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當決定出戰代表重責大任的臥江子沉吟一會兒,「銀狐確實適合為第一戰的人選,銀狐實戰經驗不算少,褎權的心計對銀狐未必生效,但若是洺雙,銀狐恐怕稍嫌不足。」
「你認為我輸他?」
「不是,你太注重輸贏的表象。」
「廢話,戰鬥不是輸就是贏。」
「放下計較之心,洺雙所擁有的優勢就是卓越又冷靜的分析,要取勝洺雙必須比他更冷靜,但是洺雙行事較為光明磊落,所以小施計策也許能擊敗洺雙。」
銀狐點了點頭。
「若是對上褎權呢?」杜一葦提問道,「不會中計不代表能取勝。」
「褎權與洺雙恰為正反兩面,褎權的心計重,小心之外不如在決鬥中激怒他,讓他失去冷靜便可攻勝。」
「九幽會上場嗎?」
「會,她可能第二場或是第三場會出現,如果銀狐不幸落敗。」別開狐狸不滿﹑像是尖針戳人的眼神,「第二戰責任沉重,如果可以……」
「我願意出戰九幽。」傲笑紅塵迎上臥江子詢問的目光。
「或許第二戰是褎權或是洺雙。」臥江子本身就估算葉口月人派出的高手會是九幽﹑洺雙﹑褎權,只是順序之別,「如此你還是願意承接重責?」
「不錯。」無法看準對方的出牌加以應變,不如決定好順序,運氣好,銀狐拿下一勝,第二戰葉口月人為取得勝利,九幽親自下場,傲笑紅塵便可如願對上仇敵。
「如果之前都贏那一切沒問題,一勝一負或是任一平手,第三戰也很重要啊!」塵道少拉住了想開口參加的任飛揚。任飛揚氣盛好鬥,第一戰可能還有機會,重要的第三戰讓他出去恐怕只有攪局的份。
「第三戰可能是九幽或是褎權,洺雙在前兩戰應該就會出場。褎權我之前分析過,但對九幽……」臥江子沉默了好一會兒,「邪帝的武學理當找武癡傳人對付,不知各位可有蜀道行的下落?希望能由他擔任第三戰的人選。但這兩天若是找尋不著……各位還有什麼人選?」
「你不是看過邪帝手記?」任飛揚瞪了塵道少一眼,這傢伙踩了他好幾腳叫他不要說話,他就偏偏要說話,「那就是你啦!你清楚葉口月人的武功,也明白邪帝的武功的招式,自然是你囉!」
猛回神,發現大家都看著他。「我…我怎麼會知道葉口月人的……」
「你曾說葉口月人的武功跟天外南海的有點類似,邪帝手記在傲刀城也有收藏一本。」塵道少跟著附合。
快快快,來個人來反駁一下!臥江子求助似地看著眼前一大群人,每個人卻是在等他答應,沒有人有其他的意見。『銀狐,銀狐,快說我壞話!』
『不要!』銀狐把眼睛別開,嘴角卻露出〝活該〞的笑容。
搖搖竹葉扇,臥江子苦笑,「如果沒有其他的意見,暫時由我接下第三戰,還是請大家幫忙尋找蜀道行。聽說他因傷而消失許久,如果能找到他,對於我們是一大助益。」
決定決鬥和應戰的方針,當作臨時總部的蒿棘居的氣氛比起前幾日輕鬆。當事者除了練刀練劍,估算對手的可能性之外,也按照各自的情況進行準備
練完刀一身是汗,洗完澡回屋子,書房裡不見綠色人影,客房也沒有人。
「臥江呢?」
在蒲團上坐著的蒼白奇子聞聲臉轉向門口,還沒開口,幫他整理頭髮的段忍代他開口,「臥江子出去外頭好陣子了。」
怪了。銀狐拿毛巾抹著濕漉漉的長髮,在屋子裡頭找了一圈,轉到後院,經過堆柴的柴房,走到後邊的庭園,遠遠地發現臥江子站在後院籬笆邊,手中抓著一團淡淡的﹑像是螢火蟲的光,在黑夜包圍的山景中更為明顯。
「臥江。」
聞聲回頭,手中的光團也跟著消失了。「換我洗澡了嗎?」
「你剛剛手中是什麼?」
「沒有啊!」臥江子將兩手攤開,。
「你剛剛在弄術法?」
「嗯,扇子瀏蘇掉了,我弄點光來找。」
「你根本就沒帶扇子出來。」
「我白天掉的。」
「你到底在藏什麼?」分明是有東西不讓人知道。
「沒有啊!」一臉的無辜,「你搜嘛!真的什麼都沒有。」
「……你心情很陰鬱。」可以感覺到臥江的心情;灰色﹑很沉重,「你不願意出戰?」
「我的專長是術法,可不是武學啊!」他本來以為這個責任不會落到他身上,只要躲在後方當軍師﹑運籌帷幄就行,哪知道會被推上第一線。真是好了,以前撒的謊現在報應全來了。
「既然答應了,何必在這裡感嘆?」
「我也有沒把握的時候啊!希望杜一葦找到蜀道行的下落。要我用術法牽制對方到平手還可以,要是我打輸了怎麼辦?變成千古罪人……」
戳戳軟嘟嘟的臉,「你還說我太重視輸贏。套句你說的,勝敗乃兵家常事,贏最好,輸,大不了與我抱頭痛哭好了。」
「你今天有心情說笑喔!」接過毛巾,要銀狐坐在後院的石椅上,替他擦拭濕漉漉的長髮,水滴滴答答地落入泥土地中,銀色的長髮像是飛銀蒼澗的瀑布。
「看你愁容滿面,勉強安慰一下。」他不喜歡臥江子嚴肅﹑愁眉深鎖的樣子,銀狐有些後悔拉他來對抗葉口月人,雖然一起為一件事情努力是很好,但是讓臥江子常常心情沉重不是他所願。
「你還真體貼啊!」
「隨便啦!」嘴角上揚,他喜歡臥江子幫他梳頭髮,那種仔細和認真,還有怕他痛而抓著髮絲中段﹑努力和打結的髮尾奮鬥,感覺很溫暖。發覺到臥江理著頭頂的髮絲,偶爾摸過耳朵,感覺到酥癢,銀狐笑得更開心了。
待銀狐的長髮處理好,臥江子忽然巴到銀狐背上,「我們認識很久、很久了。」
「廢話。」握住交握在他胸前的手,銀狐側頭靠著臥江涼涼的臉。不知道稻草人在這裡站多久,臉都被夜風吹冰了,要是感冒就有他好看。
「日換星移、世事變遷,有什麼事是能長久永遠不變呢?」
「感情。」
「感情才是最容易變的。」
「你可以要求我。」蹭了蹭手臂,「你一直愁眉不展,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到底在煩什麼?如果你不想再插手,就回天外南海去吧!沒關係。」
「都答應了,怎麼可以背信。我得想想要怎麼上戰場啊!」吐吐舌頭,鬆開手,「天色晚了,你衣服有點濕,回屋裡去吧!別著涼了。」
「我想再坐一下,想想你給我的提示。」發覺背上的壓力消失,銀狐隨即拉住他的袖襬。不知道為什麼,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臥江要不見了,就像他在某個夜裡坐在大石頭上看著夜空發愣﹑像是要消失在月色下。「你瞞我什麼事,有什麼煩惱就說出來,起碼心情好一點。」
「銀狐,你對臥江的感情是不會改變的,是不是?」
「我最討厭有人質疑我說的話。」
微微地笑了,「……我想聽你說一次。」
「你要去哪裡?」跟著站起來,會不會一個輕心,臥江就不見或是消失無蹤了?
「去洗澡啊!」臥江將銀狐按回椅上,「不知道水涼了沒,要不然我得自己出去燒柴,我最討厭洗冷水澡。」
他怎麼敢說那團光是什麼,是術法沒錯,但是不是點光來找東西,而是有人用式神聯絡他,傳完消息,發著淡光像是螢火蟲的式神便消失,所以銀狐什麼也找不到。
之前偷溜出去吃竹筍飯,應該可以用這理由再搪塞一次吧!
三更半夜到冰河天川吃竹筍飯,好像有點難拗……
臥江子笑著搖搖頭,掠過樹林的身影在白色的河川畔停下。對方站在空曠的地方,證明身邊並沒有埋伏。
「你單獨來赴約,我是不是該抱著期待?」拿下遮掉半張臉面罩,露出戴著半張面具的臉。
「你邀我來不是正確的做法,洺雙大人。」
「當然是應該的,好久不見,蘇揚儺葉。」
「你弄錯了吧!洺雙大人!」竹扇揮搖,臥江子笑嘻嘻的,「難道我跟蘇揚長得很像嗎?不會吧!」
「你我心知肚明。若不是蘇揚,你怎知葉口月人的事情?又怎會擁有這個?」手一翻搶過臥江子的竹扇,硬掰下上頭的兩儀,露出藏在下頭的紅鑽。「這是蘇揚的徽紋,中央鑲上紅鑽,是他特別送給紅狐的徽飾。」洺雙瞪著那對綠眼睛,「你交代這個東西怎麼來的?我是蘇揚的好友,你有必要跟我解釋!」
嘆了口氣,「好吧!若我再否認,太失朋友之情。我本以為沒有再見之日。」
「蘇揚。」洺雙拉住臥江子的手。之前和褎權所說的只是推測,待臥江子站出來代傲笑紅塵說話,他一眼就看到扇柄的紋路便有了把握。就算臥江子不是蘇揚,也一定認識。「我一直認為你沒死……」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愧對好友。蘇揚離開玄空島,拋開所成長的故鄉,第一執首的位置他不戀棧,拋下有深厚感情的親朋好友才是讓他愧疚的原因。他真的是個有愛情沒友情的混蛋!
「怨你居然能狠下心設謀,但你詐死拋棄過去,也無法怪你……」
「你記得我教你的術法,用這來聯絡我,我很高興。本來不打算露面,但是你被我拖累最多,不來實在說不過去。」
「我是賭你還念舊情,你不來就當我認錯。你是希望詐死逍遙一世的。」
洺雙記得那個獸族女子,有著金色眼瞳銀色長髮﹑一身火紅﹑美貌過人的舞姬││紅狐。第一次在第一執首前獻舞就是進行刺殺,蘇揚是族內第一高手,躲過劫難卻把心給失了,被迷得暈頭轉向﹑百般容忍紅狐的任性敵視。幸好紅狐最後是愛上蘇揚了,要不然蘇揚九成九把命送在紅狐手上。
在大家的眼中蘇揚的確是被紅狐害死的,居然弄到生下孩子﹑大剌剌地說兩人要正式結婚。在族裡大加反對﹑堅持要將這對污染執首家族血統的母子處決時,「沒有它們,就沒有蘇揚!」蘇揚掙開箝制,摟住抱著小狐的妻子,在眾人的驚呼裡蹤身跳下玄空島。
墜下玄空島怕是粉身碎骨了,後來派人搭著其它的小艫下去尋找遺體,找不著屍體,也遭到攻擊,僅存一名部下回返報告下頭相當危險後就斷了氣。
洺雙是半疑半信。他不相信蘇揚會衝動地帶著妻兒自盡,完全不符合過去精於算計的個性,下去的人帶回來的最後消息和影像,有點像是蘇揚過去私下給他見識的幻影陣法,蘇揚極有可能是詐死,為了保護妻子殺了追兵。但,怎能帶著婦孺跳下玄空島平安無事?洺雙沒有把懷疑告訴任何人,於私,他不想追殺好友;於公,在茫茫人海找尋蘇揚或是找一枚小小指環太過困難,浪費人力,況且因為紅狐與蘇揚的事情,奴隸階層的獸族不甘奴役,與葉口月人的械鬥再起,沒有時間分心找尋。於是蘇揚的死亡成為一項公認事實。
如非臥江子如此了解玄空島﹑葉口月人,洺雙又眼尖發現那把竹葉扇扇柄的圖案是蘇揚的徽飾,洺雙也不會想到眼前綠髮白面﹑文質彬彬的書生臥江子會是過去黑髮綠眼﹑尖酸刻薄的蘇揚。
「紅狐呢?在家裡等你?」
「她去世了。」
「……我很遺憾。在你走後,族裡發生很多事情,我才知道你當時為什麼說玄空島需要改變。」雖然洺雙接下第一執首的位置,但族人間的內鬨﹑獸族奴隸的反抗﹑玄空島上資源逐漸減少,一切的環境變得險惡,長久以來一直不打算移民到別處的葉口月人終於決定要遷居中原。「來到中原,有些人也開始對中原人產生好奇,開始思考過去的階級制度是不是個錯誤。」
「改變是好事,表示有人懂得反省,而非滿足現狀。」蘇揚離開玄空島不僅僅是紅狐的原因,還有他對玄空島上階層分明﹑毫無通融改進的制度感到難過,到了有著自由空氣﹑四族實力的天外南海,他能實現讓其平等﹑和平相處的理想,讓銀狐有自由發展的空間。當然有的人依舊不肯放棄舊有的觀念,領導者只能儘力維持公平,留待時間的將其變化。「你不能強迫每個人照你所想的。」
「我知道,但是現在玄空島上的情況很不穩定……不提這了,你知道你的處境嗎?你是真的有意替中原打下這場戰?」
「不。」半瞇眼,表情和昔日的蘇揚雷同,「這場戰是輸是贏,對中原都沒有任何的影響。」
「為什麼?」
「就算中原的代表輸了,還有其他的能者,那三個設計比試的先天就是無可預料的不穩定因子。」臥江子坐在一邊的大石頭上,「反問,你真的認為葉口月人贏,就有利益嗎?」
「輸贏我們都有能生存的土地。」
「然後呢?面對中原無窮無盡的騷擾。細數幾個曾經掌控中原的勢力,哪者不是在蠶食裡被中原人士擊潰?他們可以翻臉不認人,只為一個真理正義,然後強壓到別人頭上,這跟我當初離開葉口月人的理由不是一樣嗎?」
「那你在天外南海呢?你何嘗不是將自己的正義壓到別人身上?我知道你在天外南海做了什麼,傲刀城的臥江子軍師。」
「和平共處與殲滅屠殺不同,控制和接納不同。中原人也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只要認定對方是敵人,除非出現更強的敵人,否則必定殲滅。」
「蘇揚,蘇揚,你到底是哪方的代表?」洺雙大笑,「你幫葉口月人說話還是幫中原說話。」
「都有,你是我的好友,幽皇的輔佐。要對付中原,兵不厭詐,先發制人。但如果要紮根中原,長遠之計是要接納,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別把中立的人們推向中原那方。」
「不說那麼遠的事情,你會出戰嗎?葉口月人不對葉口月人,你沒忘這條律法吧!」
「我沒忘。但若我現在殺你滅口,有誰知道我的身分?」
「這話就有蘇揚的味道。」洺雙扯出笑容,「除了我,幽皇也懷疑你的身份,她不會公然揭穿你,但可能會在戰鬥中除掉你,我不想看你死在她手中。」
「多謝你,洺雙。但我是臥江子,我就要以……」
『臥江。』
『銀狐嗎?』臥江子比了手勢要洺雙暫且安靜。
『你在跟誰說話?』
『朋友。』
「你什麼時候有葉口月人的朋友?」銀狐繃著臉從一邊走過來,銀白的皮裘弄得髒兮兮,更襯著他的臉色難看,「戰前這樣,叫做勾結敵軍。」
「除了勾結敵軍之外,還有一種叫做陰謀策反,我在策反洺雙。」
「是嗎?」瞪了洺雙一眼。本來想睡前跟臥江說說話,發現人不見了,心識傳音也關掉,好不容易循著足跡找來,是往冰河天川的方向。他不相信臥江子會臨陣脫逃,但令人生氣的是臥江背著他跟別人見面說話,特別那個人還是個葉口月人!「你在跟他說什麼?」
「說一些中原的厲害人物,叫他們放棄征服中原。」
「騙人!」有說有笑,當他沒看到嗎?
「我回去再告訴你,你先回去。」臥江子陪笑,「我等一下就回去了。」
「我等你。」
「銀狐,先回去好嗎?」
咬著牙,瞪了洺雙一眼,不吭腔,銀狐扭頭就走。
目送銀狐消失在路的盡頭。臥江子有點煩惱。糟糕,有點誤會了,明天不知道要刁難什麼,看來回去後要去安撫他一下,不然銀狐鬧起彆扭,之前都會挑關鍵時搗蛋,明天不知道會怎麼惡作劇報復。「抱歉,讓你看到這樣的情況。」
「那孩子,是你兒子?」
「不錯。」
「和他母親好像……性格也很像。」
「他是個刀客,優秀的刀客。」臥江子笑得很得意,「葉口月人來到中原,我不放心的也是銀狐,他有朋友在中原,我又怎能不幫他?」
「這才是原因吧!你怎麼會不疼他?」銀狐在玄空島上可是大大出名,他和柳無色﹑王隱聯手毀掉祭月幽艫,儺葉部將銀狐視為仇殺對象,而銀狐的實際身分居然是前執首蘇揚之子。「明日一戰,我也該早早回去準備。希望我們沒有交手的機會。」
「當然,我會儘可能避免。這是儺葉部的指環,你拿回去吧!」將從猊戩屍首上取來的指環交給洺雙。「讓我多說一句,葉口月人來到中原,如果不拋去過去的優越感,葉口月人將沒有安寧的日子。」
「這是天外南海第一軍師臥江子的建議?」握著指環,洺雙笑起來,「我聽進去了。很遺憾你不能回來,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好領導。」
「不。」臥江子搖搖頭,「自玄空島跳下,我就沒有做領導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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