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只剩下蜂蜜的幻覺。 如果可以變成花的話 如果可以變成雷聲的話 如果可以變成時間的反面 如果可以變成抵達的極限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 而我們就是黑暗的維度 在思索，書寫與閱讀之間，接近神聖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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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行走在昨日的人，伍迪․艾倫/Woody Allen

　　我喜歡你，喜歡你的細碎嘮叨，喜歡你不厭其煩的敘述同樣的主題，喜歡你讓人火燒屁股的幽默，喜歡你自由如意的敘事，喜歡你悠游在時間的巷道裡，喜歡你把將生活一次又一次地在對話之中建構起來，喜歡你反速度的速度──

　　生活的速度，過日子的速度，緩慢的速度。

　　我喜歡你愛憐的回顧昨日、你如數家珍的端出那些前輩作家的姿勢、你看待那些文學與藝術的眼神、你所挖掘的寂寞與詩意的撞擊、你的歐洲、你的美國、你踽踽獨行在華麗城市之間的蒼老、……

　　我真喜歡你是一個老人，是一個導演，是一個生活家。

　　是啊，你的《午夜․巴黎/Midnight in Paris》更是讓我喜歡和沉醉。在會心微笑中，我們將意識到或許只有時間才是真正的藝術，只有時間才能引導或成全我們之所以為人的所有根基。你在電影的午夜時分底說了一個神祕、美麗的故事。

　　一個受歡迎的好萊塢劇本工作者Gil，與訂婚女友來到巴黎度假的他，仍念念不忘於小說的製作，甚至頗有衝動要就此留在此一人文薈萃（對他來說）之地。他對巴黎有著想像，比如在雨中散步的浪漫性，而女友卻總覺得無意義；他對時光有著舊情懷，比如稍早費滋傑羅、海明威所在年代，那一鼎盛的黃金時期，而他周遭的人卻對此嗤之以鼻，認定了他處於一否定的幼稚精神階段。

　　有意思的是，Gil小說中的人物便經營著一家賣舊物的店。換言之，這即是他的自況。同樣的，也是你的投射吧。而電影中讓吉爾與古董店女孩在雨中悠游、談天，也成了你的溫和式浪漫──抒情已然是廢墟了，你再也用不著相信激情。

　　而對話與漫步，始終是你讓我悸動與輕盈、歡喜的深邃手法。

　　另外，在此文本，教我無比迷戀的是你對黃金時光的詮釋，你讓吉爾在街角搭乘一台老式轎車，簡單而隨意地穿越了時空，返回過去，去至老年代，讓他與許多文學、藝術大家（畢卡索、達利等等）對話，還讓他認識一個周旋在眾男之間的美女Adriana，以致陷溺難拔。後者也是一個黃金時期迷狂者啊。她渴望著回到老時光。最後，她和Gil真的到了高更的年代（搭乘更古老的馬車）。而她選擇留了下來。

　　但Gil卻明白逃遁是無止境的。當你不正視自己與世界的真實關係、位置，一心只要脫離，捨棄生活的此地此刻，往某種夢幻典型（想像）狂奔而去時，等到你真的實際身處那個年代，還是會發現限制與匱乏，逃離的念頭仍舊還會再起。

　　如此是沒完沒了的啊，而是啊，流浪者，似乎必然要永恆地流浪著。

　　你這麼想：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個黃金時期。而每個人也都要迎接、面對那個黃金時期的終結。唯其如此，新的開展才會繼續到來，不回到枯燥、乏味、死水般的當下，世界就不存在任何延續的可能。

　　我們所擁抱的黃金時光，終究得靠我們自己輕輕地放下吧。

　　而光是聽你透過那些表演者口中說出來的詞語，就可以見得你心目中如何沉湎於那些逝去的、美麗的前一時期（雖然那些人物群像簡直是怪咖備忘錄），但你也保持著理性與認識，重新肯定了鄙漏、粗暴、無趣之現實的必要、必在。能夠像你一樣這麼餘裕、輕鬆地料理這種巨大的時光悠悠命題的導演，現在還有幾個呢（啊，我另外想到了神聖、壯闊至幾乎與永遠同在的安哲羅普洛斯/Theo Angelopoulos）？

　　況且你還能幽默地處置時間穿越者的離奇現象：Gil因為實際聽說過畢卡索與經紀人爭論有關Adriana的一副畫，當他回到現在，便能口若懸河地壓倒那個一直在吊書袋、和他的未婚妻搞很多腿的法國男，跟著又因為買到了Adriana的日記書，忽然明白到她對自己的心意（她夢見Gil帶著耳環去見她，於是他們做愛），而趕忙去獻殷勤（當然帶著耳環）。

　　這真是妙趣橫生的，讓我忍不住大笑，折疊、旋繞的時間觀之直陳啊！

　　　　　　　　　　　　　　　　　　　　　　　默

　　　　　　　　　　　　　　　　　　　　　　　　寫於10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