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月幽艫上的主艙房裡,四策宦聚集議事。在中原的探子傳回消息:為了救中原第一人素還真,需要打開鬼樓找一名叫做邱霍蛉葉的惡鬼為素環真施法,取出素還真所中的萬種劇毒。邱霍蛉葉正是葉口月人的文官之首──輔權,當年為找尋死亡的蘇揚遺體,邱霍蛉葉使用靈體出竅的方式前往中原,意外久久未歸,邱霍蛉葉的下落和蘇揚儺葉之死變成了葉口月人長年以來的兩大懸案。忽然有了輔權的消息,又逢三位執首坐關未出,九幽和王隱也尚未成為正式領導,因此由四位策宦共商應對處理的方式。
「文聱呢?」青琨奇怪地問,儺葉部的新策宦向來準時,怎麼今天時間到了還沒出現。
「大概跟著他們的新執首到處轉吧!」甩著手上的銀短鞭,非懿晃著腳,「儺葉部的人之前也不準時啊!以前還不是擺架子故意珊珊來遲,有什麼執首就有什麼策宦……」
「非懿。」青琨瞪了她一眼,「別這麼尖酸刻薄。」
「怎麼,以前儺葉部的就可以說我氏葉部,現在我氏葉部就說不得他?」
「諒解同僚是榮譽之一。」
「當初儺葉部怎麼不諒解氏葉部?更何況……」
「抱歉,我來遲了。」匆匆走進,文聱向在場三人行儀。
「你受傷了。」青琨皺起眉頭。文聱手上包紮的白布滲著血色,很難不注意到,葉口月人嚴禁私鬥,更不可能弄到流血,一定是中原人造成。
「沒什麼。」
「這不是沒什麼,中原臥虎藏龍,我們必須小心危險人物。你到底是怎麼受傷的?」
「一隻狐狸。」不甘不願地說出來,聽到預料中的噗喫一笑。
「狐?」出乎意料的答案。葉口月人知道中原也有獸人族,但是不放在眼裡,如今居然傷了葉口月人的策宦?「區區一個下族,居然能夠擋你一招,很有意思。」
「哼!要不是王隱阻止,我早就將他碎屍萬段。」
「嘖嘖,繼立中原人為執首之後,儺葉部準備要跟賤民一體平權﹑融合共榮嗎?」非懿冷笑道,「有怎樣的執首,就有怎樣的部署,真是好啊!了不起啊!儺葉部前途光明啊!」
「妳現在所奉之主也是妳所瞧不起的中原人,妳好像忘記這點。還有,王隱個人的行為不代表儺葉部,收回妳的污辱之詞。」
「污辱?我有說到什麼?也不知道是誰當初連問都沒問,只憑一辭就要叫人當主子。」
「哎呀!何必作無聊的意氣之爭,降低兩位的格調?」再說下去只會沒完沒了,一旁安靜的玄摯又是絕對不會開口做無義之爭。青琨連忙打岔,「回歸正題,別浪費時間。文聱,你那邊如何?」
「關於天外南海的蟲獸翼等族群所分布的情況,我部的隸御司已調查一段時間了,數量充足,捕捉並不困難,大家認為是否要馬上進行?我部以為可以馬上進行,幽艫上的人手不足,玄空島上的勞力也明顯不夠,獸奴需要補充。」
「奴隸不足?得看看當主人的是怎麼當的啊!氏葉部這裡可沒有缺乏人手啊!」
「非懿,妳不要睜眼說瞎話,玄空島上的情況我們都清楚。」
「你自己部裡殺奴隸殺得凶,不要以為我們跟你都一樣,浪費……啊,對不起啊!現在應該不會了,你們執首應該會教你們愛惜奴隸吧!」
「你……」
「不要爭。」青琨卡住話題,「奴隸之事暫且延後。關於輔權大人,璚葉部已經找到他的下落,他在鬼樓,聽說中原眾人為了救人,打算開鬼樓。」
「我們可以趁機插手,促使他們打開鬼樓,讓輔權脫困。」
「哼,倒不要弄巧成拙,暴露我族的行蹤。」文聱冷言道,「氏葉部的跟蹤方法不怎樣,那樣的大披風在人群中可是太明顯,只會暴露我們的行蹤。」
「暴露行蹤還可以將人滅口,就怕有人連滅口都做不到,還輸給這些下族。」
「我認為不用,避免節外生枝,只要收集情報就可以了。」阻掉非懿和文聱可能的爭吵,「玄摯你認為呢?」
「同感。」
「文聱呢?」
「我也認為不用。」文聱跟著其他兩部一樣否決掉非懿的提議。
看到非懿的不滿,青琨適時地再把話題阻掉,「輔權要出鬼樓,我們必須做好接應的準備。非懿,妳那邊情況如何?」
「觸天崖可以做接應的地點,那裡地勢高,易守難攻,也方便上下幽艫。關於武癡傳人的消息,目前已知有幾人,策衍﹑金樨﹑白靄,已經露面的裴千己已經死亡,另一個叫做沐流塵,和儺葉部的新執首經常往來!」
「我部執首的事情,輪不到氏葉部策宦來干涉。」
「是葉口月人的事情就管得,如果他勾結,你還要稱他執首,我為儺葉部前途感到擔心。」
「非懿,其他呢?」青琨將爭執再拉回原題。
「詳細的情況尚未清楚,但可以知道武癡傳人彼此有聯繫,需要好好追蹤。」非懿示威性地瞥了文聱一眼。」
「這部分就持續觀察吧!」見其他人沒有發表意見,青琨轉向文聱,「至於你說的那隻狐,先讓隸御司觀察一段時間﹑弄清楚他的底細再決定如何處理。若無他事,我先回璚葉部了,告辭。」
「那我也告退了,文聱儺葉,保重啊!」怪聲怪調地丟下告別辭,非懿跟著離開。
拍拍想回嘴的文聱肩膀,玄摯的意思是要他不要再爭執,部內穩定最是重要。
面對玄摯的文聱也實在無法把話丟出來,玄摯所屬的錆葉部一向協助儺葉部,玄摯惜言如金卻是穩重持平,資格又最老,文聱只是點點頭接受他的好意。
踱著不耐的步伐走回儺葉部,文聱又想起非懿的嘲諷和青琨的笑,怒火無法平息。平常這種嘲諷儺葉部的人聽習慣了,但是被一隻狐奴打敗之後,聽起來格外刺耳。想當初前執首不但是葉口月人第一高手﹑更是第一執首,儺葉部是四部之首,自從一隻雌狐鬧得儺葉部不得安寧,害死了前執首,儺葉部成了全葉口月人的笑柄。
為何儺葉部會變成這樣?難道是被之前所滅的民族詛咒?所以他們才會失去執首﹑失去地位﹑失去力量﹑失去方向,像是陷在泥濘中脫困不得。新的執首和葉口月人的宿敵武癡傳人往來頻繁,甚至對獸人族加以袒護。非懿的話不無道理,如今的文聱無法對中原出身的執首賦予完全的信任。
從天地門回到約定的地方,遠遠地看到銀狐坐在大石頭上等著,微微下垂的耳朵透露低落的心情,臥江子走過去摸摸他的頭,「你心情很不好。」
「嗯……」靠著臥江子,手環過腰,耳朵靠著的高度正好是對方的胸口,可以聽見心跳咚咚咚咚的穩定悶響,像是竹子的味道和暖暖的溫度把他煩躁的情緒慢慢撫平。「你動作真慢。」
「沒辦法,我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又試排陣法,是慢了點。」時間會拖到是因為中途幫青陽子應付反對開鬼樓的人群,延遲他跟青陽子討論開鬼樓的事情,「你可以到天地門來找我啊!也省下我走回來的時間。」
「去那邊你又沒空理我。」銀狐都不喜歡臥江子心有旁鶩,他要臥江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眼光和重心就只能是銀狐,哪個人都不能分掉臥江的眼光。因此銀狐不喜歡去臥江工作的地方,當起軍師參謀,臥江說話就會很嚴肅正經,專注的目標不是銀狐,會讓一旁的銀狐心裡很不舒服,有想出手破壞的衝動。
「怎麼會?你每次心識傳音我都有理你啊!」
「才怪,上次你把感應關起來。」
「好,我道歉,我晚回來,對不起。」手指搔著銀狐的耳窩,挑撥著銀髮,「但你並不是完全因此不高興啊!碰到什麼事了,你不是說你去找王隱?」
環在對方腰上的手一緊,銀狐乾脆把臉都埋到臥江子的衣襟,狠狠吸了口氣,像是臥江身上的味道是鎮靜劑。「在你上次說的那個異空間,獸族居然是奴隸!」那個生物居然這樣叫他,充滿鄙夷的口氣,然後王隱顧左右而言他。說是不管,心裡又很嘔,臥江去那麼久,他坐在這裡悶得要死……煩死了煩死了!
「發現你自己有多身價不凡了吧!」
「還說!」
「不要氣不要氣,生氣對身體不好。銀狐大俠,你整個臉埋進來不會呼吸不順嗎?」
「要你管!」
「那裡跟天外南海和中原不一樣,當然有不同的風俗制度。不要太介意,你就是你。」
「哼!我要搞清楚這件事,為什麼那裡跟天外南海和中原不一樣。」
「一個去,不如兩個人同去,辦完青陽子那邊的事情。」
「你的事你自己去忙。」鬆開手。
「我來這裡你就輕忽我。」
「你才是,來中原就去淌混水,這樣還不如回天外南海去,回去回去!」
「我好不容易請了假過來,居然被你趕回去?」臥江子故意哭喪著一張臉,「開鬼樓開不成,我也只好回秋山谷睡覺。」轉身……
「你!」跳起來抓住他的領子,「叫你回去就回去,你有沒有一點個性啊!」
「有啊!能屈能伸也是大丈夫啊!」
「……你很麻煩。」
「會麻煩與互相幫助才是朋友啊!」臥江感到有點稀奇,過去銀狐不情願地幫他,總是會奚落個幾句,現在卻沉默好半天沒有回嘴。「怎麼了?」撩撩銀狐的瀏海,低身往上望著狐狸的金眼,「如果真的不想幫就不要勉強,我知道生日的事情讓你很不舒服。」
「……你真的對我很好。」就算先前天外南海有人族對獸族的歧視,因為他的刀藝出眾也沒人敢輕視銀狐,而葉口月人以血統就否定一切,他不禁想知道跟他一樣的獸人們在那群人手下是受了多少虐待。
「終於發現啦!大俠,我好感動喔!」摸摸頭,「他們跟我們是很不一樣的民族,不同的人民﹑不同歷史發展。有點耐心,平心靜氣才會理出頭緒。」
「你每次都叫我有耐心。」
「誰教你每次都急驚風似的。好啦!約的時間快到了,我們去鬼樓那邊,邊走邊說吧!」
順著竹葉扇點晃的方向,跟上腳步。開鬼樓這件事起源於他奇怪的生辰真相,但為何臥江子要來淌著個渾水?真正有關的人是銀狐,現在卻是原本無關的人拖著有關的人去忙?「開鬼樓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我去?」
「喔,那個啊,素還真中了萬毒珠的毒,現在萬毒珠碎掉了,青陽子想找鬼樓裡一個叫做邱霍蛉葉的鬼幫素還真洗掉毒素,但是又怕他逃出鬼樓,要佈陣防他逃跑。」
「所以你去佈陣?」與其說臥江是去討論佈陣,不如說一堆術法高手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討論排陣破陣談個沒完沒了吧!臥江在天外南海找不到關於術法的討論對象,碰到這機會豈不會多聊一些?
「佈陣另外有兩個人,還需要一個人進去找他談,負責抓住他不讓他跑掉,因為鬼會看透人的生辰,利用術法加害,需要一個生辰不屬於十二時辰的人去抓他,就是你啦!」
「真無聊。」
「不要這樣嘛!你到鬼樓裡頭,鬼樓有妖怪,說不定看到你進去會咬你喔!」
「聽你努力說很刺激就表示事情很無聊。」
「對我來說不無聊,要不是我有生日,又怕妖怪,不然進去找邱霍蛉葉談判可能很好玩!」
「你在外頭用心識傳音,一樣可以一起談判。」
「也是啦!」搖搖竹葉扇,「這是我們第一次共事呢!」
「如果想一起合作做事,你就留在中原久點,有很多事情可以讓我們一起忙。」
「我沒請那麼久的假,我把年假用完了。」
「懶惰蟲什麼時候變成工作狂?」抓住他的肩膀,轉頭在臥江的嘴上親了下。
愣了兩秒,「我怎麼覺得你變得很愛親我?」好像每次見面就會被銀狐都親幾下,怪哉,以前沒聽說中原的人有這習俗啊!
「我說過你到中原來,我就會要你去適應。」撥了撥臥江的鬢髮,他喜歡臥江頭髮的顏色,翠綠中參著白色,不像黑髮參著白髮讓人感到蒼老,幾縷的白髮讓臥江整個人更亮眼,臉蛋也不會顯得太過白皙沒有血色。
「那我只有好好來適應囉!」臥江子拉住銀狐的手臂,「一次一項,別來太快,老人家適應程度慢。」
戳戳軟嘟嘟的臉,銀狐低笑著,「你哪裡老了?」
彼此的記憶中,僅有銀狐從小小的孩子竄高成與臥江子平肩的青年,沒有臥江子改變的情況,就像銀狐追到與臥江同行的腳步,然後,彼此相伴一起走著不知前方會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迢迢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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