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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愛的鼓勵 6訂閱站台

【肆】。寂星
她靜坐在一個人的寂靜裏。
腦殼內卻充滿了各種蕪雜聲音與及繽紛色彩。
那就是：思念。
藥石亦無功、深入骨髓的某種可致命式的潛伏。
是的，她想念著一個人。
當代之「邪」。一個比寂寞還要寂寞的女子。商映罪。
那股足以穿透所有事物的無以名之，正迅速而猛烈地朝她的心房戳刺。
冤家啊～除了這個詞，她還能有別的嗎？關於那名男子。
自問不行。她曉得。即使不過就是一條逃不開那愛戀的曾經的可憐蟲罷了。她還是──為什麼幾乎已是死水的她，會被他挑動呢？不獨是利用。是那即便落拓依然含孕一股絕難忽視的氣概？或者那悲傷到了盡頭、愛戀卻還在永遠的深邃？
不曉得當初「聖者」是怎麼創出那記〔喜冤家〕？應該要問的。
她真想看看他愛的那名女子。即使活的人是她。商映罪依然清楚感覺到那縷幽魂的存在。宛若偶然會竄上心頭的酸楚。在他玉石般的外表之下，她還是讀到了那樣的訊息。
商映罪壓抑心裏的毒蛇。全力。她得好好沉澱。自〔元尊〕死去後，面對〈異宗〉真氣的諸多後遺症，她唯有自食其力。否則就得等惡果了。尤其是近來，她總覺得心神不寧。彷彿遠方正在發生什麼事。而那將確實地會毀掉她的將來。怪預感。
也不知怎麼的，最近商有點失控跟混亂。對抗似乎得到反效果。她的身體、她的記憶、她的靈魂，都陷入瘋狂的飢渴狀態。被她的師姊妹說是集冷酷與殘暴於一身的商映罪，有生以來頭一次面臨來自內心深海的折磨。地底之熔漿。她幾幾乎乎沒有面對的能力。胸口總是悶悶的。甚至當思念氾濫，呼吸還會阻塞。想到他的時候，痛苦與歡愉交相湧現。
商映罪深深呼吸，喘，吸，呼，幽長而緩慢，試圖經由這種反覆動作穩定自己。
然而，各種聲音及影像貫穿腦域。紛至沓來、絡繹不絕。毫無阻擋能力。吸─呼─吸─呼。盡量鬆弛精神。用意志觀察，但不是抵抗。隨著呼吸律動。慢慢來。妳能夠的。摒除一切，靜止雜慮。寂靜、寂靜。一個人的無限。可以、可以的。
吸──呼──吸──呼。把那非常肉體式的哀傷趕走。驅逐出境。
一開始就不公平了。那幽魂藉著她復活。所以他愛她。甘願被利用，甚至讓她種下〔心膽俱喪邪〕。簡直無稽。但他就是那麼癡的人。傻到沒什麼道理。但也就因為這種豁出去了的，她才對他打開那雙真正的──愛戀之眸。
心緒又潰散。收束思念一定是這個世界最困難的事。身體栽進巨大的歪斜空間。
一顆顆的氣泡，在記憶面浮上伏下，沒有歇息過。他就在裏頭………
槁木死灰之內，還有一顆滾燙的心。
她到底該怎麼辦？如何才能穩定下來？腦袋裏有什麼東西胡亂爬動。困擾。想一想其他的事。或許會好點兒。藉以排遣。要怎麼樣？迷亂而斷續的思維。似乎無法連串。破碎的篇章。記憶走馬看花。失落。
面紗被風摟起，跳起曼妙的舞。底下卻是冷熱交攻。那張──鬼一般的臉孔。
你在哪裏？
在她這樣痛入骨髓，格外需要那人的時候，伊人何方？
胸口被撕裂。有什麼──像是生物，正努力撥開縐折似的，要鑽出來。
「它」又來了。
我究竟怎麼了？我究竟怎麼了？我究竟怎麼了？我究竟怎麼了？我究竟怎麼了？我究竟怎麼了？我究竟怎麼了？我究竟怎麼了？
忽大忽小的。那是聽不到的聲音。在腦裏亂竄。
這是修練〈異宗〉的代價？路子不對？或者根本的方法錯誤？可惜〔元尊〕死了──嗯？莫非是她故意留下一手？怕我反制？她〈玄〉我〈異〉，本來就站在競爭立場。有什麼道理會完全沒有保留？我太相信她了。
商映罪思前想後。邪意大增。手更不由自主地抖動。
她呆呆覷著握緊的拳頭。很用力。
一股僵麻感由下而上急速竄升。像大軍殺抵城池。直逼腦後方。
兩邊太陽穴咬著下墜的力道。沉甸甸。暈眩以具體的石頭型態卡死在腦殼裏。
但沒有真實感。彷彿肉體有它應自執行的意志。錯失了聯繫。一邊怒潮洶湧。一邊卻風乾了。詭異的兩樣態。商映罪恍恍惚惚的。胸口「蓬蓬蓬」地蹬著，愈發地激動。某種無以名之的兇厲，就要破繭而出。
走火入魔？
是緊要關頭。
商映罪睜開眼──
看見自己。
那是鏡中影像。
一只歪斜的臉。五官全都傾往某一側。而且以極緩慢的速度式微中。
她炸出了一身的汗。商映罪清楚地知道，自己正朝無極的路走去。再不要多久，她將永遠失去花容月貌。可以預見。這麼大的犧牲，這麼大，難道就要因為他，因為他，而丟棄？那麼她這些年來的執著，究竟有何意義？一場比夢還不如的玩笑？
錯了，錯了，她是〔邪〕，〈邪系〉第一人──商映罪。她要武林、要的是天下。他，至於他，不過，是的，不過就是個男人。一個男人，哈，男人。還是一個祇曉得埋身於過去的廢物。
何必掛心他？！
商映罪笑了。跛一邊的臉，擠出醜陋而詭異的肉痕。
那笑在鏡裏睨著她。而眼角邊有一滴晶瑩。閃亮。好刺眼。猖笑瞬間僵止。
右手慢慢往上。
鏡子是一個同時間重複動作的世界。
她揩著那微微的發光。
「──淚，」怎麼會？商映罪楞了許久。
伴隨吐露的語音而來，是排山倒海般的狂轟濫炸。
世界潰散了。
不！
那是不可能的。
在碎片之中，商映罪向邪惡呼喚著。要更高，要更多。不是愛戀，不是！
她，商映罪，要的是──更深的沉淪。
一個男人算什麼！連身為女子的驕傲都甘願放棄了，何況是個傻小子？
商映罪瘋瘋狂狂地笑將起來。
是的，就把他當作，當作，就像──
遠方一顆孤寂的星吧…
∞∞∞∞∞
他是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不。也許比較傾向於對抗記憶。埋葬。以及放棄。
一個意圖抹去悲傷、埋葬回憶的男子。
沒有過去。未來也死絕。寂寞的冰霜之國。
淘空一切的軀殼之內，只剩下一朵容顏之花。但，夠了。對他來說。
再沒有比那份美所帶來的希望還重要的了。
即使是幻影。
他，如今，獨坐於湖傍。
夜色揮舞黑色翅膀，從披風邊輕輕滑過。
身邊還有一篝火燒著。
怔然的視線落定湖面的倒影。
一只長滿蟲洞的腐爛之臉顏。蛆蟲群蟄伏在坑窟裏頭，只露出一截肥大的尾。
往事一直死去。
空洞的眼神裏，沒有一絲挽留的意思。只有幽魂般的火光閃爍著。
面對失去至愛的哀痛，誰能夠毫髮無傷？誰又能說他的方法錯了？
原本安靜的蟲開始蠕動。之興奮的。他的腳踏實在火焰之上。
對了，要殺戮，殺戮，殺戮，殺戮，殺戮，……
只要殺戮，就能見到──
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