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求明
十八歲了，我。跟十五歲有什麼不一樣？
變高了，乳房好像大了，而且也漂亮多了，姊妹們說的。
嗯，然後咧…啊，已經很習慣處理月事嘍。以前見血就覺得麻煩噁心，根本懶得處理，結果反而──唉，還是甭提了，反正難過的總是自己。跟著呢？嗯～所以，也沒什麼嘛…
因為其他的都一樣，也就是照舊呀。日子還那樣過唄。
令人嘆息的青春，還有童年。雖沒有慘綠。
但為我而另闢的「天之嬌女」等級做久了，也真夠煩的。
既要管這，又要顧那。還是不明白人啊幹嘛老愛把自己逼這麼緊？
緩慢點不行嗎？
搔了搔耳。食指又蠢蠢欲動了。飢餓之舞。嗯嗯。我的好夥伴哪裏去了？
「過來！」
天啊，永恆不變的台詞外加口氣。拜託嘍，不要吧…東張西望又沒罪。
總之，我乖乖的把自己搬到「聖者」身前。
然後，她硬是在我寧願乾脆長滿繭的耳朵裏，丟了一個晴天霹靂──
「明天要測試妳〔驚紅〕到了哪一層級。要準備。」
測試？不會吧？嘿嘿…我左胸脯那顆易碎的琉璃，險些要崩壞了。
天啊！不用這麼殘忍哪！我把嘴巴縫死，絕不能讓心念不意間流成了言語。
我恭謹的點頭後，「聖者」揮了揮手，逕行走遠。
我渾身無力。我的純真年代就要在明天結束了嗎？敢情是。
陷入自怨自歎的妙齡少女。
唉～夜空的那閃亮的星，都像是在為我哭泣。
一股好淒涼的美。
怎麼會這樣的苦命呢？
「喵～」我蹲下來抱起咪嗚，幸好還有妳支持我──哦，是嗎？
為了哀悼，就來揮霍一頓，這樣啊～好主意！！！
為了表示感激，我貼住咪嗚的臉，發送激情。「喵─喵──喵──」
鴛鴦大盜出動了──真可惜咪嗚怎麼交都學不會擊掌，否則真想來一記。
話說回來，我們算那門子的鴛鴦？我瞪著咪嗚。她大概有同感。也不知道到底鴛是男的？還是女的？算了。反正這兒大概除了植物可能有性別外，其他清一色都是女的。
也許是因為「聖者」怕男貓會偷吃我們這些可口的腥唄～
何況這頭女貓活得可好了的咧。咪嗚張開嘴，小小的牙齒在哈欠裏頭閃閃發亮。
我們又幹了一回漂亮的竊食記。
大豐收之後，肚皮溫馴一如酣睡咪嗚的同時，我開始想，到底她們要怎樣測試？
測試其實應該沒什麼唄，不過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套套架式吧…
我願意這樣想。
我本來就是名義上的「天女」。要真正過這關，才能名符其實。而我的身分偏偏又是「首席天女」預備者。其嚴厲性，自不在話下。可是本姑娘是個祥和者。怎能動粗呢？真是太不體貼了。拜託嘍，但我能說什麼？
還不是祇有聽話的份！
秋風愁煞人啊～我這樣一個女子。鬼翻了，嗯。
∞∞∞∞∞
呼～手心有冒汗喔，嗯，本姑娘很緊張沒錯。但沒事的，我無聲地告訴自己。
一切都會順利。憑我的實力，還不是手到擒來，如探囊取物。
沒錯。相信自己最重要了。我咬著下唇，調整呼吸，穩穩地踩著步伐。
大家都到了。我偷偷瞄看四周。氣氛之凝重說。真有這麼嚴重？這下不妙了。
「聖者」開始訓話：「妳們都應該知道，【殺紅樓】的歷史，可溯及『史•元•神•話•時•代』。要說淵源流長，我們女人不差。再看看武林裏女子的光輝，遠的我們有『超•百•年•風•雲•時•代』裏無比活躍的女傑們，如功成『異域』的曠世──同我們一樣都隸屬〈邪系〉──奇人【鬼舞】〔邪尊〕鳳大教主，或者攀上劍道高峰的〔劍行月夜〕雲大劍宗師，與及智計驚動江湖的〔白手〕司徒盟主；近來，別的不說，光是寫出《武林烽火史錄》，為我們武林人奪得歷史書寫可能，並以『飛武紀年曆』徹底推翻單一政治年脈記錄的沈大才女，就是一個偉大女性。告訴我，難道女人真的不能站在世界之上嗎？比成就、名聲，我們哪一點遜色了？」
「聖者」耽耽掃視我們，裏面有兩隻老虎在咆嘯。
她繼續：「戰爭屬於男人。他們以騁馳戰場為生命意義。但女人沒有戰場。女人至多只能擁有環繞廚房。然而，想想啊，女陰是慾望淵藪，也是生命初始的源頭。我們有什麼道理不珍惜自己？有什麼道理要鄙視自己？我們都得愛自己，以走出悲慘的肉體歲月。女人不只是個身體。我們是生命自滿自足的圓圈。傲慢和愚蠢交織出這個充滿矛盾和血腥的殺戮世界──而這都是男性經驗造成的。他們的本能破壞了世界。而現在，現在，祇剩下我們能夠站出來，為這個世界種下一點希望。你們明白嗎？」（註4）
好──大的一串噢。而且怎麼說呢，感覺有點怪。那個啊，好像時間有那麼一瞬間停頓了一下。而且還跟很遙遠很遙遠的彼端發生了鏈結似。嗯，總之就這樣。我是不大理解啦…話說回來了，男人有這麼壞？
呵呵～真想見識見識。
「好了。妳們進去罷…」
？？？？？
總覺得自己老在情勢之外。我的頭頂一定插著好幾根大大的問號。
我猜，別人也有。反正照指示走，大概就不會錯了。
對了，我們而今是在樓內禁地「十二殺紅窟」。
剛好搭配十二個「天女」預選人。很刻意的安排。好像。
不知道是否有特別寓意？
每一個「天女」預備者都被指定一個洞穴。
我也一樣。站在黑麻麻的窟口前，還真有點驚心動魄。裏面給人異樣凶險的感覺。好像有什麼妖魔之類的正在磨亮利牙。鬼翻了。拜託嘍，需要營造得這麼恐怖嗎？來些火把，可以不？
我們等命令。眼角餘光偷偷的瞥。
「大天女」兩眼滿滿不捨──真怪啊，不是嗎？
「聖者」的表情，就看不到了。
「大天女」說：「開始。」
而就在那瞬間，淚從眼角邊靜靜留下。我覺得不妥。非常的。
幾乎不分先後，大家都走進去了。我跟上。到底裏面有什麼咧？
背後石門緩緩阻絕光線──黑色撞上眼簾。天昏地暗。
我運起〔驚紅〕布在眼睛：紅色的黑暗。
不知道眼瞳是否跟兔子一樣的紅？呵呵～不錯嘛，還笑得出來。
我也很有一套的說。話說回來了，這樣的色澤下看世界，實在不習慣。而在搞清楚適應性問題之前，我就看到了牠們。要命啊…腿有點軟。兩隻龐然大物分別從兩個牢籠探出身子。
嘿…不要緊張，也拜託不要衝動──希望牠們聽得出我的誠意。然後心底一邊開始熱情激昂的詛咒「聖者」，還有「大天女」──難怪她的淚那麼傷了。拜託嘍，有沒有搞錯啊？
居然要弱女子對抗虎、狼。
妳真夠陰狠，「聖者」。
∞∞∞∞∞
我「如願以償」成為正式的「首席天女」。
當我牽著比咪嗚還乖的虎狼，最後一個走出洞窟之後。
我覺得好多人眼珠都像摔下去。有這麼難嗎？
雖然打一開始我也嚇了好大的一跳。但我跟著也沒幹嘛呀～
不過是運運〔驚紅〕，黑暗瞬間蒸發，一片滿江紅。然後拍拍牠們而已咩…
呵呵～牠們在那裏跳來跳去的樣子，像是給火燙著，還蠻好笑說。
我都鼓掌到痛了呢。很捧場唄…
可惜之後牠們救無精打彩、病奄奄的，不然，我還想多獃久一點耶～
也是後來我才曉得啊，那其實是定例。
當找到一個「天女」預備人的同時，也要捉到一虎、一狼，便開始飼養，外加訓練。然後等到全數都到十八年齡以上時，便和虎狼對決。也就是活了下來的人，自然就是「天女」。過不了的人，就成了食物。似乎有點殘酷。
不過祇少了七個姊妹。而且那也不關我事。
都是「大天女」和「聖者」啦。反正對我沒有影響就好。
但是呢，自那次之後，對了，我就非常喜歡拍東西。到處。因為很好玩。
樹會整根萎縮跟著碎成滿地紅、牆也嘩啦似的垮成細粉、河水變得很紅以後就會一大段消失不曉得跑哪去了、………還有一次才好笑，我啊，想說用力拍拍地面看看會怎樣，我就做了喔，結果啊──
後來我量了量，好像是長十公尺、寬七、高度有兩三人身體唄，整個泛紅，深厲的紅，然後呼的似，不見了。讓我挺樂的說。當然後來讓「聖者」臭罵了一頓。連「大天女」都警告我不得濫用〔驚紅〕。
去。我哪有濫用啊？我又沒有找人拍。算了。
我還是過著自己的日子。
少女淒清而無聊的十八年華。
還是會同好拍檔咪嗚當夜盜。
但無趣多了，比起以前。我現在啊…可以隔著三間屋子，從這裏到那裏遙控食物飛過來。都到這種地步了，還不隨肚所慾！只是，唉，咪嗚也變得懶散了。當然我們還是一樣貪吃，但總覺得少了什麼，一點都不刺激好玩。
所以她不再幫我提籃子，也不會「喵喵」叫了。
真是可憐啊，我們這對好姊妹，嗯～我搔起耳朵。我跟妳應該不同類唄。
咪嗚睜開惺忪的眼，茫然而無辜地面對自己懸空的處境。還有更慘的咧──
「喵！」
然後，隔天我氣消以後，就找不著咪嗚。她居然不見了。好小氣。哼，不理妳。
我只是覺得悶。這樣的玩笑都開不起。話說回來，這兒的伙食那麼好，怎麼會跑掉呢？會不會其實她被綁架了？可憐她好了，我開始找她。起先還慢條斯理，而後焦急像鞭子似抽撻內心。我慌了。
各種方法都出籠。差點要把廚房整個搬空，我到處灑餌，連我都想要撲在地上大快朵頤的那種──無效。或者，一路上就聽到我掐著喉嚨，非常深情的喵嗚叫，間或還摻雜了點淒厲的發春音──無效。還有啊，我針對那隻色貓平素愛窩藏的狡兔小窟處，展開了無孔不入大作戰──結果還是無效。就是沒就見到那條貓影子。至此，我想，完了。她真的火大了嗎？
怎麼辦？雖然不能大張旗鼓，一切行動都得私密而悄無聲息，但我已盡可能周全了。唯今，祇有一個可能。咪嗚離家出走了。沒錯。一定是這樣的。啊，我好心痛。早知道就不對她發脾氣──幹嘛想這些？！還不如找些法子彌補，嗯～有了。
也只好這樣。我沒有別的選擇。祇剩下──尋貓記了。
不對呀，別說外頭，我如何肯定她不在樓內呢？
我猛搔著耳朵。嘿，別那麼緊張嘛。輕鬆點先。
有了，每次用〔驚紅〕，都能順利解決。說不定這回也一樣。
我摧動了體內沉睡的深紅因子。它們迅速甦醒，並且以眨眼間的速度，迅速遊洄一遭，嗯，據說那叫運行一「內周天」，藉由呼吸的刺激，「精」進入活性化，將漂浮的「息」聚集，經過，那個那個什麼，喔，「氣府」──它藏在女陰部位，〔驚紅〕的規定，我就實在搞不懂，好不好換個位置先──的爐火鍛化，變成了塊狀「氣」，然後傳輸到各個經脈叢集，在激衝而出前崩解為飄零葉體，與「力」結合，化作克敵之「勁」；「功」的完全模式。（註5）
把學來的東西，確實運用上。
不過話說回來，這像是在檢查身體有沒有生銹嘛，怪怪的說。
總之，世界變了個樣子。
或者說，我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一個既緩慢又輕盈的「世界」。
「武的異境」啊～
我的五感出奇敏銳，彷若被一股高速衝撞，一切的一切，旋即都變得深刻起來。
所有的行進，跟著都變慢了。除了我不受影響外。那感覺很怪異。
身體也輕飄飄的，好像鬼。
記得「聖者」說過，〔驚紅〕注入的時機與多寡，就決定了世界會是怎麼樣子之類的話。易言之，現在的我就──站•在•自•己•的•速•度•之•上。是這個意思唄…我想。世界將因我意念的更動，而有所不同。
我創造了一個祇屬於我的速度的「世界」！
還真有點偉大的樣子。但如果找不到咪嗚，要這種無聊的偉大幹嘛～
我集中渙散的心神，把握五官而今的異樣精敏，全力捕捉任何訊息。
世界失去了現實的粉飾，變成了我眼中一片深紅。
而各種平素聽不到的聲響，彷彿終於找到知音般，拼命往耳裏塞，要命呀～
空間的細塵，和我發紅的肌膚，做著親蜜交吻，姿態可萬千的咧…
幾乎沒有重複型式，真奇──呃，好不好妳就認真點，拜託嘍，嗯？可以吧…
呼…
感覺自己無限擴張──「內周天」不絕地循環著──深紅的「世界」，一寸一分將邊境愈推愈遠，我囊括得愈多。無遠弗屆。從體內奔瀉的塊狀真勁，以深紅葉片之姿，奮力地鷂舞於空虛。
終於──
有什麼東西在右邊的方向牽引我。細微的熟悉的波動。我知道是她了。
我拔腿就跑。
也不知道距離多少，我緊緊攫住那線渺小感受，以所能極的超速，往她而去。
咪嗚就在那兒。遠遠的，幾十公尺之外，我看到了她。小小的。綣成一團。
彷彿她已承受不了某種重量。
一堆張惶的線條，飄散在無辜而純真的眼神裏頭。
黑白相摻的柔軟身軀，塌陷於絕望之下。
整個世界都失去了光明般。
我到了。手一抄。咪嗚被捧入手心。
咪嗚大概祇感到身子一輕、眼前一花吧～她緊張地繃起了身子，「嘶噫」扯著喉嚨卯叫，前爪猛扒勁抓。幹嘛呀妳！忘了妳姊姊我嗎？她在掌心內兜轉，之瘋狂的樣子。怎麼會──
對了，把〔驚紅〕褪去，啊～好痛！我給嵌實了幾條爪痕。
咪嗚摔下，以優雅的凜然，安全著地。驚人的敵意，在她眼裏翻騰攪動。我蹲下，瞧緊了她眸子──這下還能看不清楚？！張牙舞爪的怒氣，乾脆地剝落了。果然，在〔驚紅〕之內，她認不得我。
我開展胸脯。她投懷送抱。呵呵～妳這隻臭咪嗚，害我擔心成這樣，可惡，可惡，妳太可惡了，我──事先聲明，我不會哭噢…除非妳先喵個三聲來聽，「喵喵喵！」呃，找死啊妳！
兩顆心安頓之後，我發現了狀況不妙。怎麼說呢？
空氣裏滿滿是緊張的意味。用不著動到〔驚紅〕，我就可以感覺到。咪嗚的毛也都豎起來了說。我尋思到底該怎麼辦。這下子鐵定是【殺紅樓】動員起來了。沒有被指派任務，擅自出樓者，即可視為背叛者，當場處決。
因此，還沒搞清楚什麼狀況，我又開始奔走。真是作賊心虛啊～幹嘛呀我？就算是真的，也不過想下山蹓蹓咩，這也不成？何況我是來找小咪嗚耶～真的，呃，一開始。
「聖者」她老人家應該會原諒我的噢，我猜？
不，說不準回去的頭頓晚餐就是清蒸貓肉，呃，好不好妳就別嚇自己了。
我搔耳，邊哭笑不得。看來不怎麼保險。
這是脫逃罪。少不了被熱烈的毒打一頓。要命啊要命──怎麼這樣苦命咧？
這會兒真不知去從了。
90/10/22、23、24、25、27、28
90/10/31、90/12/11
（註4）：於「魔•幻•時•代」武林認知裏，尚不清楚絕代之劍神事蹟。見《鋒芒》。
（註5）：「精息氣力勁功」等相關武藝系統的論述，如〈〈魔幻江湖絕異誌〉〉第一部之參《星•霜•之•戀》P.249～251；〈〈天涯系〉〉之〈〈天涯前傳〉〉貳《行刀天涯》P.173～178；〈〈天涯後傳〉〉首卷《天涯之刃》P.59～60、P.68～71；〈〈孤獨系〉〉之〈〈孤獨人三部曲〉〉【風火篇】伍《風火怒燃天之卷》P.124～133………等等散見於飛武小說作品各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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