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一般沉默 主要作為武俠小說書寫者沈默與讀者溝通的園地，並藉由網路的擴散力試圖把某些乾淨而認真的存在予以推薦，希望能夠提供截然不同的視野。

374愛的鼓勵 6訂閱站台

 

　　我個人總是非常期待、熱烈追讀的美國冷硬派小說家勞倫斯．卜洛克／Lawrence Block（對於這位年紀不免要愈來愈大的書寫者，我非常自私且衷心地期盼他能夠健康又長壽，漫漫長長的寫下去）好不容易又有了新作《數湯匙的賊》，這是雅賊系列的第十一部著作，講的是在紐約開了一家二手書店巴尼嘉書店同時簡直把偷竊視為使命當作志業（「我是個賊，而且我也打算這麼一路偷下去，……總之我就是我，我也只能這樣。」）的店主人身兼小偷伯尼．羅登拔的故事，此集裡有一名熱中收集各種鈕釦（button，包含以Button為姓氏各種虛構、真實人物相關的物件）甚至不惜付大錢給伯尼進行高難度竊取作業乃至犯罪的傢伙這麼樣自白：「不管哪種熱情啊，有趣的同時也是磨難的開始，而且還會熱情到忍不住要把這種苦難傳出去。」

　　卜洛克此番話說得可精準了，武俠於我，殷殷實實恰恰好好就是這麼個難以動搖的意義，一方面它燃燒我的熱情，另一方面它又促使我在現實屢屢碰壁接觸各式磨難，但就是不能割捨，就是得一路在跌撞與失敗裡根據也許是運氣也許是堅持難以斷言的諸多步驟持續至今，而且戮力以赴地想要跟更多人說武俠不止是他們所想的那樣，武俠可以更多，值得更多（認真說起來，這不是犯賤嗎？）……而卜洛克藉由收藏鈕釦之人自白的話語，何嘗不是伯尼．羅登拔的真命天言，何嘗不是所有書寫者（或對某個領域極度專注與長期搏鬥下來的人）的靈魂完全性記述？

　　讓我們把視野拉到《龍戰在野》的卷12，應該不難讀出這一次的情節主軸是馬球大戰，黃易寫來真是活現活靈其技神乎神已，尤其龍鷹在卷末大展身手注入魔氣、生物體一樣能具備意志自行彎曲彈射的球（一如卷始龍鷹的箭），更是彷彿《少林足球》大力金剛腿自自由由要球到哪裡它便哪裡去的千驚萬奇場面，新上場的宇文朔對馬球遊戲的浸淫與謀略也同樣吸睛，教人瞅得痛快非常。

　　而我所關注的倒是書中描述的飛馬牧場（以及整個大唐年代、世閥門系等）馬球競賽風氣的狂熱感，似乎隱隱地牽涉著當代人生的生存娛樂樣貌。最近例行賽也將走入尾聲，決戰愈來愈趨白熱化的NBA，亦正在放送各種數據與戰績，企圖召喚、製作新時代的傳奇，包含全聯盟戰力排行榜第一的Golden State Warriors持續挑戰歷史新高點、東區龍頭Atlanta Hawks射手Kyle Korver三分球的爆發記錄抑或Oklahoma City Thunder忍者龜Russell Westbrook狂野大三元記錄的不斷刷新，等等的，看來真是萬花筒一樣的嶄新球季哪──

　　但在熱力指數放射的同時，那些不斷遭受傷病折磨與慘烈墊底戰績的籃球運動員們呢？他們該怎麼重振旗鼓，該如何調適恐怖的墜落感呢？我於是一直想起Michael Jordan的那句名言：重要的不是怎麼飛起來，而是該怎麼降落。

　　是啊，沒有艱難、承受不住痛苦的熱情終究是可疑的，不知道在被迫停下來或者掉落之後如何繼續堅持的熱情終究是輕易的，難以應付人生愈來愈多的破損乃至於長久的失敗處境的熱情終究不是切切實實的真正熱情吧！

　　因此，看懂讀清人生狀態的卜洛克才會又藉同一個人物的口中說出：「『勢在必得的心越重，』他說：『獲取的難度越高，成就感也會更大。努力許久之後，你總算成功達陣了，不過先前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你這個人裡頭有一部分卻都是靠著這個追索的過程來定義的。』他拍拍裝著湯匙口袋。『我很高興它是我的了，但這就表示我無法再企求它了。想要的心意味著欠缺，對吧？我們只能想要我們欠缺的東西。我可以珍惜這支湯匙，而且我確實是會，不過我卻無法再渴慕它，無法再尋求它，我無法再上窮碧落下黃泉，不顧一切只為得到它，所以你應該不難想像，我失去的只怕和我得到的一樣多，也許更多。』」得與失的計較，在生命裡，或許很難計算得明白吧。

　　卷12最後穆飛這麼讚嘆龍鷹的贏球：「……這叫勝得恰到好處，不著痕跡。就像我給范爺送上高空，還以為只是一時的錯失，事實卻是『棋差一著』，但當永遠都是『棋差一著』時，就是給玩弄於股掌之上了。這種令人輸得不明不白的手段，才是真正高明的手段。」可是我們不都很清楚的知曉嗎，人生其實是沒有這種餘裕的，人生不止經常差一點，而且還是很多很多的差一點，往往只有贏得僥倖、輸得必然的現實，伴隨著敗得難明難白的我們。真正高明的永遠是人生（或者命運），而不是人。

　　但也因此對餘裕的渴求就全部都落在各式小說、電影、漫畫與戲劇乃至宗教裡去尋找去滿足。故此，黃易並不著墨苦難，他在乎的始終是狂熱這方面的事，整套【盛唐三部曲】發展至今，不斷的有奇蹟、角色亦不斷的建造神話，皆可以視為激爽熱烈的表現與追逐。而這是不是也暗暗地指出了現代人其實非常缺乏且喪失熱情，是以只好在各種形式的狂歡事物、模式裡尋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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