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午後的市集上，人群攜來攘往，各色的人們在大街上頭來來去去，偶爾還有貴族的馬車路經的街道上顯得繁榮又喧囂；就在來往的人潮間，獨自立於城門邊的悠悠一角的絕美少年臉上揚起了一絲淺淡的好奇微笑。
俊美少年身著一襲白衣，立於貯滿前天雨水的小池塘邊的一棵柳樹下方的，隨風飄揚的一頭的烏髮以一條黑色的緞帶於腦後繫起，面上的神色帶著一抹悠然，好奇地不住探頭四處望著；最後，朱綺面上的微笑再度加深了些，仰首望著似無邊無際的晴空，豁然地扯唇。
自從最初因為修練了千年而順利化成了人身之後，他也只來過這麼一次人間界，那時候頗覺得人間界其實很無趣的他又不滿足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去繼續閉關修練，於是在不知不覺中，他的時間竟然已經匆匆過了好幾千年。
直到今日再度出關、回到俗事雜攘的這個人間界，原本他以為這人間界會因為他再度回來而改變一些的，但是現在眼下看了看，仍舊是與他好幾千年前知道的人間界並無明顯的不同，只是多了很多樣奇妙的物事罷了，而人還是人，一點都沒有改變絲毫。
朱綺的思考暫時於此中斷，腳步也因此邁了開去，因為他在前方不遠處的人群裡頭發現了一個不該在此地的人......亦或者說是──
神。
真是有趣。
歪著一張堪稱俊美的臉龐、笑意滿臉的朱綺緩緩勾起唇角，隨著他踏開步伐而去，經過了來往的人群間之後，來到位於廟口前方、那攤有點不甚起眼的算命攤的正前方。
「呂大哥？」甜甜地輕聲呼喚了一句，朱綺成功地讓正大剌剌地坐在算命攤子前方的一名美青年自手底下正在忙碌著新一輪占卜的呂洞賓暫且回神過來。
「朱綺？」剎那間因為一句突如其來的呼喚聲而抬眸的呂洞賓先是有些訝異地叫了一聲，然後望著朱綺面上的那抹美麗淺笑好一會兒，而後便緩緩地笑了，「......等你很久了。」
「是嗎？」
由於這攤子上只有他與呂洞賓兩人，因此，即將修練成正果的狐仙朱綺就這麼不客氣地坐在可以與呂洞賓相互對看的位置上，將清淺的一縷微笑掛在面上，抬眼望著眼前的呂大仙，「呂大哥怎麼會在這裡！？」語畢之後，還緩慢地朝著呂洞賓眨眨眼，「難道......大哥是專程來這裡等待小弟我的嗎？」
呂洞賓瀟灑地微微一笑，絲毫不為朱綺的沒大沒小而引以為忤：「是啊！本神就是今日專程在這裡等你的。」
「怎麼說！？」朱綺詫異地瞪眼，望著呂洞賓那張不像是在同他說笑的面色觀察了好一會兒，「難道您不是同我開玩笑的嗎！？」
沒有正面回應的呂洞賓忽然轉移話題地問：「朱綺，本神問你，你已經修練了幾千年了？」
「這個......如果把化身成人的一千年再加上我已閉關修行的六千年的話，大概是七千年啊......」不解呂洞賓為何會如此問的朱綺仍舊照實地回答，俊朗的面上有絲懷疑，話落之後便瞥向呂洞賓，發出疑問：「大仙為什麼這麼問？」
「七與九乃是天數。」神秘地笑著的呂洞賓回道，但是朱綺卻聽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呂洞賓並沒有回答他，僅是露出淡淡的微笑。
「七與九......？」望著呂洞賓那張欲言又止的神情，聞言的朱綺因此皺起眉頭來地跟著思索了一會兒，忽然像是瞬間頓悟了什麼的，一時間訝然了：「大仙是說......天劫！？」瞠眸、大驚。
「是。」
對於朱綺的過人智慧，呂洞賓笑著點頭，「你即將屆滿七千年了，而每一千年都會有所一劫的天劫，現在已經悄悄啟動了。」看著朱綺不言的呂洞賓頓了一下子，繼續道：「你的那一劫就快來了......不，是已經來了。」
「天劫嗎......」朱綺細聲喃著，一邊露出思索的神情。
「如果順利過了這一劫，你就可以位列仙班了......」呂洞賓鼓勵性地笑了一笑，當他撇頭看向朱綺的時候，恰好瞧見朱綺也正對著他緩緩露出一抹微笑來。
「......我會的。」點點頭，朱綺很有自信地輕笑道。
「那本神就先在上頭等著你了！」呂洞賓在一陣的哈哈大笑過後便在無人注意的之時，在朱綺與眾人的面前消失無蹤了......
第一章
天劫。
與大仙呂洞賓談話完畢的朱綺踩著緩慢的步伐在大街上走著，一邊思考著剛才呂洞賓對他所說的那些話；其實他與仙界的關係還算是良好，畢竟他這隻有道行的狐狸既不為惡世間也沒同仙界結什麼樑子，所以呂洞賓就被上頭派遣下來當那個該提醒他去躲避天劫的仙人，因此，他是該感恩的。
朱綺面帶微笑。
只不過，天劫也不知道哪時候會出現來考驗他，如果要他這麼一直防備下去也不是個好辦法，所以，他最好是隨時累積實力，好應付不知何時才要上身而來的天劫，而他相信自己有這樣子的能力可以安然避過這每一千年會出現一次的劫難。
打定了主意的朱綺輕輕抿唇笑了，掐指約略地算一算，他閉關也有大約六千年之久的時間，而且經過這麼多年未再踏進人間界的他是該好好地重新認識一下這整個紅塵俗世，雖然眼下的他還得躲避天劫的來臨，但是一昧的閃避其實也什麼意思，那他不如就趁此機緣，好好地見識一下現在的人間界吧！
畢竟，把自己關住六千年的朱綺也覺得自己該從修練的門裡走出來了。
於是，朱綺為避開人潮而緩慢地走至了街邊一角，望著這世間的眾生們在他的眼前來來去去，每個人的面上都顯露著不同的表情；愛、恨、貪、嗔、癡......等等，種種的表情在每個人的面上一閃而逝，似乎覺得挺有趣的朱綺一邊觀察著、一邊微笑。
“人”這種動物，在經過了他修行的這久遠的六千年裡頭中，看來似乎還是沒有什麼進步......
收回了凝望的眼神的朱綺正打算邁步離開此地的時候，卻發現在他站立的前方不遠處擺著一個叫賣豆腐腦的小攤子，那小販的臉上洋溢著親切的溫暖笑容、一邊招呼著路旁的客人上門光顧。
有好一陣子的，這家攤販的客人川流不息，一直到快接近晌午的時候，客人們才愈來愈少，直到攤子前方都無人了，朱綺才走上前去，「老闆......」
小販見著又有客人上門後，喜不孜勝地抬頭望向來人，發覺面前站了一位面貌俊俏的少年，面上難掩喜色地問：「公子，來碗豆腐腦嗎？」說著，小販手腳俐落地在一方瓷碗裡頭斟好了滿滿一碗的豆腐腦，遞給神情略帶疑惑的朱綺。
「這東西叫做豆腐腦？」
「是呀，公子難不成是自外地來的？」小販笑了笑。
朱綺歪著首想了一想，「外地？」其實自己是“仙”而非“人”，他應該是由仙界來到人界的；那麼，其實要這麼說也不是不行......
最後，猶豫了一下子的朱綺這才對著小販笑道：「也算是吧......」
小販雖然不明白朱綺為什麼猶豫了那麼久才回答，而他也沒有多想地露出微笑，「那公子有口福了，我這豆腐腦可是全城最好吃的......」
「是嗎？」朱綺低頭望住眼底映上的一片雪白，眨了眨眼，這看來像是糊狀又白白的東西真有那麼美味嗎！？
正疑惑著的朱綺又聽見小販肯定地說：「是啊！小公子懷疑的話，您不妨吃上一口就知道了......」
「這樣啊......」朱綺微微地轉著眸，心想他碗裡這白白的東西應該沒什麼威脅性、看來也不太像是他的“天劫”，於是在哂笑過後便伸出手來握緊了碗裡的湯匙、接著舀上一口送入口裡咀嚼；唔......這東西嘗起來竟是甜甜的、軟軟的，殘留在舌尖的味道讓他感到新奇不已。
朱綺面露滿足的笑意，唇邊的讚美聲音讓小販笑得闔不攏嘴，「好吃！」
「是吧？」
「嗯......」朱綺甜笑，正打算再吃上一口的時候，沒想到他背後一股突如其來的撞擊竟然將他連碗帶人都擠到一邊去，而那裝有豆腐腦的碗也隨著那過大的力道飛出朱綺的手裡，就在小販的關切叫聲中，只見瓷碗與碗中的東西盡灑於城牆一角。
來不及思考的朱綺先是愣了一愣，然後，回神來的朱綺見碗被砸了、自己也已經被推到一旁。
「真是對不住了！呃......改天再賠給你......」男人撞過朱綺身旁的時候，略微歉疚地瞄了朱綺一眼，看著朱綺因此突發情況而愣了愣、接著再轉頭過來怒瞪著他的冒失。
改天？是哪時候的改天啊！？
聽聞耳邊掠過這句話的朱綺剎那間隱隱恚怒，「你......」正當想要開口的時候，朱綺只見到眼前一花，身畔當下跟著竄過好幾個人，似乎是五個黑衣人正緊追著前方一個一手抓著一件長衫、神情看似狼狽的男人直直叫喊著。
「給我們站住──！」
「騙錢的假道士──！」
「站住──！」
孰料，被追著跑的男人終於在氣不過的情況下回過頭來拋下一句話給追著他跑的傢伙們充當抗議：「我才不是假道士！這次法術會失敗都是你們老爺自己害的，關我什麼事啊！？何況你們家小姐長成“那樣”，那妖怪還要強搶，八成瞎了眼......」
「你這臭道士還破壞我家小姐名譽──！」
「給我們站住──！」
那男人邊跑邊回頭來扮了一個大鬼臉：「才不要咧──！」
朱綺望著這場混仗，當下傻了眼......
◎◎◎
朱綺一臉訝異地望著幾個人愈跑愈遠，直到再也看不見那些人的背影的時候才回過神來，那個賣豆腐腦的小販卻已經雙眼閃亮亮地杵在自己的面前好一會兒了，在他終於回過頭來的時候趕緊換上滿臉的笑意：「公子啊......這碗被砸了，您還要來一碗嗎？」
被眼前一張滿是笑容的親切臉龐給怔得一愣的朱綺瞬間呆滯了一下，爾後趕忙露出一抹淺笑、對著小販那張過亮的臉龐搖手：「......謝謝你，不用了......」
「這樣啊......」小販聽了有點失望，不過他再度抬起頭來望著朱綺、雙手忍不住互相摩擦，涎著笑問：「那......這碗豆腐腦的錢......」
朱綺轉眸，微笑：「錢？」
小販的臉在瞬間聞言之後便著實垮了下來，擺出一副威嚇的臉孔對上朱綺：「難道你想白吃不成！？」不會吧？這公子的衣著看來還頗有貴族樣子的，難道是他看走了眼，把窮小子看作是富家子弟了嗎！？
還在驚訝中沒有回神的小販臭著一張臉直呼倒楣的時候，朱綺仔細地回想起來，記得他最初化身成人形的時候曾經到過人間，那時候的人間似乎是以物易物的，怎麼現在多了一種叫做『錢』的東西呢！？
疑惑在朱綺的面上緩慢升起，小販見著了就忍不住開罵：「嘖，今天出門的時候應該是忘記要拜一下祖先牌位了，還真是倒楣啊......」
沒理會小販的碎唸，朱綺於是靈機一動地扯唇問道：「小販，你說的那種東西是長什麼樣子的啊！？」
小販在聞言之後忙不迭地瞪眼，沒想到這人除了是個窮小子之外還是個鄉巴佬，因此，沒轍的小販當場撇撇嘴，非常認命地自攤子的鍋爐底下拿出一錠白澄澄的銀兩遞到朱綺的面前，當他是個小孩般的連聲教育他說：「這個就是『錢』，通稱『銀兩』。」
「這就是『銀兩』啊！？」
「對。沒想到你根本沒看過這東西......我還要你給錢呢！嘖！真倒楣！」小販翻了翻白眼。
「這樣啊......」朱綺點點頭，忽然認真地問：「如果你拿到這個東西會很高興嗎！？」
「會。」小販板著臉，很認真地點頭。
瞪望著橫在他面前的那錠『銀兩』，朱綺忽然探手自自己的懷裡揣了揣，隨後便摸出一錠與小販口中一模一樣的『銀兩』，然後在小販詫異的面龐下露出淺笑，遞給了他：「為了報答你請我吃東西的份上，這給你吧！」
「喔......好、好、好......呵呵......」小販接過朱綺給的銀兩，雙眼一亮地瞠大，手上那沉甸甸的感覺讓他笑得頓時合不攏嘴。
靈眸悄然一轉的朱綺微微地勾起唇角，再度同小販問道：「那麼，我還想問一個問題......」
收到銀兩當作回饋的小販當然樂得連連稱是，「好啊！您想問什麼？」
「剛才那五個人黑衣人幹嘛一直追著前頭的那個男人跑啊？」
小販皺眉，「這個嘛......剛才那五個人其實是我們城裡那位富甲一方的馬老爺的家丁，據說馬老爺的閨女遭到妖怪看上眼，想要娶她當新娘，而心急的馬老爺只好請來據說是很厲害的遊方道士來抵抗妖怪，沒想到那道士似乎把事情搞砸了，馬老爺的閨女也因此嫁給了那妖怪，馬府正個個人仰馬翻呢......」
朱綺聽了，思索了一下子，「原來是這樣......」
「哎......現下的城裡因為這樣可安寧了，雖然說前陣子眾人還一直防著妖怪會挑上自己家的閨女，不過，現在有馬家小姐壯烈地自我犧牲，平息了妖怪搶親的憂慮，也算是好事一樁......」
小販努嘴，望著朱綺揚唇淺笑、自夕落餘暉散落一地的橙紅色裡回神，「您還想問什麼嗎？」
「我問最後一個問題......」斂眉低首的朱綺淺淺地揚唇。
「什麼？」小販好奇地瞪眼。
「御史大夫甄貪黔的府邸往哪兒去！？」
「御史大夫甄貪黔？」
「是......」朱綺露出一抹亮眼的微笑，淡淡頷首；因為他要找的那隻小花妖就住在那座府邸裡。
◎◎◎
邁著輕鬆的步伐的朱綺在跟小販打聽過那個當朝的御史大夫住在哪兒之後，便踩著一派悠閒的步履往前走，而他那張絕美的面上也跟著露出一抹淺笑，原因沒有其他，因為他正打算先去見一隻與他素有交情、而許久不見的妖。
既然出了世，趁著現在還沒遇上天劫的時候，趕緊把握時間先去拜訪一位很久不見的老友，然後看情況再考慮一下是否要轉回去他的靈山閉關、閃躲天劫。
這麼想著的朱綺點點頭，認為如此可行地微微一笑；因為據說他認識的那隻千年花妖就住在甄貪黔的府邸已經有幾百年了，而自從那株花妖的本株被人分植、移往甄貪黔的府中之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一次面了！
回憶起以前在靈山的歲月的朱綺忍不住露出微笑。
結果，經過眾人的指點，踏遍了條條大路通小路、大巷接小巷的朱綺，在彎來彎去、繞了滿街跑之後，就在他的腦袋都快被自己轉暈了之際，這才來到了一扇看似氣派的朱紅大門前方站定。
門楣上頭掛著兩只燈籠於風裡輕輕飄搖，門口站立的兩隻石獅子張著嘴、盡責地守衛著御史大夫的府邸，讓走近了的朱綺暫時無法接近半步，只好無奈地皺著眉頭遙遙望著門前對他瞠著可怕的銅鈴大眼、安靜地咆哮著的石獅子。
“你是什麼人！？”
“報上名來！”
門前的兩隻石獅坐在原地悶聲吼著，兩雙大眼紛紛投向大門不遠處站著的朱綺。
聽著那兩隻石獅的喝問，朱綺面上的笑容已經不復見了，現在的他正跟著它們大眼瞪著小眼，著實不知道該如何進入眼前的那扇大門裡。
“你是誰！？”
“你是誰！？快說！”
沉默了許久的朱綺於是對著那兩隻開始解釋：「我是狐仙朱綺，我來此地是要來找個老朋友......」
“是這樣？”
“是這樣嗎？”
「是......」朱綺開始沒耐心了，因為他站在原地自己對著大門碎碎唸的怪異舉動已經讓附近的人家好奇地跑出門來聚集在路上，一手叉腰、抬高了另外一手就開始對著他指指點點。
“你不可以進去！”
“不能進去！”
朱綺頭痛地皺眉了，他都拉下臉來好聲好氣地同這兩隻解釋了半天，結果石頭果真是石頭，就算他再厲害都沒辦法溝通；正當朱綺快要發作的時候，突然一抹人影隨著走進了朱綺的視線範圍裡頭，讓朱綺當下心生一計，下一秒就抬起頭來叫住了那抹正要往前走近御史大夫府邸大門的背影。
「請問這位大哥──」將聲音刻意拖得長長的朱綺成功地讓那個背對他的人回過頭來望住他，一臉狐疑。
「......請問有什麼事？」朱綺的微微甜笑馬上出現在臉上，騙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讓那位做僕役打扮的大哥忽地愣了愣。
「我想求見您們的御史大夫，不知行不行？」媚眸不經地一瞥，那位大哥隨即被朱綺迷得頓時忘了自己為何會站在這裡。
「敢問您是......？」僕役十分客氣且細聲地開口問了朱綺，就怕自己不小心傷了柔弱的朱綺。
頓時彎起唇來的朱綺一手拉過那位年長些許的男人，神秘地笑了笑：「我嗎！？其實我是個遊方術士，因為我看見御史大夫的宅邸的天際正隱約冒著一縷青光，想必這裡出了一點事，對嗎！？」
那位大哥聽了見，臉色馬上一轉、青了面龐。「您請跟我來......」
朱綺綻出狡黠的微笑，而後便緊隨在那位僕役身後，就這麼輕鬆地走進了御史大夫的府邸大門裡頭，離開門前還對著門口的兩隻石獅示威似地勾起唇角。
“太奸詐了！竟然利用管家......”
“果然是隻聰明狐狸！”
門口的兩隻石獅就在朱紅大門被人再度闔上之際，以人們聽不見的聲音細聲交談。
◎◎◎
當朱綺被管家領進大門裡頭、隨著管家在偌大的園子裡頭繞了又繞，才來到十分氣派的大廳門檻前；孰料就在朱綺與管家抬腳要踏入門檻裡的那一刻，沒想到災禍從天而降。
「你這無能的遊方道士！叫你弄個什麼來防人外加防鬼的陣法都弄不出來，你活著還有飯吃嗎你！？」一陣雄渾的怒吼聲音伴著一道為自己喊冤的委屈男聲傳入才剛踩進門裡的朱綺與管家的耳朵裡，道道聲波當場震得兩人一陣的耳鳴。
「不要叫我“無能的遊方道士”！那明明是你的錯，誰叫你得罪的那些仇家多到可以組成一個國家，我就算能力再好都會有應付不過來的時候啊！」有別於另一道渾厚的男聲爆出的這串疾吼，讓朱綺與管家瞬間覺得自己的耳膜大概會被震聾了那般大聲，只好無奈地各自攏起眉頭來。
「所以說，你無能這一點這本來就是一件鐵的事實！」甄貪黔氣怒地狂吼，青筋憤起的他抓過桌邊由下人送上來的熱茶，氣得朝著對面的男人扔了過去。
「都跟你說了不是！是你自己的原因！」男人坐在原地彎腰躲開，茶杯和熱茶灑在他的身後；臉上同樣怒不可遏的他同時間被惹毛了，被懷疑能力多次的他終於不再忍讓地同目前的老闆張口怒叫，也有樣學樣地隨手撈過他喝光茶水的瓷杯扔了過去，沒想到對方竟然探手抓過一旁的下人擋住攻勢，因此，被茶杯砸破頭的當然是那個無辜遭襲的下人一號。
「是！」甄貪黔拍案。
「不是！」男人繼續怒叫。
「是！」甄貪黔肯定。
「不是！」男人決絕地搖頭。
「是！」甄貪黔被氣得快要抓狂了。
「不是！」男人仍舊一派堅持著。
一旁的朱綺是愈聽愈皺眉，正在盤算著自己該在哪時候插句話比較好；而站在一邊閃過其他被扔得滿地的東西的管家只好苦著臉，想出聲喊話又害怕被正在氣頭上的兩個人動手圍毆。
最後，就連一向好脾性的朱綺也都忍不住地出聲大吼，好制止他們再繼續吵嘴下去，「都別吵了！」
這道陌生的嗓音一插進來，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忙不迭地撇頭看向聲音來源，沒想到竟是一位俊俏公子，只見同時間眾人的頭上都紛紛冒出一個疑問。
「你是誰啊？」宅邸的主人率先瞪眼發問，朱綺被問得愣了愣，於是只能微笑；這時候，管家終於可以走上前來了，同自家主子稟報。
「這位大師是小的自外頭找來的，因為這位大師一開口就說出府邸的現況，所以我才把他帶回來......」
「哦？」甄貪黔半信半疑地挑眉疑問，「這麼神啊！？那如果你又是跟這臭小子一樣的三腳貓怎麼辦！？」指指對面正臭著一張臉的男子，甄貪黔不屑地道。
「我說過那是你的問題啦！」男人還是堅持這一點，一邊憤怒地撇唇替自己開脫；一邊轉眸想要看看那個由管家介紹而來的另一個道士長得是圓是扁的時候，沒料到眼前的那個人竟然是自己在大街上撞過他一碗豆腐腦的那個傢伙。
「啊！你是那個──」男人瞪眼，揚聲高喊：「豆腐腦！」
「你是那時候的──」朱綺登時驚詫地指著眼前的男人大叫道。
「哦......原來你們兩個認識啊......」甄貪黔瞪眸、鼓著肥厚的兩頰，挑眉。
◎◎◎
「並不是──」男人淡淡撇嘴。
「只是有點誤會而已......」朱綺瞥了男人一眼，這人對他來說只是個陌生人而已。
「是這樣嗎？」
見兩人皆點點頭默認的甄貪黔於是轉頭過來詢問朱綺：「敢問大師，如果管家所說的沒錯的話，您可有辦法幫幫我！？」
朱綺微笑起來，「你需要我幫忙什麼！？是那道青光，還是......」非常喜歡吊人胃口外加整人的狐仙朱綺笑柔了一張絕麗小臉，看似愉快地開口回應；但是，只見他的話一出口，甄貪黔便因此綠了一張臉。
「難道......除了那道光之外，我府裡還有其他的東西嗎！？」一向怕死和怕痛的甄貪黔忍不住驚叫出聲，只是這道有如殺豬似的聲音讓朱綺覺得滿心不悅地皺起眉來，連他身邊的男人也跟著痛苦地掩起雙耳。
「喂，快叫他閉嘴......」男人看似疼得緊，忙著提醒朱綺道。
朱綺聽了連忙皺起眉、對著甄貪黔開口：「別叫了！」邊說邊攏起眉來地威脅道：「要不然我即刻就離開此地......」
聞言的甄貪黔馬上快速地收回眼角的淚水，就這麼乖乖聽話地閉上嘴了，見狀的兩人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們的兩耳耳膜終於可以得救而不用被魔音穿破，但是，甄貪黔的盼望眸光也隨著兩人而來，「大師......」
朱綺微然抿唇，轉眼間便開始打量起甄貪黔整個人，就在睜大了雙眼看清楚他整個人時候，他也一併見到了甄貪黔身邊的某些不該存在的......呃，眾生，而且這些眾生個個都拿著一雙害怕與敵視的目光向他看來。
朱綺細細瞇起眼瞳，沉默了一下子：「......」看樣子......還不少嘛！有年輕的女人也有孩童，更有上了年紀的老婆婆和少年，這個人到底是怎麼招來這些眾生的啊！？而且，甄貪黔的額上還有一團霧茫茫的黑氣圍繞著，應是報應即將到來了......
被眾生看得不太自在的朱綺隱隱冒著汗，一邊垂頭嘆息，看來這人救與不救其實已經沒關係了。
望著朱綺盯著他許久的甄貪黔不甚明白，只好再度開口：「大師？」
「你希望我怎麼幫你？」將眸光一抬的朱綺，小心翼翼地問。
「我想請你替我解決府中的那道青光......」甄貪黔煩惱地皺綺眉頭來，忽然轉頭望向朱綺身邊的那個男人，「因為那個男人說他看見了由我府中院落裡的一角朝天際射出了一道青光，應是不詳......」
聞言的朱綺忍不住把目光冷冷瞪向身邊那個多事的男人，「......原來你也只能看到這些而已。」雖然不成氣候，不過這人沒有看錯的一點就是甄貪黔身邊圍繞的那些仇家是多到可以組成一個國家的情形；看來這男人也只有一雙普通的陰陽眼而沒有什麼法術神通，難怪當初遇上他的時候就看到他被人猛追殺。
不太高興被人瞄了幾眼，對方還用挖苦的話來激自己的浩天海於是冷哼道：「這樣就很了不起了哎！哪像他之前請來的那些三腳貓看，連個什麼都看不出來！」
朱綺淡漠地轉頭，「人外有人。」也不知道為什麼，看這人一副自大樣子，他就很想挫挫他的銳氣。
浩天海的面色被朱綺的冷言淡語給激得泛起一陣鐵青，遂一邊暗咬著銀牙狠瞪起對方，「你！」
朱綺昂首，「這是事實。」
望著兩人似乎槓上了，甄貪黔不禁隱隱頭痛，「大師，我看還是請您先替我弄個防人防鬼的結界好了......」
◎◎◎
隔天。
明月一輪自傍晚西方廣闊的穹蒼緩慢地爬上樹梢、在沒有多久之後便孤伶伶地掛在天際邊上。
甄貪黔將朱綺與浩天海一起留在他的府邸裡頭，並且叫人替兩人安排了各自的廂房居住，打算將兩人納入他的府中當作門下食客的甄貪黔並沒有想到自己請來了兩尊特大號的麻煩，還兀自欣喜地盤算著在收了這兩個人之後，可能可以幫助他在朝堂之上站得更加穩固的光明未來。
而朱綺也沒有半句反對地讓甄貪黔安排他的食宿問題，反正他會到這裡來的原因主要就是想來見一見這位住在人間界已久的老朋友的；而他的這個老朋友就住在甄貪黔的御史大夫府邸裡頭當個無形的房客，並且還是株修煉已臻千年的花妖。
至於那浩天海......老實說，朱綺原來並不太想搭理他，只是這傢伙都願意拉下臉來使眼色要他附加一條但書給甄貪黔，乾脆也把他收編進列；因此，朱綺也就沒拒絕。
反正那浩天海看起來似乎並不是他的敵手與注定的天劫，那就幫他個忙也無所謂。
夜，已乘著風兒緩慢降臨。
朱綺思考著，一邊隻身離開了他暫時居住的房間，踏著輕慢的步伐經過長長的迴廊、踩至後園子裡頭，然後隨意地找了一顆大石頭坐了下來，抬頭仰望著天上那閃爍著無數星子，於是漾起了一抹淺淺微笑。
最後，放眼望去的朱綺很快便在園子裡瞥見了老朋友的蹤影，也就是那株被種植在靠近水井邊的高大薔薇。
「小花？你在吧？」下一秒，這句輕聲的呼喚就這麼逸出了神情悠哉的朱綺唇畔，而且好像不怎麼害怕這情形被甄貪黔府中的下人瞧見般地自在，結果就在這一瞬間，彷彿像是聽懂了朱綺那聲柔柔的呼喚，只見那株被植在水井邊的妖花在朦朧的月下正隱隱散出一抹微光，緊接著的便是一抹身影就這麼自那株高大的薔薇裡頭出現。
「朱綺！你來啦！？人家好想念你喔......」薔薇花妖──被朱綺以“小花”稱呼的老朋友，就這樣不避諱地現了身，暫時出現在朱綺的面前，忘情之下還一把抱住朱綺，讓朱綺差些喘不過氣來。
「呵呵，小花，真是好久不見了！」有點受不了小花的熱情、伸手微微推開小花的朱綺，唇邊正漾著一抹笑容，一邊仰首望著小花自動地在他身邊找位置坐下來，托腮欣喜。
「是啊！真是很久沒見了！」小花努努嘴，一抹哀怨的眼神投向身邊笑容燦美的狐仙好友，「你說閉關就閉關，也不跟我打聲招呼就自己回去老窩蹲了這麼久的時間......」
「呵呵！抱歉、抱歉！」朱綺揮揮手，滿眼笑意，「其實我是覺得人間界太過無聊了，想說回去閉個關再出來的，沒想到當我想到要出來的時候就已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了嘛！」陪著笑，朱綺看著小花一副被人拋棄樣地扁扁嘴。
「還說呢！你不在，我差點就這麼無聊死了......」
朱綺只是微笑，不搭腔。
「看來你在這裡似乎過得挺不錯的......」話鋒一轉的朱綺轉了轉眼眸，道。
「哪有啊！？」小花有點沒力地攤了攤手，「不就是這樣子而已嗎！？人間就如你說的，其實還滿無聊的，因為我鎮日只是待在這裡什麼也不做，都快成了真正的植物了......」
朱綺輕輕露出微笑，忽然抬頭看著小花，似乎自小花身上感應到什麼似的，忽然神秘地輕聲道：「沒打緊，你就快要有事忙了......」
「啊！？」小花瞪眼，因為朱綺的這句話而暫時失音，因為他知曉朱綺可以預知這天地間的任何事情。
「就是這樣。」朱綺淺笑，頓住了一下子，嘆息地轉動了眸光望向小花：「而且你的天劫也快到了。」
「唔......這樣啊......」小花似乎明白了，只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所以你若是覺得無聊的話，不妨就乾脆在這裡等待吧！會有“人”自動送上門來的......」朱綺笑看著小花一副難得的思考樣子，語意不詳。
似懂非懂的小花乖乖頷首，歪首道：「是這樣嗎？」
「嗯......」
「那我該怎麼做才好？」小花恍然大悟，原來朱綺剛才所說的有事情可以忙，指的就是他即將屆滿兩千年的天劫啊......
「就照你自己的本意吧！」朱綺仰首，淡道。
第二章
沾了血紅色的硃砂筆尖輕輕地在一片蒼白的頂額上猛然一頓之後，緊隨而來的即是一陣尋常人聽不見的哀嚎慘叫，而且就這麼大剌剌地在浩天海的耳邊揚聲呼嘯，而那陣過大的尖叫聲音瞬間弄得浩天海忍不住把自己的眉頭打了一個死緊緊的結，而且是可以把蚊蟲夾成扁魚的程度。
「去！」大喝一聲的浩天海在動手又收拾了一個眾生的這一刻，耐不住哀怨地扁起嘴來，懶散地收回了自己手裡頭緊握著著硃砂筆，面色看來很是不悅。
瞥了眼那隻剛才被自己的秘密武器給制服的蠢鬼正糊裡糊塗地以極為快速的速度消失，瞪了客房的地板再度恢復成原樣半晌，浩天海面色頗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跟著仰首。
嘖！那個臭傢伙一定是個不下於他的大騙子！
甄貪黔之前已經要那個跩得要命的術師在他府裡施咒、並且張開了一張防人又防鬼的結界來的，也不知道這傢伙到底有沒有兩把刷子，這府邸讓那傢伙施咒過後還是有很多魑魅魍魎來找他報到啊！
呿！這個傢伙八成又是一個跟他一樣的騙子吧......
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浩天海抬起頭來才望見他的門外有好幾隻聞氣而來的鬼魅們，多隻眼球正因此瞪了大大地往他的方向看來、張開了牠們的血盆大嘴，在他面前舔著舌頭，露出一副很美味的樣子。
臉色可以說是臭到極點的浩天海實在是很沒力，但是看著他門外的前頭有那麼多隻的鬼魅們等待著要將他這個其實沒幾兩重的唬人術士給當場生吞下腹的猙獰模樣，他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結果，他還是得想想辦法解決一下。
無奈地邁開腳步，浩天海嘆了口氣、冷靜地往門外走，雖然他有一雙靈眼可以看見那些尋常人所見不著的眾生，但是他的功夫可是差到連教他各種術法的師父都會吐了一大缸血的程度啊！而且他壓根兒沒忘記當初的自己會被師父一腳給踢出師門的原因也是在此。
所以他實在是感到很委屈，老是被罵學藝不精已經很無奈了，奈何這些眾生偏偏還要繼續找他的麻煩......
也因為他們這些擁有特殊能力的人身上都有一種魑魅魍魎都喜歡靠近的氣味，而且據說只要牠們吃下這樣子的人類，便可以增加些微道行，但是他想，他應該沒有包括在裡面吧！？
自從他的雙眼見到眾生這麼多年來卻還未因此而夭的原因，其實都是因為他手上的這件判官朱筆所幫的忙，而他本人並沒有什麼嚇人的術法或是靈力；而且這判官朱筆還是當初他被踢到山下來之前，還是師父在把他一腳踹到山下的那一刻之際，一併扔下來的。
結果他就與這根判官朱筆相依為命了好幾年，也在山下騙吃騙喝很久的時間都沒有被識破，直到先前他受託接了一樁妖怪擄人案件，而這判官朱筆卻因為被那家的主人給偷偷藏起，才害得他在妖怪的掌下辛苦地逃來奔去，最後苦主無奈地嫁給了那妖怪之後，他的謊言才被戳破。
有點頭疼的浩天海努努嘴，舉起了他隨身的判官筆之後，憐憫地望著周遭聚集的鬼魅們一眼，想要開口試圖講道理來勸退牠們：「喂，不想死的就自己先離開吧！我可是有好生之德的，但是如果是你們自己不走，那可就別怪我囉......」語畢之後，他還稍微地數了妖鬼的數量，不一會兒便開始挪動著腳步，雙目炯炯地一一以這沾了硃砂的神來之筆驅趕著那些不想離開的鬼魅們而忙得滿頭大汗。
腳跟一轉，浩天海沒有猶豫地抬起手來將筆尖往一隻妖鬼的額上一擱頓，只見那隻妖鬼除了拔尖聲音求救之外，額頭上也開始冒煙，然後沒多久便化成了一陣白煙消滅了。
「哇啊啊啊啊啊──」我點！
「哇啊啊啊啊啊──」我再點！
「哇啊啊啊啊啊──」我點點！
「哇啊啊啊啊啊──」我點點點！
「哇啊啊啊啊啊──」去你的，我再點點點！
幾個腳步在原地零亂地踩來踏去的浩天海的手勁是愈使愈強了，而且不耐煩的臉色已經開始浮現在那張俊臉上，同時間，他的手腕也因為過度的數次使力而微微痠痛。
嘖！這樣子哪裡打得完啊！？
皺起眉頭來，浩天海的臉色就好比有人積欠了他一大筆的銀兩那般黑暗，怒火沖天地直直瞪住那些講不通的妖鬼們，啟口就是一陣大吼：「我真的生氣了！」
就在此時，浩天海的怒火於瞬間衝天破頂爆發了，就連還在睡夢中的甄貪黔也被這句突如其來的大吼聲給嚇得臉色發青，轉而開始漏夜作起一個又一個的惡夢，而且夢裡頭還有一些不明的慘叫聲......
◎◎◎
由於浩天海與他手裡所執的那枝判官朱筆的靈氣於萬籟俱寂的夜下四處飛散而去，轉眼間便吸引來了附近更多的妖鬼們找上門來，結果，浩天海還差點被這些妖鬼吞噬，在慌忙間好匆促使出拜師這幾年來所修習的術法來趕鬼，一路還被妖鬼追著跑，跑到他的褲子差點鬆脫、下腹泛疼。
嘖，人倒楣的時候果真很難逃得掉啊！
甩甩頭的浩天海一個回眸之後嚇到臉色發青，現在是怎樣！？難道這附近所有的鬼都聚集到這裡來了嗎！？打也打不少、踹飛了又會再飛回來，真煩啊！
舉腳踹飛了一隻硬是扯住了他的褲腳的鬼，浩天海轉而氣呼呼地舉起那隻拿著判官朱筆的手來，跟著再點走了幾隻不少從他後方追過來、見他便張口欲咬的鬼們，心情此刻是差到想撞牆的地步。
「哇哩咧......還黏上來啊！？」轉頭跟著大吼一聲，只見他那過大的憤怒能量因此震倒了後方幾隻追上來鬼卒，見牠們腦袋混沌地一個又一個倒了回去的虛弱樣子，浩天海這才咧嘴鬆了一口氣，起腳繼續往前頭飛奔。
他打算自己在被鬼抓住、然後直接吞下肚子前，快點找到那個不會施法的臭傢伙，然後再把這些鬼們通通帶過去給他應付、應付，順便讓他明白一下他一個人是如何跟一支可以組成鬼軍團的眾鬼們作戰的！
臉色氣憤非常的浩天海足尖幾乎不著地地往前奔馳，沒一下子便找到了在後園子裡頭愜意地坐下來欣賞夜空的朱綺，發覺自己差些被心頭上湧起的心火給燒到爆炸的他，踩著忿忿、有重量的腳步來到一臉閒適的朱綺面前停住，張口就爆出連串的罵聲：「你這要人命的傢伙！你說的結界如果真的存在，那這座府邸怎麼還會有這麼多需要消滅的鬼啊！？你給我說清楚！！」
坐在園子裡頭好半天的朱綺冷淡地抬起頭來，仰望著那個一路自長廊上頭用最快速度飛奔過來尋他的浩天海正對著他露出難看的面色、狠瞪著他的樣子，那氣急敗壞的樣子當下便讓朱綺揚唇淺笑起來，「呵，呵呵......」
浩天海的面色給他這麼一笑之後是愈來愈難看了，就在朱綺笑完的當下，浩天海連聲招呼都不打地就把瘦弱的朱綺一把用力拎起來、對著他的門面使盡了力氣狂吼：「你現在還笑得出來啊！？你這個騙子！結界呢！？」
朱綺忽然間斂住了微笑，而後瞥著一副氣急敗壞的浩天海，以一種肅冷的嗓音冷笑著說：「你不是看得到嗎！？」在輕頓之後撇撇唇角的朱綺轉著眸光，「然而，你見到了嗎！？你有親眼見到我佈下的結界嗎！？」
「呃......」結果，被他這麼一搶白的當下，浩天海的臉上表情除了愕然還是愕然，「你說──」
「沒有結界。」朱綺冷冷地說著，回眸瞪了一下因為他的全身漲滿的妖氣而感到壓迫與懼怕的眾生不敢面對他、隱約地躲在黑暗的長廊下方挪移著，「我根本沒有在這裡佈下什麼結界。」
聞言一怔的浩天海瞪著朱綺一片正經，似乎沒有說謊欺騙他的意圖，而且他隱隱約約地自他的身上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因此有點懷疑地支吾著：「但是你答應了甄貪黔的事情......」
「只是騙騙他而已。」朱綺轉眸回來望向訝異的浩天海因為他的話而瞠大了一雙有神的眼瞳，順便把浩天海的心聲說出來：「我才不是跟你一樣的騙子，而是我判定這裡已經不需要結界了。」
「這怎麼可能......」
「就是有可能。」朱綺回道，邊撇眼望著浩天海打趣：「其實，我倒覺得你怎麼可能招來那麼多隻鬼呢......」往前頭的長廊方向努了努下頷的朱綺露出看戲般的淺笑，一邊看著浩天海沒辦法地捉著自己的頭髮、苦著臉。
「這還不都是你害的！你快點想想辦法啊！」浩天海現在好想尖叫。
那是浩天海他自己的事情，他才不會去蹚這混水，「沒辦法。等到天亮囉！」朱綺一派悠哉地聳聳肩，根本沒有要就地解決的意思。
「別鬧了──」
◎◎◎
隔日。
風捲雲逸，今日是個微光初露的早晨，御史大夫的府邸才剛自黑夜裡頭甦醒過來沒有多久的時間，在窗扇外頭，陣陣屬於清晨的微風柔柔地吹拂，帶來了許多散逸在風中的青草味道；就在不久前、雞鳴的那一刻，甄貪黔便已經頂著一張萬分疲倦的倦容與深深的黑眼圈就這樣呆愣地坐在大廳的椅子上頭。
「......」
一旁隨侍的管家的臉色卻是充滿了疑問色彩，在轉了個眸光悄悄地瞥著自家主子那副面色沉凝的樣子，就可以知道主子的心情應該不是挺好的；於是，管家控制不住地打了個顫，非常害怕自己會去掃到颱風尾巴，因此他除了做些與平時一樣的動作之外，他還很克制自己的嘴巴，不敢胡亂在此時開口說一句話。
沒多久，將下人端上的一杯熱茶端上了主子身邊的小几上頭的管家一邊對著主子輕聲提醒道：「大人，您的茶......」
甄貪黔聽是聽見了，但是仍舊兩目呆滯，只舉起那隻靠近茶杯的手來觸碰杯沿、接著摸到了手把，最後一言不發地將熱茶捧起、順勢喝了一口，任那一口還有些燙舌的熱液就這樣滑進了他的喉嚨。
結果，接下來的甄貪黔因為被熱茶燙著了喉嚨而狼狽地回神來，猛地乾咳了好幾聲，再轉頭瞪向一旁露出害怕表情的管家，狠狠地責罵道：「你想燙死我是不是！？」
「大人，小的知錯！」管家在甄貪黔瞪來的這一瞬間欲哭無淚地跪倒在地上，顫聲求饒著。
甄貪黔重重地自鼻尖蹭出一口氣來，哼聲，「算了，算了！你──去把那兩尊給我叫來！」
管家含淚，不住地磕頭謝罪，「是、是......」末了，很後知後覺地問住甄貪黔：「......大人，您是說哪兩尊啊？」神嗎！？
怒目的甄貪黔被人問到痛處，接著發洩似地對著管家就是一陣大吼：「就是你替我找回來的那兩尊瘟神！說什麼會替我造結界，結果造到連昨兒個夜裡竟然可以聽見那些吵死人的恐怖哀嚎聲──」甄貪黔氣憤地數落著，面色灰敗；管家則是在此時噤了聲，心虛到不敢回答半句話。
其實，昨兒個夜裡的那些恐怖驚喊聲音除了他家主子聽見之外，整座府邸的人也全都聽見了，而且個個都被吵到不得安寧......
「是、是！我這就去......」一副哀怨狀的管家正準備下去找人的時候，不意卻見到主子口中的那兩尊瘟神正從外頭踏著徐緩的腳步緩慢地走上前來，而且後方那個男人的心情看來似乎也不太好的樣子，同主子一樣黑著一張臉面。
嗚嗚，好可怕......
雙眼瞪大的甄貪黔望著來人悠哉地走進門裡，然後在他的對面舒適地找了一個位置緩慢地坐了下來，看著朱綺面上露出一抹悠閒的笑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絲沒有睡不好的怡然模樣的甄貪黔忽然間感到一抹不快，於是一時間心火爆發地怒吼道：「你這個騙人的假術士！你果然也跟之前那一個一樣是個三腳貓的騙子！」
看著朱綺被人用手指著罵的樣子，浩天海忍不住咧嘴笑了，呵呵呵！這下子你終於嘗到了被人罵『騙子』的感覺了吧！？
原以為朱綺會氣得跳起來的眾人只見朱綺緩緩一笑，仍舊那副優雅的樣子：「喔，這樣啊......」很明白甄貪黔為何罵他『騙子』的原因，另有打算的朱綺忽然露出一絲淡笑：「那你打算要我怎麼辦呢！？」
見朱綺默認的甄貪黔頓時氣怒地蹦跳起來，轟轟地吼著說：「我現在收回昨日對你們的承諾，我要你們現在通通給我滾出門去──」
「好啊！」朱綺十分爽快地自椅子上起身，然後起腳踏出了客廳大門，這舉動怔得浩天海隨即也跟著追了出去，而甄貪黔則是因此氣鼓了一張肥厚的臉。
「喂──姓朱的，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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