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雨在臨晨時分停了,水化為薄薄的寒氣,淹進屋內。
刀隼醒過來,或許是昨晚有另一個人的體溫,讓人很放心的沉睡,他沒有像平常一樣起來看日出,身邊空空的,那件借給雪狼蓋的斗篷現在蓋在刀隼的身上。他聞到熱茶的味道,轉頭看到應該已經熄滅的火堆裡居然還有小小的火苗,小鍋子裝著半滿的茶水在熱碳上溫著。
雪狼已經先離開了,帶著刀隼給他的長劍。
他想起傍晚和他約在四重台。
烈陽西沉,將天空染成一片的昏黃血紅,過去鬥智鬥力成為眾所矚目的四重台,現在成為決戰的最好場地。他在高崖上等待著,從中午便在此佇立,這邊等著時間的到來,候著對手的抵達。
他喜歡吹風,風給人自由的感覺,在因身體的不自由所帶來的悶窒中,他常走到風口,感受永遠不受限制﹑無所駐留的風掠身而過,似乎這樣,思緒和靈魂可以抓住風的衣襬,隨之遨遊大空廣地,不再受限於軀體或是限制。
現在,他呼吸的是自由的空氣,可以隨心所欲挑戰理想的對手,不論生死的盡情拼鬥,然後出發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這回的大風不再是之前的引誘,這回催促著他動身,跟著空氣的浮移,身隨心移,跟著盡情奔馳,追著其中的花香﹑血腥,去找尋隱藏在天地萬物中的真實。
還有一個人,對手﹑夥伴,雪狼在等他,約好在自由之後真實地過招,然後一起走,去看看天地的盡頭究竟是什麼樣。
一字風翼‧刀隼。
刀隼緩步走到。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風入,雪狼隨風先發制人,刀劍的相擊聲未響,先是拳腳的較量,再是半拳半兵器,接著就是強烈的劍氣。雪狼揮展劍鋒,撕裂大氣,驚人的劍氣形同巨劍般飛向刀隼。手持弔月,刀隼退後一步,巧勁迴旋絞轉,金戈交鳴不止,轉腕卸開,劍氣徒勞無功地在刀隼後方樹林裡轟出巨響,塵沙漫天。
看著轟出的空地,刀隼低笑,「你的劍法進步了。」
「是你退步了吧!」
「喔,是嗎?」弔月懸空,移步運氣。雪狼見狀,利劍入塵沙。
「刀行隼墜。」近似雪狼的前招,刀氣卻是從天正面劈落。
一反刀隼以四兩撥千金,雪狼轉劍凝氣,劍氣飛旋硬接,「雪花狼牙。」煙火般炫麗的色彩暴開突進的刀氣,雪狼閃身上前,刀隼鏡影般的上前,刀尖劍芒在彼此咽喉前停下又迴旋,近距離接鋒,成為纏鬥。近身的鋒芒被彼此護身罡氣彈開,週遭林木遭殃,劍氣流水行雲,刀氣剛強猛烈,在林叢中畫出一輪由一輪飛旋散曳的的波濺,從黃昏戰到黑夜,快速的黑白身影像是有形的狂風,在月光下明明滅滅。
傾倒懸落的枝幹林葉或許遮住視線,但是他們已經不需要看,直覺鋒芒從何而來,也明白該如何對招,在刀隼來找雪狼的日子裡,他們常過招,把靈山附近的森林弄得一塌糊塗,看著那堆慘遭池魚之殃的可憐林木,笑說:這幫了樵夫一個大忙,市面上的柴火價格一定直直滑落。
「刀隼。」旋身拉開距離,「我把你高估了。」
「草草結束,不就失去期望的意義?」
「沒錯,但總要有結果。」
「正常的程序。」將彼此在分別光陰裡所領悟的強招發揮試驗,分個上下。
雪狼飛縱半空,劍氣隱然成形,「八方迴殺。」八方迴殺是雪狼由擎天舞飛絮變化﹑不斷改進增強的殺招,也是刀隼一直在研究破解的招數。
以靜制動,「刀翼鋒旋。」
猝然,一道劍氣殺向雪狼的後背,雪狼轉身擋開偷襲的招數,刀隼迴刀收招。
兩個劍客上前,劍已回鞘,顯然只想中斷決鬥,無意挑戰。「一字風翼,切勿誤會,我們是針對劍牙雪狼。」
這兩個人是之前為了其少主的死亡,追殺他的正聯會劍客。「這事跟你無關。」
「是嗎?」刀隼沉聲問道。他很討厭決鬥被打擾,尤其他好不容易才想到怎麼破解八方迴殺的巧門,卻在緊要的關頭被打擾。刀隼沒有收刀。
兩名劍客見刀隼好像有動手的意圖,有了怯意,「一字風翼,請你不可為難我們。」
「刀隼,我的事讓我自己處理,你我他日再戰吧!」
心有旁騖是不會有好劍招的。無奈地將弔月刀回鞘,「今日掃興。好吧!那就再說吧!」
雖然雪狼在離去前沒有開口說明,可是刀隼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八九成是因為紀子焉,雪狼在幫紀子焉殺人,殺得神不知鬼不覺,但是刀隼看過劍痕,曉得是雪狼下的手。
許久之前,刀隼由秋八月口中知道風月齋發生過什麼事。依照秋八月的說法:因為意外,雪狼跟紀子焉決裂。
若真是這樣,為何雪狼這些年留在靈山風月齋?為何殺那些與他沒有關係的人?除了紀子焉誰能這樣指揮他?除了特定的理由,雪狼怎麼甘願留著?
應該問當事者經歷的真實。雪狼不想說,刀隼就不問,刀隼不想讓說的人感到難過,他不是太好奇的貓,對有危險性的東西如非必要是不會主動去接觸,例如:紀子焉。刀隼上靈山從來不會想找紀子焉,直覺那是個麻煩危險人物,雖然用飛瀑仙塵的一面之緣做判斷,刀隼也覺得綽綽有餘了。
刀隼的生活方式很單純,不太喜歡管太麻煩的事,尤其是在距離麻煩很近的地方,他會特別把一些事情忽略掉,當作看不見。刀劍者的惡評:除了自身榮辱勝敗之外,其餘毫不關心。刀隼絕對不是例外,只是多一項喜歡到處旅行亂逛看新鮮事的興趣。
在飛瀑仙塵入口陣法中認識雪狼,憑著刀者的直覺曉得雪狼是個好劍者,很單純,不像陸庭秋那樣有太多心機,而且不算是經歷太老﹑沒有活力的劍者──像冷傲真或是一劍忘齡就屬於劍法以臻極限﹑難再有突破,也不是歷經多次決戰﹑但在自己的路上還能更上層樓的刀者──如烈風焦和隻眼蒼狐。雪狼屬於第三種:初出師門﹑有絕佳技巧卻尚未歷經恩怨刀劍客。人很容易限於自己的思路中,順著一條路達到一個極限﹑很難再有改變,就算有新的刺激,也難改變習慣的刀劍招式,因為習慣了,要徹頭徹尾的換條路非常困難,有的刀劍者閉門修悟,有的則出門找尋契機,刀隼是屬於後者。
好對手難尋,能跟自己一起修練較勁的對手更難尋。雪狼是他正好想要找的:一個年輕活潑﹑劍法優秀﹑還沒有固定自己風格的劍者,一見面雪狼就東問西問﹑催促刀隼多講些外界事物,如此就曉得他不是個會乖乖待在什麼岩洞石室裡修悟的人,個性好,不是太麻煩的人,會是旅行的好同伴。所以刀隼在陣法中幫雪狼一把,然後上靈山找他。
問題是紀子焉阻礙了雪狼的自由。雪狼對紀子焉還有責任,不能離開靈山。
上風月齋為釋靈真討索鏡子,領教到紀子焉的笑臉下一肚子的壞水。刀隼取回弔月刀後,前前後後斬了好幾個來挑戰的人,紀子焉沒與他直接發生衝突,而是把鏡子交他,要求他答應十五天內不得離身,要不就是一條人情債,後來又要求只釋放部分邪能,償還那條人情債。
囉囉唆唆,還不就是讓四方邪道勢力失衡,誰跟他是好友了?嘀咕句「虛偽」還被說:「這是讓你償還我們之間的人情,怎能說是虛偽呢!」這個紀子焉怎麼樣就是要占到上風,就是要占著有理。
所以刀隼也有點火了,大概紀子焉沒想到他會直接把斷魂鏡往傀渡論丟出去﹑釋靈真二掌院會把天之言也拋出,邪能是釋放了,只不過以不是紀子焉希望的形式。看到紀子焉氣沖沖地前來興師問罪實在蠻有趣的。
因為雪狼已經離開靈山他才敢這樣做,要是害得雪狼裡外不是人可就不好了。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