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豫皺了皺鼻端,戲謔地撇頭說:「有很多大臣都這麼說。」
月虹愣了一下子、瞪眸瞧著君無豫,然後再度綻出笑顏,「噗,你這個人真是奇怪......」
聳聳肩的君無豫沒放在心上,見月虹的心情似乎因為他的幾句話而變得好些的時候,於是翩然轉頭回去,伸手端起那盤被他放在桌案上頭許久都沒被動過的膳食,接著轉身回來對著月虹撇唇,淺笑地說:「......那麼,用膳吧?」
「......」月虹臉上的笑容卻因為君無豫的舉動在瞬間消失無蹤了,弄得見此情況的君無豫再度不解地歪著頭,跟著疑惑滿腹地抿起唇來。
望著月虹那垂下的眼睫蓋住了他眼底於此刻現出的一抹失落,讓君無豫忍不住開口問了:「怎麼了?還在想以前的事情嗎?......」
沒有回答的月虹一邊緩然搖首。
「不,沒什麼......」輕聲呢喃著的月虹的語氣中有一絲顯而易見的孤寂與落寞;因為當他還在搜神村的時候,他一直都是讓隨身的小童子端來早已經準備好的膳食的,不然就是他偶爾忘記了要遣人去拿來食物的時候,零就已經親自紆尊降貴地替他端到他的屋子裡頭來了。
在那些有零陪伴著的日子裡頭,他備受搜神村眾人的禮遇;他一直都認為那裡是他理所當然的庇護港口,但是他根本沒想到他會有離開搜神村的這一日來臨,可是現在的他,的確已經不在搜神村了,也不再是搜神村的那位唯一由天降生的神人。
因為他所有的能力都消失在被“滅神弓”射中的那一日。
月虹想至此,不禁為自己的命運因此而紅了眼與鼻尖;如果他最初不是以一位神人的身分降生在搜神村,或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但是他也明白,很多事情無法以自己的認知去做任何的假設立場。
然而,君無豫卻似乎知曉月虹此刻的心思般的,伸開了他的雙臂摟住了月虹,把月虹攬在自己的懷裡,跟著閉上了他的雙眸,輕聲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人總不能活在緬懷過去的時間裡頭;既然你已經不是神人、不是搜神村的那位先知,那麼你現在就要開始扮演你的新角色了......」
「......」感覺到一股溫暖與鼓勵的熱氣包圍自己的身軀的月虹禁不住又再度落淚,望著自己的頰邊掉落顆顆晶瑩的淚珠,撲簌簌的,好像在告別什麼般的止不住。
「為什麼對我如此的好?......」哽咽。
「因為......我其實跟你是同一種人......」君無豫微然睜眼,神色上頭出現一抹難以了解的自我哂笑與複雜。
「......」伸手抹去了眼角湧出的淚水,月虹不語。
撫著月虹的纖背的大掌跟著一緊,「......也或許是我想贖罪吧......」這樣喃著,君無豫的語句讓月虹瞬間聽不真切之後,聽著他再度發出一句嘆息;沒料到就在他睜開雙眼、放開摟住月虹的雙手時候,自門外由遠而近地奔近一串腳步聲音。
「啟秉太子殿下,奴才是奉皇上的口諭前來──」當今皇上的隨侍公公帶著另外一位小公公一同兩腳踩進了東宮、向東宮的下人問清楚了太子殿下的去處之後,於是急忙就趕過來宣旨。
君無豫與月虹雙雙覷了對方一眼,最後由君無豫開口:「是,有勞兩位了。那麼,敢問公公,父皇有什麼御令嗎!?」
「是,皇上說兩日後為了慶祝神人回宮之幸,所以在皇城裡頭準備了一場圍獵大賽,皇上的命令說是請太子殿下務必帶著神人出席,而當日該穿戴的禮服會在明日送達東宮......」
君無豫望著趕來宣示聖上口諭的兩位公公們,轉眼間便皺起了眉頭。
第八章
父皇在皇城裡頭準備了一場圍獵大賽?
當初不是說要在皇城郊外舉行圍狩的嗎?怎麼又改了地點?
烈陽當空,午時的皇城裡,西城門。
座上的皇帝一身金黃色龍袍,身畔伴著的美麗女子是後宮的某一宮妃子;而,在皇帝兩旁身側地方佈置成了皇親國戚的座席,太子君無豫便帶著剛剛被迎回皇宮中的神人月虹就坐在皇帝的左側,神態看似悠然。
皇帝的右側則是國舅與妃子的家眷們的位置。
君無豫不語地皺著眉,一邊猶豫地將目光調向了正坐在他身邊的神人月虹,一身錦衣華服的他看來十分的美麗俊逸,是個連讓人移開半天目光都不捨得的絕美人兒;偶爾,當陽光灑落樹葉枝椏間的光點映至他的身上、當微風輕輕拂過他的髮梢的時候,總能望見月虹那不為所動的綺麗面龐正因此悄悄皺起眉尖。
就是不見月虹因為這場由皇帝親自為他舉辦的圍獵大賽而欣喜到露出微笑歡顏。
然而,不太明白原因為何的君無豫也沒有同月虹問出口,只是專注地再撇回頭去望住一片安靜的前方正座列了兩排百官席位,眾位百官裡頭,皇帝也只挑選了幾十位臣子,與他們一同位列參加。
結果,圍獵大賽的鼓聲已經響起了半晌時刻有了,君無豫卻只見皇帝端坐在御座上頭文風不動,絲毫未見皇帝接下來會有什麼行動的舉止,心底倏地一怔。
不知道皇上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沒有半分動作,亦沒有讓身邊的隨侍拿上一把弓或箭簇,就這樣安靜地坐在上頭與身邊得寵的妃子面色歡快地飲酒作樂,眼神似乎正在等待什麼人一般地偶爾瞥向西城內裡,而一般該在皇帝左右隨侍著的禁宮統領這時候竟也不見人影。
忍不住懷疑起來的君無豫感到心頭接著漫起一股不安和詭譎。
總覺得......這氣氛不太尋常。
直到遠遠見到一抹黑色人影自西城裡頭奔出之後,君無豫這才見到這人影便是禁軍統領,而他正領著一批手下、拖帶著一群被幽暗掩沒於西城門裡的人們,緩慢地踏著步子上前來叩見皇帝。
「微臣叩見皇上,啟稟皇上,所有的罪人都已經帶到了。」
當所有人都走出西城門、讓禁軍統領趕到皇帝座前之後,君無豫與月虹、甚至是那些臣子們,這才因此感到一片震驚,面上一個接一個地泛起一抹驚惶;而坐在高位上的皇帝與妃子卻是因此露出一片喜色。
「叫你去帶些人而已,怎麼那麼慢?」君無洪皺眉,瞧著底下跪倒的人團,問罪。
「微臣來遲了,望皇上恕罪......」
皇帝頓時吹鬍子外加瞪眼睛,「起來、起來吧!朕不怪你,你快點把人通通放好......」
「是。」禁軍統領馬上應了一聲,隨即轉身去下了指令,要自己的部將們將所有罪人通通轉身,並且背向西城御座的方向;就緒之後又命人拉來數匹馬兒,這時候才見皇帝一臉興奮地下了座。
「狩獵開始──!」此刻,皇帝隨身的太監見狀,一口長嘯。
罪人們一聽見這句長呼,面色不禁扭曲而驚懼......
「什麼!?」此時,終於明白了皇帝的用意的太子這才驚訝地灰了臉色、望著月虹那因詫異而蒼白的臉蛋一眼,倏然立起。
◎◎◎
「等等──!」
君無豫臉色微變地自座位上頭站了起來,而他身邊坐著不動的月虹也因此驚訝地抬起慌亂的眸子瞧住他;望著君無豫的額際上正冒著冷汗,眾人發覺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驚嘆給呼喊住動作的皇帝因此疑惑地回頭來瞪住他。
「怎麼,太子有何意見嗎!?」
被回眸來的皇帝的一雙冷眸給幡然瞪住不動的君無豫,面上的神色因為百官那投至他身上的求救眼神而忽然怔了怔,會意的他沒一會兒便回過神來,然後在一片沒人膽敢向皇帝開口發出一聲質問與勸導的情況下與滿座的鴉雀無聲中,身負重任地在此時緩慢而戰戰兢兢地啟口。
「啟稟皇上,您......您要禁宮統領帶上這些人和馬匹的用意是......!?」暫時穩住了自己猜疑的心神,君無豫拚命地說服自己絕對不能被動搖半分,因為他還不能確定那個正浮出自己腦海裡頭的那個想法是正確的,也不願意懷疑他最親的親人。
但是很可惜的,不待君無豫做好心理建設的這個時候,君無洪擺出一張很是不悅的臉色,一邊回頭大剌剌地承認了自己這麼安排的本意:「難道朕的做法,讓一向聰敏的太子殿下都看不出半分來嗎!?」
君無豫的話尾被這句話給狠狠地打落在地,剎時間臉色大變;難道真是如他所猜想的如此嗎!?......父皇他──
不耐地看著君無豫在聞言之後的臉色愀然變色的樣子,君無洪卻是不為他的這個決定而感到絲毫的愧疚,仍舊板起臉來、霸道而大氣地振振有詞,說:「普通的圍獵朕早就玩膩了,所以今日特別叫人在西城這裡準備了幾個由天牢裡頭拘出的犯人,換他們當一次獵物來試看看......」
「......」荒唐!這未免太過草菅人命了!
君無豫震撼地瞪眸,望著眼前那些抖索地立在風中、全身微微顫抖的天牢罪犯露出的悲憐臉色與應邀參加這場圍獵的百官們臉上帶著的一抹懼怕與駭異神情半晌,許久都說不出話來;而他身畔聽見這番實話的月虹更是不敢再看前方一眼地撇過頭去,一邊咬唇忍耐著,面色一片的雪白如紙。
等到他撤回首、以震驚的眸光看向沒打算搭理他的皇帝君無洪已經在宮人的幫助下爬上了馬兒背上之後所露出的一抹興奮神情;君無豫也才明白,原來那日到宮中來求助他賜給皇帝一位神人的相爺臉上的表情才會如此地嚴肅,頓時明白了相爺當時那番話的真正意思......
沒想到,皇帝的草率與無道竟然已經到了此種地步了......
他不是不知道皇帝向來好大喜功,而且喜怒無常;但是這一回......實在是過於離譜了!
只是,在知曉了這些的君無豫現在卻無法有任何動作產生;因為當他開口勸戒的時候,皇帝絕對不會採納與他對立已久的他的意見,但是如果他不開口,這場舉世無雙的“獵人大賽”還是會因此繼續舉行......
......他現下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一時間惶然無主,君無豫無奈地在百官的臉上一一望著,看著每個人面上的表情因為他撇來的無措眼神而跟著一一轉開;瞬間,滿滿的失望、無助、徬徨與焦急跟著先後竄上他的面上閃爍而過,但是猶豫了半天的君無豫卻還是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阻止君無洪打消這個主意。
望著皇帝拋來的那枚固執到底的眼神,或許現在他不論說些什麼都已經沒有用了......
於是,在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轉回了眸子瞥向身邊的月虹竟動也不動地呆呆坐在原地的君無豫忽然發覺了月虹的肩膀正細細地抖瑟著,心下不忍的他只好快步走回原位、輕輕摟住月虹,在君無洪準備一切就緒的時候背著眾人冷靜地開口:「......皇上,神人的身子不太舒服,因此本宮想要與神人先行退席......」
君無洪聽了之後也只是淡淡攏起眉來,然後,在沒有半點猶豫與不捨的情況下就點頭同意了,「朕准了,要是覺得無趣的人就通通自動退席吧!」
明白了不管自己再如何做都沒有半點用處的君無豫於是就這樣彎身抱起月虹、讓他將整張臉蛋都埋進他的懷裡,君無豫打算在君無洪的開口同意下逕自帶著東宮的人馬擺架回宮;而緊接著的是那些受不了皇帝的殘暴的取樂點子的老臣們,也跟在太子的身後離開,弄得在席的人數不超過二十人,而留下來的人也都是一些親近皇帝的孽臣邪將與宦官小人。
皇帝還因此不快地臭著一張臉,望了眼太子等人離去的背影半天,震怒道:「真是一些不識皇恩的東西!」
而,此刻望見了皇帝那副震天怒火的樣子,禁宮統領卻忙不迭地靠過來、神情擔憂地在皇帝耳邊悄聲耳語著:「皇上,您要特別小心太子殿下啊!神人如果被他搶過去,那麼您的大位就會岌岌可危了......」
皇帝聞言,臉色因而更加臭氣沖天,一邊默然無語地盯住太子那抹隱逸在西城裡頭的身影,忽然對著他身邊的禁宮統領開金口地下了一道命令:「......去把搜神村所有人都給朕抓來......」
「皇上,那......違抗者呢!?」
「殺,無赦!」皇帝面色陰狠地說。
◎◎◎
另一方面,抱著月虹回到東宮的太子君無豫在揮退了所有殿裡的宮人們之後,便將月虹輕輕地抱上床榻邊沿安置,然後當他正想要撤手的時候,月虹卻是仰高了一張蒼白的美顏望著他、隻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如花的唇瓣顫抖地吐出一句輕如蝶翼的要求。
「......別、別離開......」目光透出一絲的恐懼的月虹,一副可憐兮兮地說著,那抹堪憐的神色委屈到讓君無豫因此望了他好一會兒;而後,唇邊便輕輕逸出了一聲嘆息來。
「好......」這麼回應著的君無豫於是在床邊坐了下來,看著一時間手足無措的月虹再度輕輕地窩回了他溫暖的懷裡賴著不願離開;而這抹由月虹身上隱約傳遞過來的溫暖則是讓君無豫再度嘆息。
他知道月虹正在恐懼,為了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所擁有天下人的生殺大權而萬分地恐懼著。
君無豫神色複雜地低頭望著月虹那似乎隨著全身的顫抖也跟著打起涼顫的髮頂好一下子不說話,耳畔卻是在此刻間溜過一串由月虹輕聲所提出的疑問句,問得他也跟著皺緊了眉頭,「我不該到這世界上來的,對不對?」
「......」聽著語氣頹喪且帶著一絲哽咽的月虹這麼問著的他,忽然間沒有任何回應,如果要說月虹不該到這世上來的話,君無豫覺得自己比月虹更沒有那個資格,但是他卻不能這麼說,「沒有的事......」
因此,君無豫閉眼地搖了搖頭。
「但是,這一切是我害的......」月虹低著聲音,紅著眼眶地搖著螓首,一邊喃喃:「如果不是因為我的關係,我不會因此離開搜神村和那些村民們,這都是我的錯;而現在,皇上卻因為我的原因而去殘害那些人......」頓言,「他們雖是罪犯,但他們也是個“人”啊!他們可是活生生的性命,而不是草芥啊!」月虹有點激動地握緊拳頭。
「這些我都懂,月虹。」君無豫抿唇,「但是我所知道的父皇......他本來就是這樣子的一位在位者,而且他的性情與心思本就難以捉摸又喜怒無常;憑我一己之力是無法阻止我父皇的,他向來與我不合。」
「怎麼會......?」
「我們......並不是親子關係,月虹。」君無豫滿眼寂寥,迷茫的眼神讓人無法摸清楚此刻的他究竟在思考些什麼,「我的生父其實是當今聖上的親手足,而我是在皇太后作主之下被過繼給父皇的太子。」
月虹驚詫過後,垂首道歉:「原來是這樣......對不起,我不該提的......」
聞言的君無豫隱約察覺了月虹話中的無奈與悲傷,感同身受地以雙臂緩緩地摟住了他,也以著不能再低的沉著嗓音、像是在同月虹說一個故事般的語氣,說道:「月虹,其實人的命運是很難去改變的。你的出生並不是個錯誤,你要明白,如果沒有你,這搜神村便不一定會存在、而零和我也並不一定存在。因為沒有誰是不該存在的存在,就是因為你,而串聯起了我們每個人......」
而,月虹雖然也明白這一切,但是他卻難以接受與消化地一時咬唇沉默著。
「別看不起你自己,月虹......」微微地推開了月虹的君無豫以溫暖的眼神睇著月虹。
「太子殿下......」月虹感動地抬頭望住君無豫,看著君無豫對他露出一抹淺笑。
「我叫君無豫。如果是朋友,你就喊我“無豫”吧!」
月虹先是訝然,而後緩緩地微笑了,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東宮的門外卻是走進了一名衛侍,接著便向君無豫報告說是宰相在東宮的門外頭求見太子殿下,因此打斷了月虹未出口的話。
「請宰相進來吧!」
當這名衛侍領命退下之後的沒有多久,宰相便一副慎重地來到門外,然後在君無豫的示意下進了門裡,「老臣見過太子千歲──」正要呼喊與行跪拜禮的宰相卻讓君無豫伸手攙起。
「相爺請坐。......您有事嗎!?」
宰相雙眸一轉,瞥著一旁的神人月虹,於是遲疑地回頭道:「......太子,神人......」
君無豫無關緊要地揮揮手,「月虹是本宮的朋友。」
「是。老臣今天其實是來跟太子提一件事的,關於今天的圍獵,太子想必也很清楚,皇上他......」
「嗯。」分心注意著身邊的月虹再度因為這件事情而感到一抹震顫的模樣,君無豫快速地點點頭,「相爺,請您就長話短說吧!」
「是。」相爺邊應答的時候邊將目光轉向月虹,盯著他似乎因為他的目光注視而感到一抹不自在地紅了臉頰,宰相便緩慢地撇開了視線;望向太子的冷肅表情,繼續道:「其實是老臣與其他大人們想請您快快確定心意,我等們都是站在太子您這一邊的,我等們都很願意為了太子的未來出一份自己的心力......」
君無豫抿唇,眸光轉向月虹,趕在宰相說出一些心裡話的時候淡淡阻止:「本宮知道......但是這件事情能否再讓本宮考慮考慮?」
月虹這一次主動地將目光挪向了思考中的君無豫正為難地攏起眉,好像正在為什麼事情煩惱的樣子。
「......請問,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需要無豫考慮?」滿腹疑問下的月虹忽然開口朝著宰相問出口了,面龐猶然地帶著一抹不解;而後宰相怔了怔,在一個彎腰之後才緩慢開口解答月虹的疑惑。
「老臣等們為了太子殿下著想,所以我等們想請神人也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宰相如此說著,溜了溜雙眼;但是君無豫卻是一陣不悅,神情肅冷地朝著宰相拋去了一枚警告目光。
「本宮不想牽連其他的人......」
「但是,太子殿下,如果有神人站在您的這一邊出力,勝算會比較大啊!」
「好了,別再說了!本宮還沒有打算。」君無豫不耐地揮揮手。
「太子殿下......」宰相憂心地皺起眉來,「聖上畢竟不是您的親父,他對您是沒有任何顧忌的啊!今天經您在圍獵場上這麼一退席,聖上已經在旁人的挑撥下起疑了,而且,接下來他應該會有行動的......」
「本宮很明白......」君無豫瞬間沉默了、背對著兩人不語地抿唇,眉頭深鎖。
「太子殿下......」
「無豫......」
◎◎◎
很像是刻意要抹去那一日由宰相一手揭開的那個血淋淋事實,君無豫與月虹皆很故意地躲避起了這個問題;君無豫既然沒有特別再提出來,月虹也就絕口不再詢問了。
只是,這個問題雖然不會再被揭起,卻還是一直存在著。
就如同君無豫也明白自己在君無洪的心底可能什麼都不是,也把他視為是即將取代自己坐上大位的敵手般地來看待他,但是,對於宰相的提議,君無豫卻是在明白之下而無法做出任何的決定;因為不論是興兵逼宮或是篡位,對他來說其實都是個大逆不道的罪名。
而他不願意去犯下如此的大罪,受眾人的唾棄與疏遠;再者,他這名非當今天子的嫡長子的太子殿下,亦是因為之前有位喜愛他的皇太后讓他入主東宮,因而才造就了今日的他,所以,他不願恩將仇報。
然而,就是因為有了這樣的顧忌,他才會不願意去面對這個如鐵一般的事實,他寧可相信父皇其實還是很重視、愛護他的,才讓他的東宮大位能夠一直持續坐到現在,而沒有狠心地替他羅織一些罪名再把他拉下東宮太子之位。
只是,他其實也能夠明白宰相替他憂心的心情;所以,他當場找了一個藉口讓宰相點頭離開,也暫時地帶走了那些他不願意去面對的事情。
不過,這些都只是暫時的做法,而,在未來,他必定還會再度碰上同樣的問題......
君無豫自思索中回神過來,唇邊逸出一聲淺淺的嘆息;因此,當日他揮退了宰相之後,便再也沒心思去思考其他的事情了。
眸光停佇在門裡的那抹纖細身影上頭的君無豫忽然起腳邁開了步伐走進門裡,便望見了月虹納在桌前停止不動的專注模樣,仔細一瞧之後,君無豫這才發覺桌案上頭擺著一個棋盤與眾多的棋子,而月虹便專心地坐在案前,托腮思考著。
「月虹,你在做什麼?」好奇的君無豫踱到月虹的身畔,狐疑地輕聲問著,就見聞言之後的月虹緩慢地抬起眸來、對住他绽開一朵美麗的笑靨,托腮的手緩慢蒂挪到棋盤上、指著上頭的人型棋子。
「我在跟自己下棋......」
「下棋?」君無豫懷疑地撇首望著棋盤上羅列的棋子們半天,不甚明白地抬頭問月虹,「這些棋子看起來像是真人去縮小的一樣,好特別......」
月虹微笑,「是嗎?這其實是我發明的棋子,因為我總覺得那些圓圓或是長方的棋子看膩了,想換點不一樣的......」
「這樣啊......」恍然大悟的君無豫睜眸覷著棋盤上的棋子們,「所以......這是刻意去仿造人型做的!?」
「嗯......」月虹點頭,邊看著君無豫的面上因此露出了一抹驚訝表情,一邊伸出手拿起棋盤上的一隻棋子來把玩,一邊低頭地撇唇微笑。
「想試試看嗎!?」月虹的雙眸載著溫暖,出口笑問。
似乎頗覺得有趣地點頭的君無豫頷首:「好啊!咱們就來下一盤......」
「我不會讓子喔!」月虹開口說出堅持。
「那有什麼問題!?我也不會。」君無豫回敬地笑答。
「那麼,你白、我黑?」君無豫已經躍躍欲試。
「好。」月虹點頭。
◎◎◎
不多時之後......
專注的目光盯著棋盤上頭正賣力為棋主打下一片小小天下的棋子們,零散地分佈在各處的月虹忽然揚起唇來,淺淺地笑了。
自盤上的棋子們上頭抬起欣賞眸光的月虹對住對面正為他不知何來的笑容為之一怔的君無豫笑了笑,頓了一下子之後才緩慢輕聲地開口:「......雖然這些棋子們都是我一手打造的,但是居然沒想到我無法贏過你呢......」
君無豫聞言,跟著放下那托腮的大掌之後,竟也隨著月虹歪首地揚唇輕笑起來,覺得好奇地攏眉:「哦!?為什麼?」
月虹很誠實地點點頭,「因為以前的我還有能力的時候,每件事我只需用心念一想,結果便會自動出現了......」那副肯定的樣子卻是教他面前的君無豫忽然不解地抬眸覷著他來了。
君無豫繞起眉來,「哦!?」假如打從一開始,月虹便知曉了這局棋的最後勝負,那麼,這麼對奕起來不是一點都不有趣了嗎!?
君無豫不懂,雙目盯著月虹的臉上緩緩地浮出一抹淺笑,但是,那抹笑裡有著他無法解讀的寂寞與孤單。
「......以前的我就是如此,我可以毫不費力地知道這天地間的所有事情。」月虹垂首望著盤上的棋子們思考著,一邊回憶起了以前還住在搜神山上的那些事情,一幕幕漂浮過眼前的,全是一些他想忘記卻再也忘不掉的舊事。
身為搜神村唯一仰賴的神人的他,自小便使用他的異能替村人們提供很多問題的答案,他認為那是很“理所當然”的,直到零跟他坦承了一切事實之後,他便開始懷疑起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是否是正確無誤的這一點;只是,有時候無意間思索了起來,他便覺得就如同零在他離開搜神村前所對他說的那般,“預知”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在他還有能力之前,很多事情他不需去計較成與不成,不用擔心他會讓世上的俗事所惑,只因他生來看得就比別人還要清楚,甚至可以預知未來;但是,現在他卻因此懷疑起從前的自己,他是否......犯了不該犯的錯!?
如同君無豫所說的,不同的每個人串起每件事,而這些都是上天已經注定好了的事情,即使他是個能夠知過去、望未來的神人,他的能力還是有限,只因在這座人間界裡,他也是一個“人”而已......
所以他在被迫離開搜神村前,雖然他已經預知了搜神村即將來臨的改變,但是他卻不知道那個改變其實就是他自己!
結果到最後,他還是無法挽留下什麼,不論是他的能力、還是零與整個搜神村,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就這樣緩緩地走出了他的生命裡頭,不再復返。
或許,憑著“人”本身,根本就無法與上天相抗衡。
月虹黯淡著雙眸、因為回憶而抿唇之時,他卻發現由自己的手上忽然傳來陣陣溫暖、盈滿了他的心房,似乎想要因此再帶給他一線生機;而,當月虹面色微然詫異地抬頭向上望去的時候,只見君無豫正善體人意地對著他綻出一抹令人心安的笑容,一隻大掌正越過了盤上的眾多棋子們,握緊他的手。
似乎明白月虹正在掙扎著些什麼的君無豫,在月虹仰首望住他的剎那間忽然笑了:「過去會離開,現在也會因為時間而逝去;舊傷雖然暫時忘不掉,但是我們可以一起去面對它,不是?你已經不再屬於搜神村了,從今以後,你的親人只有我,而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照顧你。」
「無豫......」月虹紅著眼眶,感動地低喃著。
「沒關係,忘不了是人之常情。」包容的笑,漾在君無豫的唇邊,這抹笑容也讓月虹深深地記在心裡,成為了他對君無豫最深刻的印象。
「那麼......」嘆了一口氣之後的君無豫瞬間轉移了話題,引起了月虹的注意。
「怎麼了?」月虹訝異地回神。
君無豫淺淺揚唇,笑得十分愉快,動手指指盤上一面倒的棋勢,壞心地明知故問:「輸棋的你,要給我什麼樣的驚喜呢!?」
◎◎◎
“輸棋的你,要給我什麼樣的驚喜呢!?”
君無豫的這一句話,讓月虹思考了很久,於是半晌回過神來、抬起頭之後,便對著君無豫建議道:「不如這樣好了,如果太子殿下願意,月虹可以跳隻舞來娛樂您......」揚唇的月虹笑著如此說,但見君無豫誇張地繞起了眉頭、訝異地瞠大了雙眸,對他發出一句質疑。
「你......會跳舞!?」
月虹為他眼底的驚訝露出了一抹微笑來,望著君無豫不卑不亢、似真似假地說:「當然囉,我的舞蹈可是全搜神村裡頭跳得最好的呢!」而且他還是當代神人、祭舞也是由他這個主祭來跳的。
「哦,當真!?」
月虹發覺了君無豫似乎想要逗他開懷一笑的意圖,不免在感動之餘,亦如他所願地嗤聲淺笑出來了,一邊朝他肯定地頷首:「當真。」
於是,應了聲之後的月虹便讓君無豫牽著他的纖手、然後兩人並肩地走到了東宮偌大的後庭院裡頭,在一片百花怒放的周圍的一座小亭子前方停下了腳步;只見君無豫忽然轉頭回眸望著月虹笑道:「那,就在這裡可以嗎?」
抬頭望了望四周的空間,「可以。」月虹揚唇輕輕淺笑,緩慢地鬆開了君無豫的大掌,改由踏著徐緩的腳步、把君無豫緩緩地推向亭子裡頭的石桌前方、再以雙手按著他的兩肩,要他坐下來。
可是,君無豫卻是握緊了他那即將離肩的手,回眸對住他眨眼,打趣道:「你不會賴皮吧?」
「不會。」月虹頗覺得好笑地搖頭,在鬆開了君無豫的手之後,月虹又踩著輕慢的腳步下階,然後在他面前的不遠處站定;月虹抬眸望住君無豫好一會兒,這才一副赧顏地開口,「如果我跳得不好......你就當沒看見吧!」
聽著月虹忽然這麼對他說的君無豫忽然間莞爾,攏起了一邊的眉,「不是說你是全搜神村裡頭最會跳舞的嗎?」
「是全村啊!但不是“全國”......」板著一張赧顏的月虹輕聲糾正他,君無豫只好妥協地擺手,露出一副寵溺的微笑來,讓見著的月虹瞬間又更加不好意思了。
「好、好,你說的都對......」
「你到底要不要看舞?」沒轍地睞了君無豫一眼的月虹漲紅著臉蛋,問。
「要、要!」君無豫趕緊點頭。
雖然他已經在眾人的面前表演過了祭舞,但是要他在認識沒有多久的君無豫面前手舞足蹈還是有點困難度;因此,月虹的面色瞬間飛上了兩朵淺淡的紅雲,有點侷促地瞪了君無豫一眼之後,眸光不意地瞥見了一旁隨風飄盪的美麗青柳,忽然靈光一閃的他舉手攀折了一小段的青柳條,很簡單地就這麼隨風舞起了......
而,君無豫的目光也一直跟隨著他;視線隨著月虹那輕輕的一舉手、一投足而游移著,炯然的眸光望著月虹在原地婆娑起舞、衣裾翻飛有如翩翩花仙,讓他一時間竟然忘了要呼吸......
面上帶著一抹微羞的月虹則是專注地踩踏著腳下那輕嬝的舞步,一邊隨風擺盪著腳尖、一邊將有如雀鳥般的輕盈身軀在風中劃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有點疲憊了,把腳跟一收的時候,沒料到竟與君無豫的眸光互撞之下,讓他兩頰上的紅色再度佔據了整張絕色容顏。
結果,在舞蹈結束之後,月虹刻意輕輕地走進亭子裡頭稍事休息,迎面便見君無豫那還未回神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來戳了戳他的頰,然後看著他回神來、一把握住他那欲收回的手指,眸底泛著一抹柔和,抬眸定定地瞅住他。
「......真是很美、很美的舞!以後,可以再為我跳嗎?」
「......我......」月虹聞言的瞬間,心音蹦跳不止,他紅著臉地撇過頭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頭一次有人對他說出這樣的要求,讓他很是無措。
君無豫似乎沒打算放過他,除了一把握緊了月虹那急欲想開溜的手指之外,也深出了另外一手,固執地攬抱住月虹的纖腰,然後將他帶進自己懷裡,以輕語細喃的聲調在月虹已染紅的耳邊輕聲誘哄:「好不好!?」
被如此要求的月虹只能在這瞬間因此瞪大了他的雙眸,無措地聆聽著自己那過度澎湃的心音,頭一次與人如此接近的他實在沒法子忽略君無豫甜甜的索求。
感覺出月虹臉龐上的熱度幾乎可以煎熟食物了,君無豫悶聲微笑:「你不答應我就不放手喔?」威脅的話當下一出,月虹便當場很乖順地點頭了,然後在一把推開君無豫時候,沒發覺他面上悄悄溜過的詭譎笑容。
待月虹能夠喘上一口氣並稍微退開之時,沒想到君無豫忽然眼神一閃,伸手勾住了月虹的面龐,然後將熾熱的唇瓣印上他的,笑容愉快得像是偷吃到腥的貓般,「一言為定!」
望著君無豫露出臉上的那朵得逞笑容的月虹,此刻只能無言地輕手撫著自己遭襲的唇,心頭漫上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奇異感覺,一瞬間怔住了,「......」
第九章
冰冷的石牢裡頭,刺骨的冷風陣陣徘徊在四周,由塊塊巨大石頭砌成的牆壁上頭點燃了一排的微弱火光,伴著牢裡時而不時隱約傳來的哀聲怨響,令聽聞者都不禁瞬間寒毛直豎。
某處暗牢裡頭的一角、連火光都照不進去的角落裡頭棲息了一名寬肩的年輕男子,一頭散亂且並未綁紮好的烏黑髮絲順著肩頸的有利線條直鋪而下,幾綹不聽話的細髮垂在鬢旁與額上,與黑暗在那張沉默的臉上造出陰影。
「村......村長......」
而,就在男子另一頭的角落上另外窩著一抹佝僂的影子,由他發出唇邊的呼喚聲是顯得那麼蒼老與疲憊,彷彿有氣無力、即將就要在話落的瞬間永遠地閉起聲息的聲音,讓那名與他對坐的年輕男人因此自雙膝間緩緩地抬起頭來了。
雙眸燦燦、微微洩出一抹不屈服的意味的年輕男人忽然回應那老人般地開口了:「我現在已經不是搜神村的村長了,長老,就請你換個稱呼吧......」淡淡掠過了兩人同處的這個狹小空間的語氣是那般的死灰,而且聽起來毫無半點生氣。
「......村長......」聞言之後,老人以悲哀的眼神望住了他,哽咽地喃喃著,腦海裡頭跟著緩慢回憶起了他們兩個人在被護衛皇宮的禁衛軍帶來此處囚禁之前,搜神村的眾村民們因為奮力抵抗禁衛軍而慘遭活生生屠戮的場景;而他們因為不肯就範,奮力抵抗到最後一步,被禁衛軍統領雙雙架回皇宮,充當人質。
是的,也就是如此,他們兩個才會在這座不見天日的暗牢裡頭。
淚水悲傷地滑落在地,浸濕了鋪在牢裡的地上的稻草與石地,並且在最後消失不見。
「長老......」雙眼直勾勾地瞪住前方因微弱火光而顯得朦朧的暗景的年輕男人驀然地開口一喚,「他們說月虹......其實還活著,不知道這件事情是不是真實的......」幽幽地回響在這個詭譎空間裡頭的男人聲音於此刻聽起來有些不太真切,也有點詭異的平靜,使得聽畢的老人也跟著機伶地打了個冷顫。
「村長......」老人心驚地望著零那張在一片幽暗裡頭看得不甚清楚的臉龐,心下突地打了個結。
零則是因為老人那句顫巍巍的輕聲呼喚而忽然撇眸望住他,唇畔帶笑,而這抹笑容裡頭似乎還夾雜了些什麼情緒,讓老人見了卻忍不住直打哆嗦,為了他那雙在可刻看來無恨無怨的眼眸。
「......如果這是真的話......」那麼,他就非得殺了月虹。
正當零緩慢啟口、並且喃喃著的時候,沒料到從石牢的大門外頭踱進了一串沉穩的腳步聲音,使得零跟著停住了話尾,轉頭瞄向老人一眼之後再將眸光旋回牢門外頭,只見一名中年男子身穿黃衣錦袍地站在搖曳不止的火光下,從門外望向牢裡頭的他們,面無表情。
「你是誰?......」雖然這個人突如其來地出現在這座石牢裡頭,但是零倒沒有被嚇著,只是依舊坐在原處,抬眸冷冷地望著來客,看著此人的裝扮既尊貴又華雍,便在這瞬間因此明白了他的身分,因而不肯再度開口,僅以那雙沒有半點溫度的瞳眸瞪住來者。
中年男人卻是笑了笑,開口的第一句話便讓零因此刷白了臉色、無言以對,「難道這就是身為被滅村之後的村長的傲氣嗎!?」
老人的眼眸因為中年男子的輕視言語而染上一抹憤恨,開口便罵:「你這個昏君!就算你滅了搜神村,你也無法從這裡得到什麼!」
「那你可就說錯了。」先是皺皺眉的中年男人頓了一下子之後便笑得很是狂妄,鄙視地抬起下頷:「你們的神人還在我的手上,他要生、要死,可是完全地掌控在朕的手裡......」
「君無洪──」老人怒氣滿胸地咬咬牙,長聲低喝。
零卻是恢復了一臉淡然,彷彿是不關己地問:「月虹真在你手裡?」
這次可換君無洪不明白了,「當初朕不是讓太子去搜神村迎回了神人嗎!?難道你們這麼快就忘了這件事!?」除了疑惑,君無洪還有點納悶。
果然......月虹沒有死嗎!?......記得當初,他朝著月虹射出了一箭滅神弓,命中了他的腳,難道是他沒有射中月虹的要害,而讓月虹活下來了!?
不管事實如何,據君無洪那頗有疑問的樣子來看,月虹似乎沒有死,而且還好好地在皇宮內......
雙眸閃爍個不停的零忽然間抿起唇瓣來了,不正面回答地說:「你無法利用我們去威脅月虹什麼;相同的,月虹也不會答應你任何條件。」
君無洪不以為然地瞪眸:「朕可不是這麼認為。」頓了頓,再微微笑道:「神人來自搜神村,而,為了保住村裡的餘口的神人,他一定會答應朕的任何條件。」
「你拿我們當籌碼!?」零冷冷反問。
「那又如何!?這整個無極國可是在朕的統治之下,只要朕喜歡,朕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君無洪瞪眼、挑高了眉頭,一副“只要可以達成目的,他就使用那種可以順利達成目的的手段”的樣子。
「你會後悔。」一朵淺笑,出現在零那張極為鎮定的面上。
「朕不信。」
沒將對方的自信放在眼底,零卻是望著君無洪,瞬間無聲地淺笑起來。
當笑止住了,零忽然間有了興趣知道一下君無洪的條件,於是緩慢地將視線挪至他的身上,漠然地問:「你的要求是什麼?」
「朕要你以搜神村的村長命令神人此生必須效忠於我。」
「為什麼?」零不解地揚唇輕笑,笑裡的諷刺讓人一眼就能明白,「你只要把月虹抓起來,再逼迫他聽話便可,為什麼刻意要繞了一大圈逼他聽命?」
「朕要他心甘情願地服侍朕。」君無洪頗為自傲地道。
「呵,你說的是笑話嗎?」零嘲諷地扯了扯唇,「這跟“逼迫”有什麼不同!?不都一樣是要脅!?」
君無洪撇嘴,「這當然不一樣,有你的一句話比朕將他捉起再迫他聽令還來得要有保障,起碼他會因為你還在朕的手上而投鼠忌器;況且,未來的祭天儀式也需要他。」
深深覺得君無洪的想法實屬笑話一樁的零哼笑了一聲,不認同地沉默了;不語地望著君無洪再度朝他開口問:「你的答案?」
「不。」緩緩地歛起了笑容,零將唇瓣抿成直線,眼神透出一抹堅決。
◎◎◎
這一日,天空晴朗,浮雲快速地隨風飛掠過穹蒼。
君無豫於一早在丹房練功完畢之後,在晌午時刻親自到御膳房端了一盤由御廚做好的精緻糕點,滿面微笑地踩著徐緩的步伐來到月虹的居處;然而,在踏進門板裡之後,君無豫探頭四處望著,便見月虹此時正端坐在房裡內室的一張圈椅上,同樣仰首望著那被人打開的窗扇外頭,看著天際邊不時飛過的幾隻鳥雀追逐著輕風,兀自專心地發著愣。
一頭披散在腦後的烏黑長髮滑過幾綹地垂在月虹的雪額與鬢邊,其他的皆依著他那優美的肩頸線條全數散在肩膀後頭,像是一匹黑緞般的光滑而耀眼。
隨意地將那盤點心給擱置在桌邊一角,君無豫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地踱近了月虹身畔,刻意地放輕了步履、不教月虹發現,就這麼來到月虹的身後方,悄悄地抬起雙手往月虹的雙眼一矇,故意地轉了轉嗓音,不想讓月虹猜出來者是誰:「猜猜我是誰?」
「......」月虹沒有回答,但是唇畔那微揚起的線條卻因此洩漏了他的心情,當月虹伸出手來、緩緩地握住了君無豫那矇在他雙眼上的溫暖大掌、慢慢扯下,最後便轉過頭去笑望著來者。
「你都幾歲了,怎麼還玩這種遊戲?」偏著螓首的月虹笑得亮眼,眼眉皆笑成了美麗的新月型,讓君無豫一時間看傻了眼,直到月虹見他沒有半點反應地在他面前揮著纖手,欲喚回他的神志的那一刻,這才緩慢回神。
「怎麼了?」月虹微笑,問。
被一聲呼喚給驚醒了的君無豫忽然間臉紅了,就這麼定定瞅住了面色猶帶著一抹茫然的月虹瞧上了好半天卻不說話,待見著了月虹那狐疑的表情之後,才開口趕緊撇清:「沒有,沒事......」心虛地囁嚅著的君無豫的耳根也隨著悄然泛紅。
「沒事就好......」
月虹仍舊微笑著,轉眸一瞥之際,卻發現了桌邊那盤由君無豫特地帶來的點心,正被落寞地擺在一旁晾著有半天沒動了,當月虹轉回頭去的時候才同君無豫問起。
「那是......?」月虹的眸光輕輕地掠向了桌案邊沿的那盤點心,君無豫發覺了,便替他解答。
「那是我從御膳房帶回來的,據說這種點心名為“雪花糕”,口感細緻、綿密又微甜,而且入口即化,連我父皇的後宮妃子們都很喜歡這點心,賜名叫做“白雪”;但是今天御廚做多了份量,而且幾宮嬪妃們分完之後還有剩,所以我就特地拿回來了......」當初他在跟御廚要這糕點的時候,還被御廚盤問,很好奇他究竟是要送給哪位妃子;結果他被問到後來也還是很堅持地閉上嘴、壓根不肯洩出一個字來,而且還趁著御廚不注意的時候就這麼開溜過來。
只要一想起剛才的窘況,君無豫的神態就顯得有些侷促,而撇過頭去的他的表情也很不自然地泛起朵朵潮紅。
月虹從君無豫的臉上表情似乎明白了什麼般的,忽地綻出一片燦爛笑容:「謝謝你。」想必,當君無豫這位堂堂的太子殿下跑去御膳房取這類女子喜愛食用的糕點時候,神態應該是有點忸怩的吧......
不過,君無豫最後還是替他取來了。
月虹垂首、低睫地露出淡淡微笑。
「嗯。」君無豫似乎有點不自在地淺笑,「只要你喜歡、好吃的話就好了......」
抬起頭的月虹舉手拿了盤中的一塊糕點、輕輕地咬上一口之後,感覺點心在他口中慢慢溶化的感覺,正一如他的心房慢慢地為了君無豫的細心對待而悄然溶解那般,絲絲的甜意隨著咀嚼而慢慢化在口裡、甜在心底;滿足的月虹微然瞇起了雙眸瞥向身邊的君無豫,對住他笑喃:「很好吃......」
君無豫因為這朵美麗的笑容而瞬間怔愕,半晌才回過神來,忍不住自己胸口裡頭那顆躍動得愈來愈快的心,禁不住澎派的心音作響的他以雙眸緊緊鎖住月虹的絕色小臉、慢慢低頭將自己的暖唇貼上,雙手輕輕地捧起月虹的臉,接著輾轉地吮吻。
他溫熱的舌與月虹的小舌繾綣地互相糾纏、嘻鬧,一手將月虹的腰攬抱過來的君無豫讓月虹靠在他的懷裡,讓彼此都可以聽見對方胸膛裡的那陣陣不規律的心跳;當君無豫緩慢地放開月虹那瓣因為親吻而顯得嫣紅的軟唇,只見月虹偎在他懷中輕輕地閉上眼,為了胸口裡的這份美麗悸動而差些窒息。
當君無豫啞著聲、舉起一隻手來輕指著月虹的左胸口的時候,以著那低低的醇厚男聲沙啞道:「......這裡,可以只讓我住進去嗎?」不確定的眼眸緩緩勾向甫睜眼的月虹此刻正因他氣息紊亂、兩頰艷紅的美麗樣子,君無豫差點耐不住心猿意馬。
月虹張開雙眸瞥著他眼底的那抹小心翼翼,忽然笑了,而且笑得讓君無豫訝異與不安,「你要嗎?如果你要住進來,那麼你現在已經先對我打過招呼了,住進來之後就不能搬走......」
「月虹......」為他的允諾而感到欣喜的君無豫忽然一個抱緊了懷裡的嬌軟身軀,將臉埋進他的頸窩,嗅著月虹身上專有的淡淡淺香;待他鬆開了月虹,君無豫讓月虹坐在他腿上,兩手與之交握。
「謝謝你為我做的......」仰首的月虹淺笑著。
「沒什麼,我只希望你開心......」君無豫將他的額靠上月虹的,以高挺的鼻端蹭著月虹的,唇邊逸出這一串低喃。
「太子殿下,大公公來訪。」正當雲呢風語正熾的當時,兩人瞬間聽得門外的侍衛正大聲地朝門內稟報著,當場使得兩人一陣尷尬地紅了臉色,君無豫也主動鬆開了月虹,站起身來時候卻以極其不自然的語氣開口了。
「......呃,月虹,大概是我父皇在找我,你乖乖地待在這裡,我去去就來。」
「好......」月虹低低地垂首。
待月虹應聲之後的君無豫便踏步走出內室、來到門檻外頭,只見皇帝身邊的太監已經在門口等了有一會兒,看他從屋內踩步出現之後,便笑著一張臉地趨上前來同他說:「奴才見過太子殿下千歲。」
「免禮。」君無豫皺眉,「公公急著來找本宮,不知道是有何要事?」
大公公再次彎腰行禮,「是這樣的,聖上說了,關於後宮裡頭正在興建的那座新宮殿的進度,聖上希望太子殿下可以前去瞧一瞧,然後再向聖上面呈書面報告。」
「只是這樣?」
「是。」
「那好吧!」君無豫嘆了口氣地點點頭。
「那麼,就請太子殿下隨奴才一起來......」
「帶路。」揮揮衣袖的君無豫淡道。
「是。」
◎◎◎
就在發覺立在門外頭的兩個人通通起腳離開之後的月虹這才敢鬆了一口大氣,耐不住兩頰有如火燒般的燙熱,連忙舉起雙手試圖讓頰上的溫度退散一點,只是他撫著兩頰好半天後,卻不見熱度有稍稍退去的跡象。
仍舊漲紅了一張臉蛋的月虹有點克制不住地垂首,只要一回想起剛才君無豫給他的那個吻,感覺起來是那麼激動與火熱,讓他面上的溫度忍不住又因此揚高了一點,直讓月虹覺得自己似乎要全身燒起來的那種地步,這才緩緩地垂睫、掩蓋住了他眼底的那一絲羞赧與甜喜。
君無豫對待他的溫柔、他的體貼與他的呵護,讓他根本就不想離開他的身畔;與零相比起來,自從他來到皇宮之後的這段不短日子裡頭,君無豫那無時無刻對他的好,已經讓他有點沉淪其中,而且不可自拔了。
月虹抬起頭來,一邊轉著眼瞳、輕輕地自唇邊逸出一聲嘆息;因為他發現了愈是和君無豫在一起,他就愈難找回以前的自己,那個在零的保護下,什麼都一知半解的月虹。
但是,或許是這樣,對他才是好的吧?
複雜著神色的月虹忍不住地抿唇思考著。
雖然他現下已經不再是個神人了,也失去了以往的未卜先知的能力,但是他很高興自己的這種改變!
因為當個“人”,比當個“神”要來得好些,至少他可以完全擺脫原本的命運,不必再去小心翼翼些什麼,也不必擔心自己替人指引的道路到底是對還是錯......
而且,在經過了這個改變之後,也才讓他瞬間明白,其實,零所給予他的或是他對於零的感情,只不過是一種名為“依賴”的情感,而非真正兩人間私密的感情;然而,和君無豫在一起的感覺,就的確是那種在陌生的兩人之間會產生的那種情感。
因為,“情愛”會使人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承受,而他與君無豫便是如此;因為他對他的好,總是讓他覺得自己必須做出什麼回報來讓他開心、歡愉,因為只要是對自己心儀的另一半做任何事情,便會覺得自己不論付出了什麼都是自己甘心願意的。
月虹咬著唇,忽然微笑了。
「或許,這便是上天給予我遲來的補償吧......」
正當月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頭的時候,由殿門之外踏進了一個男人,他一身的金黃錦衣和盤龍冠,顯得威儀凜凜;而在走進殿內之後尋不到半個人的男人便繼續踏著步伐踱進了內室裡頭,抬眼便見他所要找的人就坐在窗前的軟榻上頭。
「你在想什麼?」
忽然間,一句有別於君無豫那溫暖的嗓音瞬間打破了滿室的沉默,引得月虹驚訝地回過頭去,但見皇帝正站在他的身後方、雙眸炯炯地望住他背對著他的纖細身影;而,在他回過頭去的剎那間,皇帝的雙眸底因月虹的絕色而閃過一絲的驚豔。
還真可惜了這張臉了,沒想到他竟是個不能碰的男人啊......
「陛、陛下......」月虹滿臉詫異地站了起身,慌忙地趕緊行禮,「月虹叩見陛下──」話尾未落的月虹連小臉都還來不及抬起,他的一雙纖手和臉蛋便讓君無洪各用一隻手輕輕支起,而當下就顯得萬分詫異的月虹則是無法順利發聲阻止、紅唇輕顫了下。
「陛下?」
「別緊張,朕只是來看看你而已......」君無洪微微地瞇起眼,大度量地笑了開去,只是他並沒有鬆開那握住了月虹的纖手,還邪意地在月虹白嫩的手上一陣輕輕地摩挲著,眸光也貪戀著月虹那張因為他的唐突而看來有點蒼白的美麗臉蛋半晌,終究捨不得移開目光。
“神人”,不都該是些老態龍鍾的老人嗎!?怎麼沒人告訴他,他無極國內的這名神人竟然貌美如花,而且還把他後宮裡頭的所有妃子們也都通通比下去了!?
「陛下,請您放手......」月虹怔了怔之後,被人佔便宜的月虹因此不悅地攏起細眉來了,耐不住地對著皇帝輕聲要求;而,看美人的臉色已經有點不快的君無洪也聽話地鬆開了握緊月虹那隻猛吃豆腐的大手。
「陛下此次前來,只是為了要見一見月虹嗎?」一絲幾近不快的感覺悄悄地滲入了月虹的心頭,他總覺得皇帝看他的眼光怪怪的;忍不住撇眸望向門外的月虹蹙起眉來,發覺君無豫似乎還沒有回來的跡象,他只希望在君無豫回來之前,不要發生什麼事情才好。
「怎麼,不可以嗎?」君無洪撇眸不快地問,但見月虹趕緊垂頭。
「小民不敢。」月虹說著,忍不住又退後了一小步,君無洪發現了,也只是咧笑在唇邊而沒有點破。
「唔,其實朕此番前來是想來跟神人你要一個答案的,只要你實話實說,朕便放過你們。」
然而,沒聽清楚皇帝的話中有話的月虹聽完之後卻緊緊地蹙著眉,抬眸發出疑問:「敢問陛下?」
「如果......」眸光帶點質疑的君無洪緩慢地開口,望向月虹的瞳裡有著一抹不確定與防備:「如果朕與太子決裂了,你會幫誰!?」
月虹的面色跟著一愣,皇帝與太子決裂!?
「說吧!你會幫誰!?」
「我......」頓了一下子,正在猶豫著的月虹看著皇帝那雙炯炯瞳眸裡頭燃燒的火炬,忽然覺得這個問題聽來很是詭譎,緊隨著的,他的心頭隱約泛上了一股不安;雖然如此,但是如果他不回答這個問題的話,皇帝似乎不肯放他干休的樣子。
「你會幫誰!?」
月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面對著皇帝那朝他直直射來的質疑目光,做下決定的月虹緩聲道:「太子殿下!」結果,在兩人一陣無言之後,月虹發現了皇帝竟然輕輕地笑了。
「那麼......如果朕要你幫朕呢?」
月虹就著皇帝的試探目光,肯定地輕輕答允。「我只幫太子殿下。」因為君無豫救了他一命。
「好,很好!」皇帝又笑了,但是這一次他竟然鼓起掌來,怔得月虹暫時無法應對,就在一片的怔愣裡頭的月虹,沒想到皇帝一手快速地扯過他,瞪眸恚怒地道:「真是如此!?」
「放開我......」月虹掙扎著,急欲想要甩開君無洪箝制他的手,但是徒勞無功,就在這陣的掙扎裡頭,月虹的衣袖竟讓君無洪的蠻力給撕裂了一大截,露出了藕白的玉臂,月虹剎時間的花容失色讓君無洪的雙眸瞬間因此燦亮無比,跟著涎著臉地將月虹再度扯近,湊上了嘴就想輕薄月虹。
嘖、嘖......
這種難得一見的極品美人,就算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朕也要了!
「放開我────」
「別害怕,小美人,給朕抱一抱......」見獵心喜的君無洪心花朵朵開,打定了主意,只要他吃下月虹之後就再也不怕他不幫他了。
月虹滿臉駭異,一手努力地推拒著眼前這片廣闊的胸膛靠近,一手正繼續甩脫著君無洪的大掌,奈何忙碌了半天卻還是只能氣喘噓噓地讓君無洪更加得寸進尺地將他壓上軟榻上頭,直到一隻魔手悄然滑進了他的衣服底下為止。
「不要──」烏髮隨著散了滿榻的月虹懼怕地看著君無洪一手壓上他的兩掌、另隻大掌正在拉扯他的衣結,令他駭然地出口大聲喊叫著,害怕的淚珠紛紛滑落腮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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