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綺定眼望著呂洞賓那張氣定神閒的笑容半晌,冷冷地開口:「把丹藥交出來。」
呂洞賓捋鬚,緩然地搖首拒絕:「不行。你也知道,求藥沒這麼簡單的,要是我這麼容易讓你過關,那我可就難以交代了。」語畢,他的長劍已從後背的劍鞘裡頭出了鞘,朱綺的面色隨著冷凝起來。
「是嗎?」
「所以你就不用再對本神我客氣了。」拍了拍胸,扯唇的呂洞賓笑意悠然。
朱綺瞇了瞇眼,在抿唇後伸出雙掌,輕輕地往半空劃了個美麗的弧度,在附近做了誰都無法干擾的大結界,眼神出奇的堅定:「呂大仙,那我就只好得罪了。」
「好說。」呂洞賓也不遑多讓地笑了笑,周身散出大量的神氣、使劍飛過周圍保護起自己之外,於下一刻使役著長劍飛向朱綺的門面而來;然而,沉著的朱綺轉身避開,翻了一翻之後便伸出左掌喚出火燄回擊。
「無上火。」冷冷的嗓音透出一抹勢在必行,呂洞賓定眼看著,卻只是露出一抹微笑,無言地瞥著自己的長劍在瞬間被熊熊燃起的烈燄給燒融成一把鏽敗的鐵片,待朱綺一揚手之後,他的長劍便往反方向飛,最後被外力嵌入一棵樹的樹幹裡頭。
讚賞地扯了扯唇,呂洞賓歎道:「修煉過的火狐之火,果然厲害!」
「客氣了。」朱綺淡道,同時間,他看見前方的呂洞賓祭出了綑仙索這個寶貝,鳳目冷不防地一睜,訝聲道:「那是......」綑仙索!?那不是他與浩天海在破廟裡的那晚在女鬼的身上發現的嗎!?而他記得在替女鬼完成了心願之後,那綑仙索便被對方取回了,怎麼現在竟會在呂洞賓的手上呢!?
望著朱綺懷疑的驚訝眸光的呂洞賓好像沒有意思要替他解答的意思,逕自將繩索解開,而後隔空地使役它,「綑仙索,快去!」
朱綺訝然地退了好幾大步,快速地躲避著綑仙索的追擊,面色一冷:「該死!這綑仙索......」似乎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破解的啊!?
操縱著綑仙索的呂洞賓呵呵笑著,見朱綺仍舊狼狽地在樹林間奔馳與躲藏,故意想要讓繩索混沌方向,可惜的是朱綺沒想到這繩索乃是仙物,根本不會有這種問題,結果害得他白忙一場,自己卻跑得氣喘噓噓。
「呼......呼......」
「小老弟,你要認輸了嗎!?」由樹前的空曠地面上傳來的一聲試探讓朱綺氣煞了,於是咬唇地固執回應。
「還早!」要他主動認輸!?不可能!他還得去救浩天海......
「那本神就看你如何破這綑仙索。」呂洞賓這句擺明了看好戲的嚷嚷讓朱綺重重咬牙;他必須快些得到丹藥,要不然等他在浩天海身上下的封魂咒一旦消失之後,那麼他就救不回浩天海了!
「該死!」朱綺抿唇不住痛咒了聲,一拳用力地搥在樹幹上頭,手背沁血;接著,那綑仙索似乎因為血味而追到他面前來了,就在朱綺回眸的瞬間、產生訝愕之際,他下意識用了流血的那隻手握住了活跳跳的仙索使力一扯。
最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沒想到那被他握緊於掌中於血和了一起的仙索竟然沒了神氣,原本環繞在繩索周身的光團在這瞬間黯淡無光,就像是褪了色的普通繩子般的乖順地躺在他的手裡。
「這樣......便破了!?」朱綺瞪眸。
◎◎◎
正當朱綺處於詫異的情緒之際,呂洞賓已經藉著綑仙索毫不費力地找到了朱綺在林間躲藏的地點,於是開始在掌心裡聚氣,接著定眼看著光明的氣流再形成光球旋轉在他的掌心裡,而後不發一語地抿起唇來。
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雖然有點過份,但是這可是保護小老弟性命的唯一方法啊......
如果他不先這麼做的話,朱綺一定會被上頭另派下來的人手給就地處決,而他最不願見到的就是自己人的互相殘殺。
唉,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果然是吃力又不討好啊!
呂洞賓無奈地蹙著眉頭,心裡已然打定了主意;沒想到朱綺卻在此時回神過來,將驚詫的目光瞥向他之後,望見的卻是呂洞賓已經將魔手伸向他的這一剎那──
「你──!」
朱綺只來得及發出這個單音,緊接著的便是毫無防備地承受了呂洞賓的這一手偷襲,過大的力道使勁地撲向他的胸口,讓他詫然之餘也跟著睜大了一雙不敢置信的瞳眸,瞪著呂洞賓那張略帶一絲歉疚的表情,聽著他開口道歉之時,胸口頓時氣血翻湧不息、喉頭湧上一陣腥甜,接著仰首嘔出一大口血,無力地被反作用力逼靠至一旁的樹幹上。
因為呂洞賓的這一擊下去,剛好廢了朱綺的六千年道行,只餘一千年的人身修行。
「抱歉,小老弟,我能想出的辦法只有這個,只要廢了你的六千道行,你便不會再受到威脅了。」而且還能夠保你一條命。
威脅!?是啊......這下子就算他有貳心,也不會對神界有所威脅了!
朱綺扯著諷刺的笑容、目光複雜難懂,他撫著受創的胸口,任唇角的血絲登時奔流而下,染溼了他的衣襟後再滴落到土裡消失無蹤,望著呂洞賓的神情,他只覺得全身一陣冷寒紛紛湧上,就連胸膛裡原本那顆跳躍得飛快的心都感到一陣凍人的寒涼。
原來、原來......神界都是這樣處理叛徒的嗎!?呵、呵呵......
朱綺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哭該笑,很久以前他曾經以為上天是有情的,所以他才立志修仙,好可以幫助更多善良的凡人,沒想到等到他有資格可以升仙的時候卻碰上浩天海,因而才明白神界之神只懂得憐憫與同情,實際上卻是未曾對有所求的凡人們伸出援手,於是他選擇了浩天海,他想要按著浩天海教他的方式來做。
而,當他認為浩天海是對的時候竟也一併破了天律,不僅被神界排除了仙位資格外,難道就連他這條性命都要予以回收嗎!?
朱綺無言地瞅著眼前正在歎氣的呂洞賓,然後望著他把掌心裡的瓷瓶扔過給他,「拿去,去救那個凡人吧!」
不甚明白的朱綺伸手接過,不懂地瞪著呂洞賓,「為什麼!?」他現在可是神界的叛徒,如果呂洞賓對他伸出援手,到時連他也會被一併責怪的......
「這不是你的願望嗎!?」呂洞賓轉身欲走,「雖然上面的聽不見你的祈求,但本神聽到了。」
「呂......大仙......」朱綺的聲音略微抖顫與哽咽。
「別謝本神,也別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因為本神現在要躲神去了。」呂洞賓歎著,末了才回眸來瞥著朱綺帶著震訝的面龐,笑道:「還有,等哪天你想要回來了,本神說過,本神會在上頭等你的喔!小老弟......」
「呂大仙......」
◎◎◎
三日過後的傍晚。
這三天來一直守在床邊的朱綺面色微倦地趴在床沿,轉頭又見滿天的紅霞之後,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思索了一下子,他低下頭來以手輕撫著胸口,自從他的六千道行在那夜化為烏有之後,他就常常感到疲憊,而且這三天他一直沒有離開過浩天海的床邊一時半刻,因此他的體力也就愈形消耗了。
緩慢地打了個呵欠,回眸來的朱綺瞥著床上被他餵了呂洞賓給的仙藥、躺平了三日卻不見甦醒過來的浩天海,心情異常的平靜。
或許是因為安心吧!
知道浩天海有救的時候,他便放下了心中的一顆大石,轉而專注地瞧起浩天海的睡顏,一併發覺自他服下了丹藥後,原本死白的臉色卻愈來愈有血色,不再像是那晚一樣的灰白,這點讓他很是感動。
淡淡歎了一口氣的朱綺於是緩緩地伸出手來在浩天海那微帶暖意的頰上細細撫觸著,因為只要看著他的狀況愈來愈好,他也就愈來愈慶幸、慶幸自己那夜竟很堅持地要救他,不管這是否違逆了天律。
這種在乎的感覺讓他感到有點陌生,不過,這或許就是浩天海所說的“喜歡”吧!?想要一直在那個人的身邊,即使時間不長卻也甘之如貽......
這種感覺其實也不壞,只要一想到浩天海,他的心頭便有種暖暖的感覺,這種不像是冰冷的“妖”會有的感受,讓他覺得很特別也很溫暖,所以,他想要這種感覺一直持續下去,因此他才要留下浩天海、留在他身邊。
閉著眼眸的朱綺輕聲喃著。
是啊!是浩天海那傢伙說要一直陪著他的,他不可以失約的,而他也不會讓他失約。
思索完畢的朱綺打算收回手的時候,沒想到浩天海的眼皮竟然輕地顫了顫,而後在朱綺那訝然、不敢置信的表情下睜開了他的雙眼,茫然的樣子讓朱綺一怔,耳畔溜過浩天海的問號。
「咦......!?我沒死啊!?」望著樸素的房頂,浩天海訝異地想要直起身來,沒想到卻因全身軟得像是一灘的爛泥而無法動彈,結果他又躺回了床裡,腰間與四肢的痠痛教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慘叫:「哎唷、哎唷......救人喔......」
朱綺則是太久沒見到浩天海那怪里怪氣的活潑樣子,因而就這麼愣住了:「......」
沒有聽見回應聲,浩天海於是訝然回頭瞟了朱綺一眼,卻沒料見朱綺會是紅了眼,這情形教他不禁感到一陣驚慌:「啊!綺綺!你幹嘛哭啊!?我還沒死......」話尾沒落,浩天海卻感覺到自己瞬間被人抱住,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他瞪眼,「......咦!?」
「......你這笨蛋!」把整顆頭都埋進浩天海的懷裡的朱綺忍不住哽咽了。
聽著這句抱怨的話的浩天海卻笑了,「我知道,但是我還是要這麼做啊!因為我很喜歡、喜歡綺綺,我捨不得你先我走嘛!」
朱綺沒有回答,僅是揪緊了浩天海的衣襟,一邊喃著聽不清的語句,嗚咽道:「不准......再離開了!要不然我會去下頭把你揪出來痛揍一頓!」
聞言的浩天海忍不住失笑了,伸手回擁朱綺,滿足地歎息:「知道了,親愛的老婆,現在知道你要繼續黏著我,我當然不會跑給你追......」頓了頓,「咦!?那升仙呢!?」詫異。
「我不去了。」說到這個他就生氣,那呂大哥要取他的六千道行不會用比較溫柔的方式嗎!?害他內傷到現在,「我現在只剩一千道行,所以我可以跟到你要到下頭去報到了為止。」悶聲。
浩天海呵呵笑了,「是嗎!?那太好了!那我也不用再去找一個老婆了。」如果每個未來老婆都跟朱綺一樣難搞就太麻煩了!
「你敢找的話就試試看!」朱綺推開浩天海,面色陰森,淚痕還未消失就開始威脅了。
「好、好,我知道了......」沒想到他到地府轉了一圈當參觀回來之後,綺綺還是一樣兇嘛......
「哼!」朱綺冷哼。
反正以後他有很多的時間可以盯住他的這個不良情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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