極權世界。例如演員是一襲異國風情的衣裳，以呈現一種不同於香港文化及國情的氛圍，也點出劇本情節乃參考緬甸一夜遷都的真實事件。同時，舞台上兩側的隧道出／入口，牆上的紅燈，觀眾席上的紅色擴音器，甚至舞台上方出現一列百頁簾，而且不時會有人在後方觀察舞台的情況，也具象地標示了新城與舊城之間的距離，而人活在一個被國家牽著走，一起為了國家而努力來犧牲自我。這些一點一滴，也是以視覺上的效果去幫助觀眾構想，那位不曾出現卻被提及的公務員，被國家迫得放棄自己家人而搬去新城，為了國家而孤獨及絕望。可見，舞台外在因素旨在建構一個與不同香港的空間／國度，藉此讓觀眾投入一種另類文化，在了解當中極權化國家下的人民心理及習慣外，更易接受一種不同於香港一般所見的故事表述方式。
有趣的是，看過以前「前進進」馮程程導演此讀劇時會發現，即使演員專心於表達場景中角色的情緒，或者正因為沒有太多佈景之下，演者吐出的文字，導演刻意安排的節奏與質感，也不其然地將能量投射背後的巨大權力之上，那種從文句之中反映出來，對權力的控訴，很強烈，當然這也是雅麗珊卓•活文字的精妙之處，以小見大，反映時代。然而，是次《今日城》導演陳煦莉及張銘耀在外在環境上大灑心思，務求令觀眾一眼看出一個極權地區的氛圍，乃至呈現故事的背景，關於要強迫一班公務員為突然遷都，而被迫離開家園而早去到一個古舊的鄉村來建設的框架後，他們便可以放心地專注於演員的演繹之上，在六場兩位小人物（其中一場是三人）的對談，或密談，慢慢地流露出人性的不同情感。準確來說，導演並非不關心大環境的權力意象，而是他們更加在意的是，在大環境下的人，那些點滴的感情總形於內，如同一路青空一直抱持一種對人性的關懷，那份關心日常之下人物生活的質感一樣。可以說一路青空以自身的慣性，來一次以大見小，卻盡見情緒的方法，一種與觀眾更為貼近的表達方式來呈現作品，確實很有藝團的色彩，也異常具有質感及成功。值得一提是，當中邱頌偉在飾演賊的豪氣又堅持，及其在另一場飾演木工匠的純樸，著實出色，以致單是一個立體的角色，已收納了新舊城的文化與當中的矛盾。
如果，《今日城》不同於一般直白說故事方式的劇場，而必須被冠以「新文本」的標籤的話，一路青空便透過演出在地的告訴觀眾，新文本只是嘗試用更多不同的角度去呈現世界的形狀，以更自我的方式，一種普世的人性，去追求更多反映現實的可能，而那個現實，並不僅是濫情於人與人的感情上，也有人與生活、土地、政治等的關係。而正如張銘耀所說，如果去年沒有了雨傘運動，他創作《今日城》或者也會有所改變。演出選擇了以大見小的方式切入文本，誠然也正對應了香港當下的氛圍，或者我們未到故事中人物被國家如此操控，甚至不能自由地說話，但我們或多或少已感受到自由慢慢被收窄，不單是媒體，甚至日常，也會考慮地點及對方的立場，而開始對小心應付某些敏感言行。當然，演出並沒有刻意與香港作對照，從佈景到服裝，及至演員的市井演繹也不是香港的模樣，但當中那份被權力支配，市民無奈接受大環境硬生改變我們生活的非常日常又非常暴力，是放諸四海皆有共鳴的。
觀賞場次︰2015年10月4日 3pm，沙田大會堂文娛廳
文章已刊於《Art Plus》2015 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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