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之章:「夜光」
為了維續行動的可能性,沒辦法,只能藉由〈火元力〉的燃燒,將黑暗隔阻在一定距離之外。這似乎在某種程度也有安全考量。夫子虛從眼裏吐出的恐懼,的確彰顯了「暗黑者」的可怕。
祇是哪…一具血肉之軀怎堪得了這種沒日沒夜的消耗?
除了熾之炎,我渾身上下,可沒有一個部位能夠「叮鏘」響。
所以,行程的拖延、停頓,變得也很理所當然。
蕭小逆:「這可這麼辦喂?」
不夜也不晝的夫子虛(當我們走下「金色山脈」後﹨我便注意到夫子虛的交換性格產生奇妙的混合﹨雜成了一團﹨分不出彼此),用相當悲慘的沉默回應著。蕭小逆死灰式的臉色,登時又抹上厚厚一層。
瞧來是四個中最虛弱的火濤只顧著調息自己,哪裏還要心思想方設法。
我咧,除了運用〈火元力〉過度外,其餘的都還好。並沒有他們的張皇。私下來講,這樣其實頂好哪…雖然如同我所說的,我還不清楚我在這裏頭的某種自在感的源頭何在。但是那輕盈得彷彿快要飛起來的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我八成和這鬼地方有什麼淵源。得查查。
時間停止呼吸了似的。完全沒有動靜。我們無從得知究竟世界是否持續的運轉中?我們祇能隱約的意識:日子始終在流動著。或者說也祇好這麼相信著。暗無天日與及萬物湮滅的荒涼,不斷的打擊活著的信念。
恍若被這整個世界告知:你們已是死去的鬼靈。
沒人對此有特別意見。大夥光是應付那永無止盡一般的黑暗,就已筋疲力盡。遑論其他。我在他們的眼色讀到和我迥異的情態。被埋進深井。呼吸重得像是磚塊。他們的身體姿勢在在流露出過度耗損的訊息。
唯有在〈火元力〉提供光亮之際,他們才比較有人的氣息。關於這種困窘,我亦無計可施。週遭彷若流沙,不停的纏住手腳。溺斃的預感統籌了我的同行者。人一旦面臨恐怖的入侵,而無法消化,一開始會變得尖銳,慢慢的疲乏,最後只剩下軀殼。他們還不至於。但依我看,此處的黑暗已經腐蝕掉他們的意欲(說不定包括意志)。
經過漫長的跋涉,他們終於走出恐怖的黑色夢魘。
當然其實還是感覺得到那黑暗以氛圍般的姿式留存於體內──一種凝固──好難消化。幾乎要把整個內臟嘔出來方有可能驅散。祇是畢竟脫離瞎子的行列。重新擁有視力,顯然讓他們非常愉悅。
至少在我完全不樂觀於前景的此時,他們眸子裏飽滿的笑意讓我這麼感覺。
然則剔除我原先就沒太大懼意,何故我絲毫沒有走過危機的意念呢?
原因也簡單。因為由黑轉綠的背景究竟有什麼好值得開心?難道只因為能夠踢掉那羈押雙瞳的黑色壓力?是你們太認真?還是我過度悲觀?我反倒感到危機愈發的貼近。
因為「暗黑者」始終尾隨。我能夠捕捉到那樣的波動。
聽到嘰哩咕嚕的各種語言捎過我的耳邊,突然覺得很煩躁。有股衝動。
胸口處亦不自然的疼痛起來。被一頭猛虎整頭刨緊了似的。銳厲。
我打散扭進腦袋瓜的怒動。得平心靜氣呀…
突然的,我意識到眾人的目光像標槍一樣,悉數擲向我。
我予以解讀。低頭一看。懷裏有什麼東西流溢而出。
是光。
背後距離沒有多遠的黑色空間遽地發出「嘶嘶嘶…」的聲響。
彷若有什麼被燙著。
嗯?莫非勞啥子的劍之聖潔不知因何緣故被觸發?
可又不怎麼對勁。光據說是純白的啊~這顏色不大像。
我往懷裏掏。
是「黑石」的碎片。
它發光了。
蕭小逆等的眼珠子,瞪得很大。大概可以塞進三四倍以上的物品吧。有興頭。
那光呀,應該不同於不曉得封存在我體內哪裏的光。它比較接近透明的藍。飛翔於無限的那種。日下無雙。「能夠更高嗎?」這個問句在心頭吹起曼妙的曲調。輕盈已不足以形容。應該說是太虛的漫遊吧…
人似乎會被吸進去喔。
怎麼回事?「黑石」的指引?我對這塊碎片產生一種不安的感覺。然而又說不上來是什麼。或者應該具備某種「被迫」的傾向。我該扔棄它?但心底有個聲音試著抗告。莫非這趟旅程必須有「黑石」──這之間的意義為何?
世界還有許多我所不能明白的事物存在著罷…
而就算明白了,也依然有著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比如關於「背後的意志」。即便我或多或少清楚牠們的意圖,卻仍無計可施。
當我和「第一道光明」融合之後,我懂得屬於人類本身的鋒芒的重要性。然則究竟要如何介入?尋找來自這塊長久以來被各類種生物視為「禁忌之域」的「黑暗之陸」的呼喊,就能夠獲得獨一無二的鑄劍術?生存之道的價值將由我自個兒創造?
小逆在行囊裏東掏西摸的,也弄出黑色碎片,「你揀的這塊怎麼就特別喂?」
的確。蕭小逆的那片黑烏烏的,沒有半點鮮透色澤的跡象。夫子虛皺著半邊眉頭,打斜一隻眼,楞楞瞧著,也不知在算計些什麼。而火濤刻意壓抑的眼神底,我又捕捉到當初面對「光之脊」的狂亂。還來?
我同小逆要了他那塊──不亮的。
小逆也想試試。我拋給他。小逆伸出右手接住。
我隱約瞥見碎塊赫然膨脹。錯覺?
不,當「黑石」碎片摔進小逆的手中時,切實的比原來大了十倍以上。
小逆反應機敏,趕忙補上右手,要出力托住。他雖然是【小族人】,可還是第一勇士,武藝的確稱不上,但蠻力畢竟有的。這一使勁呢,照說那樣大小的石塊,是不至於惹出什麼,然而卻鬧了個狼狽。
不過呢,情況又有點──挺詭異。小逆那一捧,竟然使力過度。人登時下盤不穩,往前就仆。所幸還在「晝夜不分」的夫子虛「歐咻」一聲。「虎鷹」旋即飆到蕭小逆底下,承住他下趴的力道,朝紫色天空衝飛而去。
蕭小逆才沒有糗得沒法收拾。自嘲漫上他的嘴角。
「歐咻─歐咻─」夫子虛一張嘴呢是歪七扭八,也不曉得哪邊能夠傾洩語言,
載實小逆於半空飛翔的「虎鷹」緩緩降下。
疑~~~他們哪裏有古怪。我打量著他們。是呀,不怎麼正常。
他們都在縮小?沒錯。一點一滴的。很明白的趨向。這會兒可好了。
沒必要揉眼睛。視線沒有阻隔。很清晰。並非什麼角度差異之類的。
一條暗紅的身影掠過。
夫子虛、蕭小逆、「虎鷹」悉數變回原狀。啥事都沒發生一般。
搶走「黑石」碎片的當然是火濤。
呼~火先生啊,你以為會是例外?別這樣傻好嗎?我又得勞動。
然而視線投回我的理解的現實狀況,使得我再度傻了幾回合呼吸。
那碎塊一離開蕭小逆他們的掌握,便立即恢復同等大小。火濤莫非也能操控?
火濤似乎很滿意。但他高興得太早。因為火濤突然一個踉蹌。碎塊是沒變大。它轉向縮小。而膨脹的反而是火濤。彷若被灌飽足氣似的,火濤的身子「颼」的被吹撐了。
肌肉糾結如山嶺巨石亂堆不說。
連青筋都「一根根」的分外鮮活;像要直衝雲霄而去的青龍。
大小情景互異。與方纔截然不同。
「黑石」碎片愈發的小,就愈發的重,火濤也就長得愈大。
一樣的嚇阻不了。不可駕馭的。這石塊究竟怎麼回事?吸收了天怒靈氣而自成一格(或一局)?物之化生?這中間的狀態玄得叫人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步上前去,往火濤肘部運勁一彈。
「黑石」落入我手。
火濤賁張得差點就要破裂的身軀(不誇張﹨那青筋到了最後差不多要像裸露於山石的樹根﹨險極了),總算迅速地平復。火濤的瞳孔收納著什麼(嫉妒?或者更深一層的恨?)。是我想太多?然而語言這東西哪,其實還真不如眼神的交會啊~
這塊「黑石」碎片的靈異,讓我有時不由的產生懷疑:我真能夠自我操控?
我是指──出生就得替補「獨一」的位置,雖然走出死者的影子,卻又不自覺地進入更大的牢獄。自由遭受倍數的嚴酷挑戰。圍繞在我周遭的這些生物,即便不論類種,彼此的個性和所求依舊是南轅北轍。
火濤性格之中有著我所不喜歡的驕橫。說人類最貪婪?那倒也未必。【四大類族】焉能好到哪兒去?夫子虛日夜反覆的先天性缺陷(特性),造就他陰晴不定,甚至難以測度他下一刻所思索的所動作的將牽連引起的後續。【小族人】長久流浪於各大陸的背景,使得蕭小逆的心思並不單純。毋寧說,他纔是這三人中最深藏不露的。「虎鷹」在一般來說是頭畜生,似乎不值得費心注意。但牠埋在眼神後頭的警覺,我可不想假裝沒瞧見。
然而思緒一轉的話,他們其實各有難得的好處。火濤積極而敢於犯難。夫子虛呢行事風格雖不明確,但見多識廣,總能提供最多的不同的見解。蕭小逆則很新鮮,不管是行動還好或者籌謀也罷,都具備畫龍點睛最後一筆的奇效。「虎鷹」呢,哈哈,牠乾脆而俐落的力量,則十足讓人稱道(這也算優點吧)。了還有牠居高臨下的督視能力。
到底是個團體。我的語氣不至於很酸溜吧?
我抓抓耳朵。別胡思亂想。
目光鎖死掌心裏的「黑石」。隱隱然還是有光流溢。不是太明顯。
我是不大知道自個兒的眼色如何。但總之不會太好。「黑石」碎片這會兒一如安分的小獸,靜靜的伏息。我什麼時候變成馴石師了?我的直覺告訴我,別將「黑石」扔在這兒。
每當我升起疑慮之際,如此的想法強烈的驟雨「嘩啦啦…」的便降入我的心田。
算了。
乾脆點,如果「你」真想指引的話,那麼──
彷彿就等我這樣想,「黑石」遽的整塊呈現半透明狀態。而核心依舊濃黑無比。不。像是把四周的黑全給吸進內部。一條光束就從那裏頭射出。直指右方。照亮前景嗎?
這東西,不,這傢伙莫非有意識?
不寒而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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