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從「概念」兩個字定義起,那比零散的「點子」或模糊的「想法」更具體一些,有著大致的結構出現,但仍舊是還未成形的模型,是種試著想把什麼東西建立起來的嘗試。可很清楚的是尚無法明確地有個模體出現,於是只能暫時收納各種元素,將繪本插畫、音樂演唱、舞台劇表演、電影意象的營造、音樂劇與詩劇的熔冶、燈光色調的多樣等等予以編串,讓歌曲悠悠娓娓、沉沉慢慢地說出故事來。顯然導演試著尋找一種跨界的形塑方式來呈現自己的概念。默不太確定這是否成功(終究還是得看下一步是否有所延續發展)。但至少沒讓默覺得錯愕或者難以忍受(整體來說,大概只有到了光良搞新歌的時候比較坐不住)。
「混型態舞台現場電影」,如是的稱詞,目前這個階段應該還算合宜的。從開頭與結尾字幕上就有如電影般流轉著演出與幕後人員的名單、從何以是導演而非總監或導播的名謂、從並無空間設計花巧像是一個長鏡頭遠遠擺設的感覺(這讓默想到年初觀賞花了兩張票萬把塊的《歌劇魅影》大玩視覺詭計與心理陷阱的超忙碌舞台效果,私下的想法是《迷宮天使概念演唱會》的二千二還超值有趣得多,而且更能撐持台灣本身創作人員的生存空間),應該都不難看出導演混搭其他藝術種類想製造出電影氛圍卻又必須含括即時聲光效果的野心。
只是,這麼一來,就顯然不會是好玩的演唱會了。雖然歌手們試圖讓氣氛更愉快,但終究導演的調度更在那之上。終究,還是一場沉肅而必須思索的演唱會。以音樂與歌曲的串連捲帶著情節走,主要環繞在「迷宮天使」的命題上。
為什麼不是迷宮與天使?或者迷宮中的天使?而直接就是迷宮天使呢?
默認為這就昭示了導演的內心價值感。出口在哪裡?我們又是從哪裡進來迷宮的呢?天使究竟是在迷宮裡?或者根本天使也迷失了?抑或尋找天使本身就是一場迷宮?或者尋找途中就是天使?是否連天使存在於迷宮裡也該懷疑呢? 太多根柢式的疑惑存在了。這真的是一場複合法的探索之旅,將迷宮這種茫然無措的意念與天使之光的領導結合在一起,頗高明。導演除了將所欲探索的主題破劈式的點出外,還運用了意象手法,比如天使分有綣縮著翅膀與張開翅膀兩種;盲人也有多個,不一樣的色彩,連陳綺貞也是盲女其中之一。背景銀幕的文字與插畫都是一種強化效果,同時也配合著探尋主軸適時的切入與表達,再來就是人偶般的僵硬動作,以及旋轉、旋轉,則是舞台劇的手法,作為茫然的象徵蠻好。各種色澤鮮明的燈光與照射位置居然也具備了敘述能力,比如紫色的光照射著楊乃文時,就有著一種淒愴的美感。
詩語般的獨白(陳綺貞、楊乃文的部分)尤其是默最喜歡的(因為寫過詩劇,故而對這種型態特別有偏好);一個乾淨輕盈、一個冷傲沉痛;世界的簾幕掀開了一角,然後又掩下,感覺錯綜至極。當陳綺貞的一身白衣與楊乃文的一身黑裳在張開翅膀、往下張望著什麼的天使(羽翼微斜)背後交錯而過的那一幕,則完全是很鏡頭的影像語言(差點沒跳起來大聲叫好),那已經不是天使與魔鬼的對照囉,而是連天使本身都陷入光輝與幽暗的惘然之中,多麼華美的述說啊…更妙的是,白色陳綺貞與黑色楊乃文的顏色還會調換;陳綺貞的盲女(黑暗)與楊乃文身著白色禮服,用歌曲對話著,然後兩人又彼此穿梭而過,象徵意味濃郁到一個不想都不行的地不哪…至此,導演黎煥雄這三個字已經自動銘刻到腦海底了。
概念是相當多面的展示體。導演也確實運用了多種敘述因子表達他的意圖,且還不失為流暢,包括將幾米繪本慣有的都會荒涼感結合現代愛情的無止盡寂寞與傷痛,還有兩種截然相異的歌聲清澈乾淨如陳綺貞和冷冽酷勁的楊乃文,再加上〈旅行的意義〉、〈太多〉、〈愛上你只是我的錯〉等等富含精彩詩境且又合於此場主題的流行樂曲,組構了一場綺麗而童話幻夢般的演唱會劇場。現場的音樂電影。混搭藝術的漂亮展現。導演的意圖,用概念說故事,的確是讓默享受到了一回意想不到的「觀影經驗」。
最後來說說,陳綺貞與楊乃文的現場演唱唄…所有的流行樂都將老化、甚或逝去,只有最柔軟的才會遺留下來。而顯然的,這兩個美好女子的歌曲是屬於那個默所謂柔軟的部分。默從國中便開始接觸日系歌風,其量還大於華語音樂,主要是聽旋律與主唱者的歌聲(非技巧哦,默的聽覺其實不怎麼敏銳,只是單純的聽聲音裡頭是否有讓默悸動或渴求的部分),因此對歌詞的感受力變得薄弱也是情理之內,直到了李宗盛、許常德(大部分印象多跟許茹芸的歌有關)等人的出現。
當然,最重要的是陳綺貞,將歌詞帶入了詩境之中,卻又不是詩般的超逾越凝集狀,恰到好處地把捕捉到獨特的現代情境與氛圍,很是了得;而她乾淨的嗓子吟唱時,更有著一股輕盈的透明感,宛若聽著聽著就可以回到生命的最初與原點,是那種質感的純淨。楊乃文則是漲滿式的詮釋,顯得很沉、很重,有著不可思議的撞擊力,讓默連靈魂都震慄了起來。於是,兩種聲音都與身體發生了共鳴,並往往深處滲透,汲取著烈性與柔美,兩種自由的姿態,一個清澈,一個冷傲,但同樣的是以自己的方式綻放自由。恐怕確實要展開過翅膀、舔食過飛翔滋味的人才會喜歡吧…但對困鎖者而言,或許這兩個女子都會顯得刺眼而難以承受。對默來說,集合了輕盈與沉重的兩人,則的的確確是一個美好的圓。這一點牢靠無比的自動成為身體的記憶之一。很享受的一個夜晚,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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