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最近生活分成兩個部分。
其實可以更多。但是我好像想不到其他可以切斷,或者歸類的可能。
我們在陽光有些刺眼的咖啡館裡聊天。我們總是在日子往前流動非常多與非常洶湧之際,安靜地坐在彼此的旁邊,然後凝視著對方些許移動的一點點可能。
我們順著流動的方式所做的調整,但是始終都以感受得到對方溫度的範圍內。
景深的距離,對焦的準確,還有就是劇情如何安排下去。
但總是如此。我喜歡我們一起陷入深深的沉默中,像是兩人體內的某種機能被某個東西突然切斷了。
斷的如此自然。
我們彼此等著從深深的沉默裡醒來,然後再繼續低頭描寫,
關於做夢,或者不做夢的人。
做夢的人
夢境以相同的形式進行著。
在夢裡,他們會獨自離開熟悉的親人朋友,熟悉的家,熟悉的街道與建築,一個人往島國中央城市的外圍,南方邊境的最外側走去。穿越過繁榮的街景,曲折的巷弄步道,在整座城市日常運行的縫隙之間,彷彿時間在此時靜止般的時刻裡,一步步地往南方走去。
一路上,夢境進行中,完全沒有任何聲音,如真空抽離了聲音的任何媒介點。步伐在石子路上的摩擦聲、風吹過濃密樹葉的細瑣聲、原本遠方細微的城市喧囂,在這裡都化成了一種抽象的感覺﹔彷彿聲音透過了眼睛,穿透過視覺感官,形成一種以為自己聽見聲音的錯覺。
在夢裡的他們並不知道,這些聲音其實是由他們心底發出的。
做夢的人們,目的地是踏進一座茂密森林的邊界點上。
到達那裡,他們會停下不停移動的腳步,眼睛凝視著前面那片厚實的翠綠森林,歇息下他們勞動過後的雙腿,然後,每一個人再緩緩地,將自己內裡所有的不堪,一起丟棄在這。
身在南方邊界的夢境裡的人們,都可以任意地拋棄自己衰老的臉、殘破的身軀、有些難堪的童年,以及不被記憶回味的往事。
那些真實生活裡的過往,只要有一絲遺憾的感觸,在夢裡,便變成一種實際具體,可以拋棄的東西﹔如身上的衣服,頭頂上茂盛的黑髮,與手指上過長的指甲,不想繼續彖養的狗,已經彼此壞毀情感的戀人,或者也像用過即丟的任何東西。
越痛恨自己的人,會遺棄的東西也越多。
在每天徘徊反覆的夢境裡,人們愉快地緩慢走向南方邊界,一遍又一遍地,丟棄傾倒著記憶中厭惡的部分,而在遺棄過後,他們站在邊界上卻發愁了起來,因為他們總是會忘了回到城市,從邊界走回家的路徑。
夢境在大量的,如鯨魚集體擱淺的迷失惶恐裡,便會被活生生地切斷。中止。然後他們便會在大片混沌的意識,與滿身淋漓的汗水中清醒過來。
世界遺棄了這個島國,而島國上的人,在反覆相同的夢境裡,一次又一次地遺棄了他們的記憶。
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夢其實是一樣的,大家都以為自己快要瘋了。
我想跟你說,我覺得非常惶恐的是,我拼命寫著的這些那些,其實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最近看了兩部芬蘭導演的電影,阿基郭利馬司基的片子:薄暮之光與沒有過去的男人。
這個導演老實說,我非常討厭。
每個演員在他的片子裡,透過他的眼睛所詮釋的,幾乎都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般,能動能走能說話能愛人與被愛,但是,就是少了靈魂。
他們的靈魂,非常不可思議的,幾乎都在導演的眼睛與拍攝的過程裡,一律都抽離掉了,乾淨俐落,每個人都一樣。以致於他們活在電影與螢幕裡,都像是逆來順受的某種大型無害的野獸,一遍遍模擬著日常流動的位置,還有一個樣式微笑的弧度,以及,儘他們所能,無感地感受過去還有未來有可能痛恨的自己與別人。
這兩部電影,真的好讓我恐慌。
我為了這些那些一樣的沒有靈魂,非常心慌意亂。
因為深深陷在這個長篇小說裡的我,好像郭基馬司基鏡頭底下的人一樣,會說話會動,但是我知道,我也成了他電影裡的其中一個角色。
但是,我仍舊驕傲地覺得,我是一隻具有殺傷力有害的小型動物。
來來來!我彷彿聽見郭基馬司基對我說,你不要站在鏡頭前面,你把後面那個沒有表情的男人的戲份給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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