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大廳上,臥江子閉目養神,無視右文丞幸災樂禍的目光和莫修﹑霍真擔心詢問的眼神。昨晚跟銀狐聊天,回去又處理了一些瑣事,很晚才就寢,今天又早起,睡眠不足,雖然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但他的早餐才用一半,腦袋都還沒清楚,忽然說要開會。一大早開會鐵定不會有好事,不是來吵架鬥嘴就是有人要暗算修理他。眼睛好酸,趁傲刀蒼雷還沒來前稍微打個盹……
很不幸地,模模糊糊快要睡著之前,傲刀蒼雷的腳步聲響起。把哈欠忍下,逼出了一點淚水,臥江子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眼,跟著眾人一道行儀,心裡把早起的城主罵了又罵。好想睡覺……想回秋山谷睡覺,就算銀狐嫌他懶又把他連人帶被丟下河,飄在河面上睡也沒啥不好,至少空氣新鮮又通風,比大廳上陰鬱的氣氛來得好多了……
「臥江子,你的辦事效率令人讚賞,不但把毒患迅速解決,而且行政迅速恢復,城內治事井井有條,真是奇才。」
「不敢當,這是眾人齊心協力的結果。」果然是衝著他來,頭個就點名他說話。
「蟲族之患已平,我需要你協助改革政事,為傲刀天下全新排出一份更完美的規章。」
聽到這番話,心裡開始皺眉頭。開什麼玩笑!他只排一份將來要在天外南海實行的規章,而且還是他在教導傲刀青麟的那兩年慢慢構思討論得來,傲刀青麟來秋山谷請他出山時又討論一次,現在交給傲刀蒼雷實行,這傢伙一定意見很多,東改西改最後一定是要重擬一份迎合傲刀蒼雷口味的,他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幹。「城主負與此重任,臥江子愧不敢當,恐怕有負城主重責。」
「我相信你,但這份重責大任需要思考,軍事和政事就由右文丞接手。」
「是。」
「這次擊退蟲族,多虧你的足智多謀,但我擔心蟲族的殺手會襲擊你。蒼天涯,你就全程保護臥江子。」
「是。」除了是還能說啥米。臥江子慶幸傲刀蒼雷站在台子上,看不到他低頭的表情。
「藏經閣是最安全,且保存傲刀天下歷來所有文卷與政書,你就暫時委屈住在藏經閣吧!」
「感激城主關懷。」那我就不客氣在藏經閣裡頭當隻吃飽睡睡飽吃的書蟲了。
「莫修﹑霍真。」傲刀蒼雷將接下來的矛頭指向傲刀青麟兩個舊部。
臥江子搖著竹葉扇,企圖驅逐被無聊招喚來的瞌睡蟲。
果然今天早上開會主題叫做:明褒暗貶﹑驅逐韃虜﹑撥亂反正﹑成就獨尊。功高震主又殺不得,就將人軟禁,傲刀蒼雷,你沒有更好的主意嗎?一路暗自嘀咕,連從大廳回住處收拾行李搬到藏經閣,蒼天涯都亦步亦趨﹑緊跟在後。總不會連上廁所要跟來吧!這傢伙真是一板一眼,晚上還坐在門外盡忠職守,改天要是睡覺半夜醒過來發現床尾多了雙蒼天涯監視的眼睛,也不會太意外。很難得的恪盡職守﹑一板一眼死心眼的漢子,如果能收服,也是重要人材。
總之被迫暫時當個幾天的閒人,銀狐知道了一定又罵「變成肥軟竹葉蟲」了吧!喃喃說著,這時候他也沒心情去翻閱滿坑滿谷的宗卷資料,不看書又不想睡,不能出去散步又不能找人聊天,等待事情發生的這段時間要做什麼呢?
臥江子摸摸身上,取出青綠竹笛。
臨別時銀狐送他的竹笛,不知道該收藏在哪所以帶在身上。看竹子的品種推測,可能是銀狐去秋山谷砍的,幾乎可以想像銀狐坐在飛銀蒼澗的瀑布旁﹑專心地用紅狐刀削著青竹﹑找著適當的節段﹑小心翼翼地挖著小洞﹑吹開內側的雜物……「真是,青竹笛要烤過,要不然,久了容易因濕氣生霉……」微微地笑著,人家說狐狸耳很靈,多遠的壞話都聽得到,銀狐可能在不遠的地方,等他吹笛吧!
將笛子銜到唇上,臥江子坐在窗檯上,笛聲悠遠綿長,繚繞在夜空裡。
人想悠閒,卻是一刻也閒不下來。不僅是臥江子如此,連傲刀蒼雷也是這樣。攻打傲刀城失敗,蟲尊重頭再來,這回他不打算引兵正面進攻,得到九耀芙蓉石﹑取得萬毒奇珠,厲邪天請來蟲族的百足毒仙蜈太蚣使用萬毒珠,一日夜半風大之時,在傲刀城南方的高崖上順著南風,施放毒氣。
毒氣是無形的死神,趁著夜裡偷偷摸進屋裡,掠奪生命。幾乎是瞬間哀嚎和掙扎,然後歸於死寂,隨著風,一間又一間,襲擊村落,留下屍體。雖然來得如此的迅速,但總有不巧見到﹑慌忙逃脫﹑在死前通知附近村子的村人。恐慌蔓延極快,僅僅兩個時辰,死亡騷動蔓延至城南,消息報進傲刀皇城。
「城南十里已無人煙,雞犬不留,毒氣即將蔓延到城中!」
好個厲邪天,正的不成就玩陰的!傲刀蒼雷曉得厲邪天絕對不只施毒,鐵定派兵準備再進,趁毒患重創傲刀城隨即大軍壓境,依照毒患蔓延的速度,恐怕一時之間根本無法醫治。
「傳令下去,全城居民緊閉門窗,不得外出。」
「城主,這方法根本不可能阻止毒氣的散布啊!還是快逃吧!」
「當然。」但是全城居民一走,能逃得遠嗎﹑傲刀蒼雷可不想被整城居民絆了手腳,他在城外一些地方還有兵馬,先離開這個即將成為死城的地方,再做打算。「叫起左右丞和大將,即刻就走。」
「那城民……」
「不管了。」傲刀蒼雷轉身,「有能力的人活下來,沒有能力的,只有死路一條。」
皇城燈火通明,騷動不已,但外頭的傲刀城猶在酣眠之中。一騎兵馬悄悄開了城,往西北而行,留下不知大禍即將臨頭的守城軍和夜裡沉睡準備明日工作的人群。
但並非離開的人都是薄情,臨走之前,蒼天涯偷偷打開藏經閣的門,不及問三更半夜臥江子幹嘛站在門邊﹑對門忽然打開沒有任何驚訝,「蟲族從南面施毒,城主決定要離開,快逃吧!」不等臥江子的回應,說完話的蒼天涯掉頭奔離。
推測到這幾天蟲族可能會施毒與傲刀蒼雷可能棄城,臥江子一直在留意外頭的動靜,打算等傲刀蒼雷一離城就走出去,誰知有人會比他先打開了門。蒼天涯雖然忠心於傲刀蒼雷,但私自打開藏經閣大門的鎖扣和通知,這人也好心。雖然說這鎖關他不住的,要硬扯硬踹,臥江子是有自信可以踹開藏經閣的門。
跨出藏經閣的門檻,眼前莫修慌慌張張的跑來,不等他開口,「叫所有城民聚集到觀星山的法壇,快點,時間急迫,毒氣很快就來了。」
「是!」不及詢問被軟禁的臥江子怎麼知道城裡三更半夜發生的事,莫修隨即掉頭執行命令。
抓住同樣也是正要來通知的霍真,「叫荒獅點齊所有兵馬,同樣在城北方集合,準備出戰。」
「可是毒氣……」
「快去!毒氣我自有辦法。」
城樓上的四座警鐘大響,巨大的聲響吵醒沉睡的人們,瞬間傲刀城沸騰起來,守更的更夫大街上穿走,大喊著:「危險,往城北走啊!毒氣從城南來了!往北走啊!」警示的鑼響聲響徹大街小巷,被驚醒的人們扶老攜幼,匆匆地往城北而行。「不要拿東西了,保命要緊啊!」更夫們大聲急呼,阻止想回去拿東西的居民,街上混亂成一團,但總還是往觀星山移動。軍民在城北的觀星山聚集,荒獅﹑霍真﹑莫修拼命要將混合紛雜的軍士和民眾分開,安撫人心,雜踏的聲音混合著找不著親人的驚慌聲還有對遠方不祥之風的慌亂。
棄城而走,傲刀蒼雷,如果你帶著全城居民一同撤離,或許我會因為你可能成為恤民的好城主而猶豫是否要放棄幫助傲刀青麟,結果你沒有。但是,為了成就傲刀青麟的天命,不提早解決毒患﹑犧牲城南居民﹑半夜讓百姓們受驚,臥江子,你的心地實在也比傲刀蒼雷好不到哪裡,一將功成萬古枯啊……
心底叨念著的臥江子緩步登壇,觀瞻方位以定,仰天觀色,沉氣揮畫陣形,手連續結起數種法印,頓時法壇週遭銀光大盛,驚得週遭軍民全數鴉雀無聲,將目光投注在法壇上的身影。臥江子一手像是撐住銀色陣形,一手抓起長劍往臂上割去,銀光染上血色,驀然竄向四方,在半空形成壟罩整個觀星山上空的巨形八角陣,不斷迴旋變化著銀色不明的符號,向上旋昇,直到沒入天際長久不散﹑如同黑翼蔽空的烏雲。
觀星山上安安靜靜,山下的傲刀城更是逐漸逼近詭異聲響。毒氣踩著城中的雞犬牲畜痛苦凄叫逼近觀星山,人群不安地竊竊私語起來,莫修等人則緊張地盯著閉上眼﹑額頭不斷滲出汗水的臥江子。
一道驚雷自天際劈落,原本往北的開展的旗幟忽然一致向南,風向一百八十度轉了風向,北風大起,陞旗的竹竿也彎了腰,天際暗沉的烏雲全數吹開,露出一輪明月。忽地風勢轉大,流雲幻變,大地上的月光明明滅滅,閃動著詭異的銀華,映出傲刀城南森林的不明移動火光。
「怎麼可能?這時節……」軍師居然能夠改變風向?霍真看著台上的軍師大人,再看看山下的傲刀城。連續不斷的狂風將乘風而來的毒氣又吹回傲刀城南方,城南處有火把明明滅滅,似乎起了一陣慌亂,傲刀城的人民活著的已經全處聚集在觀星山上,難道是……
「是蟲族大軍。」荒獅按著腰上長刀刀柄,目光氣得充血發紅,「好個毒計,居然想以此掩殺……」
「蒼茫荒獅!」
一聲大喝。轉身應聲的荒獅直覺半跪下身,提劍的臥江子氣勢逼人,絲毫沒有初見時文弱書生模樣,一雙綠眼像是當下北風般的詭異冷肅,「調派兵馬,隨北風而去,誅殺蟲族於南方叢林的殘兵,到沼澤即回。不得有誤。」
「是!」
「莫修﹑霍真。」
「在。」
「清點所有城民回城,立刻用北城的清水清洗全城。」
「遵命!」
一回身,臥江子步下台階,卻差點最後一格階梯摔下來,霍真上前扶住他,明明手上的傷口並沒有留太多的血,臥江子臉色卻像是失血過多般的喪白。
「沒事吧?先生?」
「……沒事。待荒獅回城,明日中午聚集眾人到皇城外廣場。」這時候的說話中氣有些不足,卻已經柔軟不少。「城不可一日無主,既然傲刀蒼雷棄城而走,我們必須選出另一個城主。」按住自己臂上傷口的臥江子對莫修等人眨眨眼,「晚上的事情就煩勞你們了。這風會吹一整晚,不必擔心毒患的事情,解藥我也交代好了,明日會送進城,中毒身亡者的遺體全數運到城北集體火化。」
「臥江子借北風解毒患之危;傲刀青麟復活接收傲刀城。」
聽完蒼天涯的報告,傲刀蒼雷一拳往桌面敲落。果然臥江子擺了他一道!他不相信人有復生這種事,定是那三個驗屍的醫生,臥江子收買他們做偽證,好將傲刀青麟藏了起來,然後找個替身躺在棺木中,最後演個復活戲,傲刀玄龍早就死透了,什麼『搬兩具棺木出來,看上天選中的是大城主還是三城主』?根本是偷樑換柱之計!
那天晚上毒風降臨,傲刀蒼雷曉得是厲邪天所為,他本來以為是蟲族一貫的毒粉,想不到探子回報的消息是厲邪天使用傳說中的萬毒珠,所以毒風被吹向南方的蟲族大軍時,萬毒珠吸回原本釋放的毒氣,免去蟲族大軍全面中毒的危險。但毒風反蝕仍然造成蟲族軍心大亂,而荒獅所率的大軍又是乘著強烈北風殺到,厲邪天的軍隊元氣大傷。
「城主,雖是這樣,但是萬毒珠也出了事情。」
「何事?」
「厲邪天並非自己使用萬毒珠,而是一名叫做蜈太蚣的老人所使用。」一名潛伏在蟲族中的探子回報,「收回毒氣的時候,苦境的素還真﹑亂世狂刀﹑洛子商等人出面爭奪,萬毒珠被素還真等人奪得,但是素還真也因此中毒,他們帶著萬毒珠一行人往西而去了。」
西側?難道他們藏身於冰川刀城?
失去傲刀城之主的位子不代表事情到無可挽回的地步。苦境一行人,雖然人數不多,素還真又中毒,但皆為高手;厲邪天的手下遭到毒風反蝕,又被荒獅所率之軍掩殺,雖然元氣大傷,但厲邪天定會前往冰川刀城﹑大軍壓陣奪回萬毒珠。
「主人,萬毒珠被奪,相信厲邪天定會前往冰川刀城。」
傲刀蒼雷沉吟一陣,「晚曲悲宵,明日夜裡潛入傲刀城,帶回傲刀青麟的人頭。」
「是。」
「蒼天涯,你跟我上冰川刀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既然兩虎相爭,他就來坐山觀虎鬥,趁亂帶走萬毒珠和九耀芙蓉石。而傲刀青麟一死,傲刀城能繼位者只剩他一人,臥江子要是想再將傲刀繯鶯抬出,他就再暗殺掉這個小妹。沒有任何皇族成員,看臥江子還能變出什麼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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