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地望著通道門闔上、已恢復藍天白雲的大空,身邊忽然吹過一陣荒涼蕭索的風,夕瑤那股傷心感染了他,飛蓬忽覺冷了起來。
一隻掌心朝上的手出現在眼前、抓抓空氣,一時反應不過來的神將聽到要求:「我也要。」
「……什麼?」
「你不給我,卻給她。」
看著挪動位置將自己放到飛蓬視野中央、並且意圖塞滿整個視野的重樓,過了五、六秒才想到對方在說什麼。啞然失笑,「我在這裡你還想要?」
也是啦!有本尊幹嘛要幻影,只是瞧見她帶著那護符心裡就一陣不爽,加上送走夕瑤的飛蓬很落寞,更是覺得不轉移一下對方的注意力,心情也會被拖著一起灰色下去。大剌剌地將飛蓬整個抱住,「你給了她六成的力量,哪需要那麼多?」
「我還擔心六成護不了她。」
「這麼擔心,那你不會送她回去啊?」
「那你怎麼辦?」發現重樓的嘴角得意地揚起來,飛蓬露出苦笑。說魔很好哄,也真的很容易哄。「你若希望我送她回……」
「不要。」收緊手。當下牢牢靠靠地把神將收在懷中,抱得紮實的感覺真好,他喜歡看到飛蓬臉上有著名為笑的表情,就算是苦笑也好,至少表示注意力不是在重樓抓不到的地方。「除了神界,你想去哪?我們走吧。」
「去人界,你教我喝酒吧。」
「好主意。」第一件一起做的事情是培養酒量,真是個大好的主意。
如果用溪風的風格說話,重樓約莫會說:「我絕對沒有打什麼壞主意。」就算有,現在也不能算是壞主意,飛蓬不用執勤,喝得滿身酒味、暈頭轉向又怎樣?要發生什麼原本不該發生的事情……去去去,現在是什麼都該發生啦!
空蕩蕩的酒罈子堆得半天高,酒碗跌碎了好幾個,散落在草地上。人界的酒純度沒有魔界的高,雜質頗多,有的甜膩濃稠,有的淡如清水,偶爾幾罈比得上溪風所釀,你一口我一口一下子就喝完了。
「來人界喝酒真是有成就感。」把淨空的酒罈堆成一座小山,看著看著心情好,就得意起來。重樓坐在半空,瞧著有點驚訝的飛蓬,「忽然覺得自己酒量好了,對吧。」
「是有點驚訝。」半捂著自己的臉,不自覺又想笑的飛蓬知道自己有些醉了。這堆酒罈子有一半以上是重樓的傑作,他則負責了另一半。有時只是靜靜地喝,有時聊幾句,多半是重樓提問。
喝了好陣子的酒、漫無邊際地聊,心情放鬆,疲憊感便湧上身,昏昏沉沉地,好像還小寐了一陣子,總之睜開眼時,是在很舒適的狀況,溫暖的重量讓剛成為孤身的飛蓬感受到實在和歸屬。溫暖的感覺讓思緒慢慢定下來。旁邊的重樓眼神有點朦朧,好像方才也睡著了,察覺可能開始的落寞,爬坐起來將他整個收進懷裡。
摸著那紅似火似花、又張狂地東翹西豎的頭髮,指頭勾撫著髮中的角。他仍擔心夕瑤和神界的情況,但當下也不能做什麼,所以選擇喝酒、一一回答重樓的問題,讓思緒離開擔心的想法。有一部分的不定心來自做完決定後的害怕。離開神界,脫離過慣的團體生活,總是有些心怯,似乎真如飛蓬草一般無所憑依,如風般掠過大地,空蕪得什麼也帶不走。
一開始是打架和相識,為何會弄成神魔開戰、他從守門神將變成逃犯?是所謂的感情讓事情演變至此?一開始,問他是否會為了魔尊離開神界,飛蓬會搖頭否定;而重樓為了一個神開啟神魔通道也是不可能。
察覺領口束緊,他抓住重樓的手,「別扯。」耳鬢廝磨是一回事,找不到訣竅的拉扯衣服可不是好事。
「又沒扯壞。」隔著衣服蹭都這麼舒服了,沒隔衣服當然更好。只是飛蓬的鼠灰色衫子繫繩紮在腰帶裡,腰帶綁得緊又太過自然漂亮,摸了圈他實在不知道這條很寬的腰帶端頭到底在哪裡,想把衫子的繫繩頭扯出來,可是衫子長到下襬,不解開腰帶很難脫下來。「你能不能把腰帶解開?」
「為什麼?」
「我要把你的衣服脫下來。」
「不行。」
「為什麼?」之前光溜溜都可以抱了,現在為啥不行?
「我現在不想。」往後躺靠著。腰帶頭紮在背後,如此正好被壓住,重樓就難動手了。「這樣不就好了嗎?」
「不過癮。」沒關係,時間多得很,他可以慢慢搞清楚飛蓬的衣服到底如何紮妥。不過……「真的不行嗎?」
「不行。」看到重樓鬧脾氣的臉,飛蓬笑出聲,伸手搔撥那頭那頭亂髮,改變話題。「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快來接我。」
「快?我還嫌太慢。」神的衣服看起來很簡單卻很難搞定,跟穿著者一樣難理解。重樓放棄研究。喜歡飛蓬回手搔他的頭,他可以很理所當然地就近蹭著臉蛋,把飛蓬整個收進懷裡。「恢復力量和準備就花了十幾天。」
「原本預估你來時,我已經被貶下凡了。」
「幸好還沒有。」
「如果已經……」
「沒有『如果』,你現在在這裡。」
「我知道。」握住抱在腰上的手,「我那時忘記說這件事情:如果你找到我時,我已經是人了,請等我要轉世時再來接我。」
「不要。」
「對你來說只是兩個月。」之前約戰一個月一次,他判斷重樓的耐心頂多到兩個月。神魔界的一天等於人界的一年,人的壽命大約六十年,正好是神魔界的兩個月。
「兩個月很久。」
「不值得為了兩個月而冒險,像你冒險打開神魔界通道……」
「那通道開起來是很麻煩,但不算冒險。」
「你冒著消失的危險。」他不想再感受一次聽說重樓消失時那種瞬間天地荒蕪的絕望。重樓說開通道並不冒險只是麻煩,卻沒說為了湊足五靈之力而付出什麼代價。「你曾說你不准我消失,難道我就准你消失嗎?」
「我才不會消失。」收緊了手,「你幹嘛總想不愉快的事?」
「我不知道轉世後會不會有神兵監視,會不會讓你踏入陷阱。而且轉世後我就不記得你了,你見到一定會難過。」
「我可以直接把你拖出來。」
「你只要等我兩個月,在我為人的生命終止時,在鬼界那裡接我。」
他懂飛蓬的意思。神族難以插手的地方是鬼界,因為鬼界沒有靈氣,等同於人族無法到沒有空氣的地方,但重樓能去。
重樓不喜歡如此行事,假如神族阻擋,哪個攔得住他?話說回來,最重要的是,「你不要變成人就好了。」
「我也不想。但你同意嗎?」
「你會這樣說,是因為我之前不幫忙救那個醫生,所以你要我保證以後不會這樣做?」重樓好想嘆大氣。要改變神族「友愛同僚」的壞習慣大概要花很多時間,現在甚至變本加厲衍生出「關心週遭可能根本不會出現的人」。「別想那麼多。你只要想我、想著要去那兒、想做什麼就好。」
「也許我擔心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不過……」
「別『不過』了啦。你想我就……」話被堵住了。
腦袋糊掉了。
腦袋沒法下命令還有本能,直覺抱緊吻住他的神祇,這下不用顧忌時間地點禁忌週遭有沒有旁觀者,放心地任呼吸吞吐滿是像風或飛蓬草的香氣,舒服的感覺彷彿是風吹進了身,有著柔軟到陶醉的涼徹暈眩感。東西掉到草地上的聲音讓他斜眼去瞄。啊勒,肩甲被拆下來了。
鼻尖廝磨著臉頰,近在咫尺的深邃藍眼裡有著迷濛,重樓有點懷疑是陷阱,他不反對讓飛蓬採取主動,雖然思緒會暫時糊掉--因為被驚嚇到亦或很少這麼做?飛蓬常用這招轉移他的注意力。
現在要升格成進階版嗎?
「……神也會酒後亂性?」
「魔不會嗎?」
「魔是隨心所欲。」不公平,他不會拆飛蓬的衣服啊,弄壞了會怎樣呢?飛蓬大概也不知道怎麼脫重樓衣服,所以只卸掉了肩甲。繼續發展下去不是脫完衣服就沒事了,既然已經撲倒,依照本能做事的魔可是會一路侵略掠奪、把對方生吞活剝。但魔尊總是有動手前說廢話的習慣。「總不會我答應了才可以繼續下去吧?」
「不會。」誰能左右隨心所欲的魔?只要聽進去了,自然會記得。「大概因為喝了酒,所以就沒那麼在意你答應與否吧。」沉默了幾秒,彷彿不知怎麼開口,伸手捧著那端麗的臉,舔了舔剛被濡濕卻覺得有點乾的嘴唇,微張的口溢出很小聲、近似嘆息的話:「你真的很溫暖。」
「……你有目的,對吧?」
回了個同意的笑容。如此太明顯讓對方知道自己有目的,但重樓不會不悅,反希望他說出來、想辦法幫他達成。「你想要什麼我就辦到」,簡單明瞭的承諾卻是最難達成。要天上的月亮,真的就會摘月亮下來?承諾不僅僅是願意付出自己的一切達成,也是相信對方不會濫用信任。飛蓬不知道承諾的極限在哪,至少,眼前的魔一刻也不願等、鬧得滿城風雨也要完成「我會去接你」的承諾。「……讓我暫時別想不愉快的事情。」
「你是個笨神將。」貪婪地汲取每一吋屬於風的香氣,「連這都不會。」
「因為神和魔不太一樣。」頸邊的咬吻讓他震了下,重樓脫不了他的外掛就直接扯開領口,濕潤的風鑽了進來,莫名冷了些許溫度。讓飛蓬直覺攬住對方的肩將彼此的距離成為零,大口呼吸是要隱藏鎮壓某種衝動,也容易變質成另一種的大口呼吸。
身體裡如極海冰冷的風,無意間已是蜿蜒的春水,直到如今成為沙漠焚火。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不會有這回事的,我不會放開你的。」
不知道是哪來的自信,或者是死心眼,或者是原本無欲求無秩序,存在就是存在,毫不懷疑本身存在意義的魔,有了執著,執著的事物就等同於生命意義,沒有了,本身也就不存在了?那神呢?從誕生開始就有生存目的的神祇,生存目的是可以改變嗎?不再是南天門的守將飛蓬,可以只是為了重樓存在,或者只是為了自己存在?
被捂住眼,視野一片黑暗,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又胡思亂想了。」
「靜下來就會這樣。」
「你該想接下來去哪。或是想我就好。」
聽見肯定到不容反駁的腔調,飛蓬笑了起來。「這大概很難。」
「我想也是。」要矯正飛蓬的思緒實在太困難了。他很喜歡把飛蓬當抱枕抱著,確定這個神將……現在不能說神將了,總之名字是飛蓬的傢伙整隻都是自己的。雖然很滿意事實,但重樓依舊有點不放心,飛蓬總有一部份是他碰不到的,例如思緒,總讓獨占欲高的魔尊不放心,刻印放上去不夠,只好問著問題、邊抱著邊想辦法。
鬆開手,看著藍色的眼,「你擔心神界是吧?」
「你知道?」不自覺地瞄了左手一眼。
「不用刻印我也知道。你開始不說話就是在想神界的事情。」從守門神將卸職沒多久,之前又是匆匆離開神界,那醫生回去時也沒瞧見神界如何,向來友愛同胞的神族當然會想知道老家目前如何。「神族不都是團體作戰最強嗎?況且,伏羲也沒出來,如果真的有事他會出來啦。」
「沒看到總是不安心,況且走得匆忙。」
沒聽到回答,於是他將下巴磕在飛蓬的胸膛上,指頭轉繞著流散在附近的墨色髮絲。沉默了好陣子。「那個……叫水碧的說神界沒事,這樣總成了吧?」
「你能請溪風幫忙詢問?」
「那有什麼問題,我們回魔界。溪風那裡喝的東西很多,什麼酒都有。」
拖著飛蓬,興高采烈地開門過去,卻撲個空,墨色深淵底哪見水魔尊的樓宇。重樓嘀嘀咕咕地把溪風罵到臭頭,有些尷尬地又開了門,這次是進入一處室內,原本深暗光線忽亮,乾熱的空氣迅速蒸發一神一魔身上的溼氣。聽見詢問,屋子的主人沒來由地有些緊張,「我的地方。」正確來說,是他在魔界歇腳、睡大頭覺恢復自己靈力的地方。
「……有點意外。」天帝住在金碧輝煌的凌霄殿,相較之下,堂堂魔尊住的地方並不華麗,跟飛蓬的宿舍有點像,乾淨俐落,差別在空間相當寬敞、床比較大。重樓大概常在屋子中間的矮桌旁跟溪風喝酒,一旁的某個角落堆滿空蕩蕩的酒罈。「雖然魔界靈力混雜,你這裡卻很純淨。」
「環境會跟主人相互影響。……嘖!溪風跑去哪了?」好不容易有帶著飛蓬四處闖的機會,第一次一起行動卻撲了空。臉上掛不住,重樓氣呼呼用之前所做的刻印找起那個害他沒成功炫燿的傢伙。
知道重樓正凝神找尋溪風,飛蓬不便打擾,也沒有在屋裡溜達。這兒幾乎不算是屋子,僅是一個空間,沒有隔間,一目了然。門沒有門板,往外看出去是一片漆黑,約莫是設下結界限制出入。從飛蓬右側的窗格看出去。天空漆黑不見星子月光,地面像是劇烈活動的火山地帶,金黃火紅的岩漿切割黑色晶亮的地面,彷彿流動的河流,往更低的地帶奔去。
由此看來,五靈屬性強的地方是魔尊的住處,不知同為火魔尊的鬼藏,住處是否在附近?可以稱之為鄰居,也許為了搶地盤發生過衝突?魔界的氣息很像神界的防禦結界,會排斥或吸收異類的氣息。當初水碧被劫到魔界,可能花了不少時間要找出最容易抵抗魔氣侵襲或與之共處的方法。照重樓的個性大概是帶回水碧就棄之不顧,照顧水碧的可能是來這裡串門子的溪風,如此,那兩個會培養出感情也不是奇事。
若沒有水碧被劫走的事,怎麼會有約戰的許諾?如今又怎會站在這裡、企圖適應魔界的風土?
真是有因有果。
用刻印大致搜索了番,尋不著溪風的魔氣。明明可以感覺在魔界,但像是殘影或是施陣之後所留下的魔氣,做大規模的搜索需要不少時間,帶著飛蓬在魔界裡飛來飛去,難保不會殺出大批想找飛蓬開場子的礙事傢伙。重樓有些無奈地睜開眼,「沒辦法一下子就找到……呃?」拉起站在對面像在小憩的飛蓬,匆匆忙忙開了通道往妖界去。「不舒服就說啊。」
「只是不適應要跟附近氣息相對抗的感覺。」重樓是火,在他的住處最容易引為己用就是風了。進來時以為是魔界氣息的緣故,後來發現是地界在吸取他的力量,提氣相抗是沒有問題,見重樓一時三刻不會找到溪風,他便凝神想找個最能輕鬆適應魔界的方法,閉著眼睛倒不是真的不舒服。「看來神族在魔界並非真的不能生存,只是要花點時間適應。」
明明就是不適應,還裝做沒事。伸手把半掩住藍色眼睛的瀏海撥開。基於保護心態,重樓完全忘記對方是神界第一的打架高手,有著到哪都能打戰的能耐。「嘖,溪風應該還在魔界,我抓不准他在哪個地方。」
「不急在這一時。」
「你會想東想西。」所有會引掉飛蓬注意力的都該排除。重樓盤腿坐著,陪著飛蓬坐在山崖上風口吹風。飛蓬的黑髮比他的長些,隨著氣流飄蕩,宛如半空流動的幽泉,細細的像蛛絲般又冷又滑,伸手捻了又溜出去。「我趕快找到溪風,你早點跟那裡一刀兩斷啦。」
笑了起來。重樓的急性子有時令飛蓬覺得有趣,那是平穩的神界裡看不到的,直率飛揚的坦然情緒,擔心他不開心或是憂慮,努力想將他從灰色陰沉裡拖出來。「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避免你又胡思亂想。」垂眼、運氣於掌,低聲默念什麼,在飛蓬有些好奇的眼光中,一顆以氣凝成、彈珠大小的金色小球立於掌心。「拿去,空間術法的要訣。」
接過、指間稍微運使力量,光球轉變了型態,被紡出的金色絲線於半空繚繞,書寫出約兩個巴掌大小的文字;再一次運使力量,文字型態流動化消,又變回小小的金球。飛蓬拈著它,「你不怕我學會後打贏你嗎?」
「你還不一定練得成勒,況且,不用空間術我們也打過啊,還不是打得勢均力敵。」
「卻之不恭,我收下了。謝謝。」
「那我走了。」
說要走了,卻沒打開通道門,火紅的青年貓似的在飛蓬身邊打著轉、磨磨蹭蹭。
飛蓬看得奇怪,「怎麼了?」
「我不想留你在這裡。」好不容易把飛蓬帶出神界了卻要單獨去魔界,不僅不甘心甚而覺得有些孤單,不是怕飛蓬回去自首,也不是怕飛蓬沒有自保的能力,莫名的慌來自沒有辦法解釋詳細的理由,直覺不想離開,理智催促他早辦完早了事,兩個念頭拉拉扯扯激烈爭辯,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不該在當下出現。
飛蓬將珠子放回重樓手中。「你若真的不放心,就過些時候再找溪風吧。」
「也不是。」珠子再交給對方,重樓有著鬧彆扭似的複雜表情。「你會等我來接你,對吧?」
「我保證一定會等你來接我。」
「不准不見或是回神界。」
「我不會讓你再開一次神魔通道了。」這大概是當過神界守將的飛蓬能發的最重的誓了。
「我快去快回。」這回打開通道進入,像是瞬間消失。
火魔尊一走,週遭的溫度似乎降了許多。同是大風吹拂的世界,南天門外是帶來遠方訊息的氣流,一同飛行時穿越的山嵐溫暖潮濕,現在寂寞無聲的氣流蕭索清冷,境隨情轉,是因為心境的不同,讓過去認為純粹只是靈氣來源的風,有了溫度與顏色。
留下的光球帶著炎火,漫著屬於重樓的魔氣。運使力量,讓金色的珠子展開一片文字,指尖引著那符文加以變化,火魔尊的虛像出現在旁邊,是重樓正扠手靠著他斜坐打瞌睡的模樣。
「不知道你到底是湊巧猜中,還是曉得我不想單獨在這裡。」飛蓬苦笑著,「雖然挺蠢的,不過可以陪我一起參酌這篇可能很難懂的空間術法要訣吧,你也沒問我認不認得魔族文字……」
理所當然地把對方當作同一種族,便沒想到這般細小的事情。
「在乎著神魔差距的,向來只有神族這一方吧……」
除了水魔尊的地盤,重樓又找了好幾個溪風會去的地方,唯一有跡可循的地方是菥冥的地盤中,開通兩界通道的陣法處,殘留的跡象顯示溪風曾在此與它者起過衝突。打開通道的陣法已被破壞,生長快速的植物迅速佔領可生存的空間,仍能看出破壞斧鑿的痕跡。原本放置水靈珠的地方有朵小小的白花。
腳尖輕踢,白花散出點點白光,似是有形的香氣,在落地前逐漸細小、分散,似是黯淡又像是轉成深青色光點,觸地的瞬間變成湧起的水花,在半空中凝聚成半透明、櫻色長髮的人形。
「等我一下,你能用空間術,我可沒辦法。」
「你在空間細縫裡?」從陣法感應到的位置很詭異。
「對。」半透明的身影逐漸有了確實的色彩,真正的溪風站在重樓對面。「我家現在游走六界的細縫中,你過不來的。」
「這麼炫啊。」水靈珠已經不在原地,當下的水魔尊也沒跟他討,大概是自行收回去了。「你不想住魔界了?」
「水碧不適應魔界。」
挑了眉,「水碧現在跟你在一起?」
「就像你現在跟飛蓬在一起。」溪風是帶水碧回到移至仙界的樓宇,水碧喜歡他先行安排的那部分,對於刻意留下的未完工、留待未來的女主人發落另一半,她開心地拉著溪風的手問起原本希望怎麼做。總歸他們現在為了同一件事情你儂我儂地討論,要不是有件事情讓溪風覺得不太對勁,早就去渡蜜月的水魔尊也不會留個聯絡點。「你會來這裡表示你有事找我。」
「飛蓬要問神界目前的狀況,現在水碧也不會清楚,就算了。你找我也是同一件事情?」
「同樣的事情就不說了,還有另一件事情。飛蓬呢?」
「在妖界。什麼事?」
「有關通道崩毀的事情有點奇怪。」其實離開了就離開了,何必在乎通道是怎麼被關起來的。但溪風有些不定心。「我去拿水靈珠時,巴戢天正好來搶。」
「他是要崩潰陣法,讓我陷在神界裡回不來吧。」
「只要找到飛蓬,你們會闖不出神界嗎?」水碧也曾擔心,溪風隨即將那憂心抹去。飛蓬和重樓的武力,除非遇上伏羲,神界是誰也擋不住。「少顆水靈珠也不會怎樣吧。」
「你真是振振有詞理所當然就讓我陷在裡頭啊!」
「我借你珠子開通道,你進去了、我接到水碧了,當然該還我。」
「所以當時通道崩壞,根本不是伏羲關掉通道!」是力量不均衡讓陣法逐漸傾斜直至解體。
「我拿了其他魔物來撐著,你要感謝水碧的『友愛同僚』。」至於是如何動手和犧牲讓水屬靈力維持平穩,對兩個魔尊來說都不是重點。水碧原本希望關掉通道,又顧慮重樓帶著飛蓬直接開通道離開神界,所以溪風僅是進一步讓神魔之井銜接得更不穩定。重樓的話引起他的好奇心,「你剛說是兩個力量比較弱,是哪個傢伙消失了?」
「飛蓬吞掉瞿陵。」
「啊?」挑眉,笑出聲。脾氣很好的神界第一高手,居然開殺戒還會吞食對方的力量。「我要說自作自受嗎?」
重樓笑得越發得意。喝酒時問了飛蓬:剛見面時身上隱然的風屬性魔力是怎麼回事。有些喝醉一直在笑的飛蓬捂著臉、尷尬地別開眼。不斷地追問下得知飛蓬因為聽說他消失一怒之下就把瞿陵吞掉,重樓樂翻天,撲過去抱時打翻飛蓬手上的酒,吻連著酒,他從不知道酒也可以這麼好喝,下次打算把酒……
「好啦,別再炫燿了。」本來就很艷麗的臉笑得那麼色情,越發欠扁。「總之,那個陣法後來兩個方位比較弱。因為你畫的方法不是尋常的畫法,所以撐了一段時間。」
「我畫的陣本來就不是全用五靈方位。」因為菥冥只出借場地,加上要做空間聯繫,重樓把尋常使用五靈之力的五芒星陣改成十字陣,為了增幅,把屬性方位往右旋了九十度,讓每個方位的靈力都有主力和輔助力,居中的自己則是用火增幅消極的地屬性,如此能將五個力量拉齊強度,避免各方力量差異太多造成陣法失衡。
「你看這裡的痕跡,崩毀是從比較弱的水屬性開始。」
「不意外啊。」後腦勺被打了下,被否定的一方揮拳回敬。「神魔之井有足夠的風屬性支援,所以破陣當然是從失去水靈珠的方位來破。你有什麼更簡單的破法?」
接住拳頭,「你忘了伏羲是能用五靈之力的天帝,神界有神魔之井的危機和結界弱化的情況,要同時加強結界和破壞神魔之井,簡單的方法是把連接通道的五靈之力轉去加強神界結界。」
「是沒錯啦。」因為不真的要打架所以沒繼續上拐子或掃腿,重樓收手,低頭打量陣法被破壞的痕跡。
原本畫陣的方法就不是積極性的維持通道穩定,陣法的力量是魔尊們「捐」出來的,他們不必長久停留在陣法原地,只要魔尊沒有消失,陣法都能維持。若有外力威脅到陣法,魔尊也可以切斷聯繫。
「伏羲用了土靈力來破陣啊……」破陣者以中央土屬性的力量,壓制了東方的水魔力,再增幅北邊和南側的風和雷,雖然東側的火維持了原本的力量,南北方被強化,中央和西側整個弱化,迫使通道無法維持在原地。
「若不考慮結界,僅是破壞陣法,最簡單的方法是利用天地八卦方位,把神界當作天位,魔界是地位,剩下的十字方位畫成跟陣法屬性相剋,以五靈之力帶動神界清氣和魔界濁氣,陣法一循環,你的陣整個就被打亂。根本不用花費土靈力的力量。」
這一大串的結論就是:「……破陣的不是伏羲。」怎麼看都像是菥冥的做法。
「這麼強的地屬性力量不是伏羲,會是誰?這種傢伙不派他來守南天門,難道被派去穩定神界最欠缺的地屬性?」
「也有可能啊。」神界最缺的就是地屬性的靈力,誰叫伏羲當年分地盤時選了「飄在天上」的空間?
「這個神也許是生命樹化身?」
聽溪風提到生命樹,重樓就想到夕瑤,但那時神樹仙子是在神魔之井裡。「怎麼可能!還不如說伏羲之前那場神魔大戰後,只剩下土靈力了。」
「有可能。伏羲既然知道神魔之井的危險,為何沒有破壞神魔之井、放任它在空間中游走?一者他沒有力量了,二者他有目的。」
「那又怎麼樣,這種事情犯得著跟我說嗎?誰管那傢伙怎樣!」
「你別忘了神魔之井也通往其它四界。伏羲自封天帝,阻絕了人族成仙化神的道路,他居然允許一條路從人界往神界?」
「據說女媧還在人界,搞不好是給她用的。」
「女媧族人不需要神魔之井,她們是神,可以飛昇。神魔之井的穩定是人類都能過去的,找到通道入口,人就能一路走到神界。」
「……你是說伏羲在等一個人族的傢伙?」聽起來亂詭異的、可以當把柄似的。「你說他在等神農我還比較相信。」
「也許。或者伏羲另有內情。」
「聽起來真詭異。但關我們什麼事?」拿來閒磕牙配酒是很不錯啦,順便說服一下飛蓬,離開神界真的沒啥大不了,沒看伏羲自己都不守神律了嗎?
「照那友愛同僚的習慣,你覺得飛蓬會怎樣?」
那樣盡責關心的前神將,知道後若是不常留意神界的動向,重樓自願……嗯,哪件事情他都不想拿來打賭。總之就是飛蓬一定會關心然後開始胡思亂想,不定跟他們現在講的想到一處去。
「水碧沒有飛蓬那般嚴重,但心裡也是惦著。你笑什麼笑!」
「幸災樂禍。」
「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情,你當是好事?」要是被神兵神將纏上,一個顧忌著神界同僚的夥伴,現場要開殺或要避開,無論怎麼處理都是麻煩。難道溪風真的甘願帶著水碧要躲躲藏藏地生活。「神族對水碧和飛蓬離開神界之事不會善罷甘休。」
「怕什麼!來一個砍一個,來兩個砍一雙。」
「你想想飛蓬的感受吧。」溪風徒手畫陣,「我走了,好自為之。」
擺了擺手算是道別說再見。這傢伙只是要來打亂他的好心情好日子嗎?不過說到這,還真是提起重樓沒想過的事情,他半點也沒想過被追捕的立場,身為強大的魔尊,被哪個角色追捕啊?況且跟飛蓬膩在一塊兒,滿腦子是上哪去玩什麼好,哪會想到此等煞風景的事。回過頭來想,飛蓬不時地在思考事情,想的也是這件事吧!幹嘛不說來一起想呢?真的不想對同僚動手,轉去魔界也成!他想點辦法把住處的侵蝕力量降低些。要不然……咦?之前他把空間術法的要訣交給飛蓬真是做對了,到時避開、換個地方閒晃不就得了?
說來說去,趕緊賴在飛蓬身上問他要不要仔細說明一下空間術法的原理,才是正事。
打開通道門。
猛然半回身的飛蓬往他眼前手一抹,通道門便被關上,對向來通道一開要去哪就去哪的重樓而言,撲個空回到原空間如同撞到門板。
「你是怎麼……」突然想到飛蓬可能還沒學會如何打開異界通道,但約莫當過守門神將,很快便領悟到如何阻擋空間術法。尋常重樓開了通道出去便是飛蓬的後邊或左手邊,自從飛蓬身上有他的刻印,抓的位置更精準,卻也因為有刻印,飛蓬約莫知道他要從哪、何時出現。第二回同樣,飛蓬搶先一步把通道關起來。
「搞什麼?」
不是生氣飛蓬「把門往他的臉摔」,他注意到回過頭的飛蓬神色緊張。肯定遇到什麼事。
遇到事情居然把他擋回去?天塌下來他都會幫忙了,飛蓬幹嘛把他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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