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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7-15 00:53:38| 人氣55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驚戰的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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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飛武小說作品32:
〈〈魔幻江湖絕異誌〉〉最終部〈〈傳奇〉〉第三則:
《驚戰》
沈默
魔幻江湖的最後一序·····
【壹】。驚天下一技
【貳】。百年之擊
【參】。魔動了
【肆】。追殺
【伍】。風
【陸】。飛
【柒】。亡命
【捌】。心靜了
【玖】。修羅九劫
【拾】。戰江湖無事
卷默語·····
附錄·····

故事之海從未歷經過乾竭的瞬間,
就像整個世界的寂寞是怎麼樣都傾之不絕一般。
因此──傳奇不滅。
默書於92,7,09(三)

〈〈魔幻江湖絕異誌〉〉結語:
如果說默在這套作品裏完成了什麼,那是過度擴張自我,且絲毫都不適宜的說法。若是真要談主客關係,那麼魔會比較傾向把自己的位置擱進「被敘說的一端」。也就是藉由這九大卷的一體結構,把某種確實活躍在內心幽黯角落的什麼洗出。並對那所吐露的原生賦有的空洞抑或腐敗,進行填補的動作。文本內每一行每一字的流洩(人物情節都糾葛得密不可分),都是無可替代的瞬間的製造。那麼可以的話,就請諸君從〈〈鐵雲〉〉的堅硬生澀到〈〈宗師〉〉的濃郁愁傷以及〈〈傳奇〉〉的超然渾生的過程,享受一下作為一個旅人的必然性吧~
92,7,09
魔幻江湖的最後一序·····
從八十九年中到九十二年中,整整將近三年的時光,默才把計畫中早該完成的〈〈魔幻江湖絕異誌〉〉三大部書寫完畢。怎麼看都不是什麼太了不起的速度(至於作品本身是否了不起就得看諸君的賞定)。〈〈鐵雲〉〉開筆至今,終於把默的第一套有完結的系統作品〈〈魔幻江湖絕異誌〉〉,要說不可思議嘛,還真有那麼一點。尤其是當自己瞅著書架上的《絕·戀》、《俠·魔·戀》、《星·霜·之·戀》、《鋒傷之間》、《聖者之迷》、《邪魔之爭》、《縱橫》、《鐵血》、的樣書(至於《驚戰》嘛﹨或者有得等了),更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在心頭。像是久違了的誰或者物驀然又重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且是一副非常完整的模樣。真的是非常奇妙哪…
翼似乎不是一個寫手。不,似乎兩字其實大可剪除。畢竟魔無法確實的每個月交上一冊書籍。這樣的書寫速度或許非常不適宜於台灣的武俠小說市場。尤其是當今的武俠小說環境,更是陷入相當嚴苛的匱乏年代(讀者的匱乏、創作者的匱乏)。雖然默的武俠形式只屬於自己,有奇幻有推理有魔幻有文學甚至有詩………可惜的是,那並沒有帶來多大的成功。貓帝始終祇能沉靜的守護在某個角落,與能夠一同漫遊於文字深度的彼方之友持續鏈結著。
那麼,接下來呢?
默總是不曉得跟著到底會寫出什麼樣的作品。始終是這樣子的。
每當成品來到魔的手中,訝異通常大於喜悅。「原來這就是我這一個月來寫出的東西?」原來是的。真古怪。橫看豎看,怎麼個看法,都不大怎麼像是默寫出來的。簡直像是一條冷流從空虛間攢過我的腦袋皮層,影響所及,於是某些什麼被穿透了。
而那被穿透的什麼呢,就掉成了諸位而今正在嚼食的文本。
顯然我這顆小小而拙拙的腦袋永遠都沒辦法明白這些機制是如何在我無法察覺的哪一部份運轉出這麼多複雜的脈絡。故而也就能勞煩諸君與我經驗這一切所不能知的奧秘。好嗎?
再來就是把告知「必須提早結束」的〈〈兵武大小說〉〉之〈〈鋒芒系〉〉的《雪鋒》(翼較傾向於至少成五的慣例﹨故而可能會再寫一卷《女流》)與及〈〈孤獨人三部曲〉〉第三部【奔流篇】。希望能夠盡快和各位見面囉…有任何消息的話──甚至如果可能的話,也許魔將先在上頭放些〈〈孤獨人三部曲〉〉第三部【奔流篇】的片段(如果能力足夠的話﹨來個連載也無妨啊~)──默會在PCHOME的個人新聞台【夢之零界域】(http://mypaper3.ttimes.com.tw/user/shensilent/index.html)和大夥兒談談。
92/6/25、92/7/07

【壹】。驚天下一技
∞∞∞「飛武紀年曆:五九零九年九月第一天」∞∞∞
風之縱橫

所謂的武藝哪…
是指身體的機能與行動,
能夠跟得上(接近實踐)想像力的狀態。
換言之,兩者的結合,不啻於──
為人類帶來一個永無止盡的魔幻地帶。

風之縱橫一逕的考量著聞覺神僧餽贈的涅槃之語。自從夢幽音──他稱呼為夢老師﹨是師伯的妻子﹨然而縱橫卻由衷的尊敬她﹨且有著奇妙的親近感──帶來這些聽說要傳給所有「希望世代」的人聽的遺言。
遺言?風之縱橫覺得那倒比較像是一道將通往哪裏的難題。
死去的人了,居然還有辦法左右著什麼,真詭異。
風之縱橫總覺得裏頭的深意十分深刻。看似膚淺,實則礦藏無限。風之縱橫有這樣的感覺。而他一向相信直覺這種東西。風之縱橫甚至以為那是上天賜給人類最可貴的禮物。當然前提得是有所謂上蒼這種,嗯,存在。
風之縱橫捧著自己的投向更深奧的內在探尋。
聞覺死前的意識究竟想要透露什麼?當死亡靜悄悄地把堅硬的寂靜種入他的軀體時,這個上一代四大宗師之一的絕世高人,是否感到悲傷抑或不捨?由活著的狀態變成亡者的一員,這過程是前進到另一個世界或者至少世界的彼端?還是倒退?
風之縱橫的思緒比未馴服的野馬還要野。充滿焦渴的意欲所引爆的力量。
他意識到時間用相當詭異的速度流逝。那速度似乎是靜止的。然而卻又不斷的把什麼東西剝離。風之縱橫想對腦海裏鑽竄的各種想法努力把握。不過捉住的都是零落的片段。掬起一瓢水的程度而已。
風之縱橫真遺憾沒見到〔神僧〕這位宗師的最後一面。如果那時他在場的話,或者他有辦法更深入這番話的核心。他總覺得那裏面的深刻並非只是字面上所提及的關於武藝修養的提訓。他相信夢老師能夠掌握到聞覺大師話語之中的含意。只是風之縱橫有種感覺,夢老師似乎意在於讓他(或他們)自個兒領會。具體根由他並不清楚。五大宗匠不會作無意義的事,關於這點,風之縱橫可不懷疑。
對他來說,不論是已逝者,或者仍舊存活在世界某一端的,只要是曾經在傳奇之中,每一個所具備的意義都是非同小可。那是超越一切事物的「某個鏈結」的一環。他對那有著深刻的感覺。
其實要說是某個鏈結呢,也許在縱橫來說,還不如用「唯一的鏈結」這樣的詞句來形容。在他的青春國度,一直有個隱密的地方不斷蒐羅(甚至編織)更廣袤更龐大的世界的樣貌。也應該有。
那個所謂的世界的樣貌,就得用唯一的鏈結加以呈述。
縱橫自己相信透由那個滾雪球般無止限增大的唯一的鏈結纔是潛藏於所有事物之後的根本。世界的變動都是依據那而來。他瞭解的都在此。唯一的鏈結為風之縱橫著迷於文字提供最直接的層面。
風之縱橫既然認定唯一的鏈結纔是世界作用的要力,自然而然的,那也就成了他如何找到世界的平衡以及秩序的法門。也因於縱橫創造了屬於自己的一套邏輯,故而對他人而言,風之縱橫那無所謂式的灑脫,總是有著突兀感。像是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生物。新奇同時又萬分詭異。但大多數人都被風之縱橫溫和的作風與及活蹦亂跳似的新鮮所吸引,而遺漏掉他這個人賦性裏還含有其他不可解讀的成分。
說來呢,縱橫挺自得其樂的。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擁有理解世界的特殊方法以及角度。只是有沒有確實的予以掌握的區別而已。如果能使用得宜的話──也就是其個我的邏輯能否不被現實擊潰──活得悠遊、活得精彩,似乎也不是真那麼難的一回事。
風之縱橫一身超絕的武藝不往更高更獨尊無敵的地位邁進,反倒去追尋著武林人而言祇是死去的屍骸般的文字記載。身處這個國中之國的人無不為他可惜。可他除了從小的志願一會另一個縱橫之外,就只愛鑽研各種言說之間。
聽故事、說故事,甚至寫故事,無一不讓縱橫著迷沉浸其中而不願自拔。
那些只留下文字卻又辦法蔓延好幾個千年的敘述:透過形式的存在不斷地複製內容並且還能有更新一層意義的出現豐富了整體。故事,故事啊故事,那纔是真正的偉大。如果要說有什麼能夠用得上偉大這兩個字的話,縱橫如此認證。
他為那些不死的幽靈般只活動於思索空間的一切,悸動而不可自持。
別人如何能夠理解他這樣的癡狂?
每個人對偉大這個詞性所攜帶的範疇和意義有著自己的詮解。字詞透過人的想像和經驗的判定而截然不同,也因此擺脫詞句的既定框架,重新顯現出某種嶄新的面貌。他始終相信那必然性,並以為永恆的質就浮現在那之內。
縱橫很容易就陷入非常細微(別人常以為無謂)的長考。
故而,風之縱橫只對憑藉敘說而更加耀眼閃亮的人有著認可。這是通過連續處境而來的結果。縱橫從一開始就對故事著迷且更進一步成為五大宗匠之一的徒弟,並重建自己的人生為風之縱橫的一連串過程,都在在說明著他的抉擇之後。
易言之,縱橫難以避免他的個我稟性所必然釀造的某幅圖騰。當他成為風之縱橫的那一刻起,他就走進了傳奇之中。是他追逐於武林的歷史敘述,同時也是他本身被吸收到武林史脈裏。後者他當然始料未及。
畢竟,歷史這種東西要說有多無情就有多無情,時光大旗一揮,累積了千百年的評價,被冷厲的風削下,有的被剔除在正當之外,有的甚至乾脆被置於遺忘的場所。當然也有被擴大的部分。
於是,歷史所烙印的只是對已消逝的殘缺的相對性誤讀。
正因為如此,縱橫才對各種記載有著非常廣泛的興趣。並致力於挖尋漂浮於記錄型態之一的傳奇。對縱橫來說,透由想像才能賦予武林歷史真正的意義。歷史是不死的軀殼。或更精確的說是種「容器」。
唯有把適切的把想像置入,方能讓歷史不失去其活力而與現代鎔鑄。
或者對縱橫來說,歷史有意義的部分就只在於傳奇吧…
因為傳奇是想像力爆炸的地域。他對此有特別偏好,恰恰符於縱橫自身的調性。
至於在傳奇之外?
風之縱橫的心思並不願意推展到那裏。這無須怪責的,自然。畢竟人的思索能力往往伴隨處境而來。縱橫似乎由始至終都在一種「出走的情境」。從先天的難以擦拭的家庭出走、從江湖的血腥殺戮出走,最後又從語字的記載出走。
他的人生往傳奇走。而縱橫的目光也逐漸集中於(他者的)傳奇。
出走對縱橫來說究竟意味什麼?離開?或者擺脫?他能透由這個出走的型態獲得什麼?抑或他根本就是為了割捨而出走?出走是種奇妙的姿態。比起離開,那似乎多了點輕漫的感覺。
那輕漫啊,是如此的漫不經心,像是一陣舞在空虛的風。自在而無法捉摸。
故而,對縱橫,出走呢,宜說是自我的擴散化。
傳奇滲透了縱橫。出走導致現象的崩潰,縱橫能夠以更輕盈的視線,去看待這個沉重得幾乎無望的世界。他站在邊界上,目睹陷溺的可悲與及可笑。尤其當他置身於傳奇的叢林,漫步帶來了嘲玩。是啊,嘲玩。
嘲玩和諷刺的尖銳刻薄、嘲諷的無力虛弱不同。嘲玩是翩然的。它輕飄飄。煙霧般的任人穿透卻又同一時間在人心頭種下虛無感。那撞擊是無比的輕盈。輕盈到連現實的沉重都要被吸出體內。矛盾的輕與重編構著兩條相互纏結的絲線。
縱橫喜歡這種感覺。對現實或者現象,他沒有那麼在意。不管如何他都會進入武林沒錯。但那除了面對〔魔〕之外,就是把幻想和生命裏頭不可隨意驅離的部分都放進同一個架構下。那·就·是·嘲·玩。縱橫在那裏有著美妙的私體驗。
就像歷史的意義在於傳奇,縱橫同樣的也那樣看待武林。武林的意義就在於歷史。環環相扣。他所尋覓的恐怕是一個完整的體系。由他發掘,也由他完成。別人根本無法干涉。
每當縱橫進入武林歷史的觀照角度時,他總覺得好笑。可笑的好笑。置身局外,他就能悠哉悠哉的漫步。漫步在成千上萬的荒謬。從這點來看,風之縱橫其實是非常孩童式的。永遠長不大或是拒絕長大,甚至是否能用反成長來言說他。
生命愈是增長就愈是避免不了攬到沉重的事物扛著。可縱橫眼神卻是站在另一邊。歲月越是處心積慮的想石化縱橫,他就越是顯得跳脫。恍若他這人本身和世界的推展毫無關連。跟煙一樣似的。
自由一如他的四肢。縱橫深悉自己的每一個擺動,都有應賦的意義。自由之後隨著而來的就是四周的抗力。風之縱橫得妥善予以化解。而他卻愈來愈來的輕了。所謂的輕盈是否就像當年雲飄觀察他好幾日後,問他是否願意成為真正的縱橫──另外一個縱橫──之際,他所吐出的簡單字句?他的雙親該如何面臨突然失去子嗣的傷慟。
他難道沒有一丁點的不捨或者徬徨?
有的。只是能夠捧在手心的記憶裏,縱橫早已把過去清算得一乾二淨。他的腦海充滿了好多的空白。那些空白不為別的,就為傳奇而存在。於是他這個人的自身似乎也從身體淡出,漸漸的,縱橫變得喜歡笑了。
玩笑與及遺忘。
對縱橫來說,武林像是一場遊戲。比人生還要不可思議的遊戲。他得玩個盡興。
可惜哪,夢老師離開沒多久,文叔叔和那刁蠻女便又來到。縱橫難得的清靜時光再度面臨潰爛的可能光景。怎麼時機這樣湊巧?夢老師前腳才走,他們後腳就到。縱橫若不疑心那纔有鬼。鐵戀夢好不容易讓師伯將她「釋出」──八成是鐵戀夢擔心她娘比照她妹子般的處理,一併禁足──所幸被扭著回去的鐵憶蘭這回沒有再出現。她那自以為的闖蕩江湖,可真讓人膽戰心驚。一個鐵戀夢就夠受了。縱橫實在沒興趣再多招惹一個。何況鐵憶蘭比鐵戀夢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哪。可怕喲。
而風之縱橫的鏈結行動也空前順利。
〈〈新一流人物〉〉的連戰皆捷,為低迷的正道人士打了一劑強心針。
被黯黑綑綁的江湖生氣終於不再沉寂。到處都有「活」動在進行中。
當然,風之縱橫不但是見證者,同時也是促發之人。只是他並不是那麼想要置身其中。除了和他的目標〔魔〕一戰之後,其實他更寧願作個記錄者,而不樂意銜著現實的花花草草忙著拼湊想像裏頭的風景。那是風之縱橫的興趣(抑或志向)。
不過武林逐漸形成的風暴不怎麼許他站在外側就是。他要想撇開這一切,難矣…
想到這兒,風之縱橫笑了。
那笑,笑出了刀。
如刀鋒般冷冽的笑。
輕微的暈眩隨著那同時往內鑽蝕又往外擴散的笑發酵。
風之縱橫的藍色頭巾飄飄揚揚。
宛若什麼夢不小心抖落在現實的一部份。
他並不會由於感傷而折損到。
還有好多的事他都還沒體驗到、經歷過。風之縱橫絲毫不覺得該有任何遺憾。
初生之日曦看似緩慢實則瞬忽間已把所有的暗黑一併趕離天空。
最濃郁的黑暗已過。
砍在他嘴邊的冷笑忽然變得溫煦了。
沐浴在光線之下,縱橫感受到一種輕盈。是的,那是輕盈。
輕盈像是一場旋轉,不停地發生韻律。
而後,他收起笑容。
飛思默
飛思默一直注視著身體內在的風景。
乾冷毫無生機的風景。
他祇能在那裏存活。
那認知用可以說過份確實的姿態和飛思默的身體密合著。
如果人生都能擁有重來的某一刻,飛思默會挑選在哪裏的不可逆轉進行更動?
初起的晨曦以純淨的乳白色調淹沒飛思默的視野。
他看到的理應是隱賦於其後的輕盈的舞一般的希望。然而飛思默卻以為自己目睹的是更大更不可知的沉重之物。那沉重啊~比繚繞在山頂的雲霧還要哀愁。飛思默所感應到的沉重正是:哀愁。
飛思默的哀愁來自什麼?或者經由什麼途徑降臨或附著?
在他至今的生命旅程,什麼東西最不缺乏?也許就是死亡。屍體漂浮於他的周遭。飛思默似乎總無法遠離死亡。姑且把那死亡是否由他所締造的撇開不談,飛思默深悉自個兒心裏有條弦總會亂彈。死亡原本非常單純,在它的本質而言是,對被它吞沒的人更是。可是死亡之後呢?飛思默困惑的就是這點。他的那條弦老是任意被身體裏頭的什麼撥動。
飛思默不喜歡那樣。
換言之,他的哀愁也許就來自於死亡的多層次和多樣面。他必須製造死亡。同樣的,飛思默亦得面對死亡之後各式各樣冒出頭的情緒。哀愁似乎喜歡用霸道的姿勢鑽入他的骨子;而後像隻老鼠不停地抓搔,搞得飛思默真想用指頭挖進自己的身體把它摳出來。當然那只是想想。還好是。飛思默曉得問題在於他根本沒辦法把握「死亡為何物」。故而活著變得模糊且不可信。彷彿只有能把最大的寂靜待給世間的死亡纔是無比真實而獨一無二。
飛思默是個挺執著的人。
照理,他應該早早把關於死亡以無法捉摸的姿態蹲踞於生命裏的事忘記。
他沒有這麼做。是不能也好不願意也罷。總而言之,死亡就像禿鷹。而他飛思默理所當然成為其盤旋的山頭。上面呢有好多好多的屍骸。每一具看來都充滿訴說的渴望。但沉默終究是「他們」唯一可以洩露的言語。
關於解讀的事?
他可沒太多的把握。
因為所有的解讀都難以避免的傾向誤讀。
他的思緒反覆得猶如幾十個倒空翻作用在身體根柢。欲嘔感自然被惹起。
有些個刺刺的東西扎進他的視線。
是日光。看來挺陰鬱的光束。飛思默最不喜歡的時刻。那晝與夜交替的瞬間,飛思默只感到不適。宛若什麼部分剝離了似的。不好受。那是什麼,飛思默也說不上來。但初生的日光就是有讓他不舒服的地方。
或者跟他迷戀夜晚而厭倦白晝有關。說不定。他這麼想。於是晨曦就成了惡人。它把寂靜和夜從飛思默身邊趕離。恐怕再沒有比這更令他惱火的。飛思默目光釘住初起的太陽。
密集灑落的日光大概長得像是蒼蠅。在飛思默眼裏。
他的注視裏呢滿滿的是死亡的況味。很想就那樣把日光殺死罷~
然則事實是光線很快就會由白翻紅。到時候,紅色的主宰將會賜與萬物大地活力和生命律動的激素。連他自己都在所難免。黯黑並不能孕育生命,它祇能帶來恐怖。即便飛思默披上了死亡之紗,衷心的想為夜平反。那仍舊是定論。
不會有改變的,這一切。
他該把注意力集中在該掛慮的事務上。
比如:他聽說了連而今連域外的三大組織也都蠢蠢欲動。
【魔陀】·【若奇牙】·【娑尼翼厲行】。
〔魔〕凝止了幾十年的深駭氛圍終於鬆動了。
從〈〈新一流人物〉〉的活動開始,【魔之宗】得應付更多挑戰
自從【狂殿教】一垮之後,原本被〔一電閃〕尹湧敖強力壓制的團體立即復甦並迅速蠶食【狂殿教】的地盤。【狂殿教】幾乎沒有什麼反抗。大部分的人脈都重新洗盤再融入域外三大組織裏。
【魔陀】的最高領袖的稱謂是「羅剌」。每一任的羅剌都有「必須的使命」得完成(這一點老實說思默缺乏門路予以瞭解更遑論認同﹨至於那所謂的使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自然不在飛思默的思考範疇)。【若奇牙】則由「零」操控體制內的一切事務(這個組織皆以數字編列﹨那讓飛思默想起他的來源之一【情詩十三】﹨只是他們更極端些﹨該團體所有人都以數號稱呼﹨名字是不存在的﹨亦即沒有意義)。【娑尼翼厲行】則分別為「娑·尼·翼·厲·行」五個代表人物聯合管治(照理如此的管理模式應是最有效的﹨然則飛思默卻隱隱約約察覺到那裏頭有腐敗的氣味)。
三大域外組織裏,飛思默最感興趣的是將名以數字替代的【若奇牙】。他十分珍惜源自義父所授與的名。那是他的「位置」。當他決定涉入武林且保留「飛思默」三個字之時,他擁有相當程度的自覺。
江湖不啻於一個沉默之國。具備著各種形式的沉默。
其中之一就是去除抹消原先的定位,進入一個嶄新(而黑暗及沉默)的位置。
飛思默瞭解這點。義父老早就跟他敘說過關於那個世界的特定角落所自成的另一個世界。而實質為其師傅的修羅九十九也未曾隱瞞過(尤其是這位的身份異樣複雜﹨兼具武林人以及朝廷秘密執行者的雙重身份)武林的陰暗面貌。
飛思默根據腦袋裏頭奔竄的意念所做出的抉擇顯然不被列為可後悔的範圍。人生這回事呢,常常在莫名其妙的時刻會停止,或者突然轉向。思默面臨到的並不特別於其他人。祇是那哀愁就像是某種無形的支架,以飛思默熟知之外的別種型態建構在他的人生。於是除卻死亡的導引,哀愁逐漸發展出本身的程序。一如生物的蛻變。哀愁牢固的不可拆卸的和飛思默合併。即便不是出於他的意願。
所以對風之縱橫,他似乎不能諒解。那裏頭有好大的出入。思默不大能夠明白縱橫的意圖。他知道那人干擾了武林的正常運作。如果殺戮和血腥也能夠被稱之為正常的話。而思默的質疑所具有的是普遍性。
然而飛思默的心湖是否曾經冒起一些疑惑的氣泡呢?像是他其實是對縱橫那記錄武林歷史的悠然風格強烈地和他本身加入江湖(必須的選擇)的黑白色調有著相當大的反差。諸如此類。
在飛思默的眼神裏,連爪痕都看不見,就甭說爪子了。
或許那要潛得更深。需要朝人意識之內的幽黯發掘。然而那幽黯本身所設下的多重防護相信不會給外界有機會突破。突破,是的,突破,飛思默嚮往這樣子的狀態。但無疑的,那離他最遠。恍若希望總是掛在遙遠的彼方。任誰都無法觸碰。
別人是用殼包裝自己的脆弱,避免別人任意的戳害。
但飛思默這個人的心啊,許就是堅殼的本身也說不定。
想遠了,究竟。
總而言之,飛思默算是瞭解而今自己的處境──已陷入殺機叢林。每一步能多小心就多小心。隨便哪個疏忽都有可能帶來無可挽回的創痛。當然那創痛會直接反應在他的生命,甚至到了消逝的地步。
就在他這麼告訴自己的時候,麻煩就來了。不小的麻煩。總算加起來大概有三個。三種顏色的麻煩。麻煩還會說話。說人話。只是飛思默對從麻煩嘴巴丟出的聲調、字眼不怎麼能判讀。過度模糊,該這樣說沒錯。
不過他的消息挺靈通的。剛剛想到的那個「比如」恐怕得消掉一些東西。像是可能性之類的。「比如」這個詞終究摻了點預測,離肯定還天差地遠。飛思默半點也不想有牽涉,本來,不過當然他現在沒什麼選擇。也不必了。
麻煩已經把選擇端端正正的擱在他前頭。
尤其是面對不曉得是域外三大組織那一門的殺手的時候。
那邊廂還忙著用神州語說些什麼。腔調太古怪。飛思默聽進十個句子,就在腦袋揮下錘子砸爛一排。不外乎是籠絡之類的。他這麼想。域外三大組織的動態他關注。近來一向如此。這背後的理由壓根不複雜。就那一回事──
因為那些人特別注意他。甚至千里迢迢派人來挖掘合作的必要性。
他們是用「必要性」這樣的說法沒錯。可思默不這樣認為。不知道怎麼的,飛思默似乎生不起一點意願和這些人談聯手的可能。那是否和飛思默對「名」的執著有關連是不得而知。
但只要是明眼人都應該不難看出飛思默對眼前人的不耐。
那還真像禿鷹面對瀕死之人始終抓住最後一口氣不放的時刻一樣。
這倒不是說他非得動手把這三個麻煩從世間踢走不可。
然而通常事情的走向不能順遂人意。通常是這樣。
三人捲了過去。
飛思默愕然。敵人的動作顯然出乎他意料。那動作就跟收起一幅圖軸沒兩樣。
挺有意思的。大概。
他呼吸──空氣全面流通的同時──隱蓄的真勁悉數爆發。
敵方以三角形的陣勢將飛思默置入殺戮之沼核心。看來讓飛思默泥足深陷的意圖倒是明明白白的。飛思默眼見三人頭疊著腳,縮─伸展─縮─伸展……,滾到身邊佔好位置後,才真的動手。
那可真是銳不可擋的最佳示範啊~
〔修羅九劫式〕第一式〔大禍方啟〕。
飛思默一對拳頭先砸一塊兒,再往旁拉扯。
一寸一寸的──
分。
龐大的真氣隨之振出狂熱的呼嘯。
敵人只感應到令人窒息的勁力幾乎快要有空氣的密度似的朝他們壓下。
他們各自運起平生所學,以便和跟前這「大陸版塊」新一代的超卓人物抗衡。
而很顯然的,飛思默的能力大出域外三大組織的認知。這亦難怪。域外向來就是【狂殿教】的天下。先前呢【若奇牙】、【魔陀】、【娑尼翼厲行】光是在尹一電的淫威之下垂死掙扎就耗損過多,哪裏來的機會和「陸塊」內的諸門諸派較勁?
也因此,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而今的域外三大組織趁著【狂殿】瓦解之際崛起,除了多年慘遭鎮壓亟欲對整個世界大聲吶喊的需求外,更有著一股揚眉吐氣之後的自負與驕傲。
這域外三大組織能夠特別為人所知的理由,第一是他們是繼【狂殿教】後有大動作的域外門派(即便那同時還有【山星】、【鳴麒門】、【禪陽】、【媧爾骼逆】等規模尚小可實力氣勢都逐漸往上攀爬有終成氣候的可能仍在域外積極活躍中);第二是反應在他們對【魔之宗】的態度。在「陸塊」武林,就算再怎麼不通人事的,都還聽聞過〔魔〕的諸多事蹟,任一項都是為人所津津樂道。在那之前沒人自號單一字〔魔〕,在他之後亦絕對無人敢以〔魔〕單字行走江湖。
然則域外三大組織卻對【魔之宗】虎視眈眈,且已屢有行動。他們的想法是這樣的,連那些毛頭小子(〈〈新一流人物〉〉)都能對【魔之宗】造成威脅,更何況是他們近來號召凝集而出的精良之師。
至於〔魔〕,哈哈,垂垂老矣的傢伙,又何懼哉?
這恐怕得再回頭瞧瞧當【狂殿教】臣服於【魔之宗】,便忙著拓展其域外聲勢,且迅速達到獨大的目標後,就全力營造【狂】的神格化;相對的,〔魔〕的相關消息悉數被封死在「大陸版塊」裏。依〔一電閃〕那蠻橫作風(據說他下令域外誰都不能用上一電閃尹湧敖等字﹨而域外的土地可被如今「陸塊」大上七倍之多﹨人口就算不及「陸塊」的稠密﹨可亦夠可觀了﹨尹一電卻有把這六個字壟斷的意圖並賦予行動﹨也釀造了域外諸多血腥風暴………)看來,可以想見他決計不會讓任何事物影響他的權威。故而〔魔〕是沒可能出現於域外之人的言談。
至於當年和尹湧敖一逕的東征的教眾,全數都「意外的捐軀」了。無論是在「大陸版塊」內,或者域外,都一致性的獲得相同的下場,各種死法都有,而唯一不變的就是他們只剩下無邊無盡的寂靜足堪憑弔。
沒有〔魔〕的【魔之宗】祇是〈魔門〉的一支,在「陸塊」霸道橫行不可一世。這是域外三大組織(或者幾乎全面化了的)的普遍認知。再一經調查後,赫然發現,【魔之宗】的組織是大而不當,居然給幾個新出武林的小毛頭弄著玩兒。域外的人會如何輕視【魔之宗】也不是不可想像(這自然一併的也覺得「陸塊」之內毫無強者)。
飛思默是否正面瞭解過這些域外的歷史?
恐怕並不。祇是有個事兒很清楚。
那就是這會兒怕他們得修正修正自己的觀點。
〔大禍方啟〕的氣勁隨著拳頭朝兩傍外揪,就愈發的凝厲起來。
三個域外人真真是駭破了膽,臉色一下刷白。他們和飛思默的距離就像有一條無形的大鴻溝橫梗在之間。還沒有近身,就給空氣中充滿的魄力壓得難以動彈。你說這事兒怎麼繼續下去?
飛思默的拳頭就像從非常遙遠非常遙遠的地方打來的雷。
既震駭人心又有一種不尋常的密合──
彷彿馬上你整個人就要扔到另外一個世界去。
他們的伎倆沒有一招發得出來。還能有比這還讓人恐懼的狀態?
飛思默的拳頭凝止。
可那同時,災難之門亦被完全開啟。
拳勁的呼嘯愈發激昂了!
三個域外人只聽到滿天滿谷的鬼哭神號不斷地倒落。
卻連個幽影子都沒撞著。
他們是一肚子的納悶。要跟飛思默這種層級的近身相搏,是幾乎不可能的事。光是氣勁的運轉,飛思默就能吃下所謂域外的高手。要他們貼近飛思默一公尺以內就是登天難,其他的,哈,甭提了。

倒是還有一個除非。
那就是相互抵銷。也就是說咧,當擁有同等實力的強者面對面,就極有可能由於彼此散發的氣勁過於強大,而導致「氣場淨空」的光景出現。否則就是那些個初入武林的生手才會發生的事兒(赤手搏鬥)。
氣場是滿神奇的狀態。當一個高手練到某種境界,除卻個有的獨特的氣勁的形狀,進一步還有將空間割出一片的能力。那是「獨特的領域」。當然這已然有了如斯實力者,往往都是武林中響噹噹的卓越人物。
約莫有許多人不瞭解氣場究竟神妙在什麼地方?這是當然的。大部分的江湖人都是片面的某個局部的利用體內合流勁氣外發傷敵。但有句話道是:「識在勁先」,易言之呢,就是勁力凝聚了之後猶需要意識推動。心念默然走行處,勁氣便隨之而至的境界,已是一等一的高手之流。到最後甚至有人能一起意,真氣即可發動(可以想像成當沾滿墨水的毛筆筆鋒才在宣紙上勾勒了一點﹨赫然的整幅圖就完成了)。但不論在這條途徑如何的敏銳快速,都還是侷限於一個環節而非整體。
需要用意念推動的「後天」,根本沒法子形成氣場。這是相當根本的問題。
相對於「後天」的控制型態,「先天」就像是貓尾巴的搖晃節奏、人類心臟的鼓動等等,都是自然而然的無須刻意維持;且那是全身系的「運動」,以幾乎滴水不漏的密合狀存在於肉身和玄虛之間。
就像套了層薄膜一樣。任何侵襲還近不了體,就被感應諭知,甚且銷毀於外側。
這種人通常要強者以上的等級才有可能臻至。而也正是所謂的這種人方有資格在一種玄之又玄的詭秘情勢下以快得不可被人眼捕捉祇能透過「開眼」後的「之上的視野」觀看的高速進行全面式的攻防戰鬥。說來還真不可思議哪~
可所謂光怪陸離的存在往往是由於那架立在人的普遍認知系統之外。
而武林尤其是這麼一個無比光怪陸離的環境。

等到寂靜之後──
拳的銳利狂嘯被無聲淹沒。
域外人士已變成殘骸。
〔大禍方啟〕裁掉三個生人的氣息。他們只意識到很大的黑暗重重炸在他們的腦袋瓜上(說不準還炸出了個花﹨鮮豔的血花)。緊接著就是另一種漫遊的開始。關於永恆的沉眠………
飛思默打碎了他們本身的妄想尊大。還有其組織。
域外三大顯然沒有正確估計「陸塊」武林人的能耐。他們以為【狂殿教】的搶攻域外地盤,是為了讓進發「大陸版塊」好無顧之憂。只是他們無法為當〔一電閃〕成為域外獨一無二的霸者之後,卻始終未見動作提出合理的解釋。祇能說尹湧敖老了。也是理由。可呢,說到底呀,是他們太過輕忽〔魔〕的存在。「陸塊」無論正道抑或異道或拜伏或韜光養晦都具備著相當的來源。而域外三大組織卻一相情願的把無能的羔羊的形象撂入對「陸塊」的認定。
相信飛思默對此只會感到啼笑皆非。
這三個域外人是羅剌指定要將「陸塊」邇來聲威大盛的〈〈新一流人物〉〉合作(其實比較傾向收服)的高手。首要目標就是造成【狂殿教】傾頹契機的〔人間修羅〕飛思默。想不到他們卻不折不扣栽了個大跟斗。沒有任何藉口。
雖然飛思默這一擊敲出了他在域外的超強名氣。可要說呢也祇能歸因於那三個域外人士相形之下過度窩囊與及他們背後首腦及域外整個氛圍的錯誤認知所致。飛思默找不出得意的理由。更何況洋洋得意這種狀態壓根不是飛思默的表現方式。
飛思默此時祇會製造死亡。
死亡的狼吻把那些個域外人叼入無明的幽冥場所。
三個死亡。
算多?還少?他拒絕判斷。那是價值的事。飛思默不需要進行。
死亡是什麼?本質他無法把握。但現象呢就挺明白的。
當死亡留下烙印之後,死亡也許就不存在。
死亡是存在流亡到消逝之地的過渡階段。
飛思默這麼試著想想,而後便不再接續相關的思考,只朝他的黑色行程再出發。
90/10/3、92/3/19、29、31、92/4/01、02、04、06、08、09、10、14、15、16、17、18、21

【貳】。百年之擊
∞∞∞「飛武紀年曆:五九零九年九月第二天」∞∞∞
雲遊獨夢
天地萬物都從夜的國度之中甦醒回來並合力將那無邊無際的闇撞碎。
世界被一團明亮的溫柔深深的擁抱。到處都是閃爍的希望之光。她感到長久以來籠罩在武林的鬱翳黯沉終於找到了另外的出口。這不僅僅是【雲遊一家】的景象,更是整個江湖即將到來的嶄新風貌。
她不知不覺的想起一個人,所以在海灘、在日光,她寫下那個人。
像是要肯定卻又更像是否認。
這根本跟那個人不合。
但他就是從那副光景之後浮現於她的思念之風。
為什麼?
如果能瞭解其間的意義就好了。其實。
日光捲到她心裏,就融化成了想念。具體的。像是那絲絲線線的光都是非常物體的。相當紮實的存在著。誰都更改不了。而每一道光都有一個身影嵌合。飛思默在那裏頭奔跑。那奔跑把飛思默帶得更遠。遠到幾乎她就要無法分辨飛思默的身影。
她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可笑。
癡嗎?也許。真真難過極了。怎麼會有這等荒謬的事?
在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男子身上她究竟想要找尋什麼?
雲遊獨夢的心思隨著光影的變化飄忽不定。
像是燭火驟然被一陣風拍了一記變得幽微。
她的腦袋有股熱慢慢朝全身傳導。
同時,獨夢感到自己在掉落。
往·光·的·網·路·掉·落。
那也類似於陷入。怎麼去理解雲遊獨夢而今銘刻於胸坎的各種紋路?像是成千上萬的光絲由頭頂垂下。彷彿下在身體裏頭的細膩的雨勢。而更進一步去考量的話,可以發現其實獨夢的感應是挺缺乏縱深。像是立體的質態被什麼東西抽食了似的。
想來雲遊獨夢面對滿滿的日光,是有種躍然的體驗。好若隨意一跳,她就能蹈上虛空,進行一場盈盈美妙的輕舞。最好的還在於那一個層次之上,有個模糊的樣子等著和她一起。飛揚吧~她的內心鑲著一對羽翼。展翅高飛的前景好像不遠了喔…
如此這般的想像從很久很久以前就烙在她的腦海。
像是某種印記。
與生俱來的?
纖細的心靈面對不斷的轉折似乎顯得好是脆弱。脆弱彷彿是獨夢包裹愛戀的某種防護。說來奇怪。飛思默的身影雖然始終繚繞在她的周圍。但獨夢除了那男子的身體之外,什麼都無法再予以推衍。那人的沉默似乎氾濫到這兒來了。
黑色的巨型冰山。
獨夢被排拒在外。那也是飛思默何以於她而言是缺乏縱深的緣故。
白色的日光慢慢的變得灼熱。好像那高空上的火爐開始真正的運作起來。感覺這回事仍舊需要某些基礎或者一個通盤的知悉。飛思默和她的遇合相當浮面。她總是有任務該做。而飛思默三個月都不曾離開余神人的居所。
傾城如她,也毫無法子靠近那男子。
當然!【雲遊一家】長久以來遭逢的不公,獨夢決計不會遺忘。作為復興者,獨夢的責任有多重,她並不是不清楚。祇是她對飛思默的好奇恍若怎麼都無法澆熄。她就是想和飛思默來一次撞擊(抑或追擊)。她有著這樣的渴望。
實在莫名其妙。當她發現這點以後。
或許這得歸因於她的感應。
獨夢對人的感應通常來自於「顏色」。那無關於武技。就祇是一種先於知的狀態。所有生物在她的視線裏彷彿都是色彩。而飛思默是她從未見過那麼純粹的黑的人。太不可思議。獨夢把握到──調性的截然不同。似乎。
而奇怪的是,她面對的是更高更遠的寂寞。白得一如雪峰上凝結的雪。而那彷彿她的感應是面鏡子,反照出體內某個從未被透露的奇秘礦藏。在獲得余神人前輩的傳授前,獨夢的「顏色的感應」就已經廣為流傳於家族。吉徵凶兆不是她所能把握。獨夢無法預示未來。她祇是看得到身體的某些狀態。而那些狀態透過她的雙眼予以解讀後就是所謂的顏色。一開始獨夢的能力祇是小孩的奇怪想法罷了。然而到後來,每種顏色都被賦予了意義。
例如有那麼一次,她見到家裏頭的長輩頭腦周遭全是大紅色。而沒多久那長輩就突然發狂而死。還有一回,她在某個姊姊的肚子一帶看到翠豔的鮮綠色。她說出來。隔天那姊姊就自裁而亡。順便帶走了一條來不及降臨的性命。好像是和誰私通了似的。於是有那麼些個人質疑她為何不肯認真去挖掘顏色之後的意義(另外的面向自然就是畏懼﹨誰都怕被獨夢看出顏色來﹨沒事的普通人是不會有顏色﹨希·望·與·恐·懼·的·錯·體﹨幾百年之後「獨夢之眸」甚至變成【雲遊一家】形容有奇異的預曉能力的恐怖者的形容詞﹨當然這是遙遠的後話)以便為那些族人找出一條活路。
余神人還未出現前,獨夢恨死了她的感應。她努力過。顏色祇是身體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才會藉由她的眼瞳表現。而她不到事情真正發生之後,根本沒法子判斷。就算能夠透過經驗累積顏色所欲敘說的內容,可是依舊不能百分百貼近。同一種顏色在不同的人身上於不同的時間點,都有著其獨特而不可取代的存在性。而那意義不是獨夢有法子輕易就能把它的每條肌理摸得一清二楚。
神諭是不可被知的。
因此「顏色的感應」似乎成了獨夢痛苦的來源。說來真真諷刺吶~
一個被無邊力量滲透而祇能是個「解讀者」的恐怖神祇。
怎麼想都是一件奇怪的事。
就像這時候。也是。
她第一次感應到自己的顏色。那麼那麼的白。白得如此的寂寞。
而這是由於她想起了他。
獨夢記得余神人說那是上蒼贈與她的禮物。原本余神人想要收她為徒,傳其術數之理、天人之道。可獨夢自己選擇了重振【雲遊一家】的使命。余神人前輩並沒有多說什麼,祇是傾囊相授。
現在想起來,那是為了什麼?她不想好好的珍惜她的天賦?
是的,恐怕她是不想。也許她老早就想逃離。逃離一個家族沉重的百年歷史。也逃離自己。事實是什麼呢?她不想事事都錮鎖在一定的軌道內。她想要逃向自由。祇是想像也好。她曉得無法背叛家族的哀傷。那麼至少她可以不必再承受族人的複雜眼神。那像是從大海的另一端投射過來的視線。好遙遠好遙遠。簡直就是距離的本身嘛~。他們是血溶於水的族人喔。可由於「顏色的感應」,獨夢失去了關愛,只得到距離。
獨夢不想接受。她唯有逃離。
逃離這個字眼對雲遊獨夢來說,充滿著開闊的意涵。那象徵著從此她就能擺脫世界的冷漠(而那正是由她誓死守護並要復興的族人所構造)。獨夢不敢奢望飛。她祇是想逃出那個永遠都在顏色之海沉睡的自己。
然則武藝的精進自然而然的把她的「顏色的感應」的能力再度提昇其敏銳度。
逃離變成陷溺。
愈發的深入。
獨夢的逃離終究祇是想像?那麼關於她的想像又該如何解讀?要說她不該棄自己的天賦於不顧?或者天賦就是會陰魂不散,無論你愛或者厭?逃離呢,怎麼逃,都還是逃不開距離。
獨夢不想嘆氣。至少嘴巴不。
然而眼神卻是幽迴千折。
白色的自己。
用食指搔搔臉頰。這是她的特有習慣。跟著就是對著虛空擺手。像是要把哪個無形者趕走一般。那手勢顯然是在強烈的控訴之後殘餘的無奈。簡直像是什麼節日就該擺上什麼祭品的感覺是一樣的。
寂寞無邊的白色之夢。
她該出發了。
還有事等著她去完成。
風之縱橫
縱橫對歷史充滿興趣;亦即在別的層面來說,時間自在他的思量範疇內。
可以這麼說,歷史所記錄的是時間死亡的過程。不論多久以前,再這麼沉舊的歷史都自有其特殊的氛圍。那鮮噴噴的味道似乎相當確實。風之縱橫就像一頭到處用鼻子「咻咻…」嗅的貓,以一種靈巧、以一種神秘解讀著那個世界。
故事就單一而言已經夠完整而吸引人了。然而若是把故事串連起來,放在一個大的格局之下賞閱顯然更有意思。歷史就是這回事。而慢慢的從每一個故事與故事的折縫,稍稍翻動的話,不難發現時間由緩慢趨向停頓最後終止的狀象。
站在歷史的後側,再以旁觀的態勢出入於當今武林──
如此的姿式讓縱橫著迷。那裏頭有著從容,有著冷漠,也有著自由。
局內局外隨意交替的自由。
對縱橫來說,恐怕這些在他的奧秘之地發生關連性的東西比什麼都重要。
有比這還要蹦跳跳的奇趣玩意?!
風之縱橫的大半心思都放在故事的蒐集上,但即便他著魔至斯,也半點也不影響他創造本身傳奇的效能。縱橫的聲名在後起一輩,堪稱首選人物。尤其是他迥異於江湖人士的行事風格更惹起注目。
當然這可能有大半部分得歸功於他的俊秀和背景。
他那清逸的長相與及來自五大宗匠之二的接道者的身份,委實為他博得多數的讚譽(相對的他也被許多貶抑之詞摔個正著﹨〈〈新一流人物〉〉內要說誰最容易招致他者殺機與敵意的﹨那是非縱橫莫屬)。
藍色頭巾飄盪著。
風之縱橫正在振筆疾書。
鐵戀夢:「你這筆呆子到底要搞到幾時?」她在旁邊愈看火氣愈大。
至於憑藉一把軟綿綿的不舉槍稱雄江湖、【鐵夢盟】護衛高手之首的〔金槍王〕文雕玉,可不想老是夾在這兩個少爺小姐之間。他一見鐵戀夢的嘴蹶起來,就趕忙暗暗的把腳底板抹上一層層厚厚的油,往外無聲的挪移。
鐵戀夢伸手一抓。
縱橫皺眉,隔著石桌,左手一揮,攔到鐵戀夢的纖纖玉手。
鐵戀夢志不在那。同時發動的腳纔是重著。
她的右足就要蹬上石桌底部之際,突然的,對象長出了翅膀,往上漂浮。
她踢了個好大的空。
石桌簡直像是和縱橫的左手掌心黏合了似的,生生相連哩…
縱橫右手依舊忙個不停。
在安全距離之外的文金槍心裏想,那座石亭可能會年「不」久「必」須修。
鐵戀夢笑了。
縱橫總算抬起眼來。他從那笑聲聽到不祥的烏鴉的舞動聲響。
「颼!」
一股無形的熱焰撲面而來。
跟在後頭的還有一柄雪裏透紅的──
劍。
那是焚書。
空氣完全停滯。
彷若這個世界唯一能動的只有那把傳奇色彩濃郁的劍。
縱橫把握到「流勢」之動向,兩手一抄,把方才書寫的東西一併攬進懷裏。
劍已劈下。
石桌裂成兩半。
平整的切面。
外帶潑灑而出的墨水。
縱橫這時候想到已是不及。老早他就該注意到的。
真真絕死天老爺啊~縱橫詫異的咧。這回兒他可栽了一個不輕的筋斗。
墨漬沾了縱橫一整臉。
看到風之縱橫的黑色狼狽,鐵戀夢得意的笑了。
劍收。
縱橫實在沒想到鐵戀夢會動劍。歷練太淺,他想。
鐵戀夢
鐵戀夢喜歡自己的嬌蠻。她覺得那是很大的價值。怎麼說呢?那有種誰都不想違抗的色調。是不想。不是不敢哦。她十分介意這點區別。因為她才不想被當作凶霸霸的大母蟲呢…
當鐵戀夢行使這個屬於她的嬌蠻特權的時候(那是她的存在最新鮮的時刻),整個世界都是美妙的。相信連被她整得唏哩嘩啦的人也都會有相同的感覺。鐵戀夢自己非常肯定這點。記得她爹有一回哩為了耍弄她高興(好像是她調皮去爬樹玩兒﹨一個不小心﹨在額頭那兒跌出一個大包﹨反正不出這一類的事),扮起一隻好醜好大的鴨子,「屁股搖搖、屁股搖搖──」記得爹有這麼唱。
怎麼樣,爹可是鐵毅噢…
鐵戀夢很得意。因為只有她才有辦法讓武林中而今被譽為中流砥柱的【鐵夢盟】的盟主做出有違嚴肅的事。不過分寸這種東西還是要有。若是有一天她真的作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她爹決計不會放任的。娘對她大概也不會寬待到那裏去。
鐵戀夢對這一點也明白得很。這也是沒辦法的嘛~畢竟爹和娘都是正道的精神領袖。怎麼可能容許自己的女兒胡作非為?雖然有那麼幾回她還真想搏搏看。倒不是她非得要殘害他者才可獲取快樂?
而是她祇想瞭解到底爹娘有多麼在乎?一如她所想像?
就像娘也很疼她。可她怕娘才怕得厲害。因為她有什麼鬼心思,都不知道怎麼的(莫非娘在她的身體裏種了會通風報信的東西?)就是瞞不過娘。小把戲便算,如果真的搞弄到別人難受,她的麻煩會很大。想來就不寒而慄。
有一回她使性子,非得要他爹痛揍那隻把她摔下的黑色大馬馬。爹沒答應。而娘知道了這事後──結果反倒是溫柔非常的娘,用「相當細緻」的方法讓她整整三天沒能力把臀部安在座椅上,睡覺時也祇能用臉和枕頭相親相愛。
所以嘍,凡事要有分際(畢竟那匹大馬是爹的坐騎兼好友鐵鉤駒)。
鐵戀夢的嬌蠻是在所謂控制範圍內。
就像現在她一劍劈斷石桌,完全沒有傷到人(或生物)。不壞喔。
她也愛自鳴得意。
因為那──
遽然!
文叔叔猛然箭一般的射出。
有熱鬧玩兒了。
鐵戀夢的內心探索自然得暫且截斷。
文雕玉
〔金槍王〕是【鐵夢盟】的一員大將。這誰都知道的事兒。但是為什麼呢?有人會抱持著某種懷疑。當然,的確他文雕玉是及不上五大宗匠那樣的層次。可不論是他一個人浪蕩江湖或者創立某個組織,都會擁有響噹噹的萬兒。
以文金槍的實力,委實沒有必要屈就於【鐵夢盟】。
可那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隱藏在文雕玉內心深處的一股渴望。
渴望,是的,渴望這個詞性是多麼具體的在他身體裏頭騷動。
他對某些調子的東西擁有近乎偏執的渴望。那就是希望或者和平之類的。他極端厭惡征戰的必要之在。而有〔魔〕存在的一天,武林不要有煙囂之氣,是困難了一點。
希望是讓他活著的事實得以繼續的唯一根由。就算他獨霸一方又如何?擺明在那兒的事,是怎麼樣呢?他是無法比【魔之宗】更壯大。無論是他個人的能力特質或者所建造的組織都遠遠遜於天縱橫。
易言之,他如果獨立於【鐵夢盟】,勢必有一天得正面和【魔之宗】打對台。
文雕玉有自許很高的部分,但那不代表他會愚蠢的過度高估自己的實力。
他一出道,就保持獨行者的姿態,直到鐵毅、夢幽音聯手創立【鐵夢盟】才找到真正的棲身之所,並非如外人所想般的毫無志氣與價值。他只不過是認為,若真要與【魔之宗】抗衡,在統一而全面的態勢下戮力以赴是有效多了。
這也是為何風之縱橫、鐵戀夢這兩個人即便幾乎公開化和【魔之宗】作對的情況下,表面上他以叔叔的身份提出勿要胡鬧瞎搞的提議,但實際上呢,他可是不遺餘力的貫徹〔焚書鳳凰〕的想法呢…
文雕玉雖則沒有五大宗匠的修為,但他還不難推測他們的某些想法(這也包括了和五大宗匠同樣等級但已淡出江湖或已死者﹨如〔神人〕余覺丰與修羅九十九以及上一代的宗師〔神僧〕聞覺)。讓年輕一代站在最前線,可以說是他們的基本態度。
有人以為那是老奸巨猾者將年輕的當作砲灰,可五大宗匠倒沒有如此自私。畢竟這些人裏頭有著他們的寶貝哪。文雕玉瞭解他們還不願和【魔之宗】撕破臉。而是選擇暗暗支持(或點化或增強支援或提供進境的可能)。
這是由於若是到了五大宗匠也要捲入這場大反襲的話,那麼那個讓人永遠恐懼的沉寂者將有可能重新甦醒。誰都說不準那人究竟是生是死(大概只有域外人士才會那般愚蠢無知敢直接對上〔魔〕)。
到時恐怕就殊死戰了。誰都不想走到這一步。〔魔〕的恐怖還深植於武林人的記憶裏頭。那可是無法驅趕的永夜啊~文金槍就是把握到這層思緒,所以才極力從旁協助縱橫、鐵戀夢兩人鬧得【魔之宗】灰頭土臉。
只要而今的戰鬥還維續於這等層次,那麼武林級的大殺戮就還不至於發生──不要向上攀升的話。就這樣慢慢的削弱【魔之宗】霸道橫行的能力,是五大宗匠等這些正道有識之士較一致的作法。
不舉槍宛若蛇的游動,無聲無息的探入。
對準他以為的地帶。
最近他身邊這兩個人的名氣實在大得不像話。也讓他的麻煩排山倒海而來。
但文雕玉不以為苦(兩人間的伴嘴才會讓他呼天不靈、叫地不應)。
〔金槍王〕絕不允許有人傷到這兩個武林的希望之星。不論是實體或者名聲。
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新一流人物〉〉的價值了。
文雕玉的〔不舉之術〕以柔中剛長著稱。這一戳刺看似軟玉溫香,實在殺機叢生。只見幾株粗有常人大腿粗的林木應聲從中拗斷,往邊兒倒去。同一時刻,文雕玉卻發現不舉槍再難寸進。
有雙細嫩的手捻著他的槍。
彷若不經意地勾著條絲巾。
那是一名女子──
就攔在他們前頭。
風之縱橫
文雕玉突然抽身一插,軟綿綿的金槍在樹叢中一陣劇烈攪動。
縱橫看著。
文叔叔槍往後縮。
帶出一隻手。
一隻風之縱橫怎麼看都不能不在意的手。
很細長。
但在那表面之下隱約有東西浮動。
文雕玉手腕一抖,不舉槍彎成好幾個圈,朝前一套,箍住那隻手。
那手還沒等到文金槍拴牢,也不知怎麼的,就已脫離束縛。
縱橫看得分明。
那手的周遭鼓滿氣勁,形成一股抗力,預留許多空間,自然能夠輕易擺脫。文叔叔大概也沒有真的想擊倒來者,否則以〔金槍王〕的槍術,豈會連真力都不灌注就去鎖對手?
果然手的主人,一名絕代佳人現身了。
縱橫感到興趣。
他想接手。
一股熱力已從他身邊捲去。
風之縱橫的思緒打了個折。有人比他更行動至上。
雪之火的焚書劍,倏然而抵,直接就要扎進那女子的手腕。
一隻有刺的紅刺白蜂。但有那麼一丁點的類似。
那女子呢面對來勁如許強烈,卻愈發顯得自在。
文雕玉退開。滿臉寫著「又來了……」。他看向縱橫。那癡人呢手裏還拿著筆墨,心裏頭可全是刀光劍影呀~對於兩人的喜歡嚐鮮(也先),他可著實頭痛。一遇到高手,兩人差不多都會下場較量,也不管敵友。真真讓他這個胸有大志的人吃不消。
只希望這個別又跟之前的一樣,老是和他們同一輩的強者。
鐵戀夢的焚書舞得密不通風,就像一張結實的網絡,
女子修長的手指在虛空中撮指一彈。
一縷凜厲的勁氣破空而出。像是一顆粗礫。
「叮!」
分毫不差的扔在鐵戀夢劍身上。
縱橫嘆服。這一式好並不在於女子能夠辨識焚書的劍鋒是不可抗處,需得旁敲側擊方能成功抵消鐵戀夢龐大無懈的劍式。而是難就難在得繞過身前密到蚊子一飛過去都會被絞爛的劍網,而後一記砸在劍身,讓鐵戀夢真力轉輸不暢,使停頓發生。
女子的勁力莫不成會繞彎?
風之縱橫站起,任由紙筆落下,人則幽靈般的飄起。
筆先掉落。或墨或白的紙張則輕舞飛揚。然而筆的摔下速度卻緩慢得不像話。且那筆一邊兒降下,一邊兒分成兩半的石桌卻開始往中央挺起,像是有意識的生物要合攏嘴巴似的。
仔細一看,原來筆在空虛裏頭,不斷的兜著圈,旋─轉─旋─轉。
等到毛筆的尖端就要從大裂口漏出之際,石桌「碰」的一聲恰恰黏合。
文雕玉看得兩眼是遮攔不住的驚詫。
風之縱橫作為〔鐵·雲〕的聯合傳人是當之無愧。
筆倒下。紙一張張鋪平。
而縱橫已與女子對上。
鐵戀夢嚷嚷:「臭縱橫你又來插手?」
縱橫的藍色頭巾呼呀呼的盪著。他的神情可是怡然得很。
鐵戀夢氣得一劍就叉了過去。
風之縱橫挪出左手,摑出一片真氣,和焚書衝個正著。
他反手就是一記〔百年之擊〕的〔七百擊〕系列。
依然神秘如晦的魔譴出動。
「嘁!」
瀰天真勁兜向女子。
女子被刺痛感包裹住。她悶哼一聲,腳步交錯,迅速飆移。一個又一個圓從她的體態中散發出來。每一個都彷彿一種無限。無限理應屬於概念,也有種類?但女子的舞動卻偏偏給人這樣的感覺。
各種無限的感覺。
彷若她是一顆石頭落在所有觀者心湖打出了許多漣漪。
一輪又一輪,一圈接著一圈。無止無盡的同時,無限再非概念,而是具體存在的事物,也就翩然來到,闖進在場人的內心,惹起好多的想像和迷戀。關於無限的。無限可以是一種執著,可以是一種姿態,可以是一種痛快,可以是一種愛戀──
當然更可以是一種死亡。
無限所被賦予的並非無窮一如時間之海。而是站在有限的對岸。也就是那是經驗的反向論述。當你無法用有限來予以概括,無限旋即應運而生。無限以不存在的光景成為最龐大(幾如命運般)的存在。
女子一而再的以圓形之態跳著、舞著。彷如永不停歇。
而縱橫的快速蔓延的真力似乎正逐漸瓦解。
魔譴消失。
縱橫的人又出現在女子的跟前。
鐵戀夢則已罷手。
女子卻還繼續。
甚至到了最後是一個又一個的無限。
她的手指頭。
女子的食指對著縱橫劃圈圈。現在似乎是換她要逼出什麼。
縱橫的「之上的視野」捕捉到女子每次圈動所捲來的圓弧裏頭是飽滿而銳利的勁道(齒狀的凸起)。縱橫大概不想被撕裂。別的聲響:「喫哩!」仍舊見不著魔譴,只曉得這個近來武林最負聲名的兵刃再度和死國鏈結上。
女子眼睛精光大盛,亮得像是兩顆太陽似的。
〔七百擊〕:〔七百龍〕。
縱橫的魔譴接連掃出七股沛然莫禦的勁氣。
空間發生緊縮的現象。
四面八方朝中央的部分塌陷。
給人這種連空間都在滑動的感覺。非常缺乏實際的。但那就是女子感官所經驗著,並持續地砍伐著她的內在。而女子還是什麼都沒有看到。關於魔譴。那幾乎是不可能。比起而今滿布於四周的凝塊勁力,她似乎比較將思索面放置於那兵刃。
這是有道理的。女子就是為了摸清楚魔譴之形,纔故意使了全力,要讓它無所遁離。尤其是女子的雙瞳周遭更是功力埋伏之所,連足以戳爛岩石的勁氣刺在眼皮上,亦不為所動。如斯的安排已是周全。卻怎知曉魔譴仍舊與未知渾不可分。且反倒她把自己推入險境。風之縱橫〔七百龍〕之下,哪裏容得人胡思亂想?女子的圓舞速度被迫減緩。
〔七百龍〕雖則厲不可擋,但女子的防衛,沒有丁點疏忽。
可不知道怎麼的,身體有個什麼東西鬆動了一下。
於是,女子的動作突然發生了一次停頓。
僅僅一次。
那也足夠了。
風之縱橫那惹人有著兩種極端反應的笑靨又掛到臉上。
〔七百擊〕任一式的每一股勁道都是縱橫瞬間連擊了百次以上方能聚合強大氣勁的奧秘招法。〔七百龍〕講究的一向是勁氣脫體,於玄虛間遊走後,往目標咬合。若然給〔七百龍〕撞著了,那麼下場跟讓猛獸之口撕裂是沒兩樣的。
彷彿七尾巨龍。
女子的身體察覺危機的迅速逼近。很近。近到它的本能機制領先反應。
她往左跨、往右踩,前後也沒有遺漏。以她為中心,無數的人影擴散開去。像是花的蕊一下子悉數蹦開了似的。而後實體的她卻遽然的出現在戰圈一百公尺外的地方;重新凝聚。藍色的眼瞳鎖定風之縱橫。
七股在虛空搖擺的勁力交相噬咬,卻撲了個空。
縱橫擺擺手,表示罷戰吧~
女子──能夠施展這種奇麗非常的招式(化形無數復又凝合),那女子當然就是〈〈新一流人物〉〉榜上有名的「獨夢遊雲間」:〔神技傳人〕雲遊獨夢──亦即雲遊獨夢的眼神亮了一亮,旋即恢復,又嫣然的一笑。
經余神人改造過的〔凝玄神技〕:「一乃道之始,凝氣退方寸,以圓為玄無。」幾個道訣,獨夢體現得相當完全。若非她能夠將氣勁凝形打出藉以阻隔縱橫的雄渾勁力並遠離凶險之地,等到〔七百龍〕一同匯聚後她必然會被撕裂成七塊。
縱橫嘴角邊兒噙著一朵盛放的笑:「獨夢小姐遊到這兒有什麼打算?」
獨夢不意外被認出。
她說出此行目的:「獨夢代表【雲遊一家】向公子縱橫提出合作的意願。」
鐵戀夢
鐵戀夢看著妙齡女子。藍色眼瞳獨一無二喔~目前那裏頭什麼表情也沒有。非常直非常直的鼻子。小小的嘴,看來總是在笑,其實並沒有的。鐵戀夢看出那女子的某種嚴峻的個性。
於是,獨夢玲瓏的體型卻出奇的給人一種怎麼說呢巨大吧的感覺。
尤其惹人注意的是她的耳朵。鐵戀夢簡直有些看傻了。不知道為什麼。會發亮似的。有人說耳語。雖然那是個形容親密或隱密的動作的詞句。可鐵戀夢這會兒呢是打從心坎裏咧認為獨夢的耳朵八成也會說話。有這種古怪的感覺。
鐵戀夢等到戰事一完,態度陡然天翻地覆起來。
她嘴邊稱羨。她想要大方。那裏頭挑釁縱橫的意思居多。
這能怪她──自信不足?鐵戀夢可不想嫉妒雲遊獨夢。這樣的話豈不是就承認了自己不如她?於是鐵戀夢大大方方的握上另一個夢的手。而且親親暱暱的。然則這不正顯得鐵戀夢心裏一直存在的疑慮嗎?
她始終祇是個黃毛丫頭。
這個想法就像是一句嵌合了幾百年的魔咒似的。
鐵戀夢擺脫不了。以致於她無法望穿獨夢冷持的眼神之後的羨豔。
獨夢在鐵戀夢身上看到豔麗的桃紅色。鐵戀夢的美完全是活力四射。不病態。不顧作幽美。就是一種生命的展示。那美是自自然然的,不剝奪別人的什麼,就祇是一股光燒得很旺盛,擱在那兒。任誰都沒辦法不去注視。
鐵戀夢讀不到這層意思。她眼裏、心底想的都是縱橫之眼。她蒐集各種風之縱橫對美的評價,在內心深處重組為自己的視線。從縱橫闖進她的世界之後,這個傾向就一面倒的發生著。在鐵戀夢還來不及注意到之前,就已經有太多的部分成形。
看著獨夢和縱橫用著類似的所謂「識大體」的基調討論合作的事宜,鐵戀夢愈發覺得自己祇是胡鬧的。而這種心情當然容易被她丟到腦袋的未經判別的另一邊。鐵戀夢沒想去審思些什麼。她祇是被身體裏那股要命的熱折騰得難受。
鐵戀夢真想把一些東西打破。一些固定在生命裏頭的東西。
這樣的想法以及狂熱,深深地埋伏在鐵戀夢的嬌蠻之下。
而持續被略過著。
飛思默
他心中一動。
有些什麼自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而來。
是什麼呢?
他聆聽著來自無明之地的風聲。
輕微微的。
眼前是一片幽黯。他獨自行走其間。姿勢猶如赴道者。
不可對天獻媚。
飛思默的悟總是來得莫名其妙而激情。
甚至他都無法消化理解。
祇是「將來」或許那都會被證明的吧~
92/4/06、10、15、16、17、21、22、24、27、28、30、92/5/01

台長: 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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